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去了。”
　　 “种地？”
　　 “是呀。”
　　 “我有半天假，我去请假，陪我半天”
　　 “在这里？”
　　 “不。有招待室，可以单独呆着。”
　　 “好，去吧。”
　　 常烨请好假，带老漆来到指定的一间小屋子里。一张床，有卫生间。老漆看了一眼：“还挺人性化的。”
　　 常烨看着老漆：“我去洗澡，等我。”
　　 老漆把常烨推进卫生间，坐在床上，听着水声。
　　 不用言语，一切都随着心声，随着感觉，发泄着多日来的担心与思念。俩人躺在床上，没有说话，只听着对方的心跳声。表针残酷的指向规定的时间，俩人穿好衣服，常烨为老漆扎头发，很随意地说：“到这里半年后，妻子和我离婚。我什么都没要，孩子、家产、存款都给了她，她只说了声“谢谢”就走了。现在我的东西，只有一个旅行包，还有我这个人。”
　　 老漆问：“还有多长时间？”
　　 “差不多一年吧，如果减刑，我算过，今年冬天就可以出去了。”
　　 “我来接你。”
　　 俩人拥抱，老漆走了。
　　
　　 冬天的脚步声合着雪的纷飞一起来了，世界变得干净、清冷。老漆站在飞雪中，望着远处的大门，裹紧红色的围巾，哈着冻红的双手，站成一朵梅红。
　　 常烨出来的时候，看着远处的景色，快步向老漆走来。
　　 老漆看着过来的常烨，搭理的还算干净。一身工作服稍有些宽大，背着一个包，站在对面，看着老漆，又看看飞雪，然后，拉开老漆身后的车门，把包扔了进去，刚想坐进车里，老漆一把拉住他，扳过他的身体，看到工作服的后背上那只大红的乌龟，咧着嘴，对着她嬉笑：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老漆哈哈地笑了起来，眼泪流了下来：“你还留着它，看看，一点颜色没变。”
　　 “后来我又上了颜色。”
　　 俩人上了车，老漆慢慢发动车子，往前驶去。
　　 老漆问常烨：“有地方去吗？”
　　 “没有。”
　　 “去我那里，你不介意吧？”
　　 “我怕刘先反感。”
　　 “来以前，我收拾了，把刘先锁进了柜子里。”
　　 雪天路滑，车开的很慢，到家已经半夜了。老漆做了两碗鸡蛋面，俩人吃完饭，洗了澡。躺在床上休息。
　　 常烨疑问：“怎么感觉这家里没人住啊，你干什么去了？”
　　 “你走后，我就去了乡下，这两年很少回来。和一个老婆婆住在一起。婆婆可爱极了，她还教我怎么对付男人，可她一个人过了一辈子，为了等一个等不回来的男人。”
　　 “为什么不回来，遇到什么事儿了？”
　　 “一回来就有人骚扰，能躲就躲呗。这两年都是我婆婆供我生活费的，两年里一分没挣，还花去了不少钱，你回来了，咱们想想怎么过日子吧。挣钱是最主要的。一个下岗失业人员，一个劳改释放犯。”
　　 常烨重复着老漆的话：“劳改释放犯，下岗失业人员。对了，咨询一下，有没有优惠政策。就咱们俩，还能饿着，先休息几天，好吧。”
　　 老漆和常烨讲着乡下婆婆的趣事，俩人相视而笑，又沉默好久，都不提厂里的事情和发生在常烨身上的事情，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俩人忙碌起来，开始找场地，准备开个小作坊，先干起来再说，养家糊口是第一位的。
　　 看上一处场地，一问租金，把俩人下了一大跳：怎么这么贵呀，算算一年下来得十几万的租金。
　　 钱成了问题，俩人在小摊上吃东西，常烨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报纸，眼前一亮：“老漆你看看，咱们是不是可享受优惠政策，如果那样，咱们就可以贷款。只要能干起来，以后的事儿就好说了。”
　　 老漆说：“你先把你的户口从厂里迁出来，放到我的户口本上，然后咱们取失业证什么的，一切慢慢来。”
　　 老漆和常烨商量：“把车卖了，换个面包车，也好拉东西，还能剩下点钱，可以付租金。咱们可以享受小额贷款和免税。贷款就可以进设备了。这样下来，没有流动资金，还得借钱呀！”
　　 常烨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外地人，市里也没有什么亲戚，谁会借你钱？我去找找同学和刘先的朋友，说不定钱就有了，只是人情就大了。不过常烨，这段时间的忙碌，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只要能生产了，出了产品，挣到钱了，咱们再扩大规模，我的理想，是要做成比我们厂子还要大的，争面子又争气。”
　　 常烨拥抱着老漆：“会好起来的。如果没有这次变故，说不定咱们就干到退休，然后回家养老。不会有什么大作为。把人逼到悬崖边，说不定咱们会干出一番大事业，到那时，我陪着你去周游世界，任你张扬，穿最好的衣服，打扮的更加漂亮，要是有年轻的小伙子看上你，会让你享受迟到的浪漫。”
　　 “你去死吧，哈哈。我要是想过那样的生活。季雨那里什么没有？你不知道，我把他打击的好长时间没有找明星，他以为他想要的就一定能到手 ，我偏不給他这个机会，狠狠地打击他。”
　　 常烨紧紧的抱着老漆：“你真坏。话说回来，你也是红颜祸水，要是你好好跟他，说不定厂子现在还在那里生产呢！”
　　 “怎么说话呢，找打是吧。你说你一个穷小子，还是外地的，有什么好，要不是你穿那个红乌龟，我还真不死心塌地地跟你呢。”
　　 “你不跟我，我也穿着它，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就那次，你把我彻底整死了。”
　　 “哈哈，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呀！”
　　 俩人似又回到那个年轻的时代，身体与心情狂热地纠缠。
　　 老漆和公公婆婆说起自己的想法，婆婆拿出存款：“孩子，钱咱们有，不用去借。”
　　 “妈，这钱不能动，是你们养老和宝贝用的。”
　　 “我们的退休金够了，用不着这么多钱。”
　　 “留着吧。妈，我这就去刘先的钢厂，找找他生前的朋友。我想看看：人在人情在这句话到刘先这是不是也适用。”
　　 晚上，老漆把银行卡递给常烨：“五十万。”
　　 “哪里来的？”
　　 “刘先朋友那里借来的。”
　　 “我这里也有五十万。”
　　 “你的是哪里来的？”
　　 “大学同学，可能是从我前妻那里知道我的情况，打电话给我，我向他说了我们的想法，他什么也没说，就打过来这么多。”
　　 “你同学是财主吗？”
　　 “自己做老板，也有我一样的经历。”
　　 “常烨，我听说市里新建一个开发区，现在正在招商，有一大块地皮，咱们有钱了，买块地，建厂。然后把咱们厂走了的人都招进来，不用培训，直接就可以生产，要是我回厂子一趟，说不定还招来一大帮人呢。”
　　 “让我想想，买地是个好主意，但钱肯定不够。”
　　 常烨拿起电话，給同学拨了过去。
　　
　　 一个冬天，转眼过去了。春暖花开之时，“春之语工艺美术厂”在人们欢声笑语中开业。姚师傅，于蓝等一批老厂工人都来到这里，人们脸上挂着笑容，走进崭新的车间，开始了新的生活。老漆和常烨商量，又招来了一批下岗失业人员。
　　 全国产品交易会今年在本市举办，老漆早早就预定了展馆，工厂为这次展览做着充足的准备，一批批创新型产品摆放在车间里，准备往展览会上运送。老漆一身工装，在展品前仔细的检查，一一观看。这是一次往外推销产品的好机会，厂子成立不久，有这样的机会把做推销与宣传的费用都节省了，全国各地的知名企业都来参展，又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好交易会这个平台，让全国各地的同行，都知道春之语。
　　 常烨进来，在老漆耳边说了几句，老漆点头。然后对着大家：“大家静静，今天咱们发奖金，常烨向大家发放。”
　　 姚师傅上来：“发什么奖金呀，厂子刚刚起步，我们都知道你们背负着多少外债，等以后挣钱了再发吧。”
　　 “对，不发奖金我们也会尽心尽力，让咱们的产品早日打出市场来，到那时老漆可要重奖我们。”
　　 “我看了这些产品，从设计到做工，都是一流产品，这次交易会上，肯定能成功。今天发的是前一段时间大家的辛苦费，等展会结束，如果我们把产品卖出去，能接到订单，到时我们还有奖励。大伙好好干，厂子是我的，也是大家的，挣了钱大家都有份儿。常烨还有一个想法，如果能打开市场，我们不愁挣不到钱，我们有最好的师傅们，有常烨最好的领导。咱们后面剩下的那块地，有钱了就盖俩栋住宅楼，到时咱们厂的人都可优惠购买。来吧，领完钱，就回去干活，有创新产品出来的，让姚师傅把关。从今天开始咱们设立一个创新奖，由姚师傅定夺。”
　　 大家高高兴兴，干劲十足。车间里，二十四小时，总有人在。姚师傅呵呵笑着：“没看出来，老漆还有领导才能。”
　　
　　 展会现场，老漆在站台上忙碌着，有人问：“这件多少钱？”
　　 老漆正在摆放展件：“下面有价签，你自己看。”
　　 “多买能便宜吗？”
　　 老漆抬头，季雨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卖。”
　　 “那么价钱再高一点。”
　　 “你要多少？”
　　 “都要。”
　　 老漆看了看展台上的展品：“一千万拿走。”
　　 “你不是看不上钱吗？”
　　 “你的钱看不上，我自己挣得为什么看不上？”
　　 “老漆，我还想追你，怎么办？”
　　 “做梦都不用了，不过，你的厂子要是经营不下去了，我可以考虑收购。”
　　 “我争不过你，我改行，总可以吧。”
　　 “奸诈。”
　　 有关方面的领导和电视台的来了，工作人员来到老漆跟前：“领导想看看你，参观一下你们产品，对你们的产品也是最好的宣传。你准备一下，找几件上好的作品送给领导。”
　　 老漆想都没想：“领导我不见了，参观产品随意。”
　　 说完向会场外面走去，季雨跟了出来。
　　 老漆向着走来的常烨挥挥手：“常烨，走，和我去天边，看云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