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自然已被破坏了，孙志伟犹豫了一下，顺手接过小宋递过来的电警棍。
　　 这是一个强光手电筒式的两用电警棍。他摁了一下上面的强光手电摁钮，一道煞白的光柱射出，和小宋上楼。
　　 秦怀礼家的这个保姆把大哭不止的孩子交给了别人，也跟了上来，寸步不离。
　　 孙志伟趟着水，照看着房子被烧的程度，不是救火及时，这座楼房怕是已变成废墟了。
　　 这座楼房有环形外廊。外廊宽至少2米，茶色铝合金封闭，天蓝色的玻璃没有任何防护。外廊上的玻璃被打碎了三块。不用看，火种就是从这里投进来的，然后点燃了外廊里堆积的易燃物，后又向房间蔓延的。主攻目标不难看出是秦怀礼的卧室。宽大而又豪华的席梦思大床、价格昂贵的红木橱柜等易燃物，包括墙上的几幅油画，仿制品《裸体玛哈》还裸露在那里，其他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烧成了这个样子，如不是房间的主人撤离及时，就是救火及时，怕也已葬入火海，魂魄归西了。
　　 孙志伟在外廊的泥水里，捡起了一个烧变了形的蓝色塑料瓶盖。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么大的火势竟然没有把这个塑料制品化为灰烬。他一看，这是一个矿泉水瓶盖。问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保姆说，这是你家的东西吗？保姆说，我家从来不喝矿泉水。孙志伟一怔，问，你怎么知道这是矿泉水瓶盖？保姆说，我见过，也喝过。孙志伟又在铝合金窗框和窗扇重叠的缝隙里，找到了几片纸屑，白色的，是印有黑色字迹的书纸。有一片能看清上面印有“马列”两字，五号宋体字。他立马判断这是鞭炮爆炸后散落的碎纸屑，问保姆说，这东西原来有吗？保姆把头伸过来细细看了看说，没有。他进一步问，肯定吗？保姆回答说，肯定！他想能否找到一个完整的鞭炮，遍地都是水，有的话，怕也泡没影了。他还是摘下卧室墙上的一把剑，扒拉遍了二楼也未能找到一个。是不是那种小琉璃球击碎的外廊玻璃？没想到，这间卧室里，除了灰烬、污浊的泥水，里面有好多那种小琉璃球。他从泥水里捏起一个小琉璃球，问保姆，这是你家的吗？保姆回答说，是我家的，孩子玩的。孙志伟“嗡”了一声，继续察看。
　　 之后下楼，在大厅里坐下，孙志伟冷眼瞥了一下这个大厅。这个大厅装饰的实在是太豪华了，豪华的让你无法细说。他让小宋作笔录，继续讯问保姆，问：你们是怎么发现有人放火的？大约几点？
　　 保姆不断重复着，甚至颠三倒四地说，孙志伟不停地询问，终于了解了个大概。
　　 秦怀礼中午喝多了，原来没打算出门，晚上7点了突然来车把他接走了，家里住着的几个保安也先后走了，保姆就和秦怀礼的老婆住在了秦怀礼的卧室。保姆起夜小解，刚蹲下，就听到“砰”一声，外廊上的玻璃碎了，接着又听到“砰砰”两声，还有炮仗响，稀里哗啦，把她吓坏了，提上裤子，出卫生间一看，我的妈耶！外廊上一片火海，瞬间就到卧室了，吓得她嗷嗷大叫，有人放火了，有人放火了！推醒秦怀礼的老婆，随便给她扯了样东西遮体，慌慌张张抱起孩子就往楼下跑……后来想起来，赶快给厂里打电话救火，保姆就冒险跑到一楼大厅里给秦妹集团值班室打电话，给秦怀礼打电话。厂里很快来了两辆消防车，还有一车人，就把大火扑灭了。
　　 孙志伟听秦家保姆这么一说，立马掏出兜里的那个矿泉水瓶盖残骸看着，他明白了。这场大火的火种，是一种自制的汽油燃烧瓶。是用矿泉水瓶改制的。引燃汽油瓶里的汽油，可能是鞭炮。
　　 这种自制的汽油燃烧瓶，一共三个，一个掉在外面燃烧的，其余两个汽油瓶都在外廊上燃烧了起来，点燃了外廊上的易燃物，引起了这场大火。
　　 天蒙蒙亮了，派出所的其他民警踏着晨雾也纷纷来了，孙志伟出了秦家大院来到后面的街上继续仔细察看。
　　 秦家大院是在胜利大街东段，路南，主楼的外廊自然也是沿街了。孙志伟观察到，站在这条街上，十几岁的孩子也能把外廊上的玻璃砸碎，扔进火种，引起一场致命火灾。
　　 让孙志伟不能明白的是，这么漂亮的一座楼房，为什么要二楼和三楼建设环形外廊？难道真像社会上传言的那样，这座楼房是秦怀礼在马家镇建设的一个的男性生殖器？
　　 孙志伟想到这里就退到马路那沿，看这座建筑，仔细地看这座建筑，换着角度看这座建筑，之后禁不住在心里大叫了一声乖乖！龟头一样的屋顶，环形外廊又犹如男根的辅助淫具，整座建筑不像一个勃起而又淫荡的男性生殖器，又像什么！
　　 孙志伟边走边仰脸往上看，突然脚下骨碌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个未燃的、已经被水泡开的大鞭炮。他拿起鞭炮来，鞭炮就散开了。看了一眼里面的火药，他认识这种鞭炮。这种鞭炮是在本地无证加工的。采用的是土制黑火药。这种火药敏感性强，易燃烧，火星即可点燃，爆燃瞬间温度可达1000℃以上，制造的鞭炮爆炸时又产生许多灼热的炭火固体颗粒，易于点燃其它易燃物品，破坏力强。县城小卖部较为常见，但他却不能断定点燃汽油燃烧瓶的是不是这种鞭炮，因为距现场太远。
　　 不过，第一感觉告诉孙志伟，这起纵火案还是李显伟那四个人所为。但他搞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火烧秦家？
　　 据孙志伟所掌握材料来分析，李显伟、齐之强和包玉生还没有火烧秦家的理由，但他又不知道那第四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在他们里面又起着什么的作用。
　　 孙志伟想，当务之急是尽快搞清楚这第四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九】
　　 两天内，秦妹集团两个主要领导的家里相继发生了玻璃事件，尤其在秦家发生的这个玻璃事件，可谓非常严重，险些酿成惨案。这个玻璃事件就不再这么简单了。
　　 马静民心里非常明白，发生这样的事件，不是仇家复仇，就是嫉富或者民愤。
　　 如果是单纯的复仇，事情似乎好办了，圈定他们的仇家，逐一顺藤摸瓜，肯定有收获。但是，这种复仇方式，却让你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仇家干的。如果是嫉富或者民愤，那就麻烦了。秦妹集团这些年来，无偿占用了马家镇农民的良田不下200亩。镇政府在处理这一问题上，虽然进行了调控和适当的行政干预，让失去土地的农民进秦妹集团上班等措施，又给予了土地补偿。然而，这些补偿，却是象征性的。和农民失去那些土地的价值，无法相比。村民屡屡上访，政府的惯招又是高压政策；虽然把矛盾暂时压下去了，不几天又反弹了回来。还有，那些在秦妹集团上班的农民，企业以私有企业自居，拒不给他们交纳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这等于把工人该得到的劳保福利变成了企业的利润。等他们老了，企业绝对不会再用他们了，养老送终谁来管？土地是农民的财富和生命，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怎么不仇视秦妹集团哪？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人作的案，谁能找得清！
　　 不到八点，邱吉林副局长就打来了电话询问情况，局一把手也电话指示，让所里把盗羊窝案移交县局，迅速集中警力侦破此案，防止事态蔓延，预防重大恶性案件的发生。局长都这样安排了，指导员和两名副所长又公务在身不能到位，马静民不能马虎，决定按照局领导的指示，集中干警全力以赴这个玻璃事件。然而，这玻璃事件，尤其发生在秦家的玻璃事件，现场因了救火，全部破坏了。袭击者是站在马路上袭击了秦家的玻璃，又扔了汽油燃烧瓶，马路是柏油的，任何痕迹也没有；是用什么东西击碎了外廊的玻璃，孙志伟、小宋，还有后来赶过去的那些干警，在秦家的房间里仔细寻找，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汽油燃烧瓶肯定沾有指纹。然而，在这个玻璃事件现场仅仅找到了一个未燃烧尽的矿泉水瓶盖，和没有差不多。这玻璃事件，即使是一个要案，一个大案，怎么破？
　　 所长马静民坐在办公室里犯愁了。
　　 马静民想来想去，在手下的一张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并决定亲自主办这个案子。名单上的人大多是到过秦家玻璃事件现场的干警，也是所里的得力干将。让大家来他的办公室里好好分析、研究一下，看看从哪里能找到一个突破口。他拿起名单要让后勤民警小张下通知召集人，走到门口又倒了回来，在这个名单上又添上了孙志伟的名字。关键时候，还是姜老的辣，离开孙志伟他不放心。
　　 大约5分钟后，大家都到齐了。加上孙志伟一共13个干警，大家分头坐下等候马静民说话。
　　 马静民看大家都到齐了，手握一支红蓝铅笔点着办公桌，说，我让大家来，大家心里是有数的。前天夜里，秦妹集团副董陶其德家的玻璃被人砸了，昨天夜里秦妹集团董事长秦怀礼家里的玻璃，也被人砸了，还扔进去了汽油燃烧瓶。不是秦家保姆起夜小解，这将是一起灭门惨案！刚才，我们县局的一二把手都来了电话，要我们不要把这个玻璃案件（马静民首次把玻璃事件说是玻璃案件）看简单了，要我们全力以赴尽快侦破这个案件，不能再让它蔓延下去。从今天起，所里的中心工作，就是全力以赴盯着这个玻璃案件，一直到破获为止。大家的办案经验都比我丰富，不妨随便说说。
　　 会场上，除了抽烟的声音和偶尔的手机铃声，没有人说话，静场了。
　　 马静民就站起来说，随便说，大家随便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何况大家都是非常优秀的干警，又刚刚破获了一个影响极坏、民愤极大的盗羊窝案。
　　 夏利在侦破盗羊窝案中是头功，马静民点到盗羊窝案的侦破了，夏利就先说话了。
　　 夏利说，我在下边村庄这些天里，几乎每天夜里都会遇到有人半夜三更拿着弹弓打鸟的，我们是不是把这两件玻璃事件的目光盯在这些打鸟的人身上？
　　 大家不懂，都用不解的眼睛看着夏利，夏利扫了大家一眼继续说，这些人大多是骑着摩托车，昼伏夜出，一打一夜夜的，不光打鸟，而且还打野猫。前几天我在李村蹲坑，呼呼来了5辆摩托，我以为是盗羊的，悄悄尾随过去，才知是打鸟的。
　　 有人插话说，这和玻璃事件有联系吗？
　　 大家慢慢听我说。夏利继续说，这些人都是神弹弓手，树上的鸟儿，他们举着手电筒一照，举起弹弓一打，“扑嗒”一声，鸟儿就从树上掉下来了。
　　 有人又说，还没说到点子上。
　　 别急。夏利继续说，这些打鸟的人想打谁家的玻璃，举起弹弓来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和人家无冤无仇的，举起弹弓来打人家的玻璃，他是不是神经有毛病？
　　 那汽油燃烧瓶也是他们打鸟的家伙？
　　 我靠！我只是开个头，抛砖引玉。夏利不高兴了，闷着脸坐下说，所长说了，只是随便说说嘛！
　　 我明白夏利的意思。马静民怕大家再静下场来，连忙接过夏利的话说，夏利的意思是说，如果打玻璃的工具是弹弓的话，打鸟的人又昼伏夜出，他们有作案的一定条件和手段。大家接着说。
　　 打鸟的人，眼里看到的是鸟，不是玻璃。
　　 小宋接过话来说，我一个叔叔就是打鸟的，也是昼伏夜出，打一只斑鸠卖到城里就是10元钱，他不会去打玻璃。我的话是说，即使是打鸟的人干的，这个打鸟的人起码要有打人家玻璃的理由。除非你是一个淘气的孩子，看着人家的玻璃挺大的，挺好玩的，举起弹弓打打试试吧，啪啦一声把人家的玻璃打了。可是，从这两个玻璃事件上来看，这绝对不是孩子的行为；谁家的孩子会深更半夜里起来去打人家的玻璃？比如秦家的玻璃事件，明显是要把秦家置于死地，理由可想而知了。我的话是说，这个打秦家玻璃的人，如果他是一个打鸟的，绝对是秦家的仇家，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仇家，还要熟悉秦家的室内布局，知道哪个房间是秦怀礼的卧室，否则他不会把秦怀礼的卧室作为放火的主要目标了。
　　 大家就这样吵吵着，吵吵了一阵子也没吵吵出个什么头绪来，马静民没耐性了，脸一板，又咳嗽了一声，红蓝铅笔敲了敲办公桌，说，我下面开始布置工作，大家记一记。
　　 一、昼夜监视秦怀礼、陶其德的别墅，由负责盗羊窝案的第一小组负责；
　　 二、排查马家镇所有打鸟的人，记住一点，绝对不能轻易扰民，看谁有打人家玻璃的可能性，由负责盗羊窝案的第二小组负责。
　　 三、小宋和指导员——指导员回来后，负责秦妹集团内部排查。
　　 大家各自行动去了，马静民又把孙志伟留了下来。
　　 伙计！马静民非常严肃地和孙志伟说，我要的是马家镇的和谐，不是滚锅的粥，你给我盯着这帮兔羔子。别为了一个祸害就洪洞县里无好人，弄出民愤来谁也无法向组织交待。
　　 孙志伟明白马静民的意思是什么。但他心里最急的是，必须尽快搞清楚那第四个人是谁，为什么参与这个事件，和秦妹集团有着什么样的的仇恨？他下一个打击目标是哪里？
　　 孙志伟从马静民的办公室里出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了，他来不得半点停留，骑上自行车使劲往李显伟家，蹬。
　　 【十】
　　 孙大壮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去秦家大院看看，李显伟瞪他说，你想找死呀！
　　 孙大壮知道李显伟说得很对，这很危险，很危险，但他还是想去看看，看看秦家的房子烧成什么样子了，烧死秦怀礼这个乌龟王八蛋了没有。他坚信，秦妹集团没秦怀礼这个王八蛋的话，没人敢扣他的工资；没有秦怀礼这个王八蛋的话，没人敢随便打人。他的大姨兄是帮他来讨工资，和秦妹集团没有任何关系，不但被秦怀礼指使的狗腿子打坏了一个脾，而且生命垂危，转院省城，不知死活。大姨父准备和他们打场官司，讨回个公道，却被他们强行压了下去，这还有什么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