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问，这是昨天刘老毛羊被盗案的连锁反应！
　　 老百姓真是被偷怕了！不过，一想到这个案子已有了点头绪，心里就舒服了点。
　　 王庄的王彪的确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人。王彪的四邻证实，王彪家里不但经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人光顾，而且行为诡秘。马静民已经安排了夏利如何监视王彪，他深信，只要王彪出现在夏利等干警的视野里，这个盗羊窝案，离结案就不远了。马静民接了李群的这个电话，心思就回到了孙志伟的身上。
　　 两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四点多钟，局人事科长冯霁民打来一个电话说，孙志伟调往你们那里去工作，望做好接人的准备。哪个孙志伟？还有几个孙志伟？他就问冯霁民说，是来做指导员，还是来当所长？冯霁民说，大头兵。他看了看桌子的台历，这天不是愚人节，他慌了！一个二级警督来给他这个三级警督当大头兵？开什么国际玩笑！忙给局长挂电话证实这件事情。局长就说，是。他硬硬地说，我不要，我这里不缺人！局长就训他说，要不要，不是你说了算。没办法，他得琢磨给孙志伟这个二级警督安排什么样的工作合适。让孙志伟下管区负责一片治安？这是普通干警做的事。让孙志伟负责后勤？还不如狠狠揍这个二级警督一顿！他想来想去就把孙志伟安在了机动上，领着两个兵，有警出警，无警就在家呆着。孙志伟对他安排的这项工作没说什么，顺顺当当走上了岗位。两个月来，孙志伟除了偶尔说话难听点，有些话说的甚至让人难以接受，工作却完全说得过去，没应付谁。他心里的这块石头，也算放下了。
　　 今天，邱吉林副局长要他把孙志伟捎过来吃秦怀礼的这顿海鲜，这块已经放下来的石头，“突”一下又弹了起来，险些打掉他的下巴。
　　 马家镇派出所的领导，除了他所长马静民，还有一个指导员，两个副所长，邱吉林副局长不让把他们捎来吃请，偏偏让他把手下的一个大头兵捎来吃请，话面上虽然说是好久没见孙志伟了，按邱吉林副局长做人做事的原则，怕就不是这样简单了。
　　 这就使马静民进一步想到了两个问题：
　　 秦怀礼为什么要请他马静民吃饭？
　　 邱吉林副局长为什么要让孙志伟也来吃秦怀礼的这顿饭？
　　 秦怀礼为什么要请他马静民吃饭，绝对不是有事相求了。有事相求，秦怀礼会直接让邱吉林副局长安排他马静民一声就得了，没必要这么破费。马静民把脑袋瓜子转成了一锅粥，也没想出来个为什么。但是，邱吉林副局长要孙志伟也来吃秦怀礼的这顿饭，马静民倒是想出了个一二三四来。
　　 孙志伟在刑侦大队的确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人才，警衔二级警督，靠的是实力。
　　 近两年一直传说孙志伟有望出任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孙志伟不但没有接上这个职务，反而被清出刑侦大队，马静民倍感意外。事后虽然传说不一，在马静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
　　 马静民曾经想到过孙志伟来到马家镇派出所工作，也许是局里给孙志伟安排了一项非常秘密的工作。也就是说，孙志伟面上在马家镇派出所工作，实际上是在秘密侦破一桩大案要案。可是，他观察了孙志伟一段时间后，否定了这一判断。孙志伟的隐性工作，如果真是为了侦破一桩大案要案，孙志伟在马家镇派出所就不会经常吸闷烟、下闷棋了。
　　 马静民还可以断定，孙志伟这么稀里糊涂从刑侦上下来了，邱吉林副局长分管刑侦，人事变动这么敏感的事情，邱吉林副局长不说话没人敢动刑侦的人，何况孙志伟又是刑侦的一根不可多得的柱子！
　　 很显然，在孙志伟离开刑侦大队这件事上，邱吉林副局长亏欠了孙志伟。最起码没有极力阻拦孙志伟离开刑侦大队这件事情的发生。邱吉林副局长要他把孙志伟捎来一块吃秦怀礼的这顿海鲜，肯定是借花献佛，是对这件事情的一种补偿。这也恰恰符合邱吉林副局长做人做事的原则。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马静民开着车从王庄回来去所里叫孙志伟赴宴，孙志伟死活不干，马静民一看时间不早了，便独自来到贤聚德蝶恋花房间。马静民进房间后，邱吉林副局长看到孙志伟没来，脸色立时拉了下来，好像他马静民是有意识这样做的，大胖子秦怀礼也不怎么高兴，马静民连忙实话实说，说，孙志伟说什么也不来。说着又打孙志伟的手机，孙志伟这小子却关机了。原本一个唱戏的女孩子在席间唱枣梆的。听唱，尤其听枣梆戏，是孙志伟最喜欢的一手，孙志伟没来，秦怀礼也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就把这个唱枣梆的女孩子打发走了。
　　 很显然，秦怀礼今天宴请的主角，不是邱吉林副局长，也不是他马静民，而是孙志伟！
　　 这顿饭，马静民吃得就相当窝囊了。席间，秦怀礼和邱吉林副局长谈笑风生，荤素都有，又把马静民视若无物，饭局没结束，马静民撒了一个谎，灰溜溜地提前退席了。
　　 秦怀礼为什么要请孙志伟吃饭？
　　 马静民心里窝囊着，脑子却飞速转了起来，虽然没转出个什么原因来，却转出了一个非常好的补救办法，晚上回请秦怀礼，他做东，让孙志伟做副主陪。只要中午秦怀礼请的主角真是孙志伟，秦怀礼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这样，他搞不明白的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了。这虽然有失他做人的原则，但他不得不这样做。秦怀礼请孙志伟吃海鲜，他没把孙志伟叫来把事情弄砸了，得罪秦怀礼是小事，在邱吉林副局长的眼里落下个鸡肠鼠肚的坏影子，就得不偿失了。为了达到晚上的目的，他从贤聚德出来，直接回了派出所。到所里，他看到孙志伟吸着劣质香烟，蹲在大院的槐树底下又在下闷棋。他把车倒回头来，倒到孙志伟的跟前说，伙计，上车！妈的，盗羊窝案终于有眉目了，咱去看看，帮一把。
　　 孙志伟也不知道这是马静民下的套，二话没说迅速上车。马静民心中窃喜，拉着孙志伟一加油门出了派出所大院。
　　 去王庄的路上，马静民脑子里自然转着晚上的事情了。秦怀礼乐意不乐意，这事先不说；孙志伟乐意不乐意，必须先搞定了。他鸣了几声喇叭，旨在引起孙志伟的注意，之后，很随意地拍打着方向盘说，秦怀礼是个人物呀！这话自然话里有话了。
　　 孙志伟好像没听到他说了句什么，嘴里衔着烟问他，你说什么？
　　 我是说，秦妹集团的秦怀礼，秦大胖子是一个人物。
　　 孙志伟“哦”了一声，没跟话，尽管吸他的烟。
　　 当年，那么一个惯偷，说发达就他妈的发达起来了！马静民拍了一下方向盘，非常感慨地说，真是上天“咔嚓”一个雷，不知好了谁，也不知劈了谁！
　　 孙志伟吸着烟从鼻孔里嗡了一声，马静民看了他一眼，打着方向盘拐着弯说，伙计，见识一下这个秦大胖子，不知老兄有没有这个兴趣。
　　 孙志伟又点上了一支劣质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不阴不阳地说，好哇！我正好想他了。
　　 马静民微微吃惊了一下，扭脸看着孙志伟说，伙计，你没病吧？
　　 孙志伟没管马静民的反应，继续说，昨天，我哥打电话和我说，我侄子大壮去秦妹集团讨工资，没讨到工资，却让秦妹集团的人给打了。我侄子伤势没大碍，他姨哥却被秦妹集团的人打坏了一个脾，生命垂危，不得不转到省立医院救治！
　　 原来如此！马静民忙关心地问，怎么没报案？
　　 报案？孙志伟“哼”了一声不说话了，马静民刚张嘴要说点什么，孙志伟突然继续他的话题，说，我侄子大壮是个苦孩子啊！我嫂子在病床上躺了3年，吃喝拉撒尿都不能自理，这个孩子就休学在家，好好伺候了我嫂子整整3年啊！你是不知道，那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啊，学业什么都耽误了，苦孩子啊！
　　 马静民拍了一下方向盘，叹了一口气说，是个苦孩子。
　　 还有，我哥也很不争气，我嫂子病着也没误了他赌博；我嫂子死了还没三个月我哥就弄了个小姐住在家里，我侄子和我哥大打了一架愤怒出走了，长期住在他大姨家，再也不认我哥这个爹了，也不怎么认我这个叔叔了，到秦妹集团打工又出了这档子事……
　　 孙志伟详细和马静民说了他侄子的事后，继续说，我接了我哥的电话，就想帮孩子出出这口气，看看秦妹集团是怎么拖欠工人工资的，为什么打人，又是怎么打人的，还有没有王法，然后，咱法庭上见！后来一想，秦妹集团财大气粗，关系盘根错节，上通天，下捣地，怕是这官司走不到法庭上就熄火了。
　　 你说的是！不如狠狠敲他一杠子，弄上笔钱实惠。马静民扭脸看着孙志伟，狠狠骂了一句说，晚上咱俩会会他！
　　 孙志伟白了马静民一眼，没吱声，马静民就大咧咧掏出手机来和秦怀礼联系，电话通了，马静民说了他的意思，秦怀礼就非常客气地说，别，我正好有点事相求你们，你们晚上来寒舍坐坐吧，咱随意吃顿便饭。
　　 这个电话既然已证实了秦怀礼确实想见孙志伟，所里弄点钱像走钢丝似的那么不容易，马静民就不想破费所里的钱了，哈哈一声大笑说，秦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说过就把手机挂了，扭脸和孙志伟说，伙计，妥了。
　　 会就会！他又不是神仙，也没有三头六臂。孙志伟双腿往前一伸，背往后一靠，说。
　　 伙计，马静民变戏法似的摸出一盒软包大中华来，扔给孙志伟说，我就服你这一手大无畏的精神，还没有一点媚骨、媚态。
　　 骂我？孙志伟深深吸了一口烟说，我几斤几两，我心里有数。
　　 他们说着，就到了王庄庄头上了，马静民和夏利一联系，问他们在王庄什么地方，王彪出现了没有？夏利说他们都在孙庄蹲坑，他们又往孙庄赶。
　　 中午真是邱局请吃？孙志伟玩弄着马静民扔过来的软包大中华，突然问马静民说。
　　 那是逗你玩！马静民心眼一拐，说，你跟了他那么多年，你见他请谁吃过一顿饭？
　　 接着，马静民借势问孙志伟说，你好像对他意见很大呀！
　　 别瞎猜了，人家是局长，我算什么！
　　 孙志伟吸着烟把脸扭向了一边，看着车窗外面，不说话了。
　　 伙计，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马静民继续说，邱局是不是在你的工作问题上没有主持公道，或者给你小鞋穿了？
　　 孙志伟只顾抽烟，绝不回答这样的话。马静民又自说自语了几句，感到很没意思，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了，这就更加证实了他的判断。这就又使他继续琢磨起了秦怀礼为什么非要请孙志伟吃饭的事情了。
　　 难道孙志伟真的在秘密办案？这个案子又与秦怀礼有关？秦怀礼又嗅到了什么？
　　 这不可能啊！即使孙志伟在马集镇秘密办案，办的又是秦怀礼，邱吉林副局长分管刑侦、经侦，他们两个的关系到了这种程度，还有什么能瞒得住秦怀礼！
　　 如果是局一把手亲自下达的侦破任务哪？
　　 或者是市局直接下达给侦察员的侦破任务哪？
　　 这样高保密度的侦破手段，又不是没有过先例，案件彻底侦破了，包括县局的每一个领导才如梦初醒，原来我们屁股下面还有一枚长着眼睛的炸弹！
　　 马静民的头都要弄大了，孙志伟却把车内造腾得狼烟翻滚。
　　 盗羊窝案有了极大的进展，在孙庄蹲坑的夏利等干警，布好局，把刚到孙庄行盗的王彪等人抓了个正着。人赃俱获，正往所里赶。
　　 马静民高兴坏了，骂了一声他娘的，车头一调，也往所里返了。
　　 【六】
　　 马静民做梦也没有想到——，秦怀礼请孙志伟吃饭是为了一桩极小极小的玻璃事件。
　　 一个礼拜前的一天夜里，秦怀礼在卧室里睡得正香，哗啦一声，卧室的窗子玻璃被人打了。他想，这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没在意，收拾了一下继续睡觉。不料，第二天卧室里新换上的玻璃，半夜三更又哗啦一声被人打碎了。连续三夜，后两夜集团的几班保卫轮流值班，把秦怀礼的别墅保卫得像一个铁桶，苍蝇都飞不进去，玻璃还是让人家打了。
　　 俗话说，不怕鬼敲门，就怕鬼惦记。不用问，这肯定是被人惦记上了。但他却不知道是被仇家惦记上了，还是被其他的什么人惦记上了，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到是谁把他惦记上了。暗暗在马集镇查了一遍也没查出什么头绪来，只要在家里过夜都有几个保卫跟着，觉却越来越睡不香了，身上的肉看着往下掉。被人惦记上了的味道，实在不好受，绝对是寝食难安。难道这个世界真像阿布拉莫维奇说的那样，财富每增加一分，噩梦就接近一分？
　　 前天上午，邱吉林来秦怀礼家做客，秦怀礼说出了发生在他家里的这件令他非常不安的玻璃事件，邱吉林就说，这太简单了，让马家镇派出所的干警查一查，看看是谁家的孩子喜欢玩弹弓。
　　 不是小孩子。秦怀礼说，也不是弹弓。
　　 秦怀礼说着从床底下摸出几块不规则的石头来，有的比拳头大，有的比拳头小，青色的，说，谁的弹弓能打动这么大的石头？还有，你再掂量掂量这石头的份量，把这么大的一块石头，从墙外准确地砸到窗户上，还是二楼外廊的窗户，小孩是做不来的。
　　 邱吉林不停地点着头，摸出手机来就要给马静民打电话，秦怀礼伸手制止了。
　　 邱吉林立马明白了秦怀礼是怕这件事情张扬出去，脸面上不好看，就给秦怀礼出了一个主意说，马家镇派出所有一个刑侦高手叫孙志伟，原刑侦大队的柱子，不妨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秦怀礼就说，我素不和马家镇派出所来往，也不认识这个孙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