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宸没事了，我还饿着肚子呢，我也有事想问你，要不，我们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边吃边聊？”韩磊一听宇宸的名字，脸上出现了不悦的神态，他推出自行车对李毓秀说。李毓秀也感觉出他的心情貌似不佳，于是没问，乖乖地上了他的车，由他找地方吃饭去。
　　 韩磊把李毓秀带到了县城边缘一个比较偏僻的小胡同，她发现，这胡同也是一个生意场所，有一些在粗糙木板上，写上某某旅馆某某小吃字样的门牌。对从小在县城长大，一直生活在舒适环境里的的李毓秀来说，县城不大但也不小，不是每一个角落她都知道，就像现在这样的胡同她还真没来过。她问韩磊：“奇怪了你，大街上那么多的小饭店，你干嘛非得来这不熟悉的地方吃饭，卫生有保障吗？”韩磊表情木然的说：“这里清静，没有熟人，可以安心的吃饭说话。”
　　 “你什么意思啊，我咋就听不明白呢？”李毓秀疑惑的说，但还是跟在他的后面，和他进了一个还保留三四十年代房型的低矮小饭馆里，饭馆的面积很小，四张小桌，几个椅子，就几乎没有多大的闲置空间了，一个狭窄的木楼梯顺墙而上，几步就拐弯通向楼上去了。楼梯下面就是厨房，再往后就不知道是住人还是干嘛的用了。韩磊也没问李毓秀要吃什么，就自顾自的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两瓶白酒，两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韩磊使劲地喝酒，一杯接一杯，看得李毓秀很郁闷。她阻止他继续倒酒，从韩磊的表情她看出来，他有心事，而且藏得很深。韩宇宸是他和江落雪现在唯一的儿子，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孩子受伤了做父母的都疼在心里，他为什么不去看看？难道他和江落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带着这些疑问，李毓秀开门见山就问了出来。
　　 “你知道吗，韩宇宸不是我的儿子，我凭什么要去看望他心疼他？”韩磊一把夺过李毓秀手里的酒瓶，闷声闷气地低声吼道。这一句话犹如惊雷在李毓秀的耳边炸响，她愣住了，膛目结舌的看着韩磊，半天才低低地问：“你凭什么认为韩雨宸不是你的儿子，有证据吗？”
　　 “宸儿是我亲生的，我的血型会不能和他匹配吗？而你们家苏向阳，却和宸儿血型一样。这说明了什么？你还问我要证据，回家问苏向阳去，他和江落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韩磊眼神直直地盯住李毓秀，那目光就向一把刀，深插进她的胸口。
　　
　　 【十八】
　　 李毓秀已经被韩磊的话惊得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她想起了从结婚以来，苏向阳从来没有对她热情过，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没有新婚的激情和热恋，就像那些已经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夫妻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着。她虽然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高兴。爱情是一个自私的东西，一旦在心中占据了位置，就无所谓我爱的人或者爱我的人，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幸福，李毓秀就是这样想的。
　　 而此刻，韩磊的话勾起了她心中暗藏的酸楚。苏向阳，江落雪，李毓秀，她们三人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又像放电影似的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根本没想到，苏向阳和江落雪的关系会发展得那么快，快得让她没觉察出来其中的变化。她以为，只要拆散了他们，苏向阳就会一直属于她，致使她一直生活在海市蜃楼的幸福幻想里不醒来。原来，她错了，得到了他的人却没得到他的心，原来，付出是不一定能得到回报的，多可怜多可悲的李毓秀啊。她揪痛心的暗自嘲笑自己。
　　 李毓秀没说话，顺手拿起酒杯，也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使劲地猛喝一口，那股辛辣的味道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烧得心里火辣辣的疼。对从来不喝酒的她来说，酒是她一直以来都避之不及的东西。可现在，她却很享受这样难以忍受的辛辣味道，可以把心烧得麻木，巨疼之后就不会再疼了吧？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不停喝下去，李毓秀又哭又笑的说了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然后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阵刺眼的阳光从窗缝里挤进来，正好照在李毓秀的脸上，她在迷糊中感到眼前一片金黄光芒晃动，剧烈的头痛让她深呼吸了一下，想抬起手揉揉太阳穴的地方，却感到手和身上好像被什么给捆着了，揉揉眼，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韩磊紧紧地抱着她还睡得正香，两人身上都一丝不挂。她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猛地坐起来，毫不犹豫顺手就给了韩磊一个巴掌，哭骂道：“你还是不是人？居然趁我酒醉，干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我，我要去告你强奸。”
　　 被一巴掌打醒的韩磊也坐了起来，看到李毓秀激动的样子，他轻声地说：“毓秀，我们两家是世交，本来，我们就应该是一对的，当初都怪我们看走了眼，爱错了人，现在认识到了错误还来得及，我们都回去离婚吧，然后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你做梦，离婚，这年头哪有离婚的？离婚的男人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苏向阳，我这辈子好坏就认定他了，你混蛋，是不是想毁了我？”李毓秀又对着韩磊又是一顿抓打。韩磊任由她闹够了，才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臂，冷哼了一声：“你不想和我一起过不勉强，像你这样的大小姐脾气我也受不了。不过我可得先说明，不是我想毁了你，是苏向阳这混蛋毁了我，我睡了你又咋样？是跟苏向阳学的。他先霸占了江落雪，给我带一顶绿帽子，还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傻傻地帮他养儿子这几年。而你，明明知道他们的关系却瞒住我，为了你的私心，把江落雪塞给我，是你们先对不起我，你想去告就告吧，名声臭了又咋的？老子不怕，反正这辈子又不想做官。”
　　 一句做官，提醒了李毓秀，她回来的时候，听妈妈说起过，李爸爸可能有提升的机会。假如，假如，她和韩磊这事真的闹出去，那么，肯定会影响到父亲的事情和两家的关系，那么，也会直接影响到她和苏向阳的工作，后果会咋样，她不敢往下想了。
　　 看来，这事只能忍了。她用以前和韩磊一起时，惯用的脾气和口吻警告了韩磊一番，慌乱地穿好自己的衣服，匆匆地离开了这个不熟悉的胡同。
　　
　　 【十九】
　　 在这个闭塞的乡下，人们的传统观念都很强，一旦有点伤风化的事情传出来，不管谁对谁错，都是女人的错。所以，从县城回来后，李毓秀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如年。她害怕韩磊报复，说出他们那晚在县城发生的事情。
　　 两个月过去了，她听说韩宇宸已经出院了，韩磊他们家再没有把他送到乡下的外婆家来，江落雪忙着照顾养伤的儿子，也没有时间回娘家，倒是，落雪妈三天两头的往城里跑，去看望小外孙。关于李毓秀和韩磊之间发生的事，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她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和苏向阳之间的夫妻关系，还是如以往的不咸不淡。
　　 精神一放松下来，李毓秀就感到自己身心疲惫，每天都感到自己好像睡不完的觉，一坐下就打瞌睡，还全身乏力，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想做。她想，现在快晚秋的时候，俗话说，春困秋乏，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也就没有放心里去。
　　 这天晚上，一家人围坐饭桌上，话题不知道为啥就扯到了江落雪的身上。向阳妈说：“唉，这都啥命哦，向阳，毓秀，落雪，你们三人都是同班同学，又同一年结婚，可看看现在，人家生了一个儿子，都五岁了，这让江家那老太婆颜面有光，架子可大了呢。可我直到现在，连孙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你们天天上班，可没听到这村里人是怎么议论我们家的？我现在啊，就因为没有孙子，在人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我说向阳毓秀，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孙子？”
　　 “妈，你咋提起这事就没完没了的？这事是急得来的事情吗？命里有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顺其自然吧。”正在闷闷吃饭的苏向阳一听这话，不由得紧皱眉头，看了一眼李毓秀，放下碗筷对妈妈说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苏家轮到你这一辈，可是单传，绝不能到了你这里就绝了后代。毓秀，你们可得加油哦，早点给我们苏家添子添孙，光宗耀祖哈。”向阳妈不看儿子的脸色，把话头又转移到了李毓秀的身上。
　　 “嗯，妈，我记住了。”李毓秀看到婆婆把矛头转向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顺从她的话随便答应了一句，然后低头使劲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反胃，刚吃下去的食物就往喉咙上涌，她赶紧捂住嘴就往院子里跑，然后蹲在院墙角落就是一阵猛吐，最后直吐得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才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随后跟出来的苏向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向阳妈也跟在苏向阳的身后，疑惑的对李毓秀说：“奇怪了，我下午才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新鲜菜，不会有问题呀，咋我们吃了都没事，就你一个人吃了不对劲？现在吐完了，感觉咋样了？”
　　 “妈，没事了，现在心里感觉舒服多了，我歇歇就进屋。”李毓秀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突然地就呕吐，是胃子出毛病了还是其他问题？要不这样，明天，毓秀你请一会假去医院检查检查吧，这样我们才放心，我可还等着抱孙子呢。”说完后转身回屋收拾碗筷去了。
　　
　　 【二十】
　　 第二天刚上班，李毓秀就请了半天假，一个人来到镇医院找医生做了检查。医院看病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给她看病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医生，问清了她的情况，然后握住她的手腕把脉，微笑着对她说：“恭喜，你是怀孕了，早期得多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李毓秀听得一呆，欣喜之余不知道说什么好，点头表示明白了医生的提醒，然后说了一声“谢谢”走出了医院大门。
　　 不逢集市的日子，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街两边的小店铺没有多少生意，很多都关着门。李毓秀懒懒地走在回镇银行的路上，“恭喜，你是怀孕了”这句话反复的在耳边回响，她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和苏向阳结婚五年多来，就是不怀孕，看过多少医生，检查出来的答案都是身体没问题。私下里吃过多少偏方药草，几乎到了看到药就恶心的程度了，却还是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婆婆三天两头的唠叨要抱孙子，苏向阳的态度不冷不热，这不争气的肚子，让自己在人前人后都感觉低人一等。虽然她是这村里少有的知识分子，还是吃公粮的，但农家人没有多少文化，他们讲究的是传宗接代，多子多福，你有再大的能耐，不生孩子就啥都比不上。
　　 晚秋的太阳照在身上，李毓秀没感到一丝的暖意，相反的，却按捺不住有点忐忑不安的情绪。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理智的人，刚才突然的喜悦过后，她慢慢回味医生的话，暗自推算了一下怀孕时间，很不凑巧的是，正好是和韩磊喝醉酒夜宿小旅馆的时间相近，这么说来，这孩子应该不是苏向阳的，怎么办，要还是不要？要是被苏家人或韩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李毓秀就没有颜面活在这世上了。可是，她和苏向阳结婚这么几年来，日思夜想的都是早日有一个孩子，让大家伙都安心。如果不要，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怀孕，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又将会难过，外人的讥笑，婆婆的唠叨，丈夫的冷淡，这其中都关乎一个孩子，她李毓秀为这些事已经心力憔悴，再也没有能力来挽回这尴尬的处境。
　　 医院到银行的距离不远，二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她却磨磨蹭蹭地走得很慢。反复衡量了关于这孩子要与不要的厉害关系后，她决定，这件事只要自己守住秘密，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生下来让苏家人都安心。路过粮站大门口的时候，李毓秀犹豫了半刻，还是走了进去。
　　 走进苏向阳的办公室，看到只有他一个人在埋头拨弄算盘清理账目。她没说话，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旁边。苏向阳放下了笔，抬头看着她，半晌才问：“怎么了？你不上班？我打算中午休息来喊你，陪你到医院去检查检查呢。”
　　 “我请了半天假，刚从医院出来。”
　　 “哦，咋一个人就去了，不等我陪你一起？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多注意休息，别太劳累就行。”
　　 “哦，这样啊，没事就好。回去上班吧，下班的时候等等我。我也还忙着呢，得把这一个月的账目对好。”
　　 “嗯，那我走了。”
　　 李毓秀站了起来，拿起地上的热水瓶，把苏向阳桌子上的茶杯添满水，临出门的那一刻，她回过头来，轻声的说了一句：“医生说，我怀孕了。”然后关上门，大踏步地走了。
　　
　　 【二十一】
　　 “哎呀，珊珊，你咋就这么淘气呢，还玩水，你看衣服都打湿了，你妈妈回来会打小屁屁的。”李毓秀下班回家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婆婆正把孙女儿苏乐珊从洗衣淘菜的水池边抱了开去，边埋怨边吓唬她说。
　　 “珊珊，又不听奶奶的话了吧？”
　　 “妈妈回来啦，妈妈回来啦，我要抱抱。”小乐珊听到李毓秀的声音，挣脱苏妈妈的怀抱，向李毓秀的方向跑了过来。
　　 “这孩子，我真拿她没办法，比男孩子还不听话，一下子都离不开大人。今天玩水好多次了，衣服打湿也换了几回了，说了也不听话，轻轻打她几下，她还顶嘴说，奶奶打我，等爸爸妈妈回来，我告你打我了。你看，我把她抱进屋，刚把菜摘出来，转眼她又偷跑出来玩水了，我去做饭了，你进屋找几件干衣服给她换了吧。”向阳妈看到李毓秀回来了，抱怨了几句，就进厨房忙碌做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