这间屋是灶房屋，隔壁就是睡屋。从灶屋那道门进去那间睡屋，那间屋子又被木板隔开成了小小两间屋，小小两间屋里都有一张木架床，挂着蓝色麻布罩子。屋子里木墙边放有木柜、坛子等器物，把小屋塞得满满的，使这小屋显得更狭小。成旧的小木窗子透进一点光没有把屋子里照亮，小屋子里还是那么黑暗。
　　 郭春山今天中午感到阎王会逼他去了，躺在床上，伸出干枯的手向站在床前的三个年轻人吃力的讲着话。汗水在他脸上出现，张开的嘴发出的声音微弱。
　　 他对长子说：“郭志，大宝（父亲）就......就要和你们永别了。这个家的重担就......就交给你挑着，从此你就是当......当家人了。你七岁就死了小宝（娘），那个靠工分吃饭的日子里，我......我又当父亲又当你哥弟的母亲，好不容易把你养......养到十多岁。你头脑聪明，干活又勤俭，读书学习成绩也好，你是我最......最听话的好儿子，我多希望你上......上高中考上大学，可是这八年中病魔就把我缠着，就这样瘫痪在床上不......不能行走了。为了治好病从乡医院到......到县医院，再到省医院，花费了很......很多钱，使我们这......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变......变得更加贫穷了，欠银行里的贷款，欠亲戚们的钱。郭志，这个家你要撑着，相信今后幸福的日子会......会到来。”
　　 郭志看着病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心里痛得像刀绞一样难受。他拉着父亲的手说：“大宝，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听你的话，会好好地把这个家撑着，相信辛勤劳动会改变我们这个贫困家庭。”
　　 郭春山深凹的两只眼盯着长子，点头示意的样子，他相信长子的话。他又手指着长子身边的儿媳说：“胡英，你和郭志是......是前世修成的缘份。我有你这样勤劳的儿媳来......来到这个贫......贫穷的家庭里，心中高兴。你和郭志天生一对，希望......望你们团结一生，同甘共苦，白头到老。”
　　 胡英来到这个家快半年了，看着床上快要离去的公公，双眼泪水直往外流，她想说的话一时被悲痛叹气声堵了口，讲不出活来，只是点头又点头。
　　 郭春山指着郭志和儿媳说：“你们今后会......会大发大富。”
　　 郭春山又向床前幺儿子郭明说：“幺儿呀，阎王总是催......催着我去，我......我快要走了。你才十七岁，恨我没......没有把你养大成人。你也长......长得这么高了，要勤俭干活，要......要听大哥大嫂的话，共同把这个家庭搞......搞好。对你我......我是不放心的，你贪玩，在家中又......又好强，多次教育你，还是不务正业，不要去......去赌博。你要改正缺点和错误，只要你改正了今......今后就会过上幸福日子。如果你不改正，你的路会......会越走越窄。”
　　 郭明一头长发遮住了前额，把眼都遮了部份，他从乱发中射出眼光，看着向他说话的父亲，听着父亲的话没答话，只是呆呆地站着。
　　 “大宝，我一定会听你的话，教育弟弟、关心弟弟、帮助弟弟。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弟弟，我会使弟弟成才，使弟弟娶上媳妇。”郭志说着话拉着父亲的手。
　　 郭春山说：“你能这样，我死了也......也闭上双眼。”
　　 郭春山别人间了，他的双眼闭上了。一个在兔子坡干了几十年农活的农民，在人间活了四十八年就这样别人间了。
　　 郭志披麻戴孝，看着已经去世的父亲，家贫如水洗，没有钱给父亲购买棺材，他跪在停在木板上的父亲面前大哭起来。郭志嚎嚎大哭，老婆胡英也捧面哭泣起来。郭明见大哥大嫂伤心哭泣，也在大哥右边同跪着嚎哭。
　　 郭志用手抹开了眼泪，他站了起来小声说：“父亲已逝去，伤心哭泣他不会复活的。入土为安，我们还得想法把父亲送上山。”
　　 郭志走出家门，他走向吴队长的院子。
　　 吴队长今天见郭志披麻带孝跪在自己面前，他明白其父病逝，叹着气把郭志扶起来。
　　 郭志含泪向队长说：“我父亲逝世，我穷得身无分文，无法把我父亲送上山。”
　　 吴队长顺手把旁边的木凳端在郭志面前叫坐，说：“你家的困难情况我十分了解，我会带头把你面临的困难解决了。”
　　 “我家还欠生产队的钱，我怎么开口在向大家借钱借粮？”
　　 吴队长来到郭志家忙着。他召开会议号召山民们捐款捐粮，他带头捐款捐粮，他向上级汇报郭家的困难，使贫穷的郭家又得了一定数量的民政救济款。
　　 山民们有的捐款，有的用筐背来大米......
　　 郭春山装进了棺材里，早晨，白雾飘飘的早晨，鞭炮声声，锣鼓齐明，悲哀的唢呐声催人泪下。送葬山路上披麻戴孝的郭志端着灵牌，披麻戴孝的胡英和小叔子郭明各自手执花圈缓缓而行。八位山民把那棺材抬着上路。
　　 一座新坟在兔子坡上出现，郭春山就葬在在兔子石右边十多丈远处，几个花圈在坟头上风雨中摆动着。
　　
　　 三、迷上赌博的弟弟
　　 早晨。
　　 郭志早早起了床，把鸡栏里的母鸡逮住一只，一手拿着磨得锋利的刀。
　　 这几天郭志到沟中去挑力挣钱，白天一早离开了家。怀上孩子的胡英看见坡地上的玉米苗缺肥黄叶了，在家中闲不住，要去野外劳动。她担着猪粪爬山路给玉米苗施肥，有次摔倒在山路上，她在地上坐了会儿站起来继续干活。她干了两天，胡英昨晚躺在床上腹痛，早产生下一个不足六月的死婴。
　　 郭志见早产的老婆身体瘦弱，杀老母鸡给老婆慈补身体。
　　 “英，你为什么背着我去担粪爬山坡？”郭志向老婆说。
　　 “我看你一人劳累，我不想闲着才去担粪。早产生出死婴，我们不要呕气，我还会怀上孩子的。我忘记了老人讲陈艾熬水喝下肚能安胎，下一次怀上孩子我用陈艾熬水喝，喝了陈艾水就是干了点重活也不会早产。”
　　 郭志在屋里忙得满头大汗，他来到弟弟床前：“郭明！郭明！快起床，太阳升得很高了！缸中没水了，快赶来去担水。”
　　 郭志叫喊了弟弟好几次，只听见弟弟在床上传来的嗯嗯应声。
　　 缸中没水了，郭志只好自己拿扁担挑起空木桶走出家门，忙着去屋侧田边那口井边去挑水。郭志把水担回家，见头上包着毛巾帕的胡英在灶边架柴生火，他对她说：“你刚小产，要躺在床上休息。”
　　 “架柴进灶膛是轻活，见你一人忙里忙外这样会累死的。”胡英向郭志说道。
　　 郭志把水倒井石缸里。
　　 吃早饭了，郭明还没有起床，郭志来到弟弟睡的里间屋门前用手拍打着门喊道：“郭明！郭明！快起床吃早饭，吃了早饭我们去铲包谷苗地中的草，我们挑粪去给包谷苗地里施肥。”
　　 郭明终于把房间的门打开了，他那长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快把脸洗了来吃早饭。”坐在桌前的郭志小两口齐声向弟弟说。
　　 今天的早餐是包谷（玉米）面糊糊，山中地多，包谷是主产粮食。农户家家有石磨，石磨用木杠杆转动把包谷粒磨成细粉。铁锅中的水开了，把包谷细粉撒进开水中用铁锅铲搅拌，再用温火煮一会儿，锅里就是黄色包谷面糊糊。桌上的菜是洋芋砣砣，郭明端着碗吃了几口摇头说：“这东西真不好吃。”说完把碗筷扔在桌上。
　　 “弟弟你要吃什么才好吃呢？”郭志皱着眉望着弟弟说，“就是不好吃也要吃饱，不吃饱饿着肚子怎么去干活？”
　　 郭明偏着头，拿出白杆杆烟用火柴点燃，巴起烟来。
　　 “弟弟，你不要抽烟，一包烟虽然只要几角钱能买到，这几角钱难挣到手。吸烟对人身体也有害......”
　　 郭明听了大哥的话站起身来，用手在桌上“啪”地一声拍打着，昂起头说：“你把我管得太严了！天下就我一人抽烟吗？”
　　 “弟弟，你不要生气。”郭志喊着弟弟笑着说，“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除了你的哥哥嫂嫂教育你，还会有人教育你吗？大哥和大嫂唠叨都是为了你好......”
　　 胡英也笑着说：“郭明别生气，小铁罐里有白米饭，你不吃包谷糊糊就吃白米饭。吃饱了和大哥一起到地里干活，我们今天的午饭有鸡肉炖汤。”
　　 胡英说到这里起身拿空碗给弟弟端来了白米饭。
　　 吃了早饭，郭志对弟弟说：“你就扛着锄头去铲地里包谷苗中的草，我把猪粪挑来给包谷苗施肥。”
　　 郭明又巴着烟没有应声，扛起锄头走出了家门。
　　 郭志挑着猪粪走到大门边，见胡英正在收拾脏衣准备洗衣服。郭志连忙把肩上挑着的粪桶放在坝上说：“英，你刚小产不要干这样的活，你快到床上躺着休息。我来洗衣服。”
　　 如今一家只有三口人，脏衣裤一大堆，郭明换下的脏衣服这一年里也是大嫂洗。郭志在大木盆里洗着衣服自言自语：“我这小弟已经十八周岁了，是个大男子汉了，要勤俭才会致富。我们这个穷家要改变，不要永远盼着政府来救济，不要等着亲戚和生产队里的人来帮扶我们生活。”
　　 郭志洗了衣服挑着粪爬山坡，阳光照射着兔子坡。林中躲藏的布谷鸟在催着山民不务农时，时时刻刻咕咕地叫个不停。谁家养的几只母山羊带着几头小崽在那里啃食青草，它们一会儿昂着头发出叫声。几声黄牛颈上吊头响铃在林子里时隐时现不。勤劳山民们田地刚下户，他们干劲十足，有的在驾牛梨田，有的也在挑粪爬坡......山民们都在忙碌，他们都知道要有好收成春天是关键。常言道一年之季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郭志累得张嘴出粗气，这挑粪终于担到了他家的坡地边。一块块坡地是农业学大寨的成果，石头堆码地边。坡地里的包谷苗约两尺高，里面长有密密麻麻几寸长的杂草。郭志在地沟边把粪桶放下，抬着头看地里除草的弟弟。这坡地里不见弟弟的身影。
　　 “郭明又到哪里去了呢？”郭志着急地自言自语。他又东望望西看看，看见了郭明扛出家的锄头扔在地里，郭明只铲了地里约一两平方尺的草人就没影子了。
　　 “郭明！郭明！你到那里去了？”郭志放开喉咙大吼起来，声音被对面山挡回，在山沟里回响。
　　 兔子坡下那条沟叫店子桥沟，桥边开了个副食店。副食店里生意好，沟里居住的人和山民常常在这里购买东西。这个店里常常聚满顾客，老板购买了多张桌子凳子，让顾客们坐着聊天。聊天的人许多都是中老年人，青年人和少儿相聚就打扑克牌。这些打牌的人打打耍牌感到无兴趣，就以输赢和钱相关，这副食店也成了赌博之地了。
　　 郭明怎么会听大哥的呼喊声，他正在和骆秃子几人围桌打牌赌博。
　　 对边半坡上几个铲草的山民说：“郭志你不要喊你弟弟，他到沟中店子桥店里打牌去了。”
　　 “春耕忙忙打牌，那是养活人的艺吗？”郭志说到这里摇头说，“郭明你这样不务正业呀！”
　　 吃午饭时，郭明回到家中，见大哥大嫂心中不悦，连忙从身上摸出钱说：“你们看看，我今天上午运气好，打牌赢了三十多块钱。这三十多块钱要买百多斤包谷（玉米），做庄稼难挣钱，除了化肥、农药、种子钱就所剩无几了。”
　　 “赌博，不是正当职业。如果农民都不种庄稼，世上活着的人都会饿死。如果我们都去赌博，就是赢了八万、十万块钱，拿着钱也会买不到粮食。今天赢了笑哈哈，明天输了愁着脸。赢了钱就大吃大喝，输了钱就去偷摸。”
　　 “大哥，别人都说我脑子灵，我几乎是赢钱也。”
　　 郭志大声说：“鬼迷住你了？快吃饭，吃了下午和我去干活，你如果再去赌博，我会收拾（严惩）你。”
　　 吃了饭，郭明把钱放了拾元在桌上，飞也似地跑了。
　　 郭志气得在屋中跺脚，跑到院坝上说：“你赌博入迷了！快回来和大哥一起干活！”
　　 郭明假装没有听见，头都没有回转一下跑远了。
　　
　　 四、拆房卖瓦
　　 郭志和老婆在地里劳动扛着锄头回家吃午饭。
　　 秋末的阳光也灼人，小两口头顶麦杆草帽，行走在山坡小路上。
　　 小两口来到较宽阔的路上，只见几人挑着竹篓走在前边。骆秃子空着双手也在几人中行走。郭志加快脚步来到他们身后，问道：“你们今天去挑什么东西？挑煤碳是到沟下煤窑处。”
　　 几人回头看了一下郭志，继续走着不答话。
　　 一会儿一人说：“我们家中房屋顶上瓦稀少，天一下雨就漏水，今天来买几百瓦添加在房顶上。”
　　 “我们这个地方没有瓦厂，谁家会有瓦卖给你们？”郭志问道，几人笑着不答。
　　 郭志随着几人转了一个湾，就看见了自己的屋子。只见郭明用长木梯登上屋顶，几人正在把屋顶上的瓦往地面传递。
　　 “郭明！你怎么把屋顶上的瓦往地面传递？”郭志大声吼着。
　　 郭明在屋顶上假装没有听见。
　　 胡英对老公说：“一看就知道情况，郭明赌博输了钱，卖瓦抵债。”
　　
　　 郭明整日不干农活，常常到沟中店子桥店里打牌，有时街上坐在茶馆里去赌博，自己的衣服脏了换下后就那样堆放着，郭志把脏衣服抱给妻子洗。郭明常常吃了饭，把碗在桌上一搁跑了。他有时还说家中菜饭难吃，味道不如餐馆饭菜那么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