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我明白了人或许真的要经历过磨难才会真的长大，突然的变故让我体会到了人世间人情的凉薄，最初的冲动被一阵冷风吹醒，最终没有走向罪恶的深渊，而是选择了转身……
　　
　　 （一）
　　 站在悬崖上，当我把手中的刀子刺向面无表情的雪的时候，她选择了闭上眼睛，身体开始向我倾斜，我看到明晃晃的刀刃即将插入雪胸膛的时候，我大声喊出：“不要，不要……”翻身坐起，惊了一身冷汗，是梦，十年了，我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惊恐与茫然。
　　 整整一个上午的会议让我有些疲惫，本想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休息一下，结果竟然睡着了，而且又一次做了十年来相同的梦。受邀参加秋季陶瓷博览会，这让我感觉到了一个机遇，虽然陶瓷行业在国内无法与景德镇与唐山相比，但自己所经营的陶瓷集团在本地也算是具有一定的知名度，无论是利税还是产值在这个人口只有几百万的城市里，都是名列前茅的。
　　 因为出口的一批订单正在赶制，又要研制新的产品去参加今年秋季的陶瓷博览会，让我感觉到了些许的压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告诉自己，最近太累了，所以才会做恶梦。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窗前，却发现一楼的展厅那好像出现了什么问题，很多人围在那里，于是，按下电话叫卓雅进来。
　　 卓雅是我的助理，纯正的蒙古血统，不仅拥有婀娜的身材，而且还长了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她走进来的时候没有忘记给我捎进来一杯咖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她总会嘴角上翘。对于毕业于知名管理学院的她来说，或许做了我的助理有些大材小用，但我从内心感激她，因为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她都给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帮助。
　　 “孟总，您有什么事情吗？”她的声音很好听，绝对的一口纯正普通话。
　　 “卓雅，一楼展厅那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孟总，是这样，咱们新来的一名清洁工不小心打碎了一件展品。”卓雅轻声地说道。
　　 “不是和他们说过了吗？一楼展厅的卫生要孙洁来做，怎么会换新的保洁员？”我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孟总，是这样的，孙洁这两天请假了，她母亲生病了，所以才调来了新来的保洁员。”卓雅跟在我的身后解释着。
　　 我有些担心，因为展厅里的大多作品都是价格不菲的，最主要的不是价格，而是展品多是只此一件，无法复制的。当我走到展厅门口的时候，萧亚轩急忙向我走来，他一脸无辜地和我解释道：“孟总，因为今天新加坡的客商要来参观，所以我想让她们打扫一下，没想到，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当我看到散落在地上陶瓷碎片的位置的时候，我的心猛地疼了下，闭了下眼睛，或许这就是天意，不然那么多的作品为什么只会这件作品出事。当萧亚轩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清洁工对我说，孟总你看怎么处理，我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转身对萧亚轩说，你把打碎的展品收拾下，送到我的办公室。萧亚轩楞了下，看了看我，我知道他想问我什么？毕竟他做我的销售部经理不是一年两年了。
　　 “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我盯了他一眼，我转身回到办公室。
　　 忽然间觉得心里空了，这样的感觉十年前有过。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那烟雾在我的眼前扩散着，透过那层层烟雾我仿佛看到那张惨白的脸。
　　 萧亚轩和办公室主任陆鸿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怀里各抱着一个纸箱，将纸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陆鸿鸣看了看我低下了头。一直不喜欢他这副样子，但毕竟曾经在我最难的时候，这哥们一直对我不离不弃，而且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偷家里的东西给我吃，那份情谊是我这一生都无法报答的。于是，当我有了一定能力的时候，首先把当时还在货运站里拉货的他带到自己的公司。
　　 看着陆鸿鸣的样子，我是既生气又没办法，向萧亚轩摆了摆手，萧亚轩退出我的办公室，然后把门带上。
　　 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陆鸿鸣坐下，而他却依旧站在那里。我没好气地看着他，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境，他在单位里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因为我的心事从来没有避讳过他。他很难过，我能觉察到，于是，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他坐下。他用手抹了下眼泪，一直沉默不语。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鸿鸣，你相信天意吗？”
　　 “孟总，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让王雪菲去打扫展厅就不会出现这次事故。”他很难过地说。
　　 “等等，你说谁？王雪菲？”我脑海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是啊，王雪菲，她已经在这里做了一周多了，我觉得她比较稳重，干活也勤快，孙洁请假了，所以我……”陆鸿鸣抬头看了看我。
　　 “她多大年纪？”这个名字是那么的熟悉。
　　 “五十多岁，人很干净，干活也仔细。”陆鸿鸣疑惑地看着我。
　　 “鸿鸣，你去把王雪菲叫来。”我望着那一堆瓷片对陆鸿鸣说。
　　 看着陆鸿鸣满怀心事地走出办公室，我也陷入了沉思，世间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吧？或许只是名字与年龄恰巧吻合罢了。
　　 敲门声把我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请进。”
　　 当我看到王雪菲走进我办公室的刹那，我的血似乎被凝固了，虽然已过十年，但她的那张脸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二）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年前的那个秋天，毕业后的我在同学们的羡慕声中拉着白雪的手，走出学校的大门。白雪在我们班算是班花，而我一个来自一个贫困山区的农民儿子，这是自己从走出大山的那一刻从来没有想过的。当初努力想考上大学，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想让辛苦一生的父母能过上好日子。特别是母亲，因为常年的劳作，每当阴天下雨的时候，身上的关节都会疼痛，四十几岁的年纪，竟然已经弯腰驼背了。
　　 记得刚到学校的时候，白雪就坐在我的前面，我在拿书本的时候，不小心夹住了她的秀发，当她回头看我的时候，我有些惊慌。在我的印象中，城里的女孩子都很娇气。我满脸通红地告诉她，自己不是有意的，而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那一晚我失眠了，那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而失眠。
　　 于是，脑海中闪过太多的场景，而最多的是自己能拉着她的手，一直走，一直走，直至满头白发，我们还能一直拉着手。一起看晨曦里的朝阳，一起看落日里的余晖。
　　 或许是在自己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在期许发芽的同时，却又有些自卑。于是经常会一个人坐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里发呆，有意无意地开始回避着白雪的目光。青春的岁月中总是写满太多的美好，在校文学社的我，当时对诗歌很是痴迷，经常有些诗歌被发表在校报或是报刊上。雪一直喜欢文学，虽然我们的专业是学理的，这样让我们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
　　 记得有一次，上完自习后回宿舍，在路上我遇到了雪，那一刻的雪旁边站着一个男孩，我并不认识。初冬的夜有些微寒，借着月光我看到雪的脸色很难看，那个男孩似乎是高我们一级的学长。雪当时看我走过来，急忙跑了过来，手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然后告诉那个男孩说，我是她男朋友，那男孩有些半信半疑。雪用手捏了下我，我在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机械地点了点头，男孩悻悻地走了。
　　 那天晚上雪和我说了很多话，她说，那个男孩总在路上等她，她并不想这么早就谈朋友，而且对他自己也并不了解。
　　 走在雪的身边，虽然有些自卑，但内心深处的某种萌动让我觉得，那一刻是那么的美好，真想就这样一直陪着她走下去，直到到了女生宿舍门口，我才恋恋不舍地和她说再见。当雪走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转身对我笑了笑说，明天，你还能送我吗？我急忙点了点头，她转身跑进了宿舍。
　　 躺在床上我又一次失眠了，脑海中总会有一个影子在晃动，无论自己如何驱赶，就是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每天下了晚自习，雪都会站在教室门口等我，然后我们一起走过校园那条小路。一路上很多时候是沉默，偶尔她会问我一句：“你怎么不说话啊？”我笑了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每天我都送雪回宿舍的事情在我们寝室引起了不小的风波。金延利是睡在我上铺的哥们，因为家境好，所以，用他的话说，上大学就是来这里混四年，然后回家接手老爸的产业。他对白雪有意思，这个我们都知道，但白雪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这让他觉得自尊心严重受挫。当他知道我每天送白雪回宿舍的时候，把我叫出了宿舍，看着他一脸不屑的样子，我内心的那份自尊被彻底激怒，告诉他，白雪是我女朋友怎么了。
　　 或许是我一直沉默寡言，这一次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他被我的态度有些吓到了，于是软了下来，告诉我，他如何喜欢白雪，而且他只所以读这所学校，完全是因为白雪。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笑了，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和白雪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每天下晚自习的时候我送她到宿舍门口这么简单。
　　 当听到我说我和白雪没有任何关系的时候，他兴奋地在原地转圈。他告诉我说明天不用你送我，我也去上晚自习，这样就可以送她了。我点点头，虽然心里会有些许的落寞，但我觉得他与白雪更合适，他们是同一世界里的人。
　　 上早课的时候，白雪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种让我琢磨不透的东西，然后她不再理我。我能明白昨天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我故意匆匆地走了，而我回到宿舍很长时间，金延利才回来。我想从他的神情里捕捉些信息，但让我失望的是，我并没有发现他有丝毫的变化。看到白雪的态度，我心里很难受，于是选择了晚自习逃课。
　　 金延利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准备睡觉，他站在我的床边态度很不友好地问我：“我说你俩真有意思！”
　　 “怎么了？什么我俩？”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一个不上晚自习，另一个也不去啊！”他表情有些夸张地说。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今天不舒服，所以没去晚自习。”我有些生气地说。
　　 “哼，别和我说没用的，告诉你白雪就是我的，别想和我争。”说完他拿着脸盆走了出去。
　　 我的脑海中一直翻腾着白雪抱着书本走在林荫小路上的画面，那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莫名的情感淹没了所有的自卑。当第二天白雪看到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眼圈有些发红。我们并没有说话，下课后我独自往宿舍走，路过那天白雪被学长拦住的地方，我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仿佛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白雪的味道，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却发现白雪就站在我的眼前。一种莫名的冲动让我伸出了双臂，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而她也趴在我的肩头委屈地轻轻啜泣。
　　
　　 （三）
　　 我的思绪在王雪菲轻轻的哭泣声中被拉了回来，我有些怀疑，这还是那个站在二楼阳台里，用蔑视的口吻对我说话的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吗？如今眼前的这个女人除身材更加纤细外，满脸的沧桑痕迹，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就是紫竹院3号别墅曾经的女主人。
　　 “孟浩，真的是你。”王雪菲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我，没有想到吧，我想过千万种见面的场景，但这种场景是我所没有想到的。”心中那份掩藏多年的愤恨与屈辱就在此刻全都涌了上来。
　　 “我说那，那件瓷器上的女孩样子和雪那么像。”王雪菲说话的声音很低。
　　 “你闭嘴，那瓷器上的女孩怎么会是她！那是我死去的爱人。”我有些愤怒，生气地将拳头砸在办公桌上。用手指着门对她大声地喊着：“出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我无力地坐在沙发上，这么多年来一直掩藏在心底的那份怨恨与愤怒在这一刻彻底地爆发了。
　　 按下电话告诉卓雅：“让萧亚轩来我办公室。”
　　 望着那一堆陶瓷碎片，我竟然有些委屈，那份既恨又爱的情感折磨自己这么多年，虽然身边一直不乏优秀的女人出现，但在自己的心里却从来没有想结婚的念头，虽然父亲一直在催，但总会觉得，我似乎早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今天这件由自己亲手绘画的作品碎了，我觉得真的就是天意。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今天总算让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看到曾经那个趾高气扬的王雪菲，如今混得样子，本应高兴的我，竟然没有感觉一丝快乐，相反会有些许的落寞。
　　 萧亚轩走进来，很显然他并不知道我此刻的心境，在他看来是因为王雪菲打碎了一件陶瓷展品，所以我才会这样生气。
　　 “孟总，王雪菲那办公室已经做出辞退的处理。”萧亚轩对我说。
　　 “亚轩，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你去帮我查下，王雪菲家里如今还有什么人？如今住在哪里？”萧亚轩疑惑地看着我。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不再说话。他张了张嘴，或许是看我的面目表情有些难看，最终没有说话，退出了我的办公室。
　　 拿起纸箱里的一块陶瓷碎片，思绪又一次回到了十年前。白雪的家境是我从同学的嘴里知道的，白雪并未和我说起过。自从那天拥抱了之后，我的心一直像飘着一样，很多时候白雪在路上等我会对我说，干嘛见了我总是傻呵呵地笑？我趴在她的耳边告诉她，我一直感觉自己在梦里，怕一不小心会醒来。每当这个时候，白雪总会笑着用手指着我的额头说，看看你的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