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掠夺者(小说)
天色黯淡了,不合适再行进,牧民们在一片相对封闭、平整处停下,开始准备扎营过夜。他们扎好帐篷,再找来大量的枯枝堆积在出口,然后点燃一部分,烧水煮肉……山谷中的夜晚更加令人发瘆,担任哨望的牧民也缩入帐篷,太冷了。现在的坎波纳裂谷,除了噼里啪啦的篝火在燃烧,好像连生命都静止了。
逆风传来的枪声,惊扰了坎波的美梦。它很纳闷,难道有人类入侵?没理由吧,各自的世界没有交集,向来相安无事的,那这是因为什么……坎波跃下高岩,低声轻嚎,两匹狼迅速靠近,围着坎波嗅了嗅,扭头向南而去。
没过多久,哨狼回来了。它们相互轻嗅,然后坎波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分散的狼群很快聚拢。确实有人类入谷,而且来者不善,这是坎波收到消息后的判断。狼群中没有嬉闹的情形,气氛显得很凝重。坎波发出指令,一拨狼带着幼崽向更深处潜藏,其余强壮者则分成几拨,向南隐入山谷。坎波如此做法,为的是向人类示警,而并非想一较短长。
太阳升起来了,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牧民们正在忙碌,有的找来柴火,有的烧火煮雪做早餐,突然有人惊叫。人们跑出驻地一看,外面的雪地一片足迹,群狼的足迹。昨夜狼群来过,却没有被发现,多么可怕!有人开始鸣枪壮胆。
这个时候,坎波已经带着狼群退到了冰瀑口。这里地势有利,狭窄而多冰,人马行动不便,而对于敏捷的狼来说,毫无障碍可言。
这群狼很狡猾,牧民们往前跟踪不久,就发现足迹开始四散,然后消失了。狼群不会飞,这是肯定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另有路径。狼能走,人也就有可能通过,细心的扎桑溜下马爬上了一片乱石坡。阳光和朔风,将峰脊上的积雪硬化了,如果狼在上面小心行走,就算留下痕迹,也很难发觉,而且不适合人行走,太危险了。扎桑还在寻找着可能……他放弃了努力。
劳师远征,快两天了,所获有限,有人开始怀疑这样做的必要性,扎桑也在此列。央吉独自带着孩子在家,从未离开他们这么久,他有些担心了。这个时候,天已经晚了,人们商议了一会,打算明晨再返程。
在牧民的心里,狼受到了警告,已是惊弓之鸟,大概不会南返了。事实上呢,坎波的警告还没发出。它太自负了,如果知道向人类发出警告是个错误,那么结果就完全不同了。可惜,事实不能进行假设。
坎波纳的初春的夜晚依旧严寒,在羊皮毡子包裹下的牧民很难进入梦乡。夜半时分,突然牧羊犬一阵狂吠,马也在嘶鸣,紧接着有羊发出惨叫声。狼群发起了攻击!牧民们迅速甩掉毯子拿起猎枪。点燃火把,冲到坳口,他们只看见几只羊两只牧羊犬奄奄一息地躺在凹口边,其他什么也没有。
试探性、不作纠结,典型的袭扰战术。狼毕竟只是狼,坎波以为这样就能起到警告作用,殊不知适得其反。对情势的误判,已经让牧民们有点难堪,狼的嚣张,更让他们恼羞成怒。群情激奋之下,他们发誓要追击到底,甚至不愿意等到明天早晨。
牧民们留下一部分人看管马群,一部分人带着猎犬悄无声息向北潜进。雪夜如昼,一片萧杀气氛在蔓延。坎波是夜之王,察觉到了人类的举动,也有了自己的算计。于是,人狼的智慧在较量。人,想到了两边夹击,狼想的是跟踪袭扰,让人类知难而退。
很显然,坎波高估了夜的力量。猎枪太厉害了,可以穿透夜的魔咒,这是坎波的智慧所不能理解的。当第一批进行袭扰的狼丢下几具尸体狼狈而回的时候,它也害怕了。惊惶中,判断能力会受影响,坎波也不例外。冰瀑周围有很多小侧谷,因为有水流,草木自然兴盛,虽然积雪覆盖了大部分,落叶林下的荆棘丛看起来依然很隐秘。一身低吼,坎波带着狼群消失在雪夜中。
狼群退去后,牧民们也停住了枪击,继续往北移动。没走多远,他们停在了峡谷的较窄处,静候黎明。坎波纳裂谷是狼的世界,但并非绝对的人类禁区。战乱期间,这里也暂时做过人们的避难所。所以,这里的地理形势,人们也并非完全陌生。
时不予我!是夜无风,当天渐露白时,押后的牧民催马接近,用枪声联络了先行者。狼群的踪迹显而易见,顺着纷乱的足迹,牧民们包围了小峡谷。屠杀开始了,骑马者,步行者,好像枪弹无穷尽,无的放矢。峡谷中枪声震天,回荡不绝。受到枪声的惊吓,狼纷纷从藏身处蹿出来,慌不择路地四处乱钻。
狭窄的山谷中,敌我交互,虽然猎枪失去了用途,但出入口却难以突破,曾经不可一世的狼左奔右突,如昔日的猎物一般仓惶逃蹿。牧民们抽出弯刀、弓箭,追逐着,尽显作为人的不可一世。
作为王,坎波逐渐从盲目中醒过来。这样混乱下去,恐怕难有幸存。它一声低吼,呼唤着自己的同伴。依然是王的指令,响应者却寥寥无几。坎波几个纵跃,连续发出凄厉的嚎叫。好像有点效果,狼群愈加分散了,慌乱程度有所遏制。但是,被动的局面依然如故。乌莎紧跟着,这是坎波难以摆脱的弱点。坎波发出几声呜呜声,乌莎听懂了,但并没有离开,而是为坎波充当起了警戒。坎波的嚎叫声中夹杂着指令——全力攻击。
狼群的努力是徒劳的,它们面对的毕竟是万物之灵。从开始的慌乱进入攻击模式,心理转换需要时间。但是,牧民不可能这么慷慨,但凡有机会射击,绝不放过。狼群的攻击是无序而短暂的,只有十几具尸体倒在雪地上,证明着它们现在真的只是猎物。
沐日之战,却丝毫没有辉煌的感觉,几波无效攻击后,坎波再也没有想起自己是王,而是作为父亲和丈夫的角色为命运在努力。它佯装攻击,是因为乌莎的行动不太敏捷。坎波在乌莎前后左右冲突着,想把所有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坎波高大强壮的身躯,敏捷的闪转腾挪,早就被牧民们盯上了——这就是狼王!
扎桑和几个年轻牧民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各自选好位置,慢慢逼近,想把坎波逼入一个凹角,然后就可以用猎枪来对付了。凹角两面是一人多高的光滑岩壁,再上面才能通往山脊。进去就是死路,坎波何尝不知?在扎桑扣动扳机的那一刹,坎波一个猛跳,前爪在岩壁上一撑,借着惯性的力量,它竟然越过了障碍。脱离险境后的坎波并没有继续往山脊上躲避,而是趴下观察着下面。一声枪响后,只看见岩石上冒起一团雪雾,狼的身影却不见了。扎桑正在讶异,有人喊道,上面,在上面!扎桑举目一望,大惊失色——这么高也跳得上去?管你是神是魔!他又端起猎枪。坎波不停地伸缩着脑袋,好像是在挑衅。这一举动更加让人怒火中烧,几把枪同时射击。只见乱石飞崩,雪团爆开,却没一枪击中。枪声刚一停歇,坎波凌空爆射而出。它是在自寻死路!它看似豪壮的行动,换来的是人们心里的轻蔑。也许,人们是从自己的角度在思考,殊不知,坎波只不过是在牵制人们的视线,好给乌莎逃生的机会。它的目的达到了,一片混乱中,乌莎跃进了一个树洞。中枪的一刹那,坎波看到了这些,然后安然、直挺挺地摔到地面上。
上前查看了下,扎桑确定这就是狼王,太强壮了,足比牧羊犬大了一圈。它为什么这么莽撞……扎桑很快明白了原因。有人在喊:快快快,快追……原来,就在人们注意力集中在狼王的异常举动上时,其它狼乘机开始了逃亡。扎桑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狼吗?竟然如此有心计有担当,太可怕了!扎桑隐隐感到不安,不知道这么做是否真的有必要。
【四】
乌莎逃出地狱般的侧谷,一路向北,轻声呜呜着,呼唤着可能幸存的同类。越过冰瀑后,乌莎感觉好像有回应,便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搜索着。山谷静默……等候了好久……呜呜……乌莎终于肯定自己不是幻觉。一只两只……它们相互轻撞着、嗅着,然后围着彼此转圈。
幸存者只有五六只,全是坎波用自己的壮举换来的。原来,坎波的异常举动,让牧民们放松了对其他狼的紧迫,让部分狼获得了逃逸的机会。
重逢后的喜悦稍纵即逝,它们又陷入了无边的恐惧。再往北就是其他狼群的领地,如果遭遇了,结果不会比刚过去的梦魇更好。乌莎轻呜几声,另外几只狼应声止步,回头望着乌莎。原地观望了一会后,乌莎带头跑向了一座削峰背后,那里有一片乱石堆。这片乱石堆形成的年代、原因不详,但其中的裂隙,作为狼的藏身之处却再合适不过了。短暂的骚动后,一切归于死寂,仿佛这里不曾有过生命的痕迹。
恐怖中熬过了寒冷的春夜,一缕阳光钻进裂隙,乌莎知道天亮了。它竖起耳朵听听,没什么动静,于是小心翼翼地爬出藏身地。乌莎现在已经感到无比的饥饿,似乎随时都有倒地的可。而这个时候不是觅食的最佳时间,更何况其它成员还在惊恐之中,无法组织有效的围捕。但乌莎没想这些,肚子里的生命让它只知道自己需要进食。不再有王后的风范,乌莎带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只夹着尾巴的同类。
山谷中回归了往日的寂静,但乌莎再也感觉不到安全。它们躲躲闪闪穿行在岩石荆棘丛中,好久了,还是没见过活动的物体。极度的饥饿让它们开始盲目了,不再记着隐藏痕迹,有两只狼甚至跑到了乌莎的前面,弄出很大的动静,妄图吓出什么猎物来。一切都是徒劳,乌莎已经精疲力竭,如果不是母性的本能支撑,它都可能躺下了。
很快,几只狼甩下乌莎,自顾自寻找活命的机会去了。乌莎无力控制,没有王,也就没有了王后。漫无目的,乌莎踉踉跄跄走在积雪上。突然,它精神一震,脚步也变得轻捷了——空气中有一丝血腥味。很快,它又止住了脚步,原来,鬼使神差,乌莎靠近了梦魇之地——丈夫殒身处。虽然谷中空寂无声,但过去的惨状还在眼前,乌莎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想躲。到底,它还是没有躲,而是打起精神慢慢走进了侧谷。依然是狼尸遍地,白皑皑的雪上,暗红色的血斑那么刺眼。乌莎逐个嗅着,在一块血斑上,终于嗅到了丈夫的味道。坎波真的去了,再也不会围着自己打转,乌莎一声长嚎。凄厉的嚎叫声充满了哀伤,在山谷中回荡,绵绵不绝。
舔了舔血迹,又围绕着那块血斑打转,很久很久了,乌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离开不是离去,它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延续坎波的血脉。哪里有水源哪里就有可能有食物,而坎波纳裂谷中,这个季节唯有冰瀑那儿才有流动的水。乌莎继续往南,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昨天的枪声,惊扰了谷中的动物,冰瀑周围根本没有活动过的痕迹,乌莎失望了。
失望归失望,乌莎依然不甘心放弃,继续前行。突然,乌莎听见前面传来声响,很像是狼争夺食物而彼此发出的威胁嘶声。没有多想,乌莎快速奔跑。果然!刚刚舍己而去的几匹狼正在夺食一只死僵硬了的羊。羊从哪儿来,乌莎不关心,关心的是能否抢下一口活命的食物。
雪地不利于抓地,乌莎径直撞进进去了。它习惯性地发出威胁声,但其它狼不仅没有理会,反而掉头呲牙反威胁。也许是母性使然,乌莎暴怒了,张口就咬,真咬,也不管是不是族类。这举动在狼群内部,应该是不被允许的,但乌莎顾不得了。它只想活下去,其它的不在考虑中。
也许是积威难下,几只狼被乌莎的举动吓着了,跑到尸体的另一边去继续抢夺。乌莎开始啃食。冰冻了的死羊,皮毛很难撕扯,它只能用舌头的温度去解冻。折腾了好久,乌莎才撕下一小块肚皮肉。有了希望,乌莎不再惊恐不安,一心一意地啃食。其它几只狼也度过了开始的暴躁,只是偶尔相互威胁一下,大多时候只顾着填肚子。
这只羊是坎波率领狼群偷袭时的牺牲品之一,其它的已经被牧民们吃掉了。这也算是坎波为自己的妻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但乌莎不知道。很快,这只可怜的羊就只剩下皮骨。就算是皮,乌莎也没有丢弃,而是叼起来往回走。肚子有了食物,乌莎的脚步也轻快多了,没多久就回到了乱石块中的藏身处。
春风不知几度,坎波纳南坡下,牧草枯了又绿,见证着沧桑变幻。格罗斯风公司又在扩展,光伏板阵列望不到边。原先依靠畜牧的很多牧民,要么移走了,要么做了公司员工,剩下不愿放弃祖辈生活习惯的人,只好继续往北寻找放牧之地。坎波纳裂谷,终于被人们开始了蚕食。
坎波纳裂谷南端,很早就被狼群放弃了。再加上前年的那场屠杀,扎桑和其他牧民很久都没见到成群的狼,单只的都很少见了。但这些都不能让他们满意,因为牧草被其他食草动物在抢食。特别是灰兔,漫山遍野都是,牧草刚长出嫩芽就被它们啃掉了。猎枪毕竟不是万能的,何况灰兔数量增加得太快了,牧民们苦恼不已。这种情况还在蔓延……
厄运总带着尾巴!这是坎波纳人的谚语。真是一语成谶,牧民们又陷入了恐慌。
那一年,扎桑虽然猎杀了狼王,但那只狼的骁勇和智慧,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至今还有点后怕。这天傍晚,扎桑正打算赶羊回驻地,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了远处怪石丛中有什么闪动了下。他以为有羊贪吃走远掉队了,连忙驱马前去查看。他还没靠近,有一道灰影彪出,鬼魅一样上了山半腰。太快了,根本没看清是什么动物,但扎桑知道不可能是羊。一激灵,扎桑想起了狼王坎波蹿上岩壁的那一幕。难道复活了?不可能,但是……扎桑突然有些害怕,调转马头就奔到羊群边,打起呼哨急催着羊群快走。
这篇文章太震撼了,我感觉我内心情感涌动却不知道写什么才好,简直是胡言乱语了,见笑。
这篇文章和社团的名字【荒原苍狼】很是契合,美女可谓用心良苦,谢谢了,辛苦了!
最后,祝美女元旦快乐,事事如意!
这次,才能说,紫墨兄,元旦快乐!
待我空了细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