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一路追杀(中篇传奇小说)
“怪不得这条河冬天不结冰。”小牛仔略有所思地点着头。
“大家一字排开,沿河追赶!”安德森听后冲着小牛仔命令道,“你和刀疤脸沿上游追赶,发现目标后一人留下跟踪,另一人返回报信,如果没看到人,一刻钟后返回,估计他跑不了那么快,”他回头继续吩咐,“老家伙和独眼龙,随我往下游追赶!”
五个黑衣人骑马开始了各自的追踪。
安德森紧靠河岸,依次是刀疤脸和老牛仔。
走了不到一公里,河流变细,安德森搭起眼罩,眯着眼观看——一棵倒坍的松树横在河面上。他勒住缰绳跳下马,独自走下山冈。
一缕随风飘荡的布条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正是欧康尼落水时裤子上刮下的布条。追踪了这么多天,他对他的衣着颜色了如指掌,看到布条,他两眼放光,仿佛布条就是欧康尼。
顾不上过多思考,他站起身爬上山冈,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是他们远距离交流的通讯方式。他右侧的独眼龙听到后,也吹了一声同样的口哨,召回了老牛仔。
“该死的,他可能爬到了对岸,那棵树上留着他身上的布条,”安德森冲着赶来的两人说,“我们也要想办法渡河。”说着他走近一棵树,折了一根长树枝后跳下马。
他拖着树枝走到河边,想要试探河水的深度。两米多长的树枝,几乎全部没入水里还没到底。
“得了,别费力气了,看这河水的颜色就知道它至少有三米深。”姜还是老的辣,老牛仔坐在马背上冲着他大声喊道。
“哈哈,我看你是被复仇冲昏了头脑,”独眼龙扶着眼罩,撇着嘴说道,“凭什么说他已经过了河,难道就没有可能掉进河里淹死?”
“这——”安德森一时无语陷入思考。他承认,复仇的确会让他失去理智。
“小点声,别冲撞他!”老牛仔冲独眼龙挤着眼,“难道你忘了?他曾轻松地把我们几个摔倒。”
独眼龙翻着眼不再说话。两人翻身下马来到河岸边。
“你们看,松树上有冰碴儿,”老牛仔踱到那颗松树边上,仔细观察后说,“布条周围的枝干上有冰,附近并没有石头能够溅起水花,说明他曾经爬过,极有可能是掉到水里,溅起的水花结成了冰。”
“如果那样,他不是被淹死就是被冻死,我们到下游就能找到他的尸体了!”独眼龙露出狡黠的笑容。
“不见得掉到水里,你们看,这棵树离水面的高度,以他的身高,肯定是小腿以下全部浸在水里,也就是说,树上的冰碴不能说明是掉河溅起水花形成的,还有可能过河时腿溅起的水花形成的。”安德森分析道。
两个牛仔不再说话,他们听懂了安德森的意思——说明仇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掉下河,另一种是爬过了河。
“叫回刀疤脸,还是兵分两路,一路沿这棵树爬过去,另一路到下游寻找尸体,”他回头对独眼龙命令道,“你去叫他们回来,然后从这棵树上爬过去,我和老家伙先去下游看看。记住,还在这里汇合,不许给我耍花样,否则,你们拿不到一分钱的佣金!”
“什么什么,爬过去?”独眼龙一副惊讶的样子说,“万一掉河里呢,这是拿我们的生命在开玩笑!”
“就是啊,爬过去太危险了!”老牛仔惊愕地说。
“这是命令,我是你们的雇主!”安德森严厉地训斥道。
“那好,我来问你,假如有人不幸死了,他的佣金应该分给其他人吧?”独眼龙闪着一只老鼠眼,等待着肯定的回答。
“当然,如果只剩一个人,我发誓4000美元全归他所有!”安德森掷地有声地说。
独眼龙闻言心里窃喜,不再分辩,骑马离去。他讨厌安德森那副颐指气使的神态,心里暗暗骂道:“哼,整天吆五喝六的,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为了钱,鬼才听你的指使。明地里打不过你,哼哼,我可会背后捅刀子!”
马吃力地穿梭在山坡上的丛林间。独眼龙紧紧勒着缰绳,暗暗思考——假如其他人都死了,嘿嘿,那佣金就全归我了。想到这儿,他精神抖擞,独眼放光,双腿使劲儿夹了下马肚子,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他赶上了沿上游追赶的两个人。
“嘿,小兄弟,拿到佣金后打算怎么花?”回来的路上,独眼龙一扫平日的蛮横,笑着问小牛仔。
“先给母亲治病,再去上大学。”他闪着明亮的眼睛回答。
“哈哈,不做牛仔了?”刀疤脸撇嘴嘲笑道,“你以为上学就能有出路?工业革命后到处都是失业的人,大学毕业就能找到好工作?安于现状吧,做牛仔虽然辛苦,但有土地就有饭吃,还自由!”
“你呢,兄弟?”独眼龙侧过脸,用询问的目光盯着刀疤脸,“说说你的打算。”
“我?哈哈,弄到钱当然先要享受,”他话锋一转,一脸得意地说,“不过,我还要招兵买马,拉起大旗自己干!”感觉口无遮拦,他扭过头不再说话。
听到他的回答,独眼龙先是一愣,但很快露出一丝异样的笑容,他勒住马,放慢了速度,并示意刀疤脸停下来。
“哎,告诉你,”他探过身去,压低了声音,“我们当中有人死了,4000美元的佣金就会分给其他人,他亲口对我说的。”
“哦?”刀疤脸点了点头,露出会意的笑容。
二人心照不宣,不再言语。
当独眼龙三人返回时,已经过去近四十分钟了。安德森和老牛仔早已等在这里了。
“嗨,你先爬过去,我们几个你最年轻,身体最灵便。”独眼龙冲着刀疤脸挤了下眼,命令小牛仔道。
“他说得对,你比我们都灵活,快点爬!”刀疤脸心领神会,帮腔道。
“为——为什么是我?”
“这是命令,再敢反抗,老子一枪崩了你!”独眼龙一反路上的平和,瞪着一只血红的眼大声吼道。
“快点爬!”刀疤脸附和着催促道。
小牛仔不敢再说话,他知道独眼龙不好惹,他原本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无赖,以前也经常欺负他。他硬着头皮,颤巍巍爬上了那棵树。由于树干离河面很近,他脚面以下没入水里,一阵冰冷立即从脚底侵入心肺,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树干。
“噢,上帝啊,愿您宽恕我曾犯下的错,母亲的病还等着我的钱回去治疗!”他在胸口来回划着十字,默默为自己祈祷着。
“嘿,孩子,小心点!”老牛仔关切地喊道。
小牛仔没回头,双腿夹着树干,一点点向前挪动着身体。
所有人都敛声屏气,目送他一点点远去。
小牛仔渐渐接近了河中央,湍急的水流裹挟的寒风顺着脖子灌进了胸膛,他哆嗦着不敢前行。
“犹豫什么,快爬过去!”刀疤脸大声催促道。
“上帝啊,我的裤子被刮住了,爬不过去!”小牛仔扭头嗫嚅道。
“混蛋,磨蹭什么!”独眼龙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嚷道,并暗暗将手伸向了腰间的枪套。
砰,一声枪响飘荡在河流的上空,回响在峡谷之间。
扑通一声,小牛仔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掉入河中,湍急的水流瞬间将其吞没。
“救命啊,”他呛了口水,挣扎着探出头,大声呼救着,“救——救我!”河水再次将其淹没,迅速将他冲走。留下的只是他无谓的呼叫声和沉浮不定的身影。
“混蛋!你想要他的命吗?”老牛仔一拳将开枪的独眼龙打翻在地。
“你——我——我是想敦促他快点爬过去!”独眼龙抹了下嘴角流出的血,昂头忿忿地说。
“快想想办法,我们不能失去合作的伙伴。”老牛仔焦急地跺着脚。
“得了,水流这么急,大冷天的,谁下去都会冻死,再说,他在河中央,我们也是鞭长莫及过不去啊!”刀疤脸表情麻木地说。
“是啊,算他倒霉,”独眼龙侧过脸,闪着一只眼,盯着一言不发的安德森,“他死了,我们可以多分一份佣金了,是不是?”
安德森没回答,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牛仔焦急地跟在小牛仔后面无谓地跑着。此刻,小牛仔已被冲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渐渐失去了挣扎的能力,一会儿便随瀑布坠入悬崖,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老牛仔追到悬崖,早已不见了小牛仔的身影,他悲伤地返回了队伍。
“下一个谁过去?”安德森环顾左右,冷冰冰地问道。
“得了,我可不想去冒这个险,还是想想别的办法过河吧!”刀疤脸见大家将目光转向他,慌忙说道。
“他说得对,还是另想别的办法吧,从这里过去太危险,还要替你报仇呢,不能无谓地失去性命。”独眼龙扯着公鸭嗓说道。
“到上游找个合适的地方过河吧,不能重蹈小家伙的覆辙。”老牛仔说着从怀里掏出羊皮地图,仔细查看着,停顿了几秒后说道,“上游二十英里有个小村落,或许可以找到过河的出路。”
想到水深且湍急,骑马过不去,违背众人的意愿,不利于追杀,安德森转而命令道:“快上马,到上游找渡口!”
四个黑衣人策马沿山路奔去。
话说逃亡者欧康尼,刚把所有衣裤和鞋子烤干,突然传来一声响(这是独眼龙催促小牛仔开的那一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立即神情紧张,四下环顾。心里暗暗琢磨:是枪声,还是树木被雪压断枝桠发出的声音?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因灌水而出了问题,便使劲摇晃着脑袋,可耳朵里早已没有了水。这是什么声音,难道自己产生了幻觉?不,不应该是幻觉。他宁愿相信那就是一声枪响,也不愿是别的声音。他似一只惶恐的惊弓之鸟,不安地等待着猎人发出的箭羽之声。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几度犹豫后,他决定去周围一探究竟。
为了防止火源熄灭,他带着一根火把离开火堆,寒冷又立刻席卷全身。他抱着膀子瑟瑟发抖,真想立刻返回到温暖的篝火旁,可他知道不能这么做,要活下去就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一定要活下去,不能坐以待毙!”他自言自语道,“亲爱的,我们还能见面吗,让你受委屈了。”
经过仔细观察,周围并没出现那几个噩梦般的身影,他又去河边灌满了水袋。丢失马匹,最后的一点干粮也没有了,饥饿再次唤起他对生存的渴望。寻食的野鸟渐渐飞回巢穴,望着几只盘旋的飞鸟,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盛放子弹的口袋——仅剩下几颗子弹,他舍不得用,更怕枪声会暴露位置,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一队头上顶着各式犄角的驯鹿走在山梁上,它们正在赶往有苔藓的潮湿地方,从它们赶路的姿态看,周围是安全的,至少附近没有大型野兽出现。他真想能射杀它们中的一只,可惜自制的弓箭留在了马背上。望着它们渐行渐远,饥饿感也变得越来越缥缈。
“也许明天就有食物了,说不定还能逮到只兔子,”他吧唧着嘴,宽慰自己道,“或者是一匹生病掉队的驯鹿,对,那样就可以吃上好几天了。”
长期得不到足够的食物,他的胃已经渐渐萎缩,饥饿感变得越来越遥远,如他渐渐弥散的生命力一样。开始,肚子还咕噜噜叫,催促他赶紧进食,总得不到回应,它也懒得再叫了。然而,深层次的饥饿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渴望被理解,渴望与人沟通,更渴望能回到参军前,拥有那份安逸和踏实,还有,能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姑娘。想到她,两行热泪迎风流了下来。这些天疲于奔命,几次化险为夷难道是她在保佑自己吗?
“亲爱的,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他悲戚难禁,自言自语道。
如果没有伤痛,没有被紧迫地追杀,他能静静地想她一整天。如今除了寒冷和枪伤,他还怀疑自己得了雪盲症,几周来,刺眼的白色让他双眼红肿,眼里有异物感和刺痛感,一旦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他尽量去闭上眼睛。
他眯着红肿的双眼,重新找了个较为隐蔽的洼地燃起篝火。此时,他不准备出去打猎了,这该死的白色已经让他视力模糊,还是保存体力吧。就着火喝了点温水后,他渐渐闭上了双眼。
梦境中,几名士兵簇拥着他在霓虹闪烁的酒馆饮酒,他正就着香槟,大口嚼着火鸡腿……机关枪“哒哒”的响声,子弹呼啸而过,黑夜里闪烁的炮火似夏夜里的闪电……一群士兵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一幢别墅,火,女人呼救的身影……他被打翻在地……
他捂着梦中被打的脸猛然站起,火光映着他额上的虚汗和红肿的双眼,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走进现实。篝火即将熄灭,他慌忙去砍树枝。
火,燃烧起来,他再无困意,呆若木鸡般倚在树下。
继续赶路,还是在此露宿一夜?当然,必须保证火不能熄灭,否则,没有大衣肯定会被冻死。然而,想到火光在黑夜里会被发现,他又陷入极度矛盾中。
他们会不会顺着那棵树爬过来?他又压低身形,紧张地四处观望,周围静悄悄的。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恹恹西沉的红日渐渐失去了光辉,正缓缓朝山后隐去。
“如果他们爬过来,早就该出现在附近了,也肯定会立即采取行动,”他自我安慰道,“他们应该还没过河。”
听到浓重的鼻音,他知道自己已经感冒了。
走还是不走?他又陷入两难的抉择中。
“真该死,天快黑了,往哪儿走?”他焦急地冲着自己喊道。
离开篝火,怕被冻僵,不走,万一追杀者赶来,将如何是好?此时,他矛盾至极,左右为难。最后,他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黑天后他们没有追到这里,就留下来。连日来的奔逃,已经够疲倦了,他不想再冒着被冻死的危险漫无目的地奔跑在荒山野岭。
再次感谢!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