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烨出事了，老漆无力回天，只能静观其变，看着事态发展。看着常烨的家人们为他奔走，他的妻子从来没有出现，不知为何。
　　 第二天来到班上，老漆昏昏沉沉地往桌子上一爬。一觉睡到中午。吃了于蓝带来的饭，又趴回到桌子上继续睡。于蓝叫醒她：“你这么睡，晚上还睡不睡呀。起来，活动活动。”
　　 “活动什么？”
　　 “也是，厂里的人都不怎么干活了，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这样下去，开支都成问题了，我还指望着供孩子上学呢！”
　　 “我还想吃饭呢，要不饿死算了，无牵无挂。”
　　 “你怎么这么想，孩子呢，不是你的牵挂？”
　　 “爷爷奶奶唯一的寄托了，有他们照顾，我只顾我就可以了。你好好和王运来过日子吧。”
　　 “现在他对我比以前好多了，我很满意。”
　　 “你们都好了，我怎么着就交给时间来决定吧。”
　　 电话响起，老漆接通：“喂，你好。哦。是你呀，这段时间没露面，回南方啦？”
　　 电话里季雨说：“下班有时间吗，见个面，有事找你谈谈。”
　　 “我没时间，不去。”
　　 “别，真的有事，与你们厂子有关。”
　　 “与我们厂子有关？好吧。哪里，我去找你。”
　　 “风华酒店203房间，我等你。”
　　 于蓝看着老漆：“他追你？”
　　 “好像是。”
　　 “你怎么想的？那么好的条件，还是老同学，差不多就行了。刘先也会高兴的。”
　　 “刘先让我找，我幸福了他会高兴的，这是他告诉我的。”
　　 “老漆，你没事吧？”
　　 “没事，他梦里告诉我的，爱听我的笑声。我先走了，不等下班了。”
　　 老漆开车来到风华酒店，看看时间还早，就在车里靠着，看着酒店门前人来人往。在人群中，老漆看到厂财务的小夏匆匆走进了酒店。小夏来厂里时间不长，老漆和她没有交往。想想这世界还真小，哪里都能遇到熟人。
　　 她下车也往酒店走去。在迎宾小姐的引领下，来到203门口，和迎宾小姐点点头，正准备推门进去，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老漆止住了脚步。
　　 季雨的话：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饭后我去找你吗？
　　 小夏的话：大哥，科长好像发现了我做的手脚，这两天，看我的眼神不对，我整天提心吊胆的。大哥，我休假吧，休息一段时间。
　　 好好回去上班，看你这样，没事也会有事的。走吧，我请的客人快到了，别碰上，不好解释。
　　 老漆推门进来，小夏一见，忙站起来，看着季雨。季雨一见老漆，含笑迎了上来，替老漆把座位拉出来。老漆坐好，没看小夏，对着季雨：“今天不是咱们俩呀，知道人多，我就把朋友带来了。”
　　 “就咱们俩。”
　　 然后看着小夏：“你还有事？”
　　 小夏还在愣神中，听见季雨一说，赶紧往外走。老漆始终没看她一眼。
　　 季雨看着小夏走了，坐了下来：“认识她吧，我表妹，你们厂财务室的。”
　　 “不认识，我们厂人多了，能认得过来吗？我只认识我们厂长，别人懒得看。”
　　 “怎么，这么大火气呀？”
　　 “我哪里有火气呀，简直要炸了。好好的饭碗该没了，今天你不请我，我都饿肚子了。”
　　 “哈哈，老漆，你没饭吃？气我吧，只要你点一下头，我的所有都是你的，怎么样，跟我走吧。”
　　 “我就不屑你这财主样，不想让我吃饭，我就走人，你的钱留着养明星吧。”
　　 “我可以想象是吃醋吧，哈哈。”
　　 说着对外面喊：“上菜吧”
　　 一会儿菜就上齐了，老漆看着一桌子的菜，随手拿起一只大螃蟹就吃了起来。
　　 季雨问：“喝点什么？
　　 “苹果醋。”
　　 季雨出去了一会儿，拎回来一箱子，为老漆打开一瓶。老漆边吃边喝：“想和我说什么？”
　　 季雨在老漆对面坐好：“让你管理你们厂，你可以吧。”
　　 “我管理厂，怎么管理？”
　　 老漆抬起头来，看着季雨。脑子里飞转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似乎明白了什么：“季雨，你干了什么？”
　　 “也没干什么，这不赶上有好政策吗，我想把你们厂买下来，你管理，当厂长，我出资，以后工厂的所有你说了算。”
　　 “你等等，让我想想。这么说，南方那个颜料厂是你开的？”
　　 “不瞒你，是我开的。”
　　 “你缺资金？”
　　 “不缺。”
　　 “那为什么让我们厂预付颜料款？哦，我明白了，这是你做的手脚，一个圈套，就是为了把我们厂长整下台，然后，你趁厂子出现危机，把厂子收购，成为你的资产。那些整我们厂长的证据，都是你表妹帮忙弄的，对吧。”
　　 季雨看着老漆：“你真聪明，联系的不错，大致就是这样，细节你也不用知道了。现在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再这样下去，你们厂最多能挺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工人发不出工资，那时我就注资，工厂可顺利转到我的名下。到时你接手，以你这么多年的经验，管好这个厂子没有问题。你如果有什么顾虑，我可把工厂转到你的名下。以后，工厂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管理，资金方面，我支持，盈利是你的，亏损是我的，怎么样？”
　　 老漆有点蒙，脑海里出现了常烨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让她全身发热。随手喝下一大杯苹果醋，看着季雨，想不出该说什么。
　　 多么大的一块蛋糕啊，就这么冒着香气，摆在了老漆面前。
　　 “我不跟你，你也给我？”
　　 “你最好还是答应嫁给我，成了我的妻子，你会更加轻松。”
　　 “如果工厂不卖，结果会是怎样？说最坏的。”
　　 “会倒闭，工人都会回家。”
　　 “厂长呢，他会怎样？”
　　 “他最少得在里面呆上两年。”
　　 “你和他有仇吗？”
　　 “没有。第一，我真的看上了你们厂。第二，想送你个礼物。想想也就是你工作了这么多年的工厂最适合你。”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买，厂长怎么惹你了？”
　　 “他经营那么好，不这样，短时间内，不能到手。”
　　 “你这么做，不缺德吗？”
　　 “商人，在商言商，利益最大化。何况我是真的喜欢你，看着你，我会想到那个在操场上跟着我们疯跑的小美女，野小子一样，纯真、可爱。想到那些时光，我感到很幸福。从见到你以后，你在我心中，挥之不去，老漆，嫁给我，好吗?”
　　 老漆很平静：“你真的让厂长在里面呆上两年？“
　　 “不那样，购买厂子会很困难。“
　　 “我要是不接手呢？我不要，我也不会嫁给你，你怎么办？“
　　 “只好找高人，高薪会请到最好的经营和管理者的”
　　 “就因为我，整个厂子就这么改变性质了？常烨就会在牢里呆上几年？季雨，我明确的告诉你，认识你，我感到羞耻。”
　　 老漆头也不回，走出了酒店。
　　 季雨站在窗前，看着老漆上车，开走。
　　 还有你这死心眼的女人，一座金山呀，给谁都会要的。你让我感觉失去了比金山更重要的东西，这样的女人，还有吗？季雨站在窗前，很久。
　　 夜晚的街道显得空旷，老漆行驶在夜色里，看着前方灯光照亮的马路，常烨的形象来回闪现：穿着工作服的，穿着西装的，穿着休闲服的，最耀眼的就是那个背着一只红乌龟的背影。老漆想着想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无法开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泪水慢慢地流了下来，擦不断，一直流到无力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敲车门，老漆睁开眼睛，是警察。老漆打开车门，警察问她，出了什么状况，需要帮助吗？老漆赶紧说：没有。道了谢，开车回家了。
　　 连续一个星期，老漆没有上班。于蓝过来看她，她说没事，就是想休息几天。于蓝走后，老漆刚要去厨房做点吃的，有人敲门。老漆以为是于蓝又回来了，边开门边说：“怎么又回来了，我真的没事。“
　　 见门口站着季雨，老漆想关门。季雨快速挤了进来。随手把门关好，也不看老漆，在房间里四下看了起来。
　　 老漆坐到沙发上，看着季雨从房间到厨房巡视了一遍以后，站在刘先的遗像前，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坐到老漆身边。
　　 “怎么，病了？’
　　 “没有，就是想休息几天。”
　　 “也好，想想以后，计划计划，我相信，以后的生活会很轻松的。”
　　 “但愿吧。”
　　 “孩子呢，不和你过？”
　　 “爷爷奶奶那里。”
　　 “哦，多少年了，没有见到他们了，以前还在他们家吃过饭呢，他们可好？”
　　 “就那样吧，还能好到哪里，失去爱子，心之痛谁也替代不了。孙子是他们唯一的寄托了，让孩子在那里，他们也会忙碌些，省得整天以泪洗面。”
　　 “真不幸，要不咱们去看看他们？”
　　 “我这就去，你还是别去了，看见你，他们又要伤心了。”
　　 “那我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我根本就没想，不可能的，季雨，咱们分开这么多年，相互都变了。不说你，就说我吧，一个中年寡妇，又有孩子，又有老人，你还是找个没有负担的吧。这是我的真心话，不管你为我也好，为自己也好，做过什么，都过去吧。希望你以后不要找我，我的生活里不需要那么多钱，我也不想过另一种生活。我不想让刘先为我担心，他希望我过轻松快乐的生活。”
　　 季雨看着老漆：“真的不行？”
　　 “真的。”
　　 “我身边不缺女人，一揽一大把，都是投怀送抱的。到你这，我受打击了，我向来不服输的。”
　　 “你没有输，只是我们不合适，你走吧，我也要出去了。”
　　 “那厂子怎么办，你不想接手？我把文件都带来了，只要你签字，厂子就是你的了。”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对厂子，你没有感情？”
　　 “有啊，很深的。走吧，我要换衣服了。”
　　 季雨看着老漆：“我真想现在就要了你。”
　　 “没用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的，走吧。”
　　 季雨站起来，看着刘先的照片：“此时我嫉妒你了。”
　　 说完走了。
　　 老漆没有出门，和婆婆打电话：“妈，我不过去了。”
　　 “怎么了？”
　　 “妈，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呀？”
　　 “旅游，散散心。”
　　 “孩子，遇到什么事儿了？等着我，我过去。”
　　 “妈，不用，我还是过去吧。”
　　 老漆来到婆家，女儿没有放学，婆婆看老漆脸色不好：“怎么了？”
　　 “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
　　 婆婆拿出一沓钱递给老漆：“自己开车。别挤车了，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老漆看着婆婆：“我想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你不要担心，你们三口好好过日子。”
　　 婆婆哭了：“知道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老漆接过钱，把自己的工资卡递给婆婆。老漆不管钱，刘先在的时候，都是刘先管。刘先走了，就连刘先死后的补偿款和大伙送的，老漆都留给了婆婆。女儿在婆婆这里，老漆想把一切都留给他们。
　　 超市里，老漆购买了很多东西，都是出门需要的。对面过来一个老太太，看到老漆：“闺女，我想去茅房。”
　　 老漆看着老太太，像是从农村来的：“大妈，往前走，您就看到了，您慢点。”
　　 老漆看着老太太的背影，灵机一动，她推车转到糕点前，买了几种点心：桃酥、蛋糕、饼干、米饼等等，又来到熟食这边，真空包装的鸡鸭火腿等。在衣服柜台前，她选了几件老人穿的衣服。整整装满一后备箱，车后座都放满了。
　　 老漆开车上路，一路向北，向着山区，找那个亲切热心的老太太。
　　
　　 第十一章：
　　 于蓝急急地来到老漆的婆家，一进门就问：“大妈，老漆去哪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快把她们家的门敲坏了。”
　　 老人让于蓝坐下：‘她在哪里，我不知道，只是她每天都和我在电话里说几句话，她没事儿，你放心吧。”
　　 “大妈，我有事找她，是我们厂的事。”
　　 “前几天她和我说，有关厂里的事，她不想知道。有厂长的消息要告诉她。”
　　 “大妈，她打电话来，让她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大妈，记着呀。”
　　 晚上婆婆接到老漆的电话，婆婆和老漆说了于蓝找她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于蓝如热锅上的蚂蚁，老漆的电话一直没有打过来，心想着还得去找老漆婆婆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是老漆：“你死哪里去了，都翻天了，你也不露面。厂子易主了，动员工人们签买断协议呢。你，喂，老漆，你在听吗？”
　　 “我在听，你说吧。”
　　 “哦，是这样的，技术好的可以留下来，工资翻倍。年龄大的和平时不怎么样的要让买断工龄，回家。老漆，你说怎么办呀，急死我了。”
　　 “你在哪里，还在班上？”
　　 “我在厂里，现在厂子已经停工了，人们都在为前途发愁。”
　　 “你想留下来是吧，工资多了是好事，那你还急什么呀？”
　　 “听说你是将来的厂长，我为你急呀。”
　　 “这样啊，于蓝，有签协议的吗？”
　　 “没有，现在都在观望。”
　　 “于蓝，你现在就去厂部，替我把协议签了，我不回去了。还有，你有常烨的消息吗？”
　　 “听说他已经判了，最近就要去盐场改造了。”
　　 “清河盐场。”
　　 “好像是。”
　　 “知道了，替我签了，我希望你留下来，好好干。我挂了，平时我不开机，有事再和你联系。”
　　 于蓝大声喊着：“老漆，你在哪呀。”
　　 电话已经断了。
　　
　　 一年以后，在清河盐场的探监室里，老漆等待着。
　　 老漆到得晚，排号排到最后，看着人们焦急的表情，大多都是中年人，看孩子的居多。有的人表情已经麻木。这里没有人大声喧哗。安静中，传来叫号声，让人揪心。
　　 老漆随着狱警来到接待室，看到常烨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俩人目光相对，相互打量着。常烨又黑又瘦，胡子杂乱，头发不长。看来是光头以后长出来的，一般长短，很黑很密。身上的囚服是洗过的。老漆上前握住常烨的手，粗糙、坚硬，好像比以前大了许多。常烨看着老漆，瘦消、高挑，脸上黑了不少。一身运动装，随意的马尾辫，常烨握着老漆的手，低头一看，有好多茧子：“你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