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牛爷(小说)
一、为民耕田
“牛爷”真名叫冉裕鸿,是冉氏家族最高的字辈。
在团堡四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知道冉裕鸿的认识冉裕鸿的人并不少,但是对于他怎么成为“牛爷”,有哪些人生经历,知道的人却没有几个。在人们眼里,冉裕鸿就是一个常年牵着耕牛给别人犁地耙田的庄稼汉,一个孤独的住着简陋茅草屋的老单身汉。
牛爷很沉默,不善于也不爱多说话,整天就是跟在牛屁股后边犁地耕田。他耕田犁地的技术很精湛,质量高效率快。别的男人一天最多耕8分地,冉裕鸿却每天都可以耕到1亩到1.2亩左右。因此喊他做活的人天天都有,农忙季节还得先提前排号。
别人都不知道冉裕鸿耕田犁地的诀窍,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耕地犁田比别人快,比别人好,全靠他的牛与他配合默契,干活中从不出现丁点儿别扭,所以就比别人干得多。说到底还是冉裕鸿善于喂养他的牛,疼爱他的牛,他把牛当成全部生活来源和命脉,当成自己的宝贝护理。每天干完活,不管多累,冉裕鸿总是先给他的牛添草上水,然后才是自己做饭吃……
牛是很通人性的动物,冉裕鸿常年累月精心饲养它,也就理解了冉裕鸿的心情,在干活时总是很尽力的拉动犁头,不闹任何别扭……
十八年来,冉裕鸿的主要劳动就是给生产队耕田犁地。生产队200多亩田土几乎是冉裕鸿一个人犁完的。那时是生产队集体养牛,冉裕鸿只管用牛。但是冉裕鸿总是对牛爱护,给他拔嫩草吃,给他倒热水喝,从不让牛过度劳累。冉裕鸿善于使用牛鞭,但是从不抽打耕牛。这些都让牛感觉到了,所以牛一见到冉裕鸿就显出亲热的样子。但是在当时,冉裕鸿尽管给生产队做完所有用牛的活计,但是生产队并没有给他任何优待,没有多记1分公分。因此冉裕鸿每年的辛苦都只能维持自己一个人的温饱。没有余钱来给自己修房屋和讨老婆。但是他恪守本分,没有向队长提出任何要求,只是天天出工干活。
乡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责任地。但是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会耕田犁地的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养有耕牛。所以冉裕鸿的活计依旧走俏,他牵着耕牛,扛着犁耙出入在各家各户。从1979年开始,冉裕鸿就自己喂养耕牛,他爱牛如宝,牛对他亲热,与他合作得相当密切,耕田犁地又快又好,很得村民喜欢。就这样,冉裕鸿就成村民的“专业犁田耕地人”,家家户户轮流转,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村干部彭碧春核算后评价说:“冉老汉给人犁地耕田39年,每天按100元计算工钱,就值几十万元,可是他就是没有收,完全是尽义务,这种精神、这种境界当今社会有谁能和他比!”冉裕鸿呢,自己感觉生活很美好。他虽然天天干活,但是天天都受到农户优待,有酒有肉有茶有香烟,挺优厚的,活得有滋有味,觉得很满足。冉裕鸿说:“农户种庄稼不容易,我只要和牛有生活费就行,要那么多钱干啥!”有时农户硬要给钱,冉裕鸿实在推脱不掉,也就收个七八十元表示表示,就这样的简单计算,冉裕鸿每年还是有万元现金收入。但是由于给农户忙活,没得时间来给自己整修房屋。他50岁那年,有热心人劝他再讨过老婆搭伴,照料他的生活。冉裕鸿回答说:“我不要。搭伴我有牛,牛就是我最好的伴。生活我自己可以安排,何况大多数都在别人家吃饭,很舒服的,要老婆还是多余的负担!”就这倔强性,冉裕鸿到90岁还是单身。
冉裕鸿78岁后,虽然身体还健壮,但是再不能牵牛给人家耕田犁地了。于是他就专门喂牛,常年喂养3条耕牛,出租给农户使用。这时人们就开始喊他“牛爷”了。镇通讯员红雪儿和恩施晚报记者胡俊杰多次采访冉裕鸿,相继写成《‘牛王’冉裕鸿》和《‘牛爷’冉裕鸿》的专题通讯,整版带图发表在省州的报纸上。于是“牛爷”的名气就更加响亮起来,一时传遍了整个恩施州。
2013年10月,冉裕鸿90高龄去世。整个晒田坝村的各家各户都来悼念他,送别他。村委会感激冉裕鸿老人为村民做出的贡献,根据他生平爱牛的特点,用丝绸给他扎了一个高4米,长8米的五彩金牛送葬。那葬礼真是又别致又风光!
二、耕牛救命
其实冉裕鸿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苦水中泡过来的。
上世纪的30—40年代,整个神州都是一片混乱,政府腐朽,外族入侵,兵匪横行,军阀混战,人民苦不堪言。团堡地方更是惨遭蹂躏。
那时节,团堡主要是冉氏家族掌控。团阀冉作霖在武汉寻到一军阀当靠山,与利川的权贵交接深厚,官封大队长,把握着民团武装,称霸一方。国民党团堡区区长冉国英是国大代表,不可一世,还有十几个保长都是姓冉的挂职。按说冉裕鸿也姓冉,应该得到冉家的庇佑。可是偏偏没得到好事。因为他的辈分太高,家里却太穷,大队长和区长都要给他喊叔叔。所以就千方百计地遭到算计,处处受到非难……
也是冉裕鸿命运不济,刚出生8个月,父亲就被抓去当兵,一去不回,后来听说战死了。母亲含泪茹苦,拉扯着冉裕鸿艰难度日。母亲租种大地主冉洞桥的二亩山地,农闲时给人家洗衣服,纳鞋底换些油盐钱。好不容易把冉裕鸿养到8岁。那时正是1931年,团堡地方春遭遇旱灾,农夫难得下种;夏逢水灾,青苗大都冲走。冉裕鸿母亲本身劳力不强,眼见衣食短缺。就拉着冉裕鸿上山去挖野菜。
三月半,母子俩正在沙地沟边挖野菜。冉裕鸿天真地跳着,寻找着,发现野菜就喊母亲来挖。
沙地沟是属于另一个大地主冉德卿的地盘。冉德卿手下有两把大锤充当打手,欺压民众。一把叫“铜锤”,名叫冉广浪;一把叫“铁锤”,名叫冉广逡。这两把大锤身材魁伟,相貌狰狞。手中的锤子都有十来斤重。狗腿子依仗主子势力,耀武扬威,成天出入乡村民户,干些偷鸡摸狗的肮脏勾当。
这天恰巧这两把锤子从油炸房催租回来,见到一妇女在沟边埋头挖野菜。那“铜锤”就把手一指,对“铁锤”说:“你看那个妇女还不算老,你想干不?”“铁锤”说:“干吧!反正是玩玩。”
“要得,我两轮流干,你先来!我去按住,你就来!”铜锤说。
“铁锤”答道:“要得,动作麻利点!”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铜锤”一个猛虎下山,从高坎扑下来,就把冉裕鸿的妈按在沟底。冉裕鸿的母亲大声呼叫,可是毫无作用,被“铁锤”抓起一团青苔塞住嘴巴,接着撕开裤裆……
这两把大锤轮流爬在冉裕鸿母亲的肚子上,一连上下三四次,冉裕鸿的母亲被蹂躏得几乎闭气。铜锤干了三次,觉得有点累,就到一丛林里休息,可那“铁锤”还感到没有尽兴,还在继续……
这时冉裕鸿返回来喊母亲去挖野菜,见到有人把他母亲按在沟底。就意外惊讶,接着就是大怒。捡起一个大青石快就对着压在母亲身上的人砸去。“咚!”正中铁锤后脑袋,打出一股乌血……
“铁锤”翻到在沟边抱着脑袋,嘴里骂道:“是那个暗算老子哦!”
接着又是一块石头飞来,砸在“铁锤”的背上。“铁锤”慌忙叫喊:“哥子,有人打我!快来帮忙!”
“铜锤”听得,翻身跃起。发现是小叔子发现了他们的丑事,就扑上去把冉裕鸿按住,声色俱厉的说:“你讨死,敢打我们!”一把将冉裕鸿按在地上,用脚踩住。
接着这两把锤子就警告冉裕鸿母子:“你倘若敢把今天的事传出去,明天你娘俩就死定了!”说完,铜锤就拉起铁锤扬长而去。
冉裕鸿母亲从此含冤得下疾病,两个月后死去。临死她对冉裕鸿说:“儿呀,母亲无力养活你,以后你自己求生吧。”
冉裕鸿抽泣不止,点头。“儿呀,以后你要记住,不要干坏事,要做一个勤劳正直地善良人。”冉裕鸿大哭起来,说:“妈,我记住了。”
母亲弥留之际,用尽全身力气摸到冉裕鸿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儿呀!记住,这世道只有求自己,求任何人都是不管用的。因为我们是穷人。”说完,母亲含恨去世。
为了安葬母亲,八岁的冉裕鸿忍着仇恨,含泪到冉洞桥家门跪着苦求,答应把自己卖给他放牛,只要给他一碗剩饭吃,找人把母亲用泥土盖住就行。
冉洞桥觉得冉裕鸿可以为他有用,就答应了。吩咐人用一床破席子将冉裕鸿母亲卷起来,抛到一个坑里,撒些黄土盖住。接着就将三条大水牛交给冉裕鸿,对他说:“你每天早晚放牛,白天割牛草。只要把牛喂好了,还可以给你每年买一套新衣服!”
从此,冉裕鸿成了地主冉洞桥家的放牛娃。
一个八岁的孩子,早晚放牧三条大水牛,白天要割二三百斤草,那时何等艰难的事情。冉洞桥的管家一点不体谅一个孩子的艰难,天天给冉裕鸿吃狗一样的饭食,在牛圈边甩一破棉被,让冉裕鸿睡觉时还要看着牛。
冉裕鸿没得办法,为了维持生命,只得逆来顺受,他穿着草鞋,默默地赶着水牛上山,用镰刀割草,再用背篓把草背回来。每天都累的热血灌心,脚杆酸麻。他心里思念母亲,想起母亲的惨死,暗暗发誓要找那侮辱他妈妈的铜锤铁锤报仇……
怎么报仇呢?冉裕鸿决心忍受一切艰难。他听妈妈讲过一个武侠的故事,就决心仿效武侠,来练武强身。他用山里的葛马藤做成一条大指母粗的长约一丈的牛鞭,放牛的时间练习甩打。天天练习,牛鞭甩出“呜呜”的响声,而且还越打越能打准,后来还可以甩出鞭子缠住小树,顺势把把小树拔起来……
还有,冉裕鸿用割草的时机来练习手力,他使劲地抓草割草,他每割一刀就觉得是在割蹂躏他母亲的坏蛋。草割好后,他就练习拳头和脚力,把拳头朝大树上拍打,用脚踢树,不断增加手力和硬度。当然这些都在暗中进行,一切都没有让那地主知道。
冉洞桥观察半年,觉得冉裕鸿放牛和割草都很尽力,就放松了管理,还叫管家改善一点伙食。这样冉裕鸿就在冉洞桥家住下去了。
再说那个被冉裕鸿用石块砸伤的恶霸狗腿子“铁锤”,他的伤一直溃烂三个月才稍微好转。他恨死了冉裕鸿,决心要想法报复,甚至要置于死地而后快。因此他就打听冉裕鸿的下落和行踪,暗中跟着盯梢找机会下手……
那天早上,冉裕鸿把牛赶到座盘山上放牧,被“铁锤”出门时发现,便紧紧地跟踪了……
座盘山很高,山崖陡峭,怪石嶙峋,山下有一条弯曲的小河,只有山顶有一小块平地。冉裕鸿本意是来这里,借山顶平地练习武艺。他把牛赶到丛林里放牧,自己就在平地上甩牛鞭,对着大树练习打拳和踢脚……
由于专心练习,不知道牛已经走远了。“铁锤”看到如此机会,就想:“与其我出手打死你,不如让冉洞桥来干死你,于是就心生一计……”
“铁锤”溜到一条水牛后边跟着,慢慢地用一根树棍子把牛赶到悬崖边上,然后用树棍子猛地用力戳牛的屁股,牛突然负痛,就一跃跳起,失蹄摔下悬崖……
“铁锤”悄悄溜走,心里暗暗高兴。“看你狗日的小子好受!”
山下小河里发出“咚”的一声响亮,使得冉裕鸿吃惊,他停下练习,就去看牛,发现少了一条。顿时大惊失色:“糟了,我的牛摔下悬崖了。”
他急忙把另外两条牛赶回地主家。飞跑到悬崖下的河边,一看那牛横躺在河岸边。冉裕鸿又跑回去告诉管家和地主,冉洞桥当即就给他一个大耳光,骂道:“你找死!”管家也骂他:“不中用。”
牛虽然没有摔死,但是大腿骨折,不可再干活了。冉洞桥就把牛卖到屠场。他责令冉裕鸿跪着,罚他要给他家白干三年长工,除了放牛,还要推磨、挑水等一切杂务。
冉裕鸿没得办法,走投无路,只好忍受着命运地折磨。每天默默地做着苦工……
转眼数年过去,冉裕鸿13岁了。地主冉洞桥就变换活计,把牛交出来另外人放牧,他要冉裕鸿去犁地耕田,规定每天一牛一犁要耕一亩以上才可以吃到两餐饱饭。
开始冉裕鸿不会耕地,牛不听使唤,乱转圈。犁铧钻不进,犁不深,而且还跳出干子,尽管冉裕鸿累的满身大汗,还是没有犁好,管家检查不合格,冉裕鸿几天没有得到饭吃……
冉洞桥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再犁不好,就滚蛋。”
冉裕鸿忍受着,夜晚也在琢磨着如何使牛,如何配合,如何掌稳犁铧……
半个月后,冉裕鸿犁地每天达到1.3亩,而且质量好,赶得上那些老农民了。冉洞桥和管家才对他稍微好点。
此时日本鬼子开始侵犯中国,国民党也开始加重对人民的盘剥;乡村开始抓兵,团堡成立了以丁国家为头的抓兵队,10多人成天在乡下转悠,15岁到45岁的男子都难逃这一劫。团堡境内的民众家家都惧怕他丁国加来抓壮丁。因为丁国加抓壮丁主要靠先给壮丁“下马威”,使他不敢逃跑,乖乖的听从捆绑。丁国加的下马威就是三打:他一抓住壮丁,不由分说,上去就是当胸三拳,接着就是左右两耳光,最后就是一顿马鞭子抽打。经过一连三打的“杀威棒”,被抓的壮丁突然受到严重打击,当然晕头转向,不敢多说,更不敢生出逃跑之心。丁国加还充着好人宣布说:“我这不是打你,是履行我的手续!以后你当兵去立功了,还要来感谢我!”于是,团堡境内就多了一句歇后语,叫:“丁国加捉兵——手续要到堂。”这句歇后语,至今还在一些村干部和百姓中流传。不仅有丁国家抓壮丁,地主们也在寻找壮丁去请赏领钱。那时规定,发现一个壮丁可以领到20个大洋。沙地沟地主冉德卿也就叫他的两把锤子去做这个生意,双方平分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