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苏向阳并没有把李毓秀的话放在心上，他觉得，已经和李毓秀把话说清楚了，以后，他和江落雪之间的障碍就是双方的父母，如何放下几代人之间的恩怨，答应他们的婚事。李毓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来他的家，苏向阳并没有在意，没有了李毓秀每天的纠缠，他觉得轻松了很多。每天晚上，他会借故出去散步的机会，偷偷带着江落雪，跑到村后的小树林里幽会。
　　 苏向阳的日子在没有了李毓秀每天的探望中平和度过。他在父母心情好的时候开始打探，故意提到江家，提到江落雪，想找机会把他和江落雪的事公开。苏家父母是没有文化的庄稼人，说话直来直去，根本领悟不到儿子的话里有话。开口闭口就问，这段时间怎么没见李毓秀来家玩了啊？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你得记住哦，李毓秀是我们家未来的好儿媳，是你的大恩人，以后，你的前途就靠她帮你了，可不要辜负人家，好好对她，有时间接她来家吃饭，我们想她了。面对父母的这些话，让话到嘴边的苏向阳不得不打消公开和江落雪关系的念头，另想办法了。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苏向阳和江落雪还没有想到办法，如何向双方父母公布他们的恋情。而一天中午，李毓秀却带着礼物突然登门了，同来的还有她的父母。苏向阳的父母面对县里的干部突然造访，慌得登时手足无措，赶紧杀鸡宰羊，盛情款待。毓秀妈是个和善的女人，不顾自己一身华丽的衣服，挽起衣袖就非要到厨房帮忙，向阳妈既感动又感激，两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情同姐妹般相处得很融洽。
　　 苏向阳心里可有点犯嘀咕，趁自己的爸爸在堂屋陪毓秀爸说话下棋的当儿，他偷偷一把拉住李毓秀的手，暗示她跟他出去说话。出得门来，苏向阳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告诉我，今天你带你的父母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
　　 “想知道？现在就不告诉你，一会你就知道了。”李毓秀故意挤挤眼，调皮地说。然后不理他，转身回到屋子里继续观看下棋。苏向阳一个人站在门口乱猜，只觉得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时，正巧江落雪从村里买盐回来路过他家门前，看到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停下了脚步，看看四周无人，她小声地叫道：“向阳，你一个人站在门口干嘛？”苏向阳一看是落雪，他紧张的一把拉住她，直往院墙后面躲了过去。
　　 “你咋了，外面没人看到呢，这么紧张干啥?”苏向阳还是不放心地看看四周，确定没人，才有点慌乱的对江落雪说：“李毓秀今天带着她爸妈来我家了，我看到他们说话很投缘，估计是想来商量结婚的事，要真是，我该怎么拒绝？”
　　 一听苏向阳说了李毓秀父母的来意，江落雪登时也慌了，不知道该咋办。她抿紧嘴唇想了想，强作笑颜安慰苏向阳说：“应该没事的，他们不是还没有说来意的嘛，这只是你的猜测，或许在城里呆久了，只是来乡下玩玩的，人家帮你安排了这个好工作，你要好好地真心的款待，别多想哈，自己吓自己了。”
　　 “向阳，吃饭啦，你去哪里了？这人，刚才还在呢。”门里传来李毓秀的叫喊声，吓得苏向阳用手势暗示江落雪别说话，然后赶紧走了出来，江落雪听到门口传来苏向阳的回答：“我刚才方便去了，你叫啥？”
　　 “叫你吃饭呢，一家人都在等着你呢，快点进去。”李毓秀在门口正好和苏向阳遇见，很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就走进大门去了。江落雪在墙的拐角处目睹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等他们进去后，才黯然的离开了。
　　
　　 （十）
　　 吃饭间，毓秀爸边吃边问苏向阳的工作咋样？暗示说，等过段时间会想办法把他从开票员往上提升，把苏家父母乐得，直夸遇到了李家父母这个好人，是苏家之大福星，苏向阳遇到李毓秀是前世修来的福份。话说到这，毓秀爸放下碗筷，沉吟了一下，很慎重地对苏家父母说：“亲家，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们看，毓秀和向阳也谈了这么几年了，毓秀呢，不听劝，非得为了向阳放弃城里舒适的工作来到这乡下受罪，我们做父母的也心疼，但我们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啥事都依她的意愿，她既然选中了向阳，我们也没得啥说的，只有同意。今天，我们的来意就是和您们商量一下，他们俩的结婚大事。”
　　 向阳妈一听，又开心又很小心翼翼地说：“哎呀，看您说的，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毓秀愿意为了向阳来乡下，我们感激不尽呢，哪还有不愿意之理？只是，怕会苦了毓秀这个好孩子。”毓秀妈接口说：“您们家只有苏向阳一个孩子，我们家呢，也只有李毓秀一个宝贝，您们看，等他们结婚后，是让向阳跟毓秀住城里呢，还是毓秀跟向阳继续在这乡下？随他们俩人选择吧，这样好不？”苏家父母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怎么回答，李毓秀却开口说话了：“爸，妈，我是嫁给苏向阳的，又不是招上门女婿，再说了，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当然得跟苏向阳住乡下了，城里，我们会定时回家来看您们的。”
　　 “你看你看，女大不中留哦，还没出嫁，心都跑了。”毓秀妈用手指撮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故意责怪说。苏向阳在他们的一唱一合中，根本就插不上话，看到自己父母对李家爸妈的恭敬样子，他也就不敢多言了。接下来，他们边吃边商量结婚的日期，苏向阳的脑海里在想象着以后该怎么办，江落雪该怎么办？对于他们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等喊到他表态时，他也只有神情恍惚的“嗯嗯”答应着。
　　 回到家的江落雪，一下午都闷闷不乐魂不守舍，头脑里全部是李毓秀挽苏向阳胳膊亲密的样子，还有苏向阳提到商量结婚的事。落雪妈看到女儿这幅样子，以为病了，很关切的让她去好好休息，并说，要不让韩磊带她去城里医院看看。江落雪很烦躁地对妈妈说：“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没病，过几天就好了。“妈妈当然知道女儿说的不舒服是啥意思，也就没有在意了。
　　 晚上，江落雪悄悄地溜出家门，想出来透透憋了一下午的气。不知不觉间，来到她和苏向阳幽会的树林，没想到苏向阳早就等在那里了。看到苏向阳沮丧的样子，不用说话就已经明白结果了。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田野里的蛙鸣声越来越响，还伴有夜蝉的叫声。月亮升到头顶了，是那样的皎洁，照在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远。江落雪忍住眼泪，抬头望着月亮，哽嘤地对苏向阳说：“向阳，为了你的前途，你应该娶李毓秀，还有我们几代人的恩怨没化解，他们是不会答应我们的，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们分手吧。”
　　 “不，落雪，我爱的是你啊，你给我时间，我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好吗？”苏向阳一把抱住江落雪，流着泪恳求。
　　 “你醒醒吧，面对现实，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爱你一辈子。”江落雪挣扎着从苏向阳的怀里出来，抬手抹掉他脸上的泪水，转身跑了开去，苏向阳没有勇气追过去，看到江落雪奔跑的背影，狠狠地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头，蹲地上伤心地哭了。
　　
　　 (十一）
　　 江落雪又开始躲避苏向阳，在估计他要下班回来的时刻，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很多次，苏向阳路过她家门前，徘徊许久，很想鼓起勇气敲门进去，但最终还是被江落雪的爸妈出门时，对他视而不见的样子打消了念头。他没有勇气去化解两家几代的恩怨，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被拒绝的堵心。秋天过去了，他还是未能去敲响那扇门，也没有再见到江落雪。而江落雪，明明知道苏向阳就在外头，也很想看看他，却同样没有勇气面对，只有等他一个人转身落寞的走了，才从大门缝隙里无言的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很快，苏李两家在商议中为苏向阳李毓秀定下了结婚的日子，腊月初八。苏向阳也从一个开票员提升到了组长位置，工资自然也涨了，这让苏家父母见人就炫耀，是苏家祖坟葬在福地了，这辈子才让苏家后人遇到贵人相助，翻身不再做农家人了。
　　 而江落雪却大病似的，茶饭不思，有几次在吃饭的时候还偷偷跑到一边呕吐。落雪爸看到女儿这情况觉得奇怪，但又问不出来啥原因，就叫落雪妈带落雪去县里，找韩磊一起带去县医院看看是不是身体哪出状况了？
　　 “妈，不去，我没病，这几天可能有点着凉，胃子不好，过几天就好了。”江落雪固执的不愿意去医院。通过高中时学到了一些知识，她已经两个月没来例假了，想到和苏向阳在树林的情不自禁，她有点怀疑自己的毛病出在那。她不敢，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检查出现的结果。如果担心是真的，那她和她的父母将没有脸面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
　　 几天时间又过去了，江落雪呕吐不但没好，还更加厉害了，人也变得面黄肌瘦，成天昏昏欲睡，还是坚持不去医院。这做妈妈可看出一点问题来了，心里很是担心，但怕丈夫看出，也就附和江落雪的话，说是胃子受凉了。晚上，等落雪爸睡着了，落雪妈悄悄地来到女儿房间，拉起已经睡觉的江落雪，用凝重地语气对她说：“雪儿啊，现在就我们两人，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确定你没有生病？”江落雪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妈妈的表情，心里有点慌乱，但还是坚持点点头说：“妈，我真的没病，只是胃子不舒服。”落雪妈不说话，一直看着女儿的脸不眨眼，这眼神，让本来就心虚的江落雪不敢直视，她故意打了一个呵欠，对妈妈说：“妈，我真困了，你也去睡觉吧。”然后就要想躺下去。
　　 “好，如果你真的没有其他事瞒着我，那明天你就跟我去医院看胃病吧，你还年轻，胃病不能拖。”落雪妈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对江落雪说。
　　 “说了不去了，妈，你咋还这么啰嗦呢？”江落雪又坐了起来，埋怨地说。
　　 “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两个月来例假了没有？我是女人，也是你妈，身体的变化比你还懂得多。你个小娃娃，啥事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江落雪心里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搪塞过去。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落雪妈看到她瞬间的变化，又重新坐回到床头，扳着江落雪的肩头，问道：“告诉我，到底是谁的？其他我没看到你和谁在一起过，是不是苏向阳那小子？这段时间我老看到他在我们家门外徘徊，好像有事情似的，我还奇怪着呢。”
　　 “妈，我，我，我……”江落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忍不住满腹的委屈，眼泪先掉下来了。
　　
　　 （十二）
　　 “啪”的一声响，落雪妈看到女儿未说话先哭的神态，心里的猜想证实了，她又气又恼，忍不住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舍得打过女儿一下，可现在……这事咋办呢？她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一下子坐下又一下子站起来，指责江落雪说：“这些年，白养你了，从小教你的规矩呢，家教哪去了？送你读了那么多书，做女人应该遵守的道德礼仪哪去了？你明知道苏江两家不和，却非要喜欢苏家小子；你明知道人家靠山硬，为了前途不会要你，你非得和他去做那事，你咋就这么贱呢？你让我们江家以后怎么面对父老乡亲啊？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啊？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妈，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是放不下苏向阳，他也爱我，要不，您找人去说媒，或许他们家人答应了呢？”江落雪带着一丝希望，乞求妈妈。
　　 “你别做梦了，我的傻女儿啊，人家现在升官发财了，全村人都知道，日子都定下来了，就等腊月结婚了，还会要你？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自己咋办吧，这事要是被韩磊知道了，一定不会要你了，我该怎么做呢？”落雪妈边抹眼泪，边用手抓扯自己的头发。看到妈妈着急成这样，江落雪内疚的一把抱住妈妈，伤心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小点声，这事别让你爸知道，他那脾气，不去苏家砍人才怪呢，你先好好睡觉吧，让我来想办法解决。”犯了再大的错，女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打骂横竖自己也痛。落雪妈把女儿按在被窝里，收拾好自己的眼泪，千叮嘱万嘱咐，然后回房了。
　　 事有凑巧，第二天中午，李毓秀和韩磊突然登门，带了很多礼物，还带来了一个穿着华丽衣服的陌生女人。落雪妈知道了女儿和苏向阳的事，面对李毓秀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内疚和慌乱，她假借烧水，跑到江落雪的房间叮嘱她暂时不要出来。然后又是水果又是茶水的，殷勤款待。
　　 落雪妈看到韩磊眼睛东张西望像是在找江落雪，但当着那个陌生女人的面，他却很规矩得坐着，她不敢确定那个女人是谁，也不好冒昧的问，就用询问的眼神瞄向李毓秀。李毓秀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一对视上落雪妈的眼神，就明白了她想要知道什么。她看到落雪妈手忙脚乱的样子，忙阻止她停下来，笑着对她说：“阿姨你就别忙了，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好不好？”然后走到那个陌生女人的面前，抱住她的肩膀，很亲热地说：“干妈，这就是江落雪的妈妈，你看，妈妈这么大年龄了还这么漂亮，女儿更没得说了，是不是？你家儿子的眼光那么高，不是一个等闲的人儿他会看得上？所以啊，你得相信韩磊哥的眼光，相信你干女儿交的朋友不会错。”
　　 那女人会意的笑笑，对落雪妈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落雪妈看到这个女人有些高傲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愉快，但想到女儿的未来，她用一声哈哈大笑来掩饰脸上不高兴的神态：“哎呀，我说呢，今天早上还没起床就听见门前喜鹊喳喳叫得欢，我正纳闷我们这乡下穷人家会有什么贵客登门呢？原来是书记夫人来了，贵客贵客，韩磊你咋不早点通知我们呢，你看，都没有准备好菜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