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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山水】车载人生(小说)


作者:朔风 童生,892.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22发表时间:2017-09-23 15:33:37
摘要:他的话匣子更关不住了,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像一部传奇电影,虽不轰轰烈烈,也是起伏跌宕,让这一路都充满着别样人间烟火味儿……

如今,从省城回长白山老家,高速公路取代了曲曲弯弯的羊肠路,再也不用爬步步惊心的八道拐了,路程由五小时缩短到了两个多小时,长途客车也基本被服务到家门口的“跑线”车取代了,虽然这车没有正规营运的资质,但是也是服务到位,在哪上车,到哪儿下车,全由客人决定,上了车司机也是嘘寒问暖,让你心里热乎乎的。
   今天回老家走的时间节点不好,正是下班高峰,司机三个地点接了四个人,在拥挤的车流里,晃荡了两个多小时才出城上高速,虽然按东北人的说法“磨叽”了些,但是司机一路不停的“话疗”,加上车载音乐里播放的《涛声依旧》《昨夜星辰》之类的纯音乐,让四个客人心情不错。
   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胖胖的,挺着小肚腩,剪着寸头的圆脑袋,配合着圆圆的脸,一双闪烁的眼睛,透射着东北人特有的幽默热情。一上车,他就谈天说地,从稗官野史,到轶闻俚俗,竟无所不知,一副读了很多书的样子。我夸他,他哈哈几声大笑,答道:“读啥书呀,没念完初二就跑江湖了!”一说到这儿,他的话匣子更关不住了,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像一部传奇电影,虽不轰轰烈烈,也是起伏跌宕,让这一路都充满着别样的人间烟火味儿。
  
   一
  
   我媳妇说我这半辈子命不好,我说啥不好,都是我自找的。
   三岁那年,我爹被公社抽工去建水库,放炮崩石头,砸死了;五岁时,随娘改嫁到了继父家,加上继父家的姐和哥,组成了一个五口儿新家。
   亲爹死的时候,我还很小,没啥印象,直到现在,爹的印象就是继父,那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儿。可是小时候我就倔强,认定这新家不是自己的家,这爹也是后爹,我这块别人的肉怎么也贴不到继父身上,对他充满了敌意。
   那年月,日子苦,一次继父从外面带回了六个苹果,给哥姐一人分了一个,剩下四个都留给了我,哥和姐狼吞虎咽啃得连核儿都不剩,眼巴巴看着我嘴里啃一个,怀里搂三个,不大高兴。大姐一直都和我继父、她后妈很贴心,说我:你看,光顾自己吃,爹妈一个都没吃呢!继父忙替我解围:说啥呢,俺俩这牙口哪能咬得了苹果?你弟面黄肌瘦的,不补充营养,这个儿能长起来了吗?
   大姐比我大六岁,哥比我大四岁,说实话,平时也都是让着我。那时候,小的都是捡大的衣服穿,哥经常捡姐的衣服,旁开口儿的裤子,翻领儿的花布衫,经常惹得小朋友嘲笑,可我都是穿自己的衣服,从来不捡姐和哥的。家人的迁就,没让我懂得感恩,相反更叛逆自私,一不如意就离家出走,大多时候都是跑到小舅家。
   小舅和姥爷、大舅住在三十里外的村子。姥姥去世早,妈妈和大姨出嫁之后,姥爷和两个舅舅生活。姥爷是粮库的干部,那缺粮的年月,那可是个肥差,日子过得一直不错,直到大舅结婚,一切都改变了。
   大舅妈是个强悍的女人,她哼一声,大舅就吓得筛糠。舅妈一过门儿,就把家里的经济大权掌握在手,几个挣钱的工资都要交给她不说,姥爷分的福利也都捣鼓回娘家了。
   那年过年,姥爷分的年货,什么大米、白面、刀鱼、粉条、苹果……就留了过年二天的吃用,剩下都送回了娘家,因为初三她就带大舅回娘家,一直待到过完正月十五。小舅那年十四岁,性子火爆,和大舅妈吵了起来,嚷着要分家,姥爷有工资,大舅妈是不能让姥爷出去的,于是小舅就独自分了出去,做零工养好自己。我和小舅特别合得来,所以一不高兴,我跑到小舅家,放寒暑假更是一天不落住在小舅那儿。
   十一岁那年,学校开学了,我黏在小舅家里不回来,继父去找我,我听到风儿就躲进了邻居家的柴火垛里,继父和小舅到处找都找不见,眼看着天黑了,就通知了大姨和亲戚朋友,大伙儿从村里找到村外,从小树林找到小河边,怕我掉河里淹死了。其实哪能找到我呀,我是瞄着大人,他们找到这儿,我就猫到那儿。后来跑累了,躺在一个麦草堆里睡着了,这才被抓到。
   继父第一次凶神恶煞,他瞪着急得通红的眼睛,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你要作践死大人吗?扯着我的胳膊,抬脚在屁股上踢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让我记恨父亲多年,我偏激地想:不是你亲生的,你才敢打我,好,我就要作践死你!
   回到家里,疯了一个假期的我,蓬头垢面,满身虱子,一抖搂衣服都往下掉,头上更多,抓不干净。那时候农村刚刚包产到户,继父贷款买了汽车跑运输,家里有柴油,他就用柴油给我洗头杀虱子,衣服也换洗下来,干了,继父拿着粉笔状的杀虫笔,在衣褶里认真涂画。继父还给我换上了新的红腈纶线衣线裤,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了内衣。
  
   二
  
   小学虽顽皮,但成绩还不错,刚到中学,也想好好学,可经历那次事件之后,我成了脱缰的野马,谁也收不住了。
   刚上镇里的中学,班主任和我家刮点儿亲戚,对我不错,他知道我家里养大车,有工具,就对我说:回去跟你爹说,拿锤子、钳子来,把班级的破桌子、破凳子修理一下。我照办了,修好了桌凳,把工具忘在了桌膛里。
   那时候,农村学校特别乱,总有一些辍学的小混混蹲在学校周围,抢钱、追女生,胆大的直接进校园,上课,他们就趴窗户,嬉皮笑脸气上课的老师。
   学校有一个姓王的女老师,长得漂亮,学生送个外号“王大浪”,混子们天天趴在她上课班级的窗台儿,“王大浪……王大浪”地调戏,气得王老师趴在办公室桌上,哭得都要背气了。
   那个时候,这帮混混无法无天,动刀动枪,老师都不敢惹。我坐在窗边儿,镇里最出名的混混趴窗台找茬儿,撕了我的作业本儿不说,还往身上吐唾沫,把我惹毛了,操起桌膛里的锤子,把他脑袋刨了个窟窿,血喷了一窗台……从此,我就和他结了怨,我的书包里不再有书本,而是揣着菜刀,不是今天他堵着我打一顿,就是明天我截住他揍一顿,直到后来他的耳朵被我的菜刀削去一半儿才休战,从此镇里小混混都归顺了我,我成了“扛把子”,领着他们“东征西讨”,呼来喝去,惹是生非,好不威风!继父和妈不是给人家去赔罪,就是赔钱,折腾得半死。
   不管爹妈怎样,我很自豪。那时候,镇里的孩子崇拜电影里的古惑仔,还崇拜大混混马老三,他可这是太有“钢”了!一次马老三惹事儿被扣在派出所里,就是个不服,扬言说不放就死在派出所里,眼看着天黑了,马老三一头撞碎了禁闭室的窗户,脖子在碎玻璃上一割,血就冒了出来,派出所怕出人命,被迫放他出来,于是更没有人敢惹了,在镇里里抢男霸女,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号称活阎王!小时候,哪能分清个是非,觉得那就是英雄好汉,哪知道会把自己混完了……不过,人家马老三现在可发大财了,年龄大了,也不像小混混那样打仗斗殴,但是白道黑道都混得开,镇里有什么好项目他想拿,别人都别想沾边。
   就这样,混到完了初一。那时大姐已经上大学了,我一直和哥姐相处得很好的,暑假大姐回来,和我认真谈了一番,她说,咱爹妈年龄一大把了,也不能总挣钱给你赔钱,你长大了就这么一直混下去吗?大姐苦口婆心,我有些醒悟了,那个暑假大姐给我补了一个假期课,我的脑袋还算灵光,等到开学,像模像样,开始学习了。
   看到我拿起了书本,一起混的哥们嘲笑,说我:猪鼻子插大葱——装象(相),老师们也说,就是三分钟热血呗!只有英语老师相信我,她说,其实课程就是一层窗户纸,你不泄气,捅破了就一下子入门了。她天天都给我补课,我的成绩提高很快。
   好景不长,英语老师两口子都在我们学校,丈夫是教体育的。一开始都是民办老师,后来进编考试,英语老师考上了,丈夫一个粗鲁的体育棒子,一动笔啥也不是,没考上,就去沈阳卖猪肉,没想到坏事儿变成了好事儿,人家卖猪肉发了大财,在沈阳买了门市,开起了店,生意红火地忙不来,英语老师就辞职去帮忙了。
   英语老师这一走,我这心就没着落了,其他老师又不待见咱,我又开始混了起来。不想上课就跳窗户跑,和哥们在门口小卖店里抽烟、打扑克,无聊就找茬打架解闷。继父一说,我就和他吵翻天,妈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一天,我趴在桌子上睡得哈喇子直流,数学老师,一个带着眼镜的小个儿老头儿,可能因为我的呼噜声太大,就去把我推醒,我激灵一下起来,呼嚓嚓把桌子撞到了,砸在了小老头儿的身上,他觉得我是有意推翻桌子砸他——其实是为了睡觉舒服,我把桌子靠近了自己的身体,这迷迷瞪瞪起来,桌子就被腿顶翻了——老师激怒了,抽了我一个耳光,我哪能受这个气,回手一拳,打掉了老师两颗门牙,跳出窗户,扬长而去。学校找到家,爹妈又是一顿赔礼,又是买礼物看老师,期待着我还能回学校,但我这次坚决不去上学了,学校也没来找我,我像个瘟神,老师学生巴不得我早些滚蛋呢!
   不念书了,爹妈对我有些绝望了,继父没有放弃我,小心翼翼求我,让我去镇子里的修车铺子学徒,他说,咱家大车每年维修费不少,你会修了,咱不用找别人了,省下钱给你,你愿意买啥都行!我一听,这还不错,就让继父交了学徒费,可是没学几天我就不干了,一来这活儿又脏又累,二来总被师傅训斥,我可不受这个气。
   小时候我就愿意看二人转,忽然觉得农村婚丧嫁娶时吹喇叭、演二人转的活儿不错,就不去学车了,跟着草台班子的师傅,学起了吹喇叭,继父没反对,他很无奈,好歹有一个我愿意的事儿,能牵着我就行了。
   我有文艺天赋,喇叭学了不到两个月,就能跟着赶场了,这家结婚,那家死人,我随着班子城里乡下跑,一开始每场赚三十,后来技艺越来越好,就能赚到七十八十了,爹妈高兴,也不要我的钱。我喜欢摩托车,就借口下乡赶场需要,要买车,那时大姐还没大学毕业,大哥还在上高中,家里不宽裕,继父没迟疑,立马给我买了。
   能赚钱了,我觉得扬眉吐气,继父那一脚之仇,又折腾得我必须离开这个家,吹喇叭的活儿很快被我厌弃,我决定独立出去闯天下,于是给爹妈留个字条儿,跟着哥们去了大连。
   那年我十六岁!
  
   三
  
   这一走,四年没给家里音信,家人发疯似的找了几年,最后已经当教师的大姐,通过我的哥们才联系上我。在外面,我露宿过街头,睡过桥洞子;端过盘子、做过雪糕、卖过山货……受了不少苦,干了不少行当,好在遇到的都是贵人,没学坏,人情冷暖让我开始体会了继父的好,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这个犟脾气,不混出个人样,我是不能回去见家人的。
   直到快三十了,遇到了现在的媳妇儿,就随她到了长白山这个小县城,做了这个倒插门的女婿。
   一开始,我做冻货生意,就是从沈阳大批发市场拉鸭头、鸡翅、猪蹄、下货什么的回来卖,那生意叫个火呀,周围几个县的市场都是我的,我手里也有个百八十万了。我这个人交朋好友的,虽然是个外来户,在这个小县城黑道白道的,也都算个头面人物了,人家求我,有一千不会掏一百,我办什么事儿,人家也都给我面子。日子也不错了,儿子也降生了,我也带着妻子回去探望了爹娘,二位老人高兴得乐开了花,忙着给我媳妇儿和孩子塞红包……
   说到辉煌的过去,司机很得意,窗外夜色渐浓,透过反光镜,我还能看到他脸上洋溢的笑容。
   他接着往下讲:那时手里是有钱,可是钱赚得真不容易,每次去进货都是我一个人开大车去,开夜车,还遇到过“没脸的(鬼)”……不讲了,我还担心你们害怕!
   他故弄玄虚,甩了个包袱,吊我们的胃口,可人就是这样,他越不想讲,你就越想听,尤其是那些鬼故事。
   “你讲吧,我们不怕!”在大家的怂恿下,司机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那天我从沈阳拉了八吨冻货,从辽宁开原下了高速,走到南辉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二半夜了,出了南辉镇,到了郊外的殡仪馆附近,这眼皮怎么也睁不开了,就靠近路边一片苞米地停了车,闭了车灯,躺在车座位上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车窗,我睁开眼睛一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车窗那一圈儿白天一样通亮,一个剪着四方寸头、四方大脸的小伙子正笑眯眯看着我:快起来吧,该走了!我稀里糊涂地骂了一句,那个人呼啦一下没有了,四下里又是一片漆黑,我又大睡起来。
   “笃笃笃”另一面车窗又有敲窗户的声音,我睁眼一开,一团通明里,还是那个小伙子,“别睡了,该赶路了!”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就大骂起来,那人又呼啦一下没有了,四下里又是一片漆黑寂静。
   我是不怕什么鬼呀神的,以前丧事吹喇叭时,那死人啥样儿的没见过!我觉得这时不能慌,也不能走,于是就打开车灯,下了车,四下里查看了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人想偷货,结果什么也没有,于是在路边撒了泡尿,点上一支烟,抽完之后,冲着野地吐了三口唾沫,开始赶路。
   车子开上了老爷岭,要下坡了,这可是司机最高兴的撒欢儿时刻,那空挡一摘,就像老鹰从悬崖上放飞一样。我刚要摘空挡放坡儿,忽然觉得车子向左一侧歪,我慌忙刹车打舵。车慢慢停在了路中央,我下车查看,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车的大箱板悠了出来,车子差一点儿就翻了!回想有人敲窗户那一幕,我庆幸自己没有慌张,没有立刻开车走,否则就会被那人拽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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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通过路遇司机和他充满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他和继父的特殊关系,以及他青春叛逆期的许多惹是生非、打架斗殴的事例,最终离开校园,在社会大熔炉里历经千辛万苦和磨难,体会了人情冷暖,领略了形形色色的浮世人生、悲喜交加的人生素描徐徐展现在读者面前。小说试图透过司机的人生成长的经历,勾勒的是出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人生素描。小说人物刻画具有一定的个性特点,透过人物典型的个性,一个普通又历经沉浮的人物形象鲜活笔下,从中折射出很多人生思考。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时代变迁给人的思想和心灵带来了很大冲击和震荡。推荐共赏!问好朔风!【山水神韵:春华秋实】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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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春华秋实        2017-09-23 15:44:50
  小说人物刻画具有一定的个性特点,透过人物典型的个性,一个普通又历经沉浮的人物形象鲜活笔下,从中折射出很多人生思考。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时代变迁给人的思想和心灵带来了很大冲击和震荡。问好朔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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