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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单位乐队


作者:朝朝 秀才,2414.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675发表时间:2017-10-25 12:20:29
摘要:散文


   一
   上个月七号回到老家,十二日从武冈来到邵阳,十六号在一村小区见到了育文。
   我和他是在一村陡坡上碰见的。
   那天上午没下雨,天阴沉沉的,看不到蔚蓝的亮色。我从家里走出来,正下着坡。陈从坡底走上来,从外头往家里走。陈住在十二栋,我住在十四栋。十二栋是八十年代修建的老房子,说是工程师楼,实际上比现在的经济适用房都远远不如。只一室一厅,厅房很小,卧室也不大。陈是长沙人,结婚很晚,可如今儿子应该大学毕业外出工作了。十二栋这么小的房子,他和老伴一起住还嫌窄呢。
   其实我远远地就看到他了,他提着破旧的匣式小提琴,正一步一步地爬上坡来。
   我不想喊他,觉得就这样低着脑壳与他拨身而过算了。没想到他看到我了,先喊我,只好与他打声招呼。
   哦。又是一年没有看到他了。头次见面还是去年的七月二十七日。为什么记得这样准确?因为这天,是我们汽制社区为庆祝建党九十五周年,搞文艺活动的大喜日子。社区的党支部在二十五日就电话通知我们,在这天参加支部大会。我这天八点半钟,就提前去了二村的原离退办,参加了支部会议,领到一把新伞。
   会议结束后,又在楼下的坪地里,看文艺节目。说是看节目,不如说是看人。这些演节目的,都是一个单位的老熟人,先前上班的时候,天天不是在路上碰到,就是在菜场上看到,或者是在小区里碰面。我没在邵阳居住,这次回来,一眼见到这么多的老熟人,有些人我是许多年没看到了,暴眼见到他们,真有一种久违的惊喜在心中涌动。
   像汉民的老婆容,我在教育中心读脱产电大班时,容就是教育中心的内勤工。我从她手中借过几本书。那时候的教育中心,还建有一个小小的图书室呢,在大院靠近二村的一栋木楼里。一晃眼就是三十年过去了,作为教育中心资料室和教室的大院木楼,早已拆掉,容也多年前就退休了。不知去年见到容之前,我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已经无法记起。应该是未来北京之前,也就是二零一零年前看到容的。七年多的时间没有看到容了。这次看到她,觉得还是现样子,矮胖矮胖,皮肤白净。而容的老伴汉民,却老得看不得啦,头发全白,人也好像萎缩了许多。
   这台节目可能准备仓促,节目不多,演得也不好。乐队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我在乐队的队伍中,居然看到了育文。
   他一副眼镜戴起,白衬衫穿起,坐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椅子上,膝上搁一把同样破旧的小提琴。这琴是公家的琴,是单位工会购置的。一把廉价的红棉牌小提琴,匣还是那种很老式的硬壳匣子,笨重而丑陋。
   演出时,我静静地看着坐乐队最后头的育文,他在左肩上掮着那把八十年代公家的破小提琴,粗大的手指按着琴弦上的把位,右手抬得很高,正在吃力地拉着琴。
   整个乐队只有他拉小提琴,其他有三把二胡和一把高胡。二胡和高胡的声音澎湃而磅礴得像蔸头浇下来的一盆大水,将陈那孤独的小提琴声音,泼得四零八碎,完全听不出来了。在我们厂工会的乐队拉小提琴的人员中,陈是拉得最差的一位。手指太粗,按音不太准确,揉弦也不好听,特别是他运弓的幅度过大,弓运行到中段的时候,就会明显出现弓子在弦上跳起来的杂音。这在乐队中一般听不到,但单独拉琴的时候,就能听得很清楚,很难听的。
   不过,自一九九五年,单位举行庆祝建厂二十五周年文艺晚会以来,我就再也没有听到陈拉小提琴了,不知道他后来练琴怎么样。陈是坚持拉琴的一个,不像我们,都弃琴不练,搞别的去了。
   乐队拉小提琴的有我,有林文杉,有民华,有验从,有嘉志、满张以及育文七位。文杉是从邵阳市第二花鼓剧团乐队解散分流到我们单位上来的。分配在附二厂我姐夫当厂长的家属工厂里,当工会专干。这是个闲差使,不要进车间干活,坐在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喝喝茶就过了一天。一个月顶多出一期黑板报,或者来厂工会开一次月会就行了。林的小提琴拉得比我好,毕竟人家是在剧团里靠小提琴吃专业饭的,但他不担任我们乐队的小提琴伴奏,他是我们乐队的指挥,只担任小提琴上台独奏。他拉梁祝中的《化蝶》一段,台上表现不错,获得的掌声也比较多。我们在台下为他进行《化蝶》的伴奏,也因此有一些光彩。吃专业饭的吃不成专业饭,到工厂里来混,龙困池塘,大材小用,学非所用,大事干不了,小事又不做,林以及其他从花鼓剧团里下来的人,心里一定不好想吧。姐夫说,林一点活也不会干,一年到头,就只会出几期黑板报,而且还一拖再拖,平时天天上班迟到早退,有事找不到人。当然,工厂里也完全不靠这些圆手板,他们是戏子,只会在台上台下唱唱跳跳,吹吹打打,别指望他们干活了。除了文杉,乐队还有六个人会小提琴。这六人中,我是坐首席位置外,其他人依次是民华、嘉志、验从、满张、育文。在乐池里坐的位置也是这样坐的。
   六把小提琴,装置了三个扩音的话筒,小提琴无论声音还是阵容,还是有气势的。姜为林敲扬琴,在伴奏用不着他时,他就会一个人走出乐池,走到观众席上坐下来,尖起耳朵听乐队演奏效果。听了回来,兴奋地对我们说,小提琴的声音很齐斩,声音蛮宏亮。徐老屁股说过,管乐的声音有点干,需要弦乐来润泽,特别需要小提琴来抒情。从这句话来看,小提琴在乐队中担任的角色,真是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小提琴担任乐曲的高音部分,明亮而轻快,是跟着乐曲主旋律一路走到头的。
   六位学琴的人中,只有民华学得早一些。他是从长沙机床厂调来我厂的。早年在长机厂,民华就会拉琴了。然而他会琴最早,琴却拉得并不怎么样,声音很细小,快节奏的乐段跟不上,虽然坐在第二把琴的位置,可其他人拉的琴音都比他强一些。
   唉,现在这些人都各奔一方,大多数弃琴不练,即使想凑到一起来拉琴,排一排节目,也没有这个雅兴啦。当我看到育文还提着小提琴,从外面走回来的时候,十分感慨,知道他一直没有放弃练琴。他正从二村拉琴回来。二村有一摊子搞乐器的人,经常召集在一起演奏。我要是住在邵阳,说不定会加入这支乐队当中,像育文这样,提着小提琴走上走下,看上去蛮会过日子一样。转念一想,即使回到邵阳,我也不会加入这支乐队,不想出这个风头,还是孤独着,坐在屋里,静下心来写写东西好。
   我们一村学琴的还有一个,他也是武冈人,叫柳修方。他是老牌大学生,在我们单位的职工学校任教,培训技工。柳都退休不知多少年,近年来迷上二胡,常见他背着二胡匣子,也像育文那样,去二村参加乐器合奏。
   现在我还能记起单位上乐队大多数队员的名字来。弦乐部分,除小提琴七位外,还有拉倍大提琴的良戈、拉大提琴的王某、管乐有吹长笛的周荣、吹小号的吉山和肖某、吹双簧管的徐老屁股、吹黑管的洪东和得成、吹长号的邓浅凡、吹大号的洪吾、吹萨克管的范志、吹法国号的健明、打架子鼓的梁温格。这些人中,已经有两个不在人世啦。
   这两人就是拉大提琴的王和吹小号的肖。王在我日志中提到他,他是九十年代里从涟钢调来我厂,一同来我厂的还有他的漂亮老婆。王和老婆是涟钢文工团的成员。老婆还是单位上跳舞的头块牌呢。老婆姓什么忘记了,个头接近一米七,与王走在路上,大家都觉得这一对子太幸福了,王有一米七八的个头,与老婆的高身量很搭配。王很帅气,高高大大,五官英俊,浓眉大眼,长条脸上,让人遗憾的是长了个酒槽鼻。鼻头长年红艳艳的。正是这红艳艳要了他的命。
  
   二
   这次在邵阳的路上,碰起洪东。我坐在五路公汽上,走在我右手边的路上,正往技巧师学院方向走。他住在二村,这是从外面走回家。他一个人走着,个头像他的父亲一样,高高的,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像鸬鹚一样。洪东的父亲是厂工会副主席雄。雄个头有一米七五,儿子洪东超过了老子,有一米七八左右。九五年下岗后,不知洪东在外头干什么。这么多年终于捱过来了,真不容易。
   洪东吹黑管是新手,由得成带着他学黑管。在乐队合乐的时候,洪东也不敢吹独奏段,由得成来吹。台上独唱的时候,管乐的小号、长号和大号,以及黑管、萨克管都停下来,只剩下双簧管与弦乐一起伴奏。这时候,洪东坐在我对面的乐谱架后面,将黑管拿在手上,双眼盯着乐谱架上的简谱发着呆。
   其时演出用的器乐简谱,都是自己刻钢板,油印出来的。不像现在,不用刻,在网上一搜就是一大把,直接用激光打印机打印出来,清晰度高得多。要简谱有简谱,要五线谱有五线谱。甚至要配乐多声部的总谱,也能在网上搜索得到,不用自己配乐,将网上现成的拿来就是。当时我们的配乐是自己配的,乐队的指挥,以及我们几个,凑合着一起在纸上比划着,小提琴部分,由我们几个拉琴的自己来配乐,管乐部分的配乐呢,由他们几个吹管乐的来配。最后乐队统一记在简谱上。这样,配乐的总谱就这样出来了。音乐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进步,现在的音乐比过去不知要先进多少倍。特别是乐队的配乐,要复杂得多。和声的运用,配乐的效果要好得多。
   但那时候的人,业余活动很少,不像现在有手机玩,有电视看,有麻将打,还跳舞,筛毛,唱歌上KTV,以及这友那迷,这控那群的。不是在网上玩虚拟的,就在线下玩刺激的,能玩的实在太丰富了,应接不暇。可那年代的人,下了班,吃了饭,顶多是出去散步一下,然后回来看一会儿电视就上床睡觉,不像现在的夜生活丰富多彩。
   职工喜欢看就喜欢看厂里几个熟人搞文艺演出。平时在厂里排练节目时,就常有人来排练场地看我们排练。站在一边,盯着排练的男女跳过来跳过去,看我们的乐队在指挥棒下,挥弓鼓腮地进行合乐演奏。打架子鼓的梁温格,身材是根拨纱棒,细长细长,脸型也是拉长的马脸。当时他还没有结婚呢。
   梁温格的架子鼓打得不错,他说自己是有师傅教的,从小就喜欢打架子鼓。他高高地坐在鼓架的后面,脚踩踏板,手执棒棰,应和着乐谱的节奏,不断地敲敲打打。“嘭嚓嘭嚓”的声音,像一个感冒的莽汉在大声咳嗽一样,穿行在曲曲弯弯的旋律底部,再高的乐音,也掩盖不了这种强劲的咳嗽声。有架子鼓加强了节奏,旋律的线性漂浮,就有了底气,有了生根的土壤,有了一种低沉的力量,不再轻飘而空洞了。
   如果将整个乐队比作一个完整的自然人,那么,架子鼓就是这个自然人的心脏。它打击出来的声音,就像一个人的心脏,在有规律地搏动,在有力地呼吸跳荡。
   早期的乐队,有拉手风琴的韦利。韦利的弟弟韦乡在湖南省歌舞剧团担任手风琴演奏。韦乡拉手风琴,是出过手风琴独奏唱片的,在全国都很有名气。韦利是八十年代初从我们厂调回长沙去的。他去了长沙锅炉厂,担任长沙锅炉厂的工会主席。韦利的手风琴拉得蛮好了。可他自己说,你没听过我弟弟拉手风琴,那才是真正的拉得好。说弟弟读过中央音乐学院器乐班,真正的科班出身。我是没有机会听韦乡演奏手风琴,但听他老兄的手风琴倒是听了蛮多的。那时,韦利就住在我们三村红砖厂集体宿舍的楼上。戈住在我对面一栋楼的三楼,我住他前面一栋的二楼。韦利下班回来,先在职工食堂打了饭,一边吃饭,一边拉琴。有时候拉琴忘记吃饭,饭菜吃得都凉了,就搁在小电炉上热一下再吃。戈喜欢在嘴上蓄小胡子,大背头,小眼睛,一米八五以上的高个子,大家都叫他戈长子。戈怕是小时候浇了尿素,一个劲地往上窜个,光抽条,不长肉,人显得很瘦,看上去有点孱弱。下班回来,有热处理车间的张培忠一眼见到戈长子手撑在腰上,懒洋洋的样子,张就开玩笑地对戈说,戈长子,你手卡在腰上干什么,是不是腰痛?戈冲张无奈地苦笑一下,也不回答他,就从张的面前走了过去。后来,张小声对我们说,戈是女人搞多了,腰有点受不了。
   其时,戈正和我们单位隔壁的新华印刷二厂一女工谈爱。这女孩也是长沙人,个头一米五几,跟戈走在一起只到他的肩膀上,真是小鸟依人一样。这女孩不怎么好看,长一脸雀斑,倒是穿着打扮一点不俗,气质不错,不像一些人穿着豪华的服装,却显得乡里乡气的。我下楼去公共厕所解手时,在路上碰到这个女孩多次。她认识我,我几次去韦利宿舍拉琴时,这个女孩也在场。她基本上是上完白班,吃了饭,吃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就一个人从新华二厂,弯到戈这里来玩了。她碰到我时,就跟我无声地笑一下,就走过去了。戈的寝室里还有一个姓罗的一起住。但姓罗的下班后,就到二村的营房上面,跟他谈的对象一起泡去啦,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所以,戈有的是时间和地方,跟这个新华二厂的女孩玩。
   其实,戈并没有跟这个新华二厂的女工谈成婚事,戈很快就跟人对调成功,调回老家长沙去了。
   戈拉手风琴的声音,从他三楼的窗口倾泻而下,飘荡到我二楼的窗口时,声音跳跃强劲,让人振奋。戈拉手风琴独奏曲《马刀进行曲》拉得特别好。据说这首手风琴独奏曲,是根据战斗民族俄罗斯的古老民歌改编而成的。一开头就是一个极快的装饰音,速滑到在全曲中反复出现的动机乐音,带出一连串持续爆发而激荡的三连跳音来。戈的左手配合旋律按和弦,也按得特别有力。手风琴的和弦是固定配好的,一个按钮就是一串和弦。大三和弦,小三和弦,甚至还有减七和弦。左手的节奏打得好,声音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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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国营企业里,几乎每个单位都有着自己的艺术团队,有文学沙龙,有工人自己组建的乐队,全是业余爱好者们凭着自身的特长与爱好来发挥。每逢大型庆祝活动或纪念晚会,从单位里自主建立到最后分散到社区的文艺团队,依然是个单位乐队能手们大显身手的好时机。文中,作者通过漫长的时空之距,再现了单位乐队的成员、组建的过程,以及各个成员的特格特点,横跨岁月,展示他们的人生经历与数年之后再相见的各种情景。比如育文的小提琴,从邵阳市第二花鼓剧团乐队解散分流到单位上来文彬,还有民华,有验从,有嘉志、满张以及文中的“我”,在小提琴中演绎了一段段精彩的人生岁月。美妙的《化蝶》伴奏,学习和表演过程中所容易遇到的问题,大型文艺晚会带来的激情,整个乐队的其它组合,比如架子鼓,吹管乐的队员,会唱歌的雷乡吉,拉手风琴的韦利……精彩的全市调演,各个厂区的巡演,各种庆祝活动带来的各种姻缘际遇、获奖的激动心情等,完美而全面地诠释了那代人的生活!文字富有浓郁的时代特色,描述详尽细致,语言顺畅自然,凸显上个世纪七、八九十年代本真原味的生活,读来给人回味与遐想,欣赏。推荐!【编辑:冰煌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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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冰煌雪舞        2017-10-25 12:22:02
  欣赏朋友佳作,读来让人重新感受到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国营企业职工的精彩生活,有一定的意味,祝福!
作品见于《新民晚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短篇小说》《青年教师》《椰城》《青少年与法》《深圳警察》《燕赵都市报》《北方作家》《做人与处世》《考试与招生》等全国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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