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秀兰正要打开书信看，忽然婆婆走了进来，看到秀兰手中的书信，就欣喜地问道，秀兰，是富贵的回信？快给娘念念！秀兰只好放弃一个人享受书信温暖的想法，照本宣科地给娘念了起来，娘、爹你们好，儿在鸭湖邱家染坊挺好的，很想念你们，你们都好吗？儿在这边光忙着帮助邱老爷和小姐研究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不想几个月匆匆就过去了，要不是姐夫给我来信，我还以为刚刚来鸭湖呢，这不赶紧给你们回信。念到这里，秀兰不禁涌上了伤心的泪水，她不知道富贵是怎么啦，为什么一直没有提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那边有人了？由于心存疑虑，她读信的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娘也听到她哽咽的声音，纳闷地问道，这不是富贵都挺好的，你怎么哭上了？
　　 秀兰赶紧顿了顿掩饰了一下往下念，直到最后才提到了她，娘，家里有什么家务，你就让秀兰干，她年轻不会累倒的！娘听到这里，禁不住夸奖，我儿终于懂事了，还知道心疼娘！秀兰的泪水这下子终于控制不住了，哇地号哭出来，娘赶紧安慰，富贵在那边带着村里人们走染坊得到邱老爷和小姐的好评，现在正在研究恢复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这是一等的好事，为我们段家和牛耳朵村争气了，你怎么哭上了，我知道你心疼富贵肯定在那边吃了不少苦，孩子，不怕，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是闯荡江湖建功立业的，脱皮掉肉吃点苦不算什么，咱不能哭，应该笑！
　　
　　 （十七）
　　 待水生完全好转后已经是大清宣统2年公元1910年春天，在布谷鸟清爽的叫声中，他和段富贵、小姐紫薇一起在小姐住的后花园的闲置房间里开始了对“天光云锦”绝活研究的冲刺阶段，凭着水生的良好记忆，凭着段富贵的灵活脑瓜，凭着紫薇的执着，终于在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有了重大的进展。
　　 就在这一天，段富贵在把新染出的布料挂到院子里的绳子上的时候，突然惊异地发现柔软的布料在初春和煦的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绮丽的光彩，他刚刚又把新染出的布料搭上绳子上的时候，猛然间被这道强烈的光彩震慑住了，情不自禁地跑到闪射出绮丽光彩的布料前，激动地把布料拥抱在怀里，大声地喊道，水生，小姐，我们的“天光云锦”绝活是不是重现人间了！水生和小姐听到段富贵的喊声迅速地跑到了院子里，过度兴奋的段富贵竟然躺在了青砖铺筑的院子里，身上盖着在阳光下散射出七彩霞霓的布料，并且绳子上搭着的已经风干的布料都散发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水生也忘记了自己刚刚好转的腿伤，憋着气跑到绳子边仔细地欣赏布料在阳光下散射的色彩，一段时间的沉默和寂静后，水生高喊着在地上跳了起来，我们成功了，我们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真的重现人间了！小姐，快去向老爷禀告吧！小姐还沉浸在对布料的欣赏和揣摩中，没有想到成功来得这么快，疑惑地问，难道是真的吗，水生，你可要看好了，我爹自从患脑病失去记忆想这个绝活已经几年了，你可不能有闪失，不要让老爷白高兴空欢喜一场！水生这时把布料拿在手中对着太阳看看毅然决然地说，小姐，给老爷去报喜去吧，就凭着我跟了老爷打了几年下手，我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我们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真的重现人间了！
　　 小姐安排身边的丫鬟杜鹃去给爹禀报喜讯，他们又回到车间去把剩下的几块布料继续染色，也就是段富贵和水生刚刚把染好的布料从染缸中捞出嗽干水挂在院子里的绳子上的时候，老爷坐着轿子风风火火地过来了，一落轿，老爷推开丫鬟的过来搀扶的手，径自蹒跚地向前走东，小姐出来院子看到爹兴奋的举动，赶紧上来搀扶，这时老爷已经几乎到了绳子跟前，他看到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布料，接近歇斯底里地叫嚷道，老天开眼，让我们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复活了，这是我们邱家的荣幸，鸭湖城的荣幸，鸭湖百姓的荣幸！说着扑通一下跪在了院子里。小姐生怕爹喜悦过度，又旧病复发，一边搀扶一边劝说爹，爹，你毕竟上了岁数，我看你还是起来回屋说话吧，春日里地下还发凉，小心膝盖受凉又关节痛！老爷喜不自禁自然没有理会小姐的劝说，跪在地上又是一番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宣泄，我还以为不孝儿会终生为邱家蒙羞，现在看来我有救了，我们邱家有救了，紫薇，快告诉我，究竟是谁让这个绝活起死回生的，不管是谁我会兑现诺言的，赏赐良田百亩华屋十间并把小姐你许配给这个对我们邱家有恩的人！
　　 小姐看看水生和段富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爹的问话。说实在的她心里想嫁给段富贵，可是富贵毕竟在老家已经有了童养媳，自己去当二房，肯定过不了老爷的关！可是水生虽然和自己青梅竹马，但是在自己心中一直是按照兄妹的关系对待。所以当爹逼着自己说出究竟是谁使这个绝活起死回生的，本来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小姐紫薇却又陷入了莫大的痛楚。因为一旦自己说出是段富贵，这样他们两情相悦本来是好事，但于水生又显得不公平，因为要不是请回水生来，他们还是无法克服上色的难关。但是自己究竟该怎么回答，一时间紫薇真的难以下结论。
　　
　　 （十八）
　　 紫薇来送别水生时，段富贵也正好在他那里。看到他们两个没有因为爹的一句感恩的话而争着向自己献媚，反而都显得很大度淡薄，紫薇的心倒是相形见拙显得有些不落忍了，她歉意地对水生说，水生哥，我知道你当初我提出来要嫁给你时你婉言谢绝了，也许是没有做通你爹的工作，也许你压根觉得我们不合适根本没有向你爹提起此事，所以才惹得我爹生了气，他以为是你们家的人不识相龙颜大怒，这才决定赶你离开我们邱家。当然后来在我们邱家遇到绕不开的难题我和段富贵上门去请你时，你又不计前嫌回来和我们一道并肩作战才使“天光云锦”绝活重现人间，也许我们的情深缘浅，那我就不难为你了，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水生哥，你觉得我和段富贵合适吗？段富贵也没有想到紫薇会如此裸露地谈论感情上的事情，不过想想人家毕竟在日本留洋多年，也就理解了。其实段富贵心里早就巴不得小姐喜欢他，因为到鸭湖近一年来自己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小姐，而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开始他觉得十分可怕，一个是家里已经有了童养媳秀兰，一个是紫薇毕竟是鸭湖城大户邱家唯一的小姐，会跟他一个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穷人家的小子吗？现在小姐当着水生的面提出来，又担心被水生轻易地否定了，所以他装作替水生打点行李，实际上眼睛偷偷地在瞅着水生，水生好像没有思考似地回答道，小姐说实在话你和段富贵真是很合适，如果老爷能够真的同意，那就是你们的缘分，到时候如果老爷那里有了阻拦，你们可以去叫我上门和老爷说合，我有办法可以让他答应你们的事情！看到水生不仅没有嫉妒自己，还很热心地要帮助他们从中穿红线，段富贵真的有些感恩戴德，禁不住过来握住水生的手，并且央求紫薇说，小姐，干脆我们把水生哥留下吧，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有个照料，紫薇也重复段富贵的话，水生说，我又不是出了国，就在鸭湖城的亮水河边的茅屋，以后要是什么时候用得着我就吭声，我走了！紫薇看着水生背上行李离开的身影，赶紧推段富贵去门外送别，趁段富贵不在身边，这才淌下几行热泪。
　　 紫薇自从将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重现人间，邱家的染坊于是像昼夜不停的风车一样把一批批上等成色的布料加工好，然后在太阳初升的大清早被分送到鸭湖乃至其它城市的邱家布料店的分店，老爷看着突然火爆起来的生意，兴高采烈地喃喃自语，我们邱家又转运了，想不到紫薇一个女娃子又这么大的决心和能耐！看来我的思想是落伍了。每每这时，邱老爷就想是不是趁着自己脑袋还清楚，把染坊和布料店都交给女儿经营，可是多年接受孔孟教育的他仍然不想逾越祖宗的规矩，矛盾的心理让他难以马上决定。
　　
　　 （十九）
　　 紫薇也明白自从她和段富贵、水生合作把邱家祖传的“天光云锦”绝活重现人间后，父亲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但说实在的，当时她之所以能够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完全是出于对家族拯救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除此别无他意，她打心眼里喜欢的不是继承父亲的祖业把邱家的染坊和布料店经营好，而是纯粹属于男人们钟爱的战争或者说是革命你，她打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擒拿格斗，为此从小还任性地缠着父亲给自己请来武师教授拳脚，虽然学的不是十分中规中矩，但是一招一式还很有板有眼。及至初中毕业后她又迷上了兵器，开始关注起冷热兵器，尤其是现代的冷兵器，陶醉于战争中金戈铁马的英雄豪情，这种对兵器的狂热迷醉直接影响到她后来的出国学习现代军事学。也算命运弄人，那年她正准备上高中的暑假，一个从日本来的中国客商肖先生走入了她的视野，肖先生对现代军事的透彻分析以及对兵器知识的娴熟了解，紫薇这个少女的心完全被肖先生的谈吐吸引了。趁肖先生在家里客厅等父亲回来的当儿，紫薇和肖先生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流，也即是从那时起紫薇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去日本留学，学习现代军事和革命思想。甚至紫薇当时就向肖先生提出来帮忙办妥她去日本留学的事情。肖先生当然没有立即答应她的请求，因为人家当时还不明白邱老爷的意思。直到邱老爷回来他们谈完生意上的事情准备出门的时候，紫薇又突然出现不依不饶地缠着父亲请肖先生给办理去日本留学的事情，肖先生才明白眼前的这个富家女并不是传统的中国女性，而是满含着报国志的热血进步青年，当然邱老爷开始并不赞成女儿去东洋留学，以至于那天紫薇因为愿望泡汤而哭哭啼啼离开。经过半年多的坚持，邱老爷拗不过女儿，只好答应请肖先生给女儿办理留洋的手续。当出国留学的手续办理下来后先生又一次来到邱家时，紫薇高兴地竟然脚不沾地地给他亲自上茶续水，充满对未知世界的美好憧憬和肖先生谈了好多好多。
　　 当紫薇跟着肖先生踏上驶往日本的客轮，第一次离开父亲的时候，心里涌起的当然还是对东洋先进思想和技术的奇思妙想，同时还有对父亲和邱家花园的依恋，但冷静的紫薇明白，要想掌握先进的思想和技术，就必须坚定地迈出国门踏上异国的土地去学习去闯荡。刚开始紫薇到的是神户一家高中，在此她完成了三年的学业后取得了毕业证书。此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早稻田大学的军事专业学习现代兵器专业，四年的漫长求学光阴，除了偶尔想念父亲和中国的饭菜外，紫薇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专业学习中。令他吃惊的是在早稻田大学毕业典礼仪式上，她格外惊喜地邂逅了他的引路人肖先生，他的毕业证书竟然是肖先生亲手给颁发的。开始她以为肖先生是学校聘请的名誉教授，后来才明白原来肖先生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老校友，现在从事了商业贸易，专门从事中日商品贸易。
　　 大学毕业后，紫薇本来准备留在日本参加工作继续追随先进思想，但是父亲一份加急电报硬是把她给召回了国内。她以为是父亲重病在身思念远隔重洋的女儿才发的电报，哪知自己风尘仆仆回到鸭湖城邱家花园才发现父亲只是患上了失忆病，本意是想让她回来帮忙经营染坊和布料店。紫薇十分抱怨父亲欺骗她，执意还要等父亲失忆症恢复后回日本参加工作，可是谁想这一等竟然把她的梦想整个都泡汤了。
　　
　　 （二十）
　　 水生离开邱家染坊后，紫薇开始有闲暇琢磨自己的爱好和梦想，正好是鸭湖城一年中最热闹的三月三风筝节到了，生性爱动的紫薇便借口去参加风筝节出去了。老爷当时以为不就是一个破风筝节，闹腾三五天也就散了，紫薇临出门前征求紫薇的意见，你出去散散心也好，我知道你的性格，毕竟染坊正忙活，你给推荐个临时负责的吧，要不我老了也不可能凡事都亲力亲为。紫薇没有犹豫地回答，段富贵不就是最称职的人选。父亲听到女儿推荐的人选正合自己的意思，就答应了。紫薇出门后邱老爷便安排段富贵在染坊当机长，从牛耳朵村一块来的工友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又和段富贵在一块工作了，当然少不了会在私下拿他开涮。朱大庆反正也没有成家，总是会肆无忌惮地开玩笑，追着段富贵问，富贵，你会不会真的和紫薇小姐真的那个了？一句话倒是把段富贵问得脸红脖子粗。看着富贵的窘相，李二宝就会跟着揶揄，大庆亏你还是小青年，这连我们成家立业的人都羞得问的话，你怎么口无遮拦地就出了口，人家即便就是真的那个了，又怎么会好意思说呢！在大家的哄笑中，魏麻子也跟着起哄，你还笑话他粗话，你才结了个婚还没有娃子，我这娃子都十几岁的人了还不知道你们打的小九九，富贵，不要听他们的胡说八道，他们是吃不上葡萄尽说葡萄酸，和大小姐有一腿有什么不好，大不了回去一趟把童养媳秀兰休了，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什么道德人品，只要出人头地就行，那些王侯将相哪一个不是背信弃义的，又有哪一个遭了报应，我看都比正人君子活得逍遥受活！钱大脑袋过来凝住眉毛揪心地斥骂，好你个昧良心辱没祖宗的东西，我就相信人家富贵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真的和大小姐有了那个关系，反正大小姐思想很解放，干脆就说服她当二房，不要把家里的童养媳休了，秀兰可是个好女人，在家里给你伺候老的小的多贤惠的媳妇，咱们从牛耳朵村出来的人可不能做背恩忘祖的事情，你说富贵，老叔这是说心底话，不要听他们信口雌黄！每每此时，段富贵就陷入莫大的痛苦中，说实在话，魏麻子的意思他不是没有想过，真的那样做他却不忍心，一个是对不住人家淑德贤惠的秀兰，再则也会把爹娘气坏和他断绝亲情关系。但是不那样做依钱大脑袋的主意，他觉得又对不住人家紫薇小姐，毕竟人家的门第在那里放着，就是小姐同意，邱老爷会眼看着掌上明珠做段家一个平常人家的二房吗。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一种选择可以避免双方受到伤害，那就是远远地躲开紫薇小姐，不和她发展业已加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