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老乡，他是名人之后，那名人的名字不叫名人，是一位姓李的开国上将，我开始不信，很不相信，开国上将的孙子能和我们一样的打工？可是，我从另一些相当的口中得到证实，李鲲鹏不但是将军的孙子而且是将军嫡孙。将军的儿子在农村务农，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但将军的儿子的确在家里务农，这是颠覆不了是事实，我对他高贵的身份肃然起敬，我能攀上李鲲鹏是我祖上积的福，他是全广东省武术全能冠军，我想拜他为师，他说不行，自己从来不收病床上的徒弟，我听后就不高兴，不快的心情让他从我的脸上窥到，立刻微笑说：“你真的傻的可以”他不收我我为徒我还是很喜欢他。阿杰一直没出现，我不怪他，是他给我雪里送碳，要不然我会流落街头，任何时候人不要只记恨别人的坏处，多想别人的好处就不会让自己生气，生气伤身，恶语伤人，伤人伤己。其实也怪我，我没告诉他，你信不信，我一出院他准会责怪我不通知他，唉，我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戴着一张假面具累不累。
　　 那天晚上，我打倒了三个坏怂，自己被其中一个下了黑手，刀子扎进了我的小肚，肠子流了出来。那喊救命的女人和她的男友把我送到医院后溜走了，我和阿杰当时一样没钱住不上院，阿杰可以向兰花借钱，我不知道向谁借钱，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天，那个女人奇迹般的回来了，说自己去借钱，现在借到了钱。我被她借来的钱送进了医院，她问我有没有知己朋友，我的笑在心里，是那种冷冷的自嘲的笑，我想不出谁是我的知己朋友，但在女人面前说自己没有知己朋友很栽面子，她会认为我人品有问题，我胡乱说了一串名字，但她拿出了手机要了李鲲鹏的电话。唉，便捷的通讯手段让谎言瞬间被戳穿，但我还是留了余地给自己，我还说，他们一个个忙的鬼吹火，肯定来不了。但是，他来了，他们也来了，给足了我的面子。她说她叫素雅，我从来没敢看她，因为如果不是我没钱真的不会让她掏钱给我看病，男人的自尊心被伤透了。我住院快一个礼拜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但今天她有要紧事让李鲲鹏来代她照管我。其实我感觉自己没那么脆弱。
　　 晚上，素雅回来了，说那天他被欺负时她男人就在现场，我说那是人的本能，你也不要记恨他。她没说话只是苦笑。
　　 她喂我吃饭，其实我早能下床了，她要我躺下不许乱动，我就像一个小孩子真的不敢动，她穿了件连衣裙，喂饭的时候身子向前倾，我的眼睛看到了她胸部的两只小白兔，心慌慌了好一阵子。
　　 她三十出头，当我认真看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美丽使我羞愧，我让她不要再来了，她很伤心，因为我看到了她啜泣。我没问她却告诉我，她和现在的男友是初中同学，一起来到这里打工，两人情投意合同居了。
　　 现在，我很不愿意听到同居两个字，它让我想起兰花，想起从前兰花和郑红同居，现在她又和苟熊同居了。苟熊家里有媳妇，这里还有兰花，这小子有多风流，只可怜我家里没有，这里空白。同居，共同居住在同一室内、甚至在同一张床上，我不敢想，就把眼睛闭起来，她还再叨叨，说通过那天的事她的心彻底冷了，今天出去就是和他做了个了断。我已经不想再听了，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会儿。
　　 我出院的时候乡党都来了，来了都不知道接我去哪。我想在工厂附近租间房，虽然我知道了我和那家工厂再无瓜葛，——老板把我开除了，但我还是想在哪附近租房。但素雅说没那个必要，让我去她出租房。我被知己朋友拉到了素雅住处。这是一个套间，收拾得挺干净，我笑着问：“你住哪间？”她呶呶嘴。“噢，那我就住那间”我指着另一房间说。她把我推到自己房间：“你还没有完全好，是我监护的病人怎么能和我分开住。”
　　 晚上的时候我觉得很别扭，这算啥事吗？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怎么得了？时间过得很快，她给我洗了脚说：“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我们睡吧。”灭了灯，我听见她脱衣服时悉悉索索的声音，下边那玩意就很不听话的，之前它那么温顺，现在有了脾气。但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阿香妹子，我又看到她那双不肯闭合的眼睛，
　　 我不能干那事，很伤我的心。她突然转过身搂着我，我感到她胸前的两只白兔子再跳，我排斥着坐起。她亮了灯，怔怔地看着我：“你那儿有毛病吗？”我跳下床走到另一间屋子，反锁了门，这时，她嗡嗡嘤嘤的哭声从门缝挤进来，钻进我的耳朵。
　　 住她家无名无份，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厂子附近租了一间只能容下一张床和我的房间。我其实并不想要什么见义勇为的称号，但素雅为我申报了，政府没批，原因是我和她同居了一夜。素雅很气愤，看到我在笑她顺手抓起枕头砸我。
　　 素雅是一个打工妹，我看到她瘦弱的身影很心疼，我说，你放心，你为我花去的住院费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她的笑很苦涩：“谁让你还了？我欠你的少吗？”我不明白他欠我什么了。
　　 我一边找工作一边死缠着李鲲鹏教我学武术，他说：“力气大体重大能咋？牛没你力气大，重量大吗？唉，既然你想学就先试试。”我终于成了他的徒弟，真正学起武术才知道，武术不是举重，力气大了还真没用。但他说有一项工作或许适应我的大力气，他们厂在招装卸工，力气大就成。
　　 我吃过素雅做的饭打了嗝，她说让我以后再别人面前注意不要打嗝，能由得了我吗？但无论怎样我还是记住了她的话，在和老板谈事的时候我想打嗝，想到她的话我还是忍住了，但我觉得心里很别扭，不是自然的发生总让人感觉不自在，那个打嗝的人是我，那个不打嗝的我就不是我了，是别人。老板看到我一身的肌肉自是高兴，当下表态让我明天上班。
　　 我们两人一组，我的搭档身体瘦的像猴子，但干活很不赖，就是缺乏后劲，后边的货大都是我装我卸，老板喜滋滋发给我一支烟，我不抽烟，但老板的烟我接了夹在耳朵上，老板掏出打火机给我点着，我呛得直咳簌，老板眼中有呛死也值。
　　 8
　　 我在厂子干了三个月，家里来电话说我妈妈快不行了，我扔掉工作服换了一身衣服就向火车站赶。我咋来咋回，路上依然是好风景
　　 我的心思全在母亲身上，虽然我的母亲没有爱弟妹那样爱我，但她总是我的母亲。
　　 其实母亲的病没那么严重，只是感冒，我怀疑她甚至连感冒都没有，只是想我了，她亲口这样说的，我还以为母亲不想我。
　　 其实母亲不想我才正常，想我才不正常，我已经适应了前者，后者突然出现我真的有点不自在，现在我真的想让母亲和以前一样忽视我的存在，但母亲现在好像特别在意我，给我洗脚，笑着和我说话。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老人年龄大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看到儿女平安就心满意足了。
　　 我跑到了我的槐树林、饮马河滩，现在是冬天，河面上结了冰，槐树林也灰头土脸的，枯枝上零落的缀上几片黄叶。我看着宽阔的河滩，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树林，想起了外面的农家乐，嘿嘿，要是能在这里办一个休闲中心生意不会错，淡季我们可以忽略，旺季这里肯定是人满为患，噢，这里真是一个淌金流银的地方，只是我没钱。这时候我想起了我老板，我用手机一连拍了好多照片，用彩信发给我老板，老板回复了：你的家乡原来那么美。一个想法在心里逐渐成熟。
　　 老板考察过我们这地方，是我和村里的头头脑脑陪同的，我那一次终于和村里的头头脑脑平起平坐。
　　 但后来的事不但是我没有想到，连老板自己也没想到：老板破产了，就像我破产一样，我的心痛了好多天。
　　 素雅来电话说我的见义勇为政府批准了，为我发了证书，问我还回去不。我明确的告诉她，我不回了。
　　 我弟弟阿凡又拿回了一张全级第二的奖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考上大学又能咋样，我记得很久以前收音机里说过，北大一个毕业生卖肉了，现在就业竞争都这么激烈，就业环境就是这么恶劣，到他大学毕业后肯定就没了工作岗位。这不是我要操心的，但母亲对弟弟能否考上大学看的很重，恨不得拼了老命让他考上。但她就是拼上老命也不能帮到他丁点忙。我和母亲的想法正好相反，我希望他早些离开学校，赶紧去打工挣钱，我家这个大窟窿需要一个印钞机昼夜不停造币，我明显感到自己孤军奋战势单力薄，我盼望着他退学就像口渴得要死的人盼望甘泉。唉，可是，他还是他，是学生的他。
　　 狗蛋早给儿子苟熊把婚结了，日子过得蛮滋润，多种经营开出美丽的花朵，有一天，苟蛋开了一辆宝石蓝色的面包车在村子里显摆，看见我那刹车的声音尖啸吓人，唬得我魂都飞了，我缓过神来捡起地上地砖头想朝狗日的车玻璃扔，回头却见苟蛋呲着黑乎乎的牙笑，手里的砖头就掉在地上，那狗日的狗蛋摇下玻璃对我摆摆手，用的是外国话：哈喽。我已经在心里不叫他苟蛋，而是叫他狗蛋了。我不愿搭理他，就朝前走，我看到了他儿媳妇——狗熊媳妇媛媛坐在车里。面包车从我身后吼了一声窜出老远，尘土把我的眼窝子糊了，我朝他车后啐了口：狗的蛋，你狗日把叫花子拐棍才撂下几天就这么张狂，还哈喽，中国话都说不顺溜还撇洋腔，呸。狗蛋的老婆说她羞死人了，儿子在外打工，公公和儿媳妇就像两口子，两人去洗澡，两人去买衣服，两人去地里干活，两人双出双入的事太多了。有一天，我听见包谷地里狗蛋和儿媳又说又笑，我故意扯开嗓子：二叔，你和我二婶谝啥呢谝那么热火。包谷地里一下子就熄火了。但狗蛋有自己的说辞：都说屁话，我不对儿媳好还行，我对她好她当然就会对你好，对你儿子好。这话也能说得过去。
　　 过年的时候兰花和狗熊回来了，但不是一起回来的，听说兰花和狗熊又掰了，我很高兴，但我没有想到我同居了一夜的素雅来了，我悄悄对她说：我俩同居的事别对任何人讲，包括我妈。她大笑：“你还真封建。”兰花没找我，我也没去找兰花，其实我心里像猫抓。可是，我在路上遇到了她，和我一起遇见她的还有素雅，兰花的眼睛把素雅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然后才看着我说:“你这货还交上了这么好一个女娃。”我笑着心里却在想:你那啥眼神，她早不是女娃了。但我不想劳心费神想她是不是女娃，这和我没关系，是女娃也是人家的，不是女娃也是人家的。我倒是心里关心兰花还是不是女娃。唉！我这都想些啥嘛！她是不是女娃我都喜欢，从里往外的喜欢。她的笑很怪异，怪异的笑着从我身边走了，我又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只是，只是多了化妆品的味道。素雅拧了下我的耳朵，生气的骂了我一句走在我前头，我没追她，她更气，返身回来在我的手背上咬了一个深深的印痕。我不疼是因为我麻木，我还是看着兰花走下了村前的大坡。她不应该是去找狗熊，方向不对，去狗熊家应该是相反的方向，再说了狗熊的妻子媛媛这会儿肯定也在家。可是，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到素雅眼里的泪花闪啊闪，像早晨麦苗尖儿的露水。我对狗熊突然恨到骨头里去了。素雅被我的几句好话哄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跟在我身后。
　　 正月初六的中午，兰花出现在我家，我以为我的病又发了，揉得眼眶发红，她的笑还是那么好看，两个酒窝还在。她和我说了一大堆话，我觉得是废话又不是，最后她说自己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我问她干啥欠人家那么多钱，她说是炒股。
　　 我立刻说：“欠多少，我来还！”
　　 但她说出口的数目字把我吓了个倒蹲，屁股蹲成了两瓣火辣辣的疼。我其实也没钱，在她面前装了次大款。但她的哭让我心里扎上了几把刀子。我要为她还债，我一定要为她还债。可是她说债主逼得急，只有三天，不然会追来杀了她。这次我们无理在前不能和救素雅那样了，得还钱啊。三天以后我看尽了别人眉高眼低也没借下多少钱，我低头往回走，后边的车使劲摁着车喇叭，我看到前边宽的能并排行驶两辆车，就没理走自己的路。可是，车喇叭更急了，我瞅准路旁一堆柴货，突然从里边抽出一根不短不长、不粗不细的棍子，一转身举起的棍子轻轻落下，又是那个哈喽，他还是笑着：“上车，捎你回去。”
　　 我不想坐他的车，一个人走着就像小鸟在天空飞，想事、想人、想物都无有拘束，而一旦我的身体被囚进铁皮思想也就困住了。狗蛋把铁皮房的门推开双脚着地后给我一支烟：“我满世界找你哩，想不到在这撞见。”“找我？”，我望着远处的两条道，一条是通向庄稼地的石子路，那路上的人大多拉着架子车往地里运送化肥，另一条路是马路，无数的铁皮房在上面移动，就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我们永远是两条路上的人，永远找不到交叉点：“找我弄啥？”狗蛋低头沉默着，一支香烟在他嘴里狠狠的吸着，我有些着急，这货在糟践我，我转过身就走了，他把烟头一摔：“你停下，快停下。”我没停，这货把汽车开到我前面：“上车。”我翻了个白眼，从他车旁绕过去：去你妈的，我为啥要听你的话。狗的蛋跳下车拉住我胳膊，我稍微用了点劲狗的蛋就被我摔出老远，这货色不但不气，反倒抱住头笑，我以为他和我一样犯病了：“小子，劲这么大，我没看走眼。”我好生疑惑，我的劲大小与他何干。他爬起来笑着说：“走，去那边崖背后沟里我给你指条发财的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