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东北人呀，就是太能惯孩子了，我一个南方朋友，爹是个市级干部，他不爱念书，中学毕业，他爹就给拿了路费，让他去深圳找做生意的舅舅，舅舅虽然做得大生意，也没特殊对待，让他从学徒做起，自己养活自己，人家现在已经有个大公司了。
　　 说起南方人能出力，你是不服不行呀，知道咱县那个乡巴佬熟食店吗？老板当年是卷着铺盖卷儿来到这人生地不熟地方的。一开始在路边摆摊儿，长白山大冬天儿，西北风嗖嗖地刺骨头，他和老婆冻出了关节炎，下雨阴天疼得呲牙咧嘴的，但生意从来不停，现在人家已经开了好几家连锁店了。
　　 我和老板是朋友，唠嗑时，他讲许多他的故事——
　　 刚来几年看出了生意前景，没有资金，就回老家借钱。老家都是聚族而居的，族长说话特别权威，只要在外面闯荡的人，把投资的理由说明白，钱都由族长张罗，我一说长白山的生意前景，族长觉得有道理，就给我筹集了资金。家族里都遵守着这样一个承诺，就是不管赔了赚了，都要还上本家筹集来的钱，赚了钱也有义务扶持本家其他人创业，有了钱也都要给村子办点儿实事儿，修路、修桥、修祠堂。修学校……什么都行。我们家族风气好，大家出去都没有不想回去的，我在老家也盖了三层楼房，还给自己在山坡上挖了个坟墓，里面宽宽敞敞，每次回去，我都进去躺一会儿……
　　 “就你这么拼命，不得把老骨头扔在这儿，恐怕你回不去了！”我和他开玩笑。
　　 司机讲到这儿，坐在前面一直静停听的男乘客也发起了感慨：人家那村子真不错，我老婆的村子就不行了，村里大都是一个家族的，旁姓的就几户，低声下气，处处陪着小心。村里占地，大姓的人家赶着盖房子得拆迁费，眼睛都红了，自家地盖满了，就要到小姓儿人家园子盖，老宁家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外村，妈死了，就剩一个哑巴哥，为了防大姓人家来自己盖房儿，用大铁链子围着杖子锁了一圈儿，在门口儿放了一张床，抱着斧子看家护院！
　　
　　 九
　　
　　 汽车钻过老爷岭的隧道，就进了长白山腹地，前后都不见有车，高速公路成了我们这辆车的专用道，司机的故事也到了尾声——
　　 去年我妈有病，姐和哥安排她住了最好的医院，比亲姑娘亲儿子都孝顺，我知道之后，带着媳妇和儿子回去，怪姐和哥不告诉我，姐说，你在外面不容易，能处理的事儿，就不让你分心了，妈辛辛苦苦把咱们养大，我和你哥一定会照顾好的！那天晚上，哥还单独邀我去吃烧烤，喝酒说说话儿，哥喝了不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自己，我也喝高了，抱着哥大哭了一场！
　　
　　 ……
　　
　　 下车，回到了老爸家，司机的故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妻子那一夜不让我关灯，因为一想到司机鬼敲车窗的故事，她就浑身发冷。
　　 要回省城时，我还想约这位司机的车，还想听他讲故事，找到司机给我打电话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里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停机……
　　
　　 2017年9月与2日于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