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只求今生不言它(小说) ——续《可给的幸福》
白董不看他们,仿佛陷入了一种痛苦的回忆,沉默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罢,上一辈的恩怨,不该让你们来承担。舒雅,你可能不知道,白叔叔的老家就在E城。白家在E城,当年也是小有名气的商人。自从万守城来到这个城市,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们的一些客户,被你们的外公万守城用卑劣的手段抢了过去。我爸爸因为那件事心脏病突发,猝死!我带着满腔的恨离开了E城去了北京。在北京遇到了璐茜的妈妈,在她的全力支持下,认识了一些权贵,又重新踏上了经商的路。不幸的是,在璐茜妈妈生璐茜的时候难产而死。我久久无法摆脱璐茜妈妈死去的悲哀,对璐茜也很少关怀,生意上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白董的声音有些发哽,他望着璐茜:“直到璐茜十二岁了,我才发现她跟别的孩子是那么的不同。当医生告诉我,说她有自闭症,我才明白我这个爸爸做得有多失职。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让她变得跟别的孩子一样,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直到那一年,舒雅还在上大二的时候,她来给璐茜做家教,我才发现璐茜开始爱说话了,开始有笑容了。也因为这样,我把舒雅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只要有舒雅在家里,我出去拼事业,才不用那么担心璐茜。后来舒雅执意离开北京后,我和璐茜就去了香港,这些年一直没有联系。前几天看到关于舒雅的报纸,才……”
事情,总算有了脉络,孟舒雅和闵际洲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可白董话锋一转,那颗刚落下的心又开始在心海里漂浮。他们没想到,白董会要求孟舒雅接替闵际洲做万氏的总裁。说他以前为了要对付万氏,已经把万氏一直没有拿下的一块地皮弄到手了,而那块地皮的地里位置对万氏却至关重要。如果孟舒雅做总裁,他可以考虑两家合作,共同开发。白董的目的,就是要把E城的项目交给璐茜。也就是说,只有孟舒雅与白璐茜合作,才是他最放心的。孟舒雅没想到白董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看着际洲,为难地叫了一声:“白叔叔……”,际洲打断她的话干脆地说:“我同意白董的提议。”
【五】
如若禅师所说的众生都像被一根绳子拴住的牛一样的话,孟舒雅觉得自从坐上了万氏总裁的宝座后,也被那诸多烦恼痛苦的绳子缠缚着了。也觉得自己好像在为了钱东西南北团团转;为了权,上下左右转团团了。总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出闲暇的时间和心情去陪念龙、陪际洲……
每天回到家里,她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灰,不是觉得累了早早睡去,就是把一大堆工作带回家。舒雅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际洲做总裁的时候会游刃有余,难道自己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她的心里有一种不服劲跳了出来——我一定行的,我可以做好!也因此,她就如同培根《论高位》里说的那样——成了荣名之奴,事业之婢。际洲期待抚慰的眼神,她视而不见;念龙渴望陪伴的话语,她听而不闻。待稍有空去找际洲的时候,隐约地感觉到际洲好像在报复性地搪塞。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罅隙。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这三年的时光就像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水面,给人一种假象的平静。孟舒雅如履薄冰,常常担心某一天那种平静给什么搅了,自己又不是高明的魔术师,可以变出一双大手,能够将所有击碎的痕迹完全抚平。
那一年的夏季,在周末的一个早晨,天空看不出一丝阴云,窗外那些平常早起的鸟儿仿佛被人粘住了嘴唇。孟舒雅吃完早点,正准备出门去公司上班。听到念龙去缠住闵际洲:“爸爸,陪我去踢足球!”闵际洲懒懒地:“乖,爸爸没空,叫小李带你去吧。”孟舒雅不以为意,继续往外走。可接下来念龙的声音让她停了下来:“看来别人说的都是真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爸爸!别人的爸爸都会陪儿子一起玩……”
孟舒雅的心往下坠,她倒回来拽住念龙差点没能站稳:“你听谁说的?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快,给你爸爸道歉!”念龙的眼里挤出几滴泪,他挣开孟舒雅跑去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又跑了下来,拿出一张自己的照片和黑龙的旧照:“我是他的儿子对不对?你看我们长得多像……”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念龙的脸上。孟舒雅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今天这般语拙,只知道重复那句:“你听谁说的……”她的心像被无数只猫爪在挠,是那样的火辣生疼。这是她第一次打念龙,出手还如此之重。而这记耳光,又是那样明摆着的告诉了念龙——他确实不是闵际洲的儿子。念龙大声地哭了,在他的世界里,觉得自己一下子失去了爸爸,妈妈也不再爱他。他像一只被弓遗弃的箭,飕一下飙出了家门。
孟舒雅喊了几声跟着追出去,刚跑出门口她脚上的高跟鞋一崴,她护痛地捂了一下脚后继续拖着腿往前追。小李和几个佣人跟着跑出来:“少夫人别着急,我们去追小少爷!”她噙着泪点头:“一定要把他找回来!”佣人们一个个都出去了,她朝家里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她期望的身影出来。她像一个犯了心绞痛的人捂住自己的胸口,想着际洲一定是生了很大的气。她把鞋子扔在地上,光着脚继续爬到自己的车上……
傍晚,与小李他们联系,还是没有找到念龙。看着一群群黑雁从公路两旁的树上扑扑地飞过,孟舒雅的心掠过一层阴影,她哭着趴在方向盘上:“念龙,你在哪里?”
好不容易平定心情,她想起了姐姐楚梅。说不定念龙去了他姨那里,孩子不是想找人陪他玩吗?楚梅那里有很多孩子,上次大家还玩得挺开心的。想到这里,孟舒雅来了精神,觉得念龙简直就是在楚梅那里了。她加快油门,将车开往方楚梅所在的孤儿院。
在孤儿院门口,际洲的车醒目地停在那里。孟舒雅心头一阵暖意,际洲一定跟自己一样想到念龙来了他姨这里。她从车上下来,反手关车门的时候,看见方楚梅揽着闵际洲的腰从屋里走了出来。闵际洲看见她,将方楚梅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放了下来:“舒雅,还没有找到念龙吗?”孟舒雅所有的希望都被这一句化为零了,她以为际洲来此的目的会跟她一样是来寻找念龙的,又想想刚才的画面,她被心里的那团火烧得酸出了鼻涕来:“原来,你们俩在一起啊?很好,很好!”方楚梅跑过来:“舒雅你说什么?你别乱想……”
孟舒雅打开车门:“我没有乱,也不愿想……”她幽怨地看着际洲:“怪不得……怪不得你没有时间陪念龙!怪不得你跟我在一起时会推三阻四……”闵际洲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就像被风吹着的艾蒿。方楚梅拉住舒雅:“你为什么这样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疯了!”孟舒雅甩开方楚梅:“我是疯了,如果找不到念龙……”如果找不到念龙,她究竟怎样,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将车门打开,方楚梅拉住她:“现在你不能走……”孟舒雅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青筋在跳,她正克制自己不要对方楚梅说出难听的话来,包里的手机响了。
手机传来小李的声音:“少夫人,小少爷出事了……”孟舒雅一个踉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抖擞着嘴唇,将身体靠在车门上:“你们守在那里别动,我马上来……”方楚梅关心地问:“舒雅,发生什么事了?”孟舒雅一只手推开方楚梅,脚在进驾驶室的时候滑了个空。她咬住了牙吊住车门,再一次踩了上去。当舒雅车子的尾气吹在方楚梅的脸上,她才想起身后的闵际洲,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她着急地跑过去将他扶住。闵际洲指着自己的车:“快!跟上她!”
市人民医院,小李看见孟舒雅就奔上来:“少夫人,小少爷他……”孟舒雅拉住小李:“他怎么了?伤得严不严重?”小李哽咽:“伤着了头部,医生正在里面抢救。”一听到抢救,孟舒雅差点晕倒。向她走来的两个警察把她扶住,孟舒雅莫名地看着他们,心想怎么警察也来了?自己并未报警,是际洲报的吗?看他跟楚梅在一起的情形,应该不是他。小李他们也不可能这么胆大的擅作主张……
小李好像看出了孟舒雅的疑惑,她指着后面的两个警察:“少夫人,是他们救了小少爷。”孟舒雅感激地看着他们,叫小李一会好好答谢一下两位警察。俩警察不胜惶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其实,我们更应该感谢您的孩子,是他救了更多可能遇难的儿童。”孟舒雅越听越糊涂起来,自己煞费苦心地找念龙就是担心他出事,他怎么会有能力救别的儿童?
原来,在念龙跑出家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怎样躲避家人的追赶,想着怎样才能远离这个在他眼里再也没有了温暖的家。他故意躲开孟舒雅与小李他们的追寻,跑到了另外的一条行人与车辆较少的路上。他漫无目的地溜达,直到有些饿了,打算在路边席地而坐休息一会。这时他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没有挂牌的面包车,也不看里面是否有人,勾着腰吸了两口气后拍着副驾驶的门:“师傅,带我离开这里,我给你钱。”从车的另一边绕出来一个矮墩墩的人,圆脸,络腮胡子。他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念龙,一边拉着裤子的拉链。看样子,车停在那里是在路边方便。念龙继续问他:“这车是你的吗?送我出去,我付你车钱。”
那人的眼睛眯得更好看了,就那么一条缝里还透着绿光:“小朋友,你哄我没得哟?你能付得起车钱?”念龙从兜里哗地掏出两百元递给他:“够不够?”那人一边接钱,一边笑呵呵地摸着念龙的手:“够够够!”他把副驾驶的门打开,招呼念龙坐了上去。然后就像京剧开场时一样嘚嘚嘚地绕上驾驶室。
念龙上车后,回头看到后面有几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高兴地问司机:“你们是要去哪里玩吗?”司机诡异地笑了一下,心里嘀咕——看来天真和愚蠢真的是一家,我得先把他的家底摸清楚了,看他出手阔绰,家境一定非常殷实。兴许比后面那几个的肾还要值钱。他尽量把自己装成一副羊的样子:“对,我们要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玩。可是去那个地方还要交钱的……”念龙拍了一下自己的荷包:“只要好玩,本少爷有的是钱。”司机开心地笑了,就像豺狼看见了肉,露出他发黄的牙齿:“你这么小,哪来的那么多钱哟!是不是偷家里的?”念龙听他说偷很不舒服,想着如果告诉他自己是万氏的小少爷一定会把他吓得再去撒一泡尿。可他担心如果这个司机为了讨好爸爸妈妈,把他送回去怎么办?他努了努嘴:“你管我从哪里得来的,少不了你的就行了!”
司机阴笑:这娃儿脾气还挺大的,看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念龙不由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几个儿童:“他们怎么一直再睡?这也太无趣了!叫他们起来陪我玩。”司机笑得更阴了:“好啊,你叫他们啊!”念龙回头对着后面:“嗨!喂……醒醒……”他虽然在叫他们,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司机又将车停了下来。念龙想着他不会是又要撒尿吧?却见司机拿着一支针管对着他的方向。
一瞬间,念龙闪过电视上那些拐卖儿童的新闻,电视情节里虐待儿童的故事。他想起孟舒雅带着他去仓库,从黑豹手里救出闵际洲的事。他瞪着眼睛看着司机,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像妈妈那次一样斗智斗勇。他迅速从身上取出一千块钱:“伯伯,他们不陪我玩算了,只要你陪我玩,这些钱都给你。”他看着司机犹豫的眼神,继续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来,撒娇地说:“伯伯,你就答应陪我玩嘛!如果你嫌这些钱不够,一会到了有银行的地方我再去给你取……”
司机乐晕了,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掉的还是一块大馅饼!他把针筒放下,双手把钱接了过来:“好啊好啊,伯伯陪你玩!只是,你这卡上有多少钱啊?如果钱多的话,我会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念龙拍着手:“伯伯你真好,只有你愿意陪我玩。”他前后看了看:“伯伯,你等等我,可不许走哟,我先下去撒尿。”司机想都没想就说:“去吧去吧,小孩子家就在路边撒就行了,我一定等你!”
念龙下了车,他将手伸进裤兜里,在手机上凭感觉拨出一个快捷键,心里祈祷着——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小李……快来救我呀!他扫描了一下四周,寻思着一会怎么逃跑最容易成功。司机见他磨磨蹭蹭的样子,根本不像尿急,顿悟!他冲下车,像一只老鹰一样朝念龙的方向扑去。念龙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司机看破,慌张中他把司机当做即将冲向球门的那个足球,倾尽全力朝他的裤裆射了一脚。司机“哎哟”一声惨叫,躬在地上。念龙趁机逃跑。司机岂能容这到手的肥肉溜掉?他夹着双腿,哼唧着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念龙的方向掷去。那石头好像长了眼睛,精准地落在念龙的脚后跟上……
念龙跑不动了,看着司机一步步朝他逼近,他开始恐惧起来,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他用手撑在地上,屁股不停地往后挪。挪动屁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口袋里仿佛有声音在喊。他想起了自己拨过的手机,从裤包里掏出手机,也不管对方是谁,急急得喊:“我在离家不远的那条交叉路上,快来救我……”
司机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救你?小子,我告诉你,落在我王二的手里,神仙也救不了你!”王二两手钳住念龙的胳膊:“我看你跑!”念龙的头往后翘,两条腿像被人捉住的螃蟹一样不停抖动。王二将他拖到车门口,就在弄他上车的时候,念龙狠狠地在王二的手背上咬了一口。王二勃然大怒,将念龙丢了下来:“妈的,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我王二的厉害!”念龙被他啪啪的几个耳光打晕了。王二还在骂:“老子今天就不做你这单生意,得让你知道我是谁!”他将念龙举过头顶,准备朝路边的悬崖下扔去。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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