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青年急步下。
　　 吴越坐在条凳上，美滋滋地吞云吐雾。
　　 吴越：（自语）一块钱一斤的猪肉。国营的也要一块二，这便宜尽让我给占
　　 了。那两个傻瓜，连行情都不懂，还做什么生意？该着咱吴大爷要发啦！（扔下香烟屁股，操起剁肉用的刀子，吹着口哨，走近砧板，欲下刀，突然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妈的，这肉不干净，上面怎么有纸粘着？（揭下小纸条，欲扔，忽停住）这上面好象有字！（拿到亮处细看）妈的，上当啦！（脸色变）这两个臭小子，太不够哥们了！说什么送货上门，价格公道，原来是死猪的肉。找他们算账去！（提刀冲出门口，见已无人迹。刀在空中用力画了个弧，又丧气地垂下了）哎！（回到棚里，把纸条揉烂、扔到地上，踩上一脚。头上冒汗，扯去衬衣，只穿背心）没想到我吴越今天倒栽在两个臭小子手里，三十块钱泡在水里，把血本也赔进去了。（一咬牙）管他死猪肉活猪肉，夹在包子里有谁分得清！（一顿）不。这可真够损的，缺了八辈子德！妈的！（把地上的纸团重新拾起，撕碎，抛向空中。一眼瞥见宝匣，一拧眉）管不得那么多了，反正死猪肉也不会吃死人。顾客同志们，原谅吴越这一次吧！咱也是没法子。（欲剁肉，略一思索，上前掩上门。复回砧板边，操刀砍起肉来）
　　 门被推开，小倩闪了进来。
　　 吴越：（吓了一跳，对小倩，拧眉）进来也不说一声。
　　 小倩不答，走到砧板的另一边。
　　 吴越：（急忙阻止）这里用不上你。你去和面，不，面早上已经和好了。你
　　 先歇着。
　　 小倩生疑。一眼瞥见贴在肉上的另一张纸条。
　　 小倩：（揭下纸条，走到亮处，念）“我们只图财，不害命。这是病死的猪
　　 肉，最好别吃。”（一惊，脱口而出）哪里来的死猪肉？
　　 吴越：（心里一震，强作镇定）放屁！你怎么知道是死猪肉？
　　 小倩：我的眼睛不瞎！（把纸条攥在手心）没钱花不要紧，可别没了德性。
　　 这死猪肉……
　　 吴越：（又急又恼）我的姑奶奶，你瞎嚷个什么？个体户搅黄了，有你什么
　　 好处？
　　 小倩：是没我的好处。可这离散伙已不远了。（藏纸条入口袋）
　　 吴越：（见来硬的不行）哎！（口气和缓地）小倩，芳芳去搬石磨了，就在
　　 三板桥副食店，你去帮一帮她。
　　 小倩：（怀疑地）你呢？
　　 吴越：（撒谎）我去把死猪肉退了，换好的来。
　　 小倩：（不相信地）大老板，随你的便！（下）
　　 吴越见小倩远去，关上门，拿条凳顶住。操起刀，对着死猪肉狂砍乱剁。
　　 芳芳和小倩抬石磨上。
　　 芳芳：（放下石磨，上前敲门）开门！开门！
　　 吴越：来啦来啦！（忙乱中抓过酱油瓶，把酱油倒进剁好的肉馅里。忽觉气
　　 味不对，拿到鼻子底下一嗅）妈的，醋！（又抓过酱油瓶，把酱油倒进馅里，用手搅拌）
　　 条凳移动，门被推开。
　　 芳芳倚在门上，小倩入。
　　 芳芳：（怀疑地）大白天顶着门干什么？
　　 吴越：（急辩）我刚……刚小便了来。
　　 小倩冷笑一声。
　　 芳芳：（吃力地）老天爷，累死我了！连中午饭也顾不上吃，终于把它买下
　　 了。这盘小石磨还真不错，磨出来的豆浆又细又嫩，我早就想买下它。这下可好了！
　　 吴越：（心不在焉地）好了，别再罗嗦了，包包子喽！（对小倩）别傻站着
　　 哇！
　　 小侯上。于是吴越捏包子，小侯擀皮，小倩揉面，芳芳生炉子。
　　 包子下了蒸笼，不一会就熟了。
　　 吴越：（将站在熟包子蒸笼旁的小侯扯到一边）今天由我来卖。（高声，歇斯底里地）卖包子喽！刚出笼的包子！
　　 小姑娘上。
　　 小姑娘：（对吴越）叔叔，我买两只包子。
　　 吴越：（犹豫）这……
　　 小姑娘：（用捏着零钱的手去碰吴越的手）叔叔，好吗？
　　 吴越：（发愣）……
　　 小侯：（用怀疑的目光瞪了吴越一眼）喂，人家要买包子！你还卖不卖呀？
　　 吴越：（如梦方醒）卖！卖！（抢过小姑娘手中的零钱，飞快地捡了两只包
　　 子， 塞到小姑娘的手里。吆喝）卖包子！肉包子！气死天津狗不理的包子！
　　 小侯：（指吴越，对小倩）他今天好象有点不对劲。
　　 小倩：（鄙夷地，一弯嘴）穷疯了！
　　 芳芳：我还没吃中饭，也得垫个底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元二角钱，放入存
　　 钱的箱子，对吴越）瞧好了，这是买包子的钱。再不垫几个包子进去，肚皮要唱空城计了。（拿起包子就往嘴里塞）
　　 吴越：（忙制止）芳芳，你别吃！
　　 芳芳：（狐疑地）我付了钱怎么不能吃？（又将包子向嘴里塞去）
　　 吴越：（把芳芳手里的包子打落到地上）你得饿痨了！
　　 芳芳：你今天怎么了？
　　 吴越：（对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姑娘，低声地）包子卖给你了，快走吧！
　　 小姑娘：叔叔再见！（下）
　　 芳芳：（拧眉）你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小倩：（冷冰冰地）馅里有毒药！
　　 吴越：（瞪小倩一眼）……没事。大家先干活吧！
　　 小倩从口袋里掏出揉成一团的纸条，递给小侯。小侯看了一惊，马上把纸条交给芳芳。
　　 芳芳：（看纸条，大惊）啊！病死的猪……
　　 吴越：（狠狠地瞪小倩一眼，嗫嚅着）我有什么法子？死猪肉我在插队的时
　　 候不是没有吃过，没事的！
　　 芳芳：（将纸条狠狠地摔在地上，脸变色，坚决地）认赔吧！一个包子也不
　　 能卖出去！咱们可不能干坑人的事！
　　 吴越：（心痛地）这本可就赔大了。咱们可是小本经营……
　　 芳芳：就是不能卖！瞧那些挨千刀的——用泥包着土豆冒充松花蛋，用大
　　 白萝卜包上沙发布当沙发扶手，用农药发绿豆芽。这样的昧心钱咱可别贪。（突然想起）哦，刚才那小姑娘买包子走了，我得去把她追回来！（出门，又回头）谁要卖出一个包子，我跟他没完！（急下）
　　 吴越：（泄气地）好了，这回可好了。倒了牌子，再也没人来买包子了。我
　　 看咱们还是散伙吧！
　　 小倩呆坐。
　　 小侯无精打采。
　　 吴越：（从钱箱里掏出全部家当，码成两堆）这是今天的工钱，你们拿去吧！
　　 我姓吴的对得起你们。
　　 小倩捧起属于自己的一堆钱，重新掷回钱箱。
　　 小侯：（摇头，塞半导体耳塞入耳朵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赔大家一
　　 起赔。
　　 群众若干围上。七嘴八舌：“快卖包子吧！”“嘿，饿得前腔贴后壁了。”“怎么还不开张啊！” ……
　　 芳芳上。
　　 芳芳：（面朝群众，鞠躬）叔叔大爷、大哥大姐们，包子是蒸出来了，就是
　　 不能卖！为什么？因为包子馅有点问题。我向大伙赔不是了……
　　 吴越怒不可遏，腾地站起。
　　 芳芳：……如果叔叔大爷、大哥大姐们还信得过我们这小本经营的饮食棚，
　　 希望各位明天还来买我们的包子！
　　 吴越挤出人群，想溜之大吉。
　　 芳芳：（追出）吴越！……
　　 吴越头也不回，走了。
　　 ——幕 落
　　
　　 第三幕 第一场
　　 第二天中午。
　　 饮食棚里。
　　 幕启：场面冷清，四个人皆无精打采。
　　 吴越：（对芳芳，抱怨地）我说散伙，你不让散。瞧见了吧，这黄了的生意
　　 能挽回来？
　　 芳芳：闭上你那张乌鸦嘴！我就不相信这一蒸笼十斤的包子也卖不出去！
　　 吴越：你就等着自己享用吧！（一转）那边什么声音？
　　 群众若干、顾客庚、小姑娘上。
　　 小姑娘：（对吴越）叔叔，我又来买包子了！
　　 群众若干七嘴八舌：“给我来两斤！”“我要五只。”“我要三只。” ……然后先后满意地离开。
　　 顾客庚：（看着空空的蒸笼，对芳芳）姑娘，你前几天不是说好让我来买包
　　 子吗？我今天来了，你可别让我看着空蒸笼流口水啊！
　　 芳芳：实在对不起，今天的包子做少了。明天一定让你吃个饱。明天，一
　　 定！
　　 顾客庚满意下。
　　 吴越：（凑到芳芳身边，悄声地）芳芳，我算服了你。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总裁。
　　 芳芳：什么？
　　 吴越：你就是我们的“总发财”！
　　 芳芳：少跟我贫嘴！去看看，今天挣了多少？
　　 吴越：（数钱）没几个子！
　　 芳芳：（激将）打开宝匣看看，“发”了多少“财”？
　　 吴越：别别别！三个月期限不到，我是不会去动它一指头的。到时候一掀
　　 盖，保准吓咱们大伙一跳。
　　 芳芳：你要是累死了，我一定将你和它一起火化。
　　 吴越：（尴尬地）我的姑奶奶，嘴上积点德吧！（略停）芳芳，等到三个月
　　 后打开宝匣，你说要什么吧！
　　 芳芳：要什么？要是能活到那天，我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吴越：就这么简单？
　　 芳芳：（反问）我说要出国游玩，你那宝匣能答应吗？
　　 小侯：今天的班上完，我要回去复习功课了。
　　 吴越：拿上你的工钱。（数钱给小侯）妈的，好累！我也要去会一下周公了！
　　 （与小侯同下）
　　 小倩也准备离开。
　　 芳芳：小倩，你等一下！
　　 小倩：（以为芳芳要付给她工钱）芳芳，工钱不用急着付，你先记在账上吧！
　　 芳芳：工钱的事我有数。（看着小倩的头发）瞧你剪的什么头发，像个秃尾
　　 巴鹌鹑。
　　 小倩：这是新潮发型。
　　 芳芳：我怎么看着不顺眼。信得着我吗？
　　 小倩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芳芳：（打来一盘温水，笑着）洗头吧！
　　 小倩迷惑不解地望着芳芳。
　　 芳芳：洗啊！整天在一块干活，你都是“吃冰棍，拉的也是冰棍——根本
　　 就没化（话），这样我可受不了。洗吧！你先洗，我后洗，洗好后你给我做，我给你做！（拎出一塑料袋卷发器）咱们也当一回漂亮姐！（见小倩还是没动）你不洗，我可要先洗了。（洗头发）
　　 小倩：（看着芳芳洗头，欲言又止）……
　　 芳芳：（从头发缝里瞥一眼小倩）让我猜猜你的心事。你准在想那天的事。
　　 小倩：（明知故问）哪一天？
　　 芳芳：就是我和哥张旗护送你回家的那一天。我算看出来了，你那后妈也
　　 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怎么样，她对你的态度有没有转变？
　　 小倩：好多了。（感动地）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们。（眼眶里涌出泪水）
　　 芳芳：瞧你，眼睛里就装不下水……你眼窝里水浅，让我给你添点圣水！（用
　　 手指蘸水往小倩脸上弹，见小倩没有发火，索性大捧地撩起水花往小倩身上泼）噢，今天过泼水节喽！（在弄湿小倩的同时，也把自己弄一身湿）
　　 小倩：（看着芳芳湿淋淋的窘相，笑，然后扑过去抱住芳芳）芳芳姐——（大
　　 哭）
　　 芳芳：（颤声）小倩你要是瞧得起我，就管我叫姐好了。咱们一块活出个样
　　 子来。（端详小倩的脸）你真漂亮，漂亮得让我快要生妒忌心了。我要是个男的，就娶你做老婆。
　　 小倩：（真诚地）我要嫁人，也要嫁你这样的好心人。（关心地）不过，芳
　　 芳姐，我发现我们的吴老板对你不怀好意，你得提防着他点，小心上他的当……
　　 芳芳：吴越干活肯卖力气，也能体贴人。
　　 小倩：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芳芳：你对吴越好象有偏见。这个人虽然有点贪小便宜，但……
　　 小倩：（马上接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芳芳：这也太绝对了吧？
　　 小倩：当然不包括他……
　　 芳芳：（明知故问）谁呀？
　　 小倩：你知道的。
　　 芳芳：你是说张旗？
　　 小倩：（脸上一阵发红，低声地）就是他。
　　 芳芳会心地一笑。
　　 ——幕 落
　　 第二场
　　 三个月后的一个午后。
　　 饮食棚里。
　　 幕启：板门上大写着“今天停业”四个大字。里面，芳芳和吴越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放在案板桌上的钱匣子。
　　 吴越：（手攥螺丝刀，对着匣子，虔诚地）芝麻芝麻快开门！芝麻芝麻快开
　　 门！（用双手捂住眼睛）
　　 芳芳：（急不可耐地）快开匣子吧！
　　 吴越：是！（攥螺丝刀的手在发抖，半天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
　　 条缝，可好几回都撬空了，螺丝刀险些将手戳破）
　　 芳芳：你紧张什么？
　　 吴越：我不紧张，我不——紧张。（伴随着螺丝刀的撬动，铁钉与木头分离
　　 的“吱吱”声响起。吴越一脸的汗水，也顾不得擦一下）
　　 芳芳：（倒一杯水，递给吴越）吴越，你别慌！
　　 吴越：（神秘地）别说话！
　　 芳芳：（关心地）小心你的手哇。
　　 吴越：（不耐烦地）罗嗦！（突然使劲）我和你——拼了！
　　 随着“喀嚓”一声，一块木版裂开了，几张票子跳了出来。
　　 吴越扔掉螺丝刀，将匣子倒扣在桌上。然后又捧起匣子拼命地摇，又伸手到里面掏了好几回。
　　 吴越：得，就这些了。
　　 芳芳：（张大着嘴）这么多啊！
　　 两个人对着面前的一堆钱发呆。
　　 芳芳：（终于耐不住寂寞）三个月啊，真不简单！（轻声）有钱了，我要买
　　 衣服，我要去旅游，我要……
　　 吴越狠狠地瞪芳芳一眼。
　　 芳芳：（继续狂想）修理小棚子的钱，有了。我们什么事情都办得到！兄弟
　　 姐妹们，愿意一块干的，都来吧！我们——有钱了！（觉得还不够尽兴，又操起炉钩炉铲，叮叮当当地敲打）嘿，我们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