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只求今生不言它(小说) ——续《可给的幸福》
许是孟舒雅的哭声越来越大,把熟睡的念龙吵醒。他不再像开始那样的闹,他轻轻地叫了两声“妈妈!”孟舒雅急忙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她轻抚念龙的头发:“念龙乖,妈妈在,你别怕!”念龙的手反过来摸在孟舒雅的脸上:“妈妈哭了?妈妈别哭,念龙不再怕黑了!”听念龙这么一说,孟舒雅刚收拾好的泪又涌了出来,她哪里敢告诉念龙闵际洲的事,只是紧紧地将念龙抱住:“我就知道我的念龙是最勇敢的,妈妈不哭……”
一周后,孟舒雅将念龙接回了家。郝梦飞精心准备的汇报,她没兴趣听。她做事情就是那样的专注,不容自己分心。现在她的眼里只有念龙,就如同当初只有万氏,她无法兼顾,就像无法把瓷器和铁器焊接起来一样。郝梦飞对她很关注、很殷勤、甚至超越了当年黑龙与际洲对她的那种关切。而孟舒雅总是毫不领情,甚至为他的献媚感到恶心。她回想起当初老刘对付方楚梅时的方法,刚吃完晚饭,她给了郝梦飞一串钥匙,说那套房子离公司最近,便于上班。
郝梦飞没接钥匙,他沉吟半响:“舒雅!”孟舒雅打断了他:“叫我嫂子!记得以前妈妈这样教过你!”郝梦飞闷着头:“是的,嫂子!我想,我还是不要去那个地方住。嫂子以前上班,不也是住在这里的吗?虽然远点,可也没耽误工作啊!还有就是,我就要与璐茜结婚了。如果我突然搬出去,让白叔叔怎么看我?”
孟舒雅吃惊地看着他:“你要与璐茜结婚了?”郝梦飞郑重地点了点头。孟舒雅继续盘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个璐茜,对我还这么保密!”郝梦飞讪讪地笑了笑:“是你没闲工夫管我们的事嘛!明天我带璐茜来给你赔罪。”孟舒雅觉得压在自己心里的那块石头放了下来,她轻松地笑了笑:“赔罪倒不必,你们能在一起,我也很高兴,这对万氏跟白家都是一件好事。”
【七】
两月后,郝梦飞与白璐茜正式结婚。看着婚纱下圣洁如莲花的白璐茜,孟舒雅触景伤情,不由回忆起与闵际洲成婚后的点点滴滴。等仪式结束,她就向白董以及一对新人告别,说要忙着回去照顾念龙。
她回到家里,念龙一扫以前的寡言,向孟舒雅打听郝梦飞与白璐茜结婚的场景。问到最后,就开始问孟舒雅与闵际洲当年的事,更重要的,他提到了黑龙。孟舒雅想着以前就是因为觉得孩子小,什么也瞒着,以至于后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既然念龙问了,她也就毫不保留地告诉念龙在云海广场遇着了他的姨妈方楚梅耍猴的事,然后被闵际洲与黑龙相救。直至黑龙最后为什么死,闵际洲小时候怎么受伤等等,都统统告诉了念龙。
听完孟舒雅的话,念龙将头埋在孟舒雅的怀里哭了:“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我错怪爸爸了!我应该感到骄傲,我有两个好爸爸,他们都是英雄,他们都那么爱我!”孟舒雅抱着念龙声音哽咽:“可是他们都不在了……”念龙将手摸到孟舒雅的脸上:“妈妈,您又哭了?妈妈别哭,念龙是家里的男子汉,以后由念龙保护妈妈!”孟舒雅在念龙的脸上吻了下:“我的念龙长大了,妈妈真是太幸福了!”
辗转了好多医院,念龙的眼睛还是没有好转,可他的心态却一天比一天好。见他如此,孟舒雅提议带他去德国,一方面可以检查眼睛,另一方面好去看望一下念龙的姨妈方楚梅,还有一点她虽未说出来,可念龙心里明白,她是想去看看闵际洲最后的地方。
郝梦飞与白璐茜一起送他们去机场,看着白璐茜微微隆起的小腹,孟舒雅轻轻摸了摸:“等我们回来,说不定小宝宝都出世了。”白璐茜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母性的慈辉:“姐姐放心去给念龙治病,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万氏那里有梦飞,你也不用担心……”
当孟舒雅他们乘坐的班机消失在E城的云端,郝梦飞才带着白璐茜慢慢开车回去。刚一到家,白董就把郝梦飞给叫住:“梦飞啊,现在璐茜有了身孕,我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你也别一门心思只想着万氏的事。白家的生意将来也是要交给你们的。两家的许多项目都是合作开发的,你身份特殊,也可以兼顾的嘛!”郝梦飞太激动了,可他又不敢把这种激动表现出来,他将正在发抖的手藏进裤兜里,任它们在自己的大腿上哆唻咪地弹奏。他抑制住让自己的脸不要绽放,郑重地点头,稳重地答允。
那天晚上,他将撞大运的激动全部发泄在璐茜身上,然后不管不顾地沉沉睡去。直到璐茜在床上打滚,哼着肚子疼,郝梦飞才醒来。他发现白璐茜脸上的汗珠如豆般滴落,头发像从热汤里捞出来的菜一样湿漉漉的。他翻身起来,把璐茜送往医院。遗憾的是,医院并不是万能的,他们的孩子还是未能保住。白董一听说孩子没了,他的脸开始急得像抹了胭脂的妇人,继而又在一阵震耳的咳声中变成青紫。他指着郝梦飞:“你你你……好好在家照顾璐茜,璐茜的工作,我来替她做。”
郝梦飞咬咬牙,这世上,好像找不到那么一个完好篮子来装美梦,这梦会如水一般从篮子里流走。白董走后,他根本就没有上楼去看一眼璐茜,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白董回来,听佣人说郝梦飞在他走后就出去了。气得把茶杯狠狠地往地下一摔:“孽障!”白璐茜的头在楼梯的栏杆上伸了一下,佣人示意白董,叫了一声:“小姐!”白董一边咳着一边喘着粗气上楼:“璐茜,你不好好在屋里躺着,出来做什么?”璐茜的嘴唇跟脸一样的白,她没有回答她爸爸的话,慢慢往回走,将自己锁在屋里。见她这样,白董更加着急,甚至有些恐惧,他仿佛看到十二岁时的那个璐茜又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站在璐茜的门口,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觉得没什么异常,才沮丧地回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能听得见他肺部张弛不均的声音,他害怕这种静,更怕有异样的声响。点燃一根烟,又加倍地开始咳嗽。把烟灭了,掏出电话想打给郝梦飞狠狠地骂一顿。可一想到璐茜的表情,他无法预测这样的后果究竟是好还是坏。只得对着电话薄上郝梦飞的名字呲了一下牙,继而搜寻着孟舒雅的名字。
听着舒雅答应提前回来,白董真想对她拱手作揖地叫一声女神。他把希望寄托在舒雅身上,也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就只有舒雅是对璐茜最好的人。
孟舒雅回来后,稍作休息就去了白家。白董看到舒雅,既高兴又内疚:“舒雅,明明知道你是要带孩子在那里求医的,原谅白叔叔这么自私地把你叫回来。”孟舒雅莞尔一笑:“白叔叔快别这么说,我已经带念龙去检查过了。医生说如果不能换角膜的话,就只有试试中国的针灸。反正念龙的病适合留在中国,也得等待机遇。倒是璐茜,刚丢了孩子,身心一定受到了影响,得需要多加爱护。”
白董和孟舒雅一起上楼,看见璐茜的门虚掩着,白董松了一口气,猜测璐茜的情绪应该好点了。他推门进去,准备给璐茜一个惊喜,告诉她舒雅来了。谁知竟看见璐茜的双手勾在郝梦飞的脖子上,两人正在忘情的亲吻。白董退了出来,干咳了两声。璐茜的手迅速从郝梦飞的脖子上放了下来,脸红得像醉人的晚霞。孟舒雅抿嘴笑了笑:“赶快下楼哈,不然给你们带的巧克力和啤酒我要带回去啰!”
从白家出来,夜色正浓,孟舒雅的车从以前闵际洲带她去过的那家酒吧门口经过。那里的灯光是那样的璀璨,每一次闪烁都焕发出诱人的光芒。孟舒雅好想下车,去喝点小酒,再唱一首际洲曾经为她唱的歌曲。一想起那首《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孟舒雅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痛的了。那一次,伤害了际洲、更伤害了自己。她一下子回忆起为了她出生入死的两个男人,你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你们都走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深怕被人拍到自己滞留在酒吧门前的样子,她一边开车,一边从车上扯了两张纸巾,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擦去。
回到家里,孟舒雅把自己关在房里,反复地听着闵际洲唱的那首《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短刀,记得际洲说过,这是当年黑龙的心爱之物,后来转增给他的。她打开来看,顿觉寒气逼人。望着刀上自己的人影,喃喃地念着李商隐的一首诗: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
她蹬掉鞋子,一手握刀,一手掀被,再将被子轻轻搭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将刀慢慢放在左腕的动脉之上。她戚戚地笑了,笑自己与他们不用再阴阳两隔,笑即将到来的重逢……
可是,许多事情不是你想要解脱就能解脱的,就在她欲对刀柄用力的时候,门外传来念龙的敲门声。孟舒雅听着这声音,就像刚动完手术后的病人麻药失效了一样的疼痛。她开始恨自己的愚蠢——怎么会那么狠心的想要丢下念龙?她把刀随手放在枕头底下,翻身下床去给念龙开门。念龙进来,屋子里还弥漫着闵际洲的声音。他抓住孟舒雅的胳膊:“妈妈又在想爸爸了?”孟舒雅的泪从眼角滚落出来:“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一年后,孟舒雅陪璐茜去医院产检,她一边扶着璐茜一边看着璐茜的肚子问:“你这肚子怎么这么大呀?才六个月就像要临产的一样。据观测,现在肚子越大的,生男孩的几率越大。哎,还想你生个小璐茜,那该多美啊!”璐茜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上次在公园里散步,还听到有的人说越显肚子的,越有可能生女儿呢!姐姐有了念龙,自然盼望有个女儿。行,如果是个女儿,就认你做干妈。”两人微笑着勾了一下手指,璐茜换了鞋去B超室。
孟舒雅把目光从璐茜身上收回,便在走廊上找了一个椅子坐等。看见那些由先生陪伴着前来检查的孕妇,孟舒雅不由想起闵际洲陪她来医院一间间找妈妈蒋碧云时的情景,在医院里生念龙时的情景,追在自己身后前来探望受伤的念龙时的情景……这一桩桩一幕幕不由又湿透了她的眼睛。
直到一个孕妇吁了一口气说:“总算轮到我检查了!”孟舒雅才惊醒璐茜出来了。她将眼睛揉了揉,朝璐茜迎去:“怎么样?还好吧!”璐茜没有说话,红着眼睛把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胎儿超声波检查报告递给了孟舒雅。孟舒雅理开想看个究竟,却见璐茜已经跌跌撞撞地走进电梯。她赶紧收起报告准备追上去,一个孕妇挡着了她的路,更急人的是两人同时往相同的方向当道,结果越让越堵。孟舒雅站着不动,若不是看着那人是孕妇,真想狠狠地推她一把。孕妇见孟舒雅不动了,冲她傻笑一下,才慢腾腾地离开。
孟舒雅追到电梯口,璐茜早已下楼。等她下得楼来,却再也看不到璐茜的身影。她开着车,顺着路边找寻璐茜,就像当初心急火燎地找冲出家门的念龙一样。她越找越担心,越找越害怕,这事必须得禀告白叔叔,她慌乱地拨打电话,手机里传来白董焦急的声音:“舒雅,她怎么会丢下你自己就跑了呢?你不是说她把检查报告给你了吗?你告诉我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经白董提醒,孟舒雅方才想起那张检查报告,重新打开,她逐行地给白董念着:
胎头:光环:不完整中线:不显
脊柱:连续
胎心:规律四腔图:正常胎心率:146/分
胸部:无特殊发现
腹部:无特殊发现
……
超生诊断:
1.单胎中期妊娠;
2.胎儿畸形,无脑儿;
3.羊水过多……
孟舒雅还待往下念,却听到手机里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然后就是佣人的尖叫。孟舒雅连喊了几声白叔叔都无人回应,一种不祥的阴影向她袭来,她祈祷着:“璐茜,你一定要好好的!白叔叔,你一定要好好的!”她一边寻找璐茜,一边给郝梦飞打了电话,叫他先回家去看看白叔叔是否安好,璐茜是否回家?
一小时后,郝梦飞回电,告诉她璐茜还没有回家,白董从楼梯上摔下来,死了!“死了?”孟舒雅的车来了一个急刹,砰一下撞在铁栏杆上。这个消息,就像以前听到郝医生与万锦荷坠崖的消息一样,让人猝不及防、让人心痛难当!她关掉手机,很怕听到郝梦飞的声音,他甚至觉得他的声音就像在屋顶给人报丧的乌鸦,让人讨厌至极。同时,她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好璐茜,为什么要告诉白叔叔那么多……
去到白家,郝梦飞告诉她已经找到了璐茜。孟舒雅想去看璐茜,却被郝梦飞阻止了:“她在医院里,我已经说服她做了引产手术。如果你现在去,无疑是告诉她爸爸的死讯,难道你想让她再受打击吗?”郝梦飞说的句句入理,可孟舒雅却觉得他好冷血。是的,璐茜的孩子必须引产,自己去了也一定控制不住……可是他郝梦飞怎么说这事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那不是他的孩子吗?要住院的不是自己的妻子吗?死掉的不是自己的岳父吗?
这几年,走了太多的人,孟舒雅现在的承受能力差得连放一个屁的压力都足矣将她冲散一样。。她这个看似坚硬的石膏,终被这太多的泪水给冲垮了。回到家里,她躺在床上,一会听见念龙叫妈妈的声音,一会听见佣人们忙进忙出的声音。她意识清楚,就是懒懒的不想起来,她太累了,觉得床是那样的可亲。
模糊中,听到小李跟郝梦飞打招呼,郝梦飞随便应付小李两句就说上楼拿自己的东西。孟舒雅很想起来,问一下璐茜的事情。可一想到他是来拿自己东西的,如果此刻出去,会不会有监视他拿东西的嫌疑?还是算了吧,改天找机会去看璐茜便是。她继续躺在床上不动,却听见郝梦飞从他的屋子里出来后直接来到孟舒雅的门口。孟舒雅微愠,梦飞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在我的房间门口停留。郝梦飞敲了两下门就进来了,孟舒雅心里埋怨一定是刚才念龙出去没给她锁好门。转念一想也许郝梦飞是因为白叔叔刚刚过世,想要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去白家,好安心照顾璐茜。于是心里释然了许多,也不再责怪郝梦飞的冒失。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