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暴风雪
“可是,这都一个晚上了,他俩还是没回来呀!”丽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忍不住插话说到。丽看着大咧咧的,实际上心肠最软,见到哪个姐妹有病,她都会偷偷地抹泪,忙前忙后地照看着,直到人家能起身下地干活了,这才作罢。现在看见这大白天的时间却是黑暗暗的天,刮着从未见到过的白乎乎的风雪,她害怕了。这一宿,她和娟、兰抱头痛哭,本来梅丽娟兰这四人好得就天天不分开,如今少了一人,丽和娟、兰心里真的像是丢了魂似的。
“梅会被骑手找到不?若是他俩在一起,现在能在哪儿呢?”
兰悄悄地和娟嘀咕着,她生性胆小谨慎,生怕说话声大了,会影响到衫刀他们的讨论。
“我约摸着,梅一定会被骑手找到的!梅向来都是有好运气,放心,他俩一定能回来!”娟快人快语地回应着兰。
“真急死个人!风雪又不停下,我们只能干坐在这儿等着骑手和梅吗?”“是呀,这也不是一个办法呀?”众人按耐不住了,像大铁炉上的那壶烧开沸腾的水,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开了。
“大家沉住气!”衫刀喊了一声,他表面上一副沉稳的样子,可心里比谁都着急。能沉住气是衫刀最大的优点,他也知道,此刻若是他乱了方寸,势必大家就会乱了阵脚,那样不但于事无补,可能还会产生新的麻烦。
众人停下了议论,目光转向了衫刀。
衫刀起身拎起烧得冒着热气的水壶,慢腾腾地往铁炉子里扔进了几块干牛粪,他借此掩饰着脸上的难以察觉的焦虑神色,也是在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心绪,他舔了一下干涩得爆了皮的嘴唇,向众人说:“就这样的天气,我们能出得去吗?能出去,我们昨晚不就出去了吗?我问问大家,如果这样的天气,我们上山能保证安全吗?如果仅仅是我个人,都好说,但是从整个创业队的角度来考虑,就不能不想得周全一些!”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看着我们的两个同伴处在危险之中就不管了吧?”有人向衫刀大声地喊到,又将这个大家挠头的问题抛给了衫刀。
衫刀盯着铁炉中的火焰没说话,众人都看着他,等待着,看他能说出个怎样的办法。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听见烟囱里的烟隆隆作响。
“这事儿,还真得看他俩的运气,依我对骑手的了解,我估计他很可能会带着梅躲进那一带的山洞之中。如果是那样的话,至少,他俩不会被冻死,我相信一定是这样的!”衫刀终于开口了,他第一次吐口说出大家始终没敢说出的话。但是他是否定的,他否定了骑手和梅可能已经遇险的疑虑。这个疑虑从昨晚到现在始终萦绕在大家心头,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
衫刀回过头向丽问道:“骑手走的时候都带什么东西了?”
丽赶紧答道:“他骑的枣红马上应该有他常带着的皮袋子,里面应该有些炒米和绳子之类的常用物品,对,他是背着半自动的……”丽在回想着。
“还有斧头!我曾经和他说过,在草原上随身带着斧头比刀子不差!尤其上山砍伐灌木开道,非斧头莫属,他听我说过以后,从来都是将斧头带在身上的!”斧头急忙抢过丽的话头说到。
“这样看来,如果我判断准确的话,那么可以放心的是,在正常情况下,以骑手的经验对付个把只狼绝没问题!”衫刀说完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念叨:“我的判断,我的判断……”
衫刀思索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猎人说:“衫刀说得也对,那一带我们不曾去过几次转场吗?上次赶着牛群就在那一带放牧嘞!山势地形都熟悉的,尤其山上的洞,我们不都曾经进去摸过野鸽子吗?”
斧头兴奋地站起来叫道:“衫刀说得对,我们干嘛要将事情想得那么坏?我想的有失偏颇,细细想来事情不至于那么糟!”斧头搓着两只大手在炉子上烤着火,说:“只要骑手他俩能找到一个山洞,他们就能解决取暖,这深山之中找些枯木柴火可是太容易了!”
丽在衫刀身边嘀咕着:“这是分析,还是那句话,我们该怎么办?”
衫刀瞧了丽一眼,他站了起来,向大家摆了摆手,众人顿时安顿下来,望着衫刀,看他要讲什么。
“大家听着,还是我昨天晚上说的,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另外,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我已经和大队的布赫书记汇报了,他很重视这件事儿,说是要向公社反映,也就是说我们要进行的救援行动不仅是我们知青创业队一家的事情!”
众人一听衫刀这番话,顿时兴奋起来,“对呀,找了大队和公社,这样有组织的行动可是比我们创业队单枪匹马的行动力量大得多啦!”
“说得对!”一声粗犷的话音从后面传来,众人回过头向门口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大队的布赫书记和道伦敖都大爹走了进来。
衫刀和猎人、斧头急忙迎了上去,众人呼啦地围了上来。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众人迫不及待地向着布赫书记提出各种问题,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大家感觉到一定是布赫书记带来了有关消息,要不怎能一大早,他就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到知青之家呢。
布赫书记看到衫刀等人的脸上,个个都是急切和期盼的神情。他拉着衫刀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不很熟练的汉语说道:“没问题的,相信组织的嘛!”他知道,城里来的知青可是从未见过草原上的暴风雪,现在又有两个人彻夜未回,这一夜,知青之家一定是一个让大家提心吊胆的不眠之夜。他摆着手,想要面前这些激动的小青年能够平静下来。
衫刀见状,明白准是公社方面有安排了,他向大家喊道:“大家别嚷嚷,别嚷嚷了,还是听布赫书记讲话吧!”
众人听衫刀的这一嗓子吆喝,立刻安静下来,大家围着布赫书记,不再有人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屋外狂风在一阵阵地冲击着房屋的墙壁,发出轰轰的呼啸声,反倒更显得屋里的气氛凝重、低沉。
丽端着一碗奶茶走过来,她心里期盼布赫书记能给知青之家带来好音讯,她相信大队和公社的力量远比这创业队知青的力量要强大得多,依靠组织一向是她搞团工作的法宝,现在,她心里更相信,只有大队公社的当地组织才能拯救梅和骑手,毕竟知青们经验不足呀!丽双手端着奶茶,毕恭毕敬地献给了布赫书记。
布赫书记将马鞭子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搓了搓手,接过丽手中的奶茶,一饮而尽,见众人莫不是用急切盼望的眼神盯着自己,他面色庄重,向众人大声说道:“梅姑娘和骑手遭遇暴风雪的事情,我昨晚就和公社打电话了,公社阿书记要我传达给你们,他要我告诉你们放心,这事儿不仅是你们知青创业队的的事儿,也是我们公社全体牧民的事儿,我们向你们保证,一定会找到他们!”
众人顿时欢呼,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女生们有的嘤嘤哭泣,有的抱头大哭。
“不仅是我们公社的牧民,还有解放军,昨晚阿书记已经和当地的驻军首长联系了,驻军首长表示将全力以赴,支持我们的救援。实际上昨天晚上,驻军的一个骑兵连已经开始沿着莫力达瓦这条路向我们大队的方向搜索,实在是暴风雪太大,他们暂时停下了救援行动。但是驻军首长已经向阿书记说了,风雪只要是小一些,能看清一定的距离,这一个连的解放军战士就会立刻投入搜救行动!我昨晚一直守在电话旁,我知道阿书记和公社的一些领导还有驻军的首长都和你们一样,谁都没有睡觉的,大家的心都是一样的!
“再说了,梅是为了给牧民看病才去的莫力达瓦,要不然,她怎能遇上暴风雪?梅是一个好姑娘,好医生!在这片草原上,她给多少牧民看过病,数也数不清,可以说,她的足迹走遍了这里的每一个毡包,她的恩德,我们牧民是不会忘记的!
“梅去的莫力达瓦那家牧民,一听说梅的事情,立刻召集了那一带的牧民进山了,他说:‘他们一定要找到梅姑娘,决不能让她因为给自己的额吉治病就发生危险了!’所以大家一定要明白,这次搜救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是所有人都会参加的事情!”
布赫书记说完这番话,屋里已是一片哭声,就连从不落泪的猎人和斧头也是泪流满面。衫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紧握着布赫书记的手,任凭眼泪直个劲地落下。
布赫书记转过身,从道伦敖都大爹手中拿过一张老地图,对衫刀说道:“来,我得把驻军首长和公社领导安排的搜救方案和你们说一下。”
听着布赫书记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停止了哭声,衫刀忙擦了把泪水将地图放到桌子上,听着布赫书记的布置。布赫指着地图说道:“驻军首长的意思是南北两个方向对进搜寻,解放军和公社的牧民在北面,从莫力达瓦一带向南,也就是朝着我们大队的方向搜索,那一方面的部署由解放军和公社领导指挥着。我们这面,从南向北搜寻,由我和你负责,也就是我带着牧民,衫刀带领创业队的知青,按照驻军首长的部署,同时展开行动。一定要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搜索的队伍既要散开,扩大搜索面,不放过任何疑点,像山坳、山洞之类的,一定要仔细搜寻,同时也要注意安全,避免发生意外!”
众人听完布赫书记的这番布置,人人振奋,各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出发。衫刀心里踏实多了,有大队,有公社,有解放军,也就是说在这片草原上最有力量的各个方面都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不再感到力量的弱小和内心的恐惧。
“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有人发问。
“大家做好准备,风雪小下来就开始行动,为了能保证走得正确和安全,道伦敖都大爹来做你们的向导,他是有名的老猎人了,跟着他,听他带路!”布赫书记看见大家激动的样子,将衫刀拉到一旁嘱咐道:“得叫大家好好休息,保证有充足的体力,我就在大队部守着电话,解放军和公社那面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同样,我们这边开始行动,我要向公社阿书记汇报的!”布赫书记说完话,拉开门,顶着风雪向知青之家旁边的大队部走去。
衫刀转过身,对众人喊道:“大家都清楚了吧,现在赶快抓紧时间休息,准备随时出发!”
屋外,风还是在疯狂吼叫着,雪还是漫天地飞舞着。衫刀望着窗外,心里暗道:这场风雪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呢?
六.
黎明来到了。连绵起伏的群山,往日里或是危峰兀立,或是怪石嶙峋,现在却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完全没了先前的模样。除了天色灰暗,其余皆是白色。山峦中显得空旷之极,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存在,只有风雪在肆虐。风刮得呼呼作响,大雪将骑手和梅躲进的那个山洞的洞口掩埋了。枣红马披着一身的雪霜,孤独地站立在山洞外的石壁下。
梅躺在枯树枝和干草搭成的铺上,她的身上盖着骑手的大衣,又被骑手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她的双脚被骑手紧紧地抱在怀里,俩人几乎卷曲在一起了。火堆透出暗红色的光,隐隐地能看得出山洞的黑黝黝的石壁和洞口的雪形成了雪墙,快将洞口堵住了。骑手将洞口的雪清理得有足够透进空气的一道缝隙,这样的确是挡住了寒风。火堆中的柴木已经炭化,在白灰色的灰烬中散发着热气,山洞里的温度虽说比不上知青之家大食堂里暖和,但是和洞外的冰天雪地相比,是要好得多了。
骑手给梅暖着四肢,一夜没有睡觉。他一面给梅暖着手脚,一面照看着身边的火堆。骑手用树枝搭起了一个架子,他将梅的大头鞋放在架子上烘烤。梅在深雪中行走,鞋里灌进了雪,冻了脚,也将鞋子冻住了。
骑手知道所面临的处境,他清楚这堆火就是他俩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只要躲在这个山洞里,有这一堆火,俩人就冻不死,待到天明,待到风停雪住,他就能带着梅回知青之家,即使梅走不动,还有枣红马呢,怎样都能走回去的。再说,这样的风雪天,他和梅一夜没有回去,衫刀他们也能猜到自己和梅一定是遇到危险了,他们肯定采取行动。
骑手的盘算是对的,但是大自然是按照它自己的规律在运动。骑手失望了,更加焦虑的是外面的风始终不停地刮,雪仍是一个劲地下。现在,他不再关注洞外,他担心梅的冻伤,怕真的会使梅落下残疾,即便不会,就是眼下俩人要走回知青之家,也是需要她能尽快恢复身体的。再说,骑手心痛梅,他知道梅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从小他俩在一块,都是他来护着梅,有他在的时候,梅从来是不会受委屈的。现在看到梅冻成这样子,骑手心里难受。这一夜,他将梅的手脚轮换着放在自己的胸膛前,他能做的,只能是用自己的体温来化解梅的冻伤。到了早晨,他能感觉到,梅的手脚已经被自己温暖得有了正常的体温了。
梅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脚被骑手搂在怀里,紧贴着他的胸膛。看着骑手疲惫的样子,梅的鼻子一酸,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骑手听见梅的啜泣声,心中一阵惊喜,他估计梅经过这一个晚上的温暖,冻僵了的身体应该是会得到缓解的。他仍在捂着梅的双脚,轻声问梅:“睡了一晚上,现在感觉好些吗?我见你昨天的样子,真担心你冻坏了!”骑手说的是心里话,昨晚他见梅被冻得几乎神志不清,他真担心梅扛不住这一关。他听了梅的话,他能做的,只能是将火堆燃烧得更旺,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梅冻僵了的四肢。守了一夜,骑手希望看到梅能够恢复过来。按照骑手的想法,第二步就要带着梅下山回知青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