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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致一棵会思想的树(小说)


作者:廖静仁 举人,3050.4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748发表时间:2018-11-28 11:32:29

【流年】致一棵会思想的树(小说)
   一
   如果是一棵树,一棵会思想的树,你说是土生土长在乡下的山野间好呢,还是被移植进城市里好?山野间有你所熟悉的流泉、飞瀑、雾岚和出岫的白云以及成群的牛羊……而进了城市你则可以大开眼界,置身于高楼大厦之间或道路两侧或公园或人造假山,可以结识到巨型广告牌、霓虹灯……及各种新鲜事物。然而这于年届四十的李想已经不是问题,虽然他的老婆依旧待业,自己却早已调入省委统战部并在机关家属区分得了住房,一儿一女也进了大学,但对从不甘于现状的他而言所面临的新问题,是进了城后又如何去寻找一片更适合于自己的土壤。
   他知道这是一个乌托邦,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虚拟的文学梦。但谁让他当年的作家梦至今未被唤醒,谁让他还依旧年轻,又谁让这是一个值得令人们去奋起的时代呢?你好生想一想呗,可供人们去选择的机会有那么多,而且恰恰遇上的又是一个思想空前活跃和文化相对自由的时期。李想试图要说服的其实就是他自己。他如此思忖着,便在新世纪之交的那个初夏居然一发狠就选择了要做这样的一个梦。他确实是恍若在梦中,一锤定音就选择了要去承包《南江作家》杂志。
   李想是一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就已经崭露头角的青年散文家,曾经作为全省七名代表之一出席过全国第三次“青创会”,与当年的代表团领队曹实算得是老熟人,两人貌似是在一次饭局上偶然聊起这事的,曹当时试探性地问坐在对面的李想:“李胡子,你在省委统战部编党刊也有七、八年了吧?未必就不想要做一回文学刊物的主编?”李想便扬起了满是络腮胡的脸来,冲着问这一番话的曹书记笑得有些暧昧,继而就举起了手中酒杯,半是认真也半是玩笑地说:“曹大书记,你这该不会是被人家给捉弄了,又回过头来想要调戏我吧?”因为在业界早就有盛传,说省作协一份老牌刊物《南江文学》已经资金短缺办不下去,转让给省电广传媒美其名曰说是联合办刊,而到了人家旗下却又被改成了一份地道的娱乐性杂志,这事还正在继续发酵中,被全省的作家们闹得沸沸扬扬,说是出卖了作协的祖业呢。曹显然有些尴尬,但毕竟是老同志了,稍怔了片刻便一脸正经说:“不是还有一份内部刊物《南江作家通讯》吗?你若真有兴趣,可以承包下来呀!”李想听了后眼睛一亮说:“此事当真?”曹立马答道,“这也是党组的意思。但条件是不仅要自负盈亏,每年还要给作协机关上交两万元管理费,而且要努力办成一份像模像样的文学刊物。”当时省出版局柳森局长也在场,便笑言:“你以为李想有着三头六臂呀?一个资料型内刊,既不能定价搞发行,又不能作广告,老赵你这是堤内损失了想在堤外补想疯了吧?”但最后疯了的却是李想,他转而敬柳局长的酒时便问,“局座,我要是能独劈蹊经把这个内刊给办活了,您届时能出面帮忙申请公开刊号吗?”柳局并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刊号的事毕竟不是省里能作得了主的,新增刊号得由国家出版署批才行,“李想你还真有这个胆哪?”李想也打太极说:“来来,我们先干了这一杯,酒壮英雄胆嘛!”
   这其实就是李想与曹实俩人联手演双簧设下的一个饭局,客人是由曹书记负责邀请来的,主要对象就是柳局长,后来李想又把报刊处的莫处长也一个电话邀来了。总导演当然就是李想,在此之前,他已经把对如何经营好这一份内刊在心里作过了详细的预案,但问题的关键是要能够得到出版管理部门的默许和支持。
   柳局长是著名评论家,曾经对李想的散文创作写过长篇述评,更凑巧的是在前不久的职称评定文件中,两人的文创一级名单又正好排在一起。还有一个有利因素,那就是报刊处长莫蔚也是文青,与李想曾有过多次关于诗文创作方面的探讨。此时,由省作协党组织书记曹实出面的这个饭局其实就是一次三堂会审宴。
   酒过数巡,李想便开门见山对曹书记表态说:“我这人天生就是个浪漫主义者,明知道是个空想的乌托邦,是一个梦,但为传承南江文学薪火,这个主编我就每年花两万元买来当了吧!”他后来又专门起身敬过柳局和莫处,说:“今后我这个内刊主编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二位首长的手中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也只能是在不言中,若是按照出版条例,在后来的具体操作中哪一条都不符合规定。
   “什么生杀呀,你们不就是想要把内部通讯更名多发点文学作品吗?听你李胡子这话,好像我们就不支持南江文学似的。关键是你这个买来的主编今后在政治倾向上莫出问题才皆大欢喜。”柳局长就是高明,他这话也是说给莫慰听的。
   “嗯,局座一锤定音,我们将牢牢把握主旋律。”实则是李想自己在定音。
   在如何搞活和办好一个内刊的问题上,李想是有着丰富经验的。他当年凭着一腔热情一身孤胆,人还没有正式调入县文化馆,就曾经以内部刊物的名义主持过刊授,他的以刊养刊手段是,一靠收取刊授学员费,二靠企业和部门支持。而如今他将要接手的《南江作家通讯》虽是个内刊,但主办单位却毕竟是省作家协会,在他心里,办刊宗旨已经是非常明确的,他首先需要做的工作是去出版局报刊处给刊物更名为《南江作家》,然后就是以文学的名义请省里有关领导题词。
   这无疑是一场由李想巧借文学的力量所刮起来的头脑风暴,后来的结果表明,正如当时分管意识形态的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戴德题词所言:“办好南江作家,重振文学新风”。也确实给文坛带来了一股耳目一新的风气。刊型正度十六开、八个印张,暂定为双月刊,期容量可达二十万字的原创作品,且对小说、散文、诗歌、评论均开设了独立栏目,所不同于其它文学刊物的是:还重点推出了一个名为《南江政要文坛》的全彩专栏。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配合以刊养刊设立的。
   说干就干,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就与省作协签下了目标合同,策划文案业已出笼,押金也交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网罗人才。最先聚到一起的就只有徐求正,还有一男一女俩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实习生,一个是白岩,一个是叶兰。
   和徐求正一拍即合纯粹是一种偶然。李想后来曾颇为得意地说,那是天意。
  
   二
   就在那个初夏的一天傍晚,探入阳台上的梧桐叶在清风里开合,李想正凭栏在期待着满月的升起。按理像他这种钢意性格的大男人应该是更爱观日出的,而相反他却偏偏最喜欢月的清辉,说是看上去冷冷的,其实却暖心呢。手机却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号码并不熟悉,接过来一听,才知是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打过来的,说是邀请他到省人大所属的南华宾馆208房去玩扑克,还说是三缺一,就等你李大处长大驾光临了。朋友名叫黎进耘,是很多年前就认识的一位资滨老乡,那时李想还在县文化馆做文学专干,并且创作势头正旺,几乎每月都有诗文见诸报刊,而黎进耘则是刚从南大毕业回乡的文学发烧友,他来文化馆拜访李想的那天正逢中秋佳节,还给李想带来了一盒月饼。李想记得当时俩人还在月色里海聊了一通北岛、舒婷们的朦胧诗,也闲扯了一通贾平凹的《月迹》和《丑石》等美文的修辞手法。黎进耘是一个有心人,俩人聊得正欢时,他顺手就掏出了自己写的一篇对李想散文的评论,文章是书信体,题目叫《致一棵年轻的树》。
   “嗯,这个定位倒是蛮有意思。”李想便进一步对黎进耘表示了友好。
   黎进耘微笑着,满怀期许地等待着李作家看过全文后的态度。
   “其实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李想只看了开头就颇有感触地自言自语起来,“既然是一棵年轻的树,就应该主动去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土壤!”他话锋一转便继续说:“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一门心思想往机关里挤,这完全是一个误区。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自以为进了机关捧着的就是金饭碗,但时间一长才知非也。何谓机关?我且不说机关就是陷阱,就是机关重重,但那也许就是个桎梏人性的金丝鸟笼,这种笼子是只能圈养出学舌的鹦鹉来的!”他这话确实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想继续往下抒发自己在机关里的苦衷时,黎进耘便起身告辞了。
   这事在李想心里始终有一道坎,觉得对不起人家那盒月饼和那篇评论,在南大中文系所学专业就是现、当代文学的黎进耘,当初本意说不定就是想来文化部门求职的,其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大学毕业生不再包分配转由自主择业,而文学热又正如火如佘,能进县文化馆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见李想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知难而退罢了。两人后来还陆陆续续有过几次联系,再后来便没有了音讯。李想是个念旧情的人,接过黎进耘电话,二话没说便从省委统战部的南滨路一的士打了过去,推门一看,多年未见的黎进耘已然一副儒商派头了,西装革履,容光焕发,而且在场的牌友们个个皆是老板,桌面上摆着的全是大钞。他们已经各就各位开锣了,旁边还有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心不在焉在作观战状。
   “来来,李总,李处长,我给您抓了一手好牌,保准你开局能赢。”称李想为李总其实由来已久,因为他来南江省会之前就已经在自己县里的党报做过总编辑。邀请者一边热情让位,一边向另几位牌友拱手道:“请允许我隆重地向各位兄弟介绍:这就是我刚才说过的著名作家李想,出版过十多本个人专著,获得过多项文学大奖,还是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为了能够更加直抵老板们的功利心,黎进耘紧接着又补充说:“但如今摇身一变又成李处长了,在省委统战部的《南江统一战线》当执行主编。是省委常委、省委统战部蓝新部长身边的大红人!”黎进耘说得有枝有叶,一下把当执行主编的李想推到了李处长的位置上。
   “你们不是玩得正来劲么?”处长就处长,反正省委统战部的机关刊物也是个处级架子,李想便懒得更正。只是他本来对玩牌不感兴趣,更对这种吹毛求疵的所谓隆重介绍颇不以为然,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的,因此也就更像个处长了。
   “我这是专门恭候您的大驾到来,先给您抓一手牌呢,老板们不就是也想要沾一沾您的文气?”黎进耘对李想的官腔却一点也不在意,给李想递了一支中华牌香烟,点上后又话锋一转,“再说您在省委统战部工作,今后也好罩一罩我们这些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哩!”原来他约李想过来真正想打的还是另一手关系牌。
   老板们于是纷纷起身附和,说:“是的,是的,请李处长今后多加关照!”
   “是吗?”李想吸了口烟,又吐出一圈烟雾,“那你们继续玩呗!”心想这黎进耘明明是个莘莘学子,只几年不见怎么就变得如此江湖了呢?像受了欺骗似的,心中甚是不爽,但又觉得毕竟还欠他人情,再开言时语气也就非常委婉,“什么罩不罩的,真有事用得着我,本人效力就是。”未了又向众牌友们拱了拱手撒谎道:“一楼茶吧有人等我谈件事,我们改天再聚?”说着便准备礼貌地撤退。
   “您就是李想李老师?”打招呼的正是在旁边作观战状的那一位年轻人。
   “正是。”李想一听有人叫他李老师,心中一热,站定了说:“我是李想。”
   “你看看,你看看,刚抓了一手好牌就忘记了向李处长推荐人才。”黎进耘像看透了李想的心思,又正好找台阶下,忙起身向观战者一摆手说:“我的高中同窗徐求正,曾经是北大的学生会负责人,当年北大唯一的一位区人大代表,是想来省城南江寻找一片更适合他自己的土壤的。”黎进耘这番话说得相当艺术。
   嚯,这多年过去了,难为他还记得我说过的这句话。李想的心里便有了感激。
   “那都是旧事了。如今只是想来南江寻一份工打。”徐求正接言却很是低调。
   “噢?”听过黎进耘对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推介,尤其是又听了这位曾经的北大学生会前负责人自己的谦逊表白,李想心中窃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天赐良才也!便连忙顺势相邀,“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我们到楼下喝杯茶去!”李想有意把话说得很满,让人家连推辞的机会也没有。
   “你们约了谈事,方便吗?”叫徐求正的年轻人有些不置可否。
   “老同学,你就别书生气了,邀你去你就去嘛,说不定李处长还能帮你谋一份合适的工作呢!”这黎进耘还真是个人物,总是能见缝插针把话说到点子上。
   李想与徐求正便一同到了楼下。“我想邀你一起创办一份文学刊物。”来到大堂一侧的茶吧,还没有落坐,李想就毫不拐弯地向徐求正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创办文学刊物?”这是徐求正根本就没有想到的事,一时如坠五里迷雾。
   徐对李想的文名当然是早有耳闻甚至亲眼目睹过的,在读大学时他就接触过他的有关作品,尽管他自己选修的是历史,对当代文学几乎懒得去关注,但他记得在准备写大学毕业论文时,有一天在校图书馆查阅资料,竟无意间一天就在三本杂志上遇到过李想这个名字,而且一看文章,又全都是写资水的。原来还是同饮一江水的资滨老乡。他还记得一本是新到的《中国文学》,这是国家外文出版社出版的一本英文刊物,每一期仅选了几位当代作家的作品推介;另一本是《新华文摘》,每期所选发的文学作品就更少;还有一本是《文汇月刊》,那一期不但选发了李想的散文作品,还同时配发了老作家碧野对他作品的推介和评价。因为同是资滨老乡,当时虽然不怎么关注文学的徐求正,对李想这个名字还是留下了印象。不想现在却与他面对面坐到了一起,而且还邀请他一起创办文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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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真正的文学是直抵人心的,它弘扬社会的善良,鞭挞社会的丑恶,是社会的精神食粮。在经济浪潮席卷天下的当今社会,文学已渐行渐远,在过度追逐物质文明的过程中,功利心似乎成了社会默认的存在,殊不知,文明也在潜移默化地走远。本文主人公李想心中的文学梦复苏,立志竭尽全力将省委统战部的一份内刊改变成一个公开发行的文学刊物,这是他的理想。他是体制内的宠儿,有着丰厚社会背景和政治资源,改型文学产业将失去这一切,然而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行,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社会的进步,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让《江南作家》顺利发行,并取得良好的口碑。李想把自己比喻成一棵树,一棵从乡野间移植进城市的树,是一棵会思想的树。既然选择停留,就要为生存勇敢迈步前行,扎根,伸枝,展叶,成为别人借助的一片阴凉,成就自己的人生价值。李想经历一切磨难成功跨越了,终得为文学拓展一片洁净的天空,重振了南江文学事业,弘扬和传承了民族文化,结局令人欢欣鼓舞,大快人心。小说描写了社会中存在的现实情况,最大程度地体现了作者内心隐存的良知与渴望,一份对文学的担当与梦想在字里行间飞扬,引起读者共鸣。佳作,流年倾情推荐阅读!【编辑:清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1129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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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清鸟        2018-11-28 11:33:07
  问好老师,祝愉快!
愿与你在茫茫人海中保留一份纯真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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