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干啥去？”李秀芝刚下小客便看见本村的王桂荣，脸色有些发灰，双眼失去了往日的光亮，神情黯淡地站在道旁的车站点前。
　　 “秀芝，你干活回来了，还去不？你看你又是行李，又是包的，咋不让大壮来接你，要不我帮你拿拿，一会车返回来我再上车，赶趟，我上街也没啥大事。”王桂荣强装着笑眼睛里有了一丝的亮，边说，边帮李秀芝从车上往下拿行李。“大壮马上来，你走吧嫂子，坐回头车有座位，他骑摩托车来接我，你快上车吧，人家车还等你呢。”李秀芝听见车嘟嘟地叫了两声，忙让王桂荣上了车。
　　 “你咋这么慢，我等老半天了都。”边往摩托车上放东西的李秀芝边对正在绑行李的老公高大壮说，声音中带着抱怨。
　　 “我这不没在家吗？上了趟张强子家，接到了你的电话，马上就回来的，谁知还是晚了。”“上他家干啥去了，我昨晚上就告诉你我今天回来，跑他家得瑟个啥去？又惦记王桂荣了？不对，我刚才还看见她了呢。”李秀芝总觉得王桂荣长了一双勾人的眼睛，看人时会发光，尤其是看男人的时候，她在家时就看着老公，不让他往张强子家去。强子是村里人对他的昵称，他官名张海强，他家在村中开了个卖店，张海强是在小学教图画的老师。他是接他爸班的，他命好赶上个好时候，文化不高的他居然也当起了老师，吃上了铁饭碗，并且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王桂荣整整比张海强小了八岁。张强子心眼有点慢，脑子不灵光，接他爸班那年他都二十六七了，娶王桂荣那年他二十九岁，王桂荣二十一岁，父母做主的，嫁他就图他是个老师，吃皇粮，国家开工资，不种地享福。
　　 “别说些没用的，我在外面工地才回来两天，咋能惦记王桂荣？快上车。铁柱在家等着呢，妈都把鸡炖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呢，吃完了饭，躺被窝里我和你说怎回事。”高大壮骑上摩托车边打火边对正要上车的李秀芝说。“慢点骑，东西太多了，要不我走着吧，不坐了，费劲上。”李秀芝推了推行李，还是挤不上去。“那你等着，我马上回来接你，千万别自己走。”高大壮心疼媳妇儿为了和自己把日子过好，种完地，把园中的菜，小零秧稞全都栽完，玉米也掰完丫子了，就和表姨家的姐姐去了省城的一个饭店打工，干了近三个月，中间只回来过三次，住一宿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有一次自己特意在工地请假回来，和老婆亲热了一次，两次没有赶回来，这回过两天自己还得去工地干活，这不看马上又要秋收了，她辞了工作，回来收地的，和老爸俩就能秋收，自己还有一份活没完工，高大壮庆幸自己娶了个好媳妇儿。
　　 “不用你来回跑，几步道，等你回来，我快到家了，我穿平底鞋呢，不累，别来了……”李秀芝对着老公的背影喊。
　　 “喊啥呢？嫂子，上我的车吧，顺道。”随着话音，一辆倢达车停在了李秀芝身边。
　　
　　 “说？为什么会坐陈喜林的车？你俩是不是旧情复燃了，说。”晚上躺在被窝里的高大壮，一边摸着媳妇儿光滑的身子，一边亲着她红润健康的脸，一边问。“烦人，你说啥呢？我俩从来就没好过，只是小学的同学，啥是旧情复燃？别和我扯别的，说说张强子家的事，不说明白，别碰我。”李秀芝用力推开高大壮滚烫的身子。“咋的啦？在外面野的，变心了，两个月零十天了，我都记着呢，不行，必须给完我，才能告诉你。”高大壮用力推开李秀芝推他的手，“我还治不了你了呢，让你知道知道我是不是把粮米给了别人……”
　　 终于，高大壮心满意足地喘着粗气，消停了，李秀芝也温柔地躺在他的胳膊上。“快说，咋回事，张强子家。”“老了，我得喘口气。”高大壮想平静一下再说。“熊货，还不到四十岁就这样了，我看还真是有米给外人了，呵呵呵……”李秀芝当然知道老公是啥人，对她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知疼知热的，人还精细，在村子里出了名的，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的手，怎么可能有别的女人，别的女人看上你，多数是为了钱的，没有一个女人不是为了钱而放弃家庭和尊严，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
　　 “不理你，我啥样我自己知道，王桂荣和张强子离婚了，十多天了，她竟然搬到李志和家去了，还让李小龙回来一顿揍。”李小龙是李志和的儿子，李志和在两年前就和媳妇儿离婚了，当时就说是他跟着这个王桂荣有关系，媳妇儿和他天天打，脸也经常是血印子，他们两家中间只隔着两户人家。
　　 “啥？她咋那么不要脸，搬进去了，那她家的文一呢？”张文一是张海强的独子，“别提这了，赶明我也和铁柱做个亲子鉴定，看他是不是我儿子，嘿嘿嘿……”高大壮边嘻嘻嘻地笑着，边又亲了一下李秀芝白白的乳房。“去，快说，听上瘾了，咋回事。”李秀芝心想，难道张文一是李志和的儿子。“这张强子纯是个虎玩人，给人李志和养了十年的儿子。”“真的假的？怪不得张文一长得一点不像他爸呢，那也不像李志和呀，像王桂荣，这人瞎造谣。”李秀芝不敢相信，村子里的人都爱捕风捉影，一个小事在一个人嘴里传出，到另一个人口里，就给添枝加叶，变了味。
　　 “真的，听说，王桂荣嫁给张海强后，一直怀不上孩子，三四年。也许为了要孩子，就和李志和俩人勾搭上了，大概张强子都知道，能不觉景。这个李志和长得一脸的邪气相，不管家，不管老婆孩子的，正好王桂荣投怀送抱的，那还有个好，听没听说，李志和让她媳妇了把胸脯子的肉都给他咬下一块去，那娘们也真敢下口，呵呵呵呵……我要有那一天，你可别那么狠。”高大壮困得眼皮直打架，还在强挺着说。“你敢，你还想那样？我会比她还狠，不信你试试看，话又说回来了，真吓人，这年头，人都完了，我一看那王桂荣就不是只好鸟，以后看见她，你给我离远点。”李秀芝看着老公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忽的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你这是干啥？吓我一跳。”高大壮眼睛瞪得老大，媳妇儿从来没这样过。“我怕你跑了，得抱紧点……李秀芝觉得自己也得学会撒娇，学会拴住自己男人的心……
　　
　　 “看人家李秀芝，高大壮没在家，自己也能在家秋收，我这少干一点，你这通喊，败家娘们。”陈喜林边弯腰往车上装玉米，心里边想，嘴上小声嘟囔着。“让你在家干活就抱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败你啥了，死玩人，咱家不是没车没马的吗？爸能像人高大壮他爸，开四轮子拉地呀，连饭都没人给我做一口，回家还得现做，人家李秀芝有婆婆在家做饭，干活回家进屋就吃现成饭，吃完了就走，碗也有人刷，可不不用高大壮回来。她什么都好，你当初咋不娶她，还娶我干啥？”陈喜林的媳妇儿赵小凤边一捧捧往车上扔玉米棒子，一边生气地和陈喜林小声嘟嘟，怕被车上的李广富听见了笑话。“行了，我不就说说吗？知道你不容易，爸有病这么多年了，就你端汤盛饭的照顾，我姐都指望不上，人家还有公婆的，娶你就知道你孝心，长得也好看，比李秀芝秀气，她太胖了，搂着费劲，嘿嘿嘿……你累了，歇会，我自己装吧，不然累得晚上又睡不好觉了。”赵小凤落下个病根，秋收一累，两只手又肿又麻的疼，还有右胳膊更是疼得一宿宿睡不着觉，她也没去检查过，等秋收过了，手也消肿了，胳膊也消了就不疼了，大概是年青时干活出过力了，累伤了。
　　 “快装吧，净整些个没用的，胖人家那是体格好，我这是累瘦的，以前可不这么细纤，别说别的了，等粮食收到家，你该出车出车，我自己慢慢扒，装仓子也容空了，收到家就放心了。”夫妻两说话间，车上的李广富开动了车，他没下车帮他们装车，脚崴了还没好，家活也不能干了，只能开车拉脚了。
　　 “嫂子，你也收地呢？”装到地头，迎面碰上王桂荣手里拿着镰刀路过，赵小凤和她打了声招呼。“嗯呢。”王桂荣眼神有些发贼，不敢看人，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这才是自找挨累，和张强子结婚十五六年了，没种过地，没上过山爬过岭的，养得又白又胖，这下好，晒了个黑不溜秋的，这娘们才是个坑人的货。”陈喜林看了一眼走远了的王桂荣。“你这人啥时能管住你的嘴，叫她听见了，不来挠你才怪。”赵小凤从不说东道西的，她老公就爱多嘴多舌的乱说，为这赵小凤没少劝他，別嘴上没把门的，怕他话多有误。
　　
　　 “回来了，脚好没好点，明天别答应别人了，把我掰完的吴四坑的那一车拉回来吧，我都扒光棒了，心思回来扒还费事，苞米叶子没地方放，刮满院子。”累了一天的李广富媳妇儿姜翠云边给李广富盛饭边说。“好不少了，这败家的脚，有一个月了吧，还没好。”李广富心想。“这虎张强子才不干好事呢，不为了拉他，我脚哪能崴。”“该，成天没事长到卖店玩，不知道你有多少钱，儿子马上毕业了，好结婚娶媳妇儿了，楼也不张罗买，人家能和咱一起住吗？还不知愁呢。”姜翠云生气地用筷子使劲在碗里扒拉着饭。“吃饭吧，一吃饭就磨磨唧唧地没个完，我不天天也卖沙子吗？还拉砖，不没闲着吗？抽空打两把麻将咋的了，人活着除了干活，就不能乐呵乐呵了。儿子，供他念书上大学都扒了我一层皮了，结婚我有多少钱给他拿多少，没有钱难道让我卖命啊！真是的，自己慢慢挣呗，年青青的。”李广富以开四轮卖沙子或上砖场拉砖为主业，地少姜翠云自己就能种。一年下来收入也不下五六万，一个儿子，大学马上毕业了，日子挺宽裕的，卖完沙子后，每天晚上都会去张强子家的小卖店玩几个小时的麻将，那天正赶上张强子知道自己养了十来年的儿子，竟是李志和的，他疯了一样的举起板凳要打死王桂荣，正在玩的人和看热闹的人站满了一屋子，李广富离张强子最近，赶紧去拦他，不料被又高又大的张强子推了个趔趄，脚扭了一下，到现在还没好。
　　 “行了，一不让你玩，就急眼，你的儿子，你不管谁管，赶明我也玩去，都不过日子了。”姜翠云生气地放下碗，不吃了。“你这人真是个劲，兴你州官遥山放火，不兴百姓点点灯。你天天扭秧歌，跳广场舞的，我啥时候说你了。”村里闲时有人组织起来秧歌队，有时还跳广场舞啥的，姜翠云几乎天天去，晚饭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上张强子家门前扭，她姑娘时就爱扭大秧歌，还领过队，打过头。
　　 “你打麻将能和我扭秧歌比，我是锻炼身体，没输赢，不浪费一分钱，你打麻将，输了还心疼，想赢回来，赢了还想再赢，到最终钱沒了，白挣了，都填大坑了。”“那也是一种享受，我也不玩多大的，输赢就几十块钱，就图个开心，你敢说你没花一分钱，服装两三套，头饰，手绢扇子就有好几个，这不是钱那？谁白给你的，我都不稀得说你，我输也没输你花的这么多钱。”李广富说的是实话，他们玩真的没多大输赢，就是为了在劳累和平淡的生活中寻找一丝快乐，农村的生活真的太单调了，除了春耕秋收，繁忙外，没有别的娱乐，只有在麻将桌上，连玩再扯一些东家长李家短的八挂，来解解闷。
　　 “行了，以后咱两谁也别管谁。闷头过吧，快吃，猪还没喂呢。”姜翠云没等李广富吃完，把桌子上的碗筷和剩菜都端进了厨房。“这败家娘们，活应人，人也不让说，说一句就翻脸，年青到现在，受她气。”李广富只好也一瘸一拐的也下了地。
　　
　　 “饭做好了吗？我都饿了。”躺在炕上累得连身也不愿翻的王桂荣，问正在外屋厨房做饭的李志和。“还没呢，快了，灶坑又冒烟了，不好烧了，这炕好扒了，听说村子里经常来抽炕洞子的，五十块钱一铺炕，哪天抽抽吧，我也不会扒。”李志和满脸造得雀黑，火燎杆的苞米杆子，抓一把满手的黑，灶坑还打呛，呼呼地喷他满脸的灰。“吃你做口饭真费尽，赶明买个煤气罐，省事。”说完这话的王桂荣心里有些难受，跟强子过时，家里一色的电器化，根本不用梱柴火烧炕，床，电褥子，电磁炉，电饭煲，煤气罐，啥也不缺。这可倒好，要啥没啥，就有个电饭锅，还得用大锅烧菜，一爆锅满屋的油烟直往嗓子眼里钻。
　　 “饿，我还饿呢，我也干一天活了，回来还得我做饭，以前我从来不进厨房一次。”李志和连忙带呛的一身汗，也想起和前妻过日子时，自己从来没做过一顿饭。“咋？后悔了，还是你的原配好是不？她要是真好，还能和你离婚？现在提起来，我还后悔呢，在强子呢，我从来不上山下岭的，镰刀都没拿过，看今年把我累的，成啥了，做口饭你还不乐意。”王桂荣嗷嗷两嗓子，呼地从炕上起来，几步来到了厨房倚在门框上，满脸的怨气。“好了，饭好了，吃吧，别生气了，不是你天天上这来，先相中我的吗？行了，还说那干啥，进屋，吃饭。”李志和心想，原来你也不这么懒，每次上我家来串门子，有活抢着帮我老婆干，看来是装的，做给我看的，唉，啥也别说了，哄着吧，老婆再好也被气离了，这个懒点就懒点吧，卷着铺盖自己来的，谁让咱那么稀罕她，将就着过吧。
　　 晚饭后，王桂荣还是没捡碗筷，她是真累，两条腿的肉那那都疼，不敢下地，蹲着起来都费劲，手肿得像馒头一样，指头胀得回不过弯。从来没吃过这份苦的她，从小出生在街边子，不大就去省城姨家开的饭店，当服务员。从来没干过农活，结婚后，种个不大的园子，备垄，翻地全是强子礼拜天干，她就干一些轻快的活和看着小卖部，哪吃过这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