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阳被江落雪抓住胳膊，使不上劲，两人在水里使劲挣扎，一下子水淹过头顶，他紧紧地拽住她，努力浮出水面，使劲向河岸靠近，好不容易，他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靠水边的一颗小树，才得以没被江落雪一起拽进水里。他抱着她的身子，终于爬上了岸，四月的水还凉，他冻得浑身哆嗦。被水呛晕的江落雪就躺在他的身边。他顾不得去感觉冷的滋味，跪在她的身旁，用手放在她的胸口使劲挤压，水从江落雪的嘴里流了出来。
　　 她还是没醒过来，苏向阳急了，想起来以前老师教过，救人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人工呼吸。他看到江落雪紧闭的眼睛和惨白的嘴唇，迟疑了又迟疑，最后还是俯下身，嘴对嘴给她做了人工呼吸。终于，江落雪的喉咙里一声响，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看到的，苏向阳浑身水淋淋的跪在她身边，着急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心痛。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路的那头传来说话声，苏向阳慌得赶紧抱起她，躲进了路边的油菜地里，待到人走远，江落雪才感觉到自己被苏向阳紧紧地搂在怀里，她瞬间觉得脸发烫，可她并没有挣扎，而是用手也悄悄地环上了他的腰。两人都不说话，就这样湿淋淋的紧紧拥抱着，忘了自己，忘了时间。
　　
　　 （五）
　　 苏向阳和江落雪偷偷好上了。其实，他们也不算是现在才爱上彼此，在上高中那会就已经是情窦初开了，李毓秀的拉拢在他们中间起了关键作用。然而这一切李毓秀却蒙在鼓里，相信他们几代的恩怨夹在中间，他们之间就算有什么，也不会有结果，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威胁。于是，在大学就读期间，她开始给苏向阳写情书，表白她对他的爱恋之心。
　　 面对李毓秀的感情，苏向阳一直回避，含糊其辞告诉她说，我们之间悬殊太大，家庭，学历，将来的工作等，都是不适合的，我们只能做朋友。他和江落雪的事只字未提，就当时来说，他们的感情是不能见光的，如果让人知道，他们两家的矛盾会更加激烈化，爱了就放不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毓秀面对苏向阳的拒绝，开始起了疑心，她想起了苏向阳看江落雪的眼神，人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难道在我读书期间，他们就已经……？不行，我喜欢的就是我的，不会让任何人抢走，除非我不要了。李毓秀从小到大养成的大小姐脾气开始作祟，寒暑假期间，频繁地来到苏向阳的家和粮站探望，那态度，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向阳是我的，谁也别想打他主意。
　　 苏家人看到李毓秀，显得很热情，人家姑娘可是儿子的大恩人，让苏向阳端上了铁饭碗，还不嫌弃我们是乡下人，主动追他，是苏家有福，遇到了贵人，如果他们能成亲，靠着李毓秀父亲的关系，苏向阳以后可算前途无量。于是，千方百计给他们创造机会单独相处，并承诺，一定让苏向阳等她毕业。
　　 这一切，江落雪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但又无可奈何。她开始疏远回避苏向阳，有缘无份的感情，终究不会有结果的，何必作茧自缚呢？苏向阳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她躲进屋里不出来，可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念想，等他走远了，才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苏向阳知道，李毓秀的所做所为，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一个多月过去了，始终没见到江落雪，心里好想她。他明白，江落雪是在躲他。我爱的是江落雪不是李毓秀，一定要找个机会和彼此都说清楚为好。
　　 李毓秀回想起苏向阳看到江落雪的背影时，眼神里的眷恋不舍和对自己心不在焉的态度中，感到自己和他的感情危机重重。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把向阳的心拉回到自己这边来。
　　 “喂，李大小姐，独自一人逛街啊，要哥哥陪你不？”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在她身边一个猛刹车，一声吆喝，把神游的李毓秀吓得赶紧退一边，才顾得抬头一看，原来是县委书记韩叔叔的儿子，高中的同学韩磊。
　　 “是你，想吓死个人啊？”受了惊吓的李毓秀拍拍心口，狠狠地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韩磊：“要你管，你也不是一个人在大街上逛，你的那些美眉们呢，怎么不陪你？”
　　 “哎呀，别提了，一个个都是看中我爸的地位来的，没一个真心喜欢的，高不成低不就，都吹了。要不，你给哥我介绍一个？”韩磊挠挠头，双脚踩地，手放开车把，从衣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打开盒子，叼了一根在嘴上，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故意把一口烟雾吹到李毓秀的脸上。
　　 “哟，韩大少爷的眼光高了，那么多的美女，居然一个都瞧不上。”李毓秀用手挥开烟雾，故意讽刺他说。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韩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点亲近感，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反感他躲避他。
　　 “唉，不是我太挑剔，是那些女孩真的都一般化，不肥就胖，不高就矮，长得又不漂亮，还没有你一半漂亮呢。更可气的是，还刚谈就想要我爸给安排工作，他奶奶的，把我当阶梯了。”
　　 “你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做老婆？”李毓秀撇嘴问。
　　 “嘿嘿，本人要求不高，人要长得漂亮，还得高中文化以上，这样才能配得上我的家庭。总不能县委书记的儿子找个丑老婆还没文化，让人笑话是不？要不，我俩谈谈，反正我们两家是世交，知根知底还门当户对的。”
　　 “休想，我早就有心上人了，才看不上你呢，老大不小了，不好好找份工作赚钱养自己，靠老子养活，还想找漂亮媳妇，想得倒美。”
　　 “哟，妹妹你有心上人了？帅不帅，让哥给你参考一下如何？”韩磊故作惊讶地说。
　　 “好啊，我带你去看看，要是有缘的话，说不准你还能遇到意中人呢。”李毓秀的头脑里突然闪现出江落雪的面容，“对，就这么办，以韩叔叔的地位和家庭，我不信你江落雪不动心。”她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仿佛幸福马上就要降临，眼前这个游手好闲的韩磊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六】
　　 在李毓秀的带路下，韩磊骑车带着她直往苏家的方向来。路过江家门口时，正巧遇到江落雪端了一大盆衣服走出院门。“嗨，落雪，干嘛去？”李毓秀收起以往看到江落雪时心里不痛快的情绪，拉拉韩磊的衣服暗示停下，跳下车来主动打招呼。
　　 其实江落雪刚出来就看到了他们，想到苏向阳和她的关系，刚想回避，但李毓秀主动打招呼了，不好意思再躲开，只得堆起笑容，放下手里的盆子，假装很热情地拉住李毓秀的手说：“毓秀，是你啊，是来找向阳的吧？要不，先到我家坐坐再去？”
　　 “嗯嗯，也好，好久没时间和你说说话了，都快变得生疏了，韩磊，我们在落雪家玩一会再去找苏向阳。”她回过头来，看到韩磊正痴痴地望着江落雪，眼神里有一种惊喜一闪而过，却被她很巧妙的捕捉到了希望的讯息。江落雪在韩磊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感到很不自然，一边招呼他们进屋，一边前面带头进屋了。
　　 韩磊开始动了心，三天两头的要李毓秀帮他约江落雪出来玩。为打消苏向阳的念头，李毓秀问清楚了韩磊想要和江落雪交往的心思，然后韩磊在父母面前软磨硬泡逼得他们同意后，就托李毓秀就到江家做媒了。江家父母一听县委书记的儿子看中自家的女儿了，有点受宠若惊，也不管女儿愿不愿意就一口答应下来了这门亲事。
　　 论外貌，韩磊比起苏向阳来，要强过很多，苏向阳一副瘦弱身板，长相也一般，而韩磊身材魁梧高大，长得也英俊潇洒，只是国字型的脸时时稍带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和人说话时，那种热情过头的举动，给人一种假假的感觉，让江落雪心里很是反感，但他的家庭背景，却让自己的爸妈视他如座上宾。
　　 在父母的百般比较下和李毓秀的热情牵线中，江落雪不得不假装很满意这门婚事。当看到李毓秀拉住苏向阳的手显得很亲密的样子，心里更多的是失落和难过。
　　 除了李毓秀是开心的，苏向阳和江落雪的心情是同样的难过。他明白，在这个贫穷的年代，爱情在物质人情的背景下，是那么的空乏无力。看到韩磊对江落雪的殷勤，他心里很矛盾，以韩磊的家庭背景，江落雪以后应该会很幸福的，而她，爱韩磊吗？对李毓秀，他真的提不起心情来爱，心里住了一个江落雪，难道就这样和心爱的人分开吗？
　　
　　 （七）
　　 他们就在这样的矛盾心情下和默默相望中等到李毓秀毕业了。那年夏天，李毓秀放弃了父母给安排在县城的优越工作，为了苏向阳，固执地选择来到这个偏僻的镇农业银行做了一名普通职员。每天午休的时间，她都会到离得不远的镇粮站去看看苏向阳，并买一些防暑的冰糕或西瓜送去，和苏向阳一起的同事也顺带沾了光。闲来无事的时候，大家都当着苏向阳李毓秀的面，直夸李毓秀是人中凤，苏向阳这个穷小子前世积德，今生走了桃花运，并催问什么时候吃他们的喜糖。谈及结婚的事，苏向阳就会借故打水或上厕所来回避这个问题。而李毓秀却很自信满满的告诉大家，别急，今年过春节之前会让你们吃到喜糖喝到喜酒的。
　　 乡下的条件差，每个月镇里会组织一次露天电影下乡，轮流在各村播放。这晚八点正，电影会在村委会前面的大坝子里播放。晚上七点左右，江落雪的爸妈叫女儿一起去，江落雪推说有点不舒服没有心情去，就在爸妈刚要盘问哪里不舒服时，隔壁要好的春儿跑来了，进门就喊：“落雪姐，听他们说，今天晚上的电影是牛郎织女，神话故事很好看的，快走快走，狗子他们还在门口等我们呢。”然后，不等江落雪说话，拉住她的手就往外拽。
　　 出得门来，江落雪看到，狗子和其他几个一般大的同龄人都在等他们，苏向阳也在。每次看电影，都是他们几个一起去的。她迟疑了一下，朦胧的月光下，看到苏向阳看她时期待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一起去了。离村委会有二里地，一路人有说有笑的，春儿和狗子是一对欢喜冤家，一会吵一会闹的，追前追后地打闹着玩。苏向阳却似有意无意地怠慢脚步，和江落雪保持一步之遥。一路，两人都没说话，但回望时彼此的眼神却在传达心中的爱恋。
　　 电影开场了，人很多，大约有两三百人，除了老年人，几乎一个村里的人都到齐了。附近的人都从自家带了板凳，路远的人就站着观看，那些个头小的自然就东钻西窜地找能看得见的地方，不一会，他们几个就失散开了。只有苏向阳一直靠着江落雪的身边，一步都没离开。两人离得那么紧，苏向阳身上的气息随电影里的情节飘在落雪的周围，窜进她的呼吸里，让她忍不住心砰砰地跳。除了那次落水后，他们是第二次离得这么近。
　　 苏向阳的呼吸在身后飘落在她的耳边，江落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头脑里乱乱的，电影里放什么内容她一下子也没看进去。她等苏向阳的眼睛睁专注的看着电影时，偷偷地挤出人群，来到坝子边缘的树林旁边，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突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拽住她的胳膊，等她还没来不得反应过来，一下子被拉进了树林里。
　　
　　 （八）
　　 她惊恐地刚要张嘴大叫，一片滚烫的唇猛地覆上她的嘴，身体被紧紧地搂抱着继续往树林深处挪动。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她知道，这是苏向阳的味道。原本要挣扎的她，身不由己地顺着他一起往里面移步。两份久违的爱在这一刻如火山爆发，电影场上的所有声音都与世隔绝了，他们的身心里只有彼此的存在，苏向阳的手伸进了落雪的衣服里面轻轻地抚摸，她忍不住浑身发颤，身体里有一种原始的欲望在使劲地往外窜，任由他的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从上到下的游走，内心那种对爱的渴望让自己忘了在做什么。
　　 电影散场了，春儿和狗子大声喊叫他们两个的名字，才把他们从甜蜜中唤醒过来，她慌乱地想要整理凌乱的衣衫，而苏向阳紧紧地搂住她不舍得放开。俯身再一次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再一次的忘记了时间。
　　 江落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软软地躺在床上，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苏向阳身上的余温还残留在她的身上，第一次和心中最爱的人肌肤相亲，那种无法言诉的快乐在心中久久不去。她下定了决心，和韩磊分手，这辈子除了苏向阳，谁也不嫁。
　　 当李毓秀再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说冬天就结婚，苏向阳这次没有回避，他故意笑说：“毓秀，别和大家开玩笑了，我们俩，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根本就没有夫妻缘分，只是同学和朋友关系，大家也别相信了，我苏向阳已经有对象了，毓秀是和你们开玩笑的。”同事们早就看到李毓秀对苏向阳的好，也相信了李毓秀的话，苏向阳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而这次，却突然说，他和李毓秀只是朋友关系，自己早就有对象了，看到李毓秀的脸色由晴慢慢转阴，红白相间时，虽然心里疑惑，但都识趣地借故赶紧散开了。
　　 “你什么意思，苏向阳？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只有你，为了你，我才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穷地方工作，告诉我，我哪里还做得不够，还比不上江落雪？”等众人一离开，李毓秀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把抓住苏向阳胸前的衣襟，愤怒地问道。
　　 “你都做得很好，是我配不上你，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你书读得多，也应该比我还明白，爱情是相互的喜欢，而不是一厢情愿。这些，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你别跟江落雪扯上关系。”苏向阳正视着李毓秀愤怒的眼睛，淡然的回答。
　　 “你想甩了我继续跟江落雪好？告诉你，没门。从小，凡是被我李毓秀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包括爱情。这个冬天和我结不结婚的事，你说了不算。而你，应该清醒了，我们合不合适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李毓秀的脸色慢慢地回转本来的颜色，她松开手，似笑非笑地在苏向阳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转身“砰”的关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