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失误，他后悔不已。错过最佳追击时间，朦胧模糊的月色下，再想找到他真正逃离的脚印，对他来说已经没有这个耐心了，虽然心里非常懊恼与不甘，也只好沿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赶。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枪声回荡在荒山野岭，听起来是那么令人震撼。
　　 “呜——喔——嗷——”紧接着响起狼此起彼伏的悲壮长调。
　　 一阵呼啸的西北风袭来，嗖嗖地卷起阵阵雪尘暴，吹得枝桠断裂，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四
　　
　　 当安德森返回的时候，刀疤脸和独眼龙正背对背举枪周旋在群狼之中。篝火已经熄灭，烤架也已倾倒，那匹母狼倒在篝火上，还在滋滋地冒着油，狼群闪烁着锥子般的眼睛，潜伏在灌木丛中，似乎是不肯轻易离开。
　　 “蠢货，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撤回来！”安德森冲着狼群开了一枪后骂道。
　　 “该死的狼，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独眼龙又朝狼群开了一枪，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可回来了，我们还在担心你。”见狼群四散逃开，刀疤脸走向熄灭的火堆。
　　 “你走后我们差点遭到偷袭，”独眼龙抬起烤架，回头问道，“头儿，你杀死仇人了？”
　　 “够了，闭嘴！”听到问起自己失败的追踪，安德森很是恼火，他环顾两人后严厉地问道，“谁让你们离开篝火的？”
　　 “是他——”刀疤脸抢先说道。
　　 “混蛋，分明是你，”独眼龙抢过话，气愤地说，“狼缩小了包围圈，他是立功心切——”
　　 “你——”刀疤脸跺着脚，愤怒地看着独眼龙。
　　 “都闭嘴，快去点火！”话音未落，安德森见两匹狼正匍匐着靠近，他冲着狼开了枪。一匹狼应声倒地，在雪地上挣扎着，另一匹翻身逃进树林。
　　 火，点起来了。三人不再说话。
　　 刀疤脸双眉紧锁，呼呼地喘着粗气，他悄悄地攥着一只拳头，没好气地朝篝火里扔了一段树枝。没想到独眼龙这么无赖，刚才分明是他怂恿自己先离开篝火，现在反而翻脸不认账，还说自己立功心切，妈的，这不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嘛，找机会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独眼龙眯着眼，若无其事地偷眼观察着刀疤脸。他暗想，这混蛋还要扯起大旗自己干，一山容不得二虎，哼哼，这可是老子多年来的夙愿。不行，一定要……他冷笑了一声，阴险地低下了头。
　　 篝火照在安德森紧绷的脸上，这次的失败再次激起他追杀的决心，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决不能让他逃脱。
　　 “咴咴咴……”远处马的嘶鸣声惊扰了三个各怀心事的人。
　　 “不好，我的马！”独眼龙惊慌地喊道。
　　 “妈的，这些该死的畜生！”刀疤脸拍了拍屁股，站起身骂道。
　　 “没有马就等于失去双脚，快去救马，哪怕只剩一匹！”安德森说完跨上了自己的马，扭头冲他们叮嘱道，“快去找马！”
　　 安德森沿着马叫声寻找着，忽然一颗树后蹿出一匹脱缰嘶鸣的马，差点迎面撞上他，它呼啸着跑了过去。马的身后，紧紧跟着两个黑影。他一惊，拨回马头再掏枪，它们已经消失在月夜里了。
　　 独眼龙找到自己的马后庆幸道：“幸亏来得及时，该死的狼差点咬断缰绳。”
　　 “妈的，我的马呢？记得刚才拴在这儿的。”刀疤脸找到拴马的树下，忍不住骂道。
　　 “根据位置判断，刚才差点撞到我的应该是刀疤脸的马，”三人汇合后安德森说，“正是狼团结协作的精神，把我们弄得团团糟，快去找老家伙的马，我们要保证有脚力。”
　　 然而令他们不解的是，附近都找遍了，就是不见老牛仔的马。
　　 夜已渐深，寒冷不断袭来，呼呼的北风裹着雪粒，嗖嗖地嚎叫着席卷而来，雪粒打到脸上似无数的蚊虫叮咬。他们被吹得东倒西歪，火把早已熄灭。在这极度深寒中，饥饿也随之而来。
　　 此刻，又一次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
　　 “走，到原来的篝火旁。”安德森缩着脖子，掏出围巾系在头上。
　　 三人找到了原来的火堆，火早已被风吹灭，那匹被烤的母狼不见了。
　　 “真该死，难道是他偷走了狼？”独眼龙的神经立即紧张起来。
　　 “应该不会，看这些痕迹。”安德森蹲着地上仔细辨认，之后又半蹲着前走了几步。
　　 火堆旁的雪地上，烤架留下的痕迹伸向远方，周围都是狼的足迹，稍远点的地方也看不到人的足迹。
　　 “一定是狼把它拖走了，”刀疤脸气愤地骂道，“妈的，连肚子里被扔出来的小崽子也不见了，这帮可恶的畜生！”
　　 安德森不再说话，关于狼性的传说，他在部队里学过，没想到真实的狼比书上描写的还要狡猾凶残。烤狼丢失，到嘴的食物不见了，没有火的夜晚又不能冒然出去寻找，无奈，他从马背的褡裢里掏出两个冻得僵硬的面包，递给了他们。
　　 火点起来了，他们背对篝火，分三个方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灌木丛里，忽明忽暗闪着鬼火般的眼，这目光中充满仇恨，充满欲将他们撕碎而后快的决心。
　　 月亮渐渐升高，冷冷的光辉渐渐暗淡，月光反射到雪地上，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由于视线不好，他们不敢冒然开枪，更不敢突围出去，就这样，他们静静地与狼对峙着。
　　 人困马乏的时候，狼悄悄缩小了包围圈，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它们不断交替变换着位置，时而奔跑喘息，时而唱起那首亘古不变的哀歌，弄得三人几乎一夜没合眼。
　　 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透过树林留下斑驳的影子，守候一夜的群狼早已失去了踪迹。
　　 “妈的，我倒要看看它们把死狼拖到哪儿了，”独眼龙打着呵欠，揉了揉那只血红的眼睛，见刀疤脸板着脸，他推了下他，笑着说，“好了兄弟，给你陪个不是，走，一起去。”
　　 “你们一起去吧，我也去找找老家伙的马，”安德森始终无法释怀老牛仔那匹马的踪迹，接着他扭头叮嘱道，“记住，不要走远，不要招惹狼，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快去快回。”
　　 刀疤脸跟着独眼龙沿着烤架留下的痕迹找去。过了个山坡是一片洼地，雪地上赫然出现一片狼藉的脚印，雪被扒开后又被掩埋。掩埋地外围，有一圈被踩得凌乱而坚实的脚印。两人手脚并用，刨开散乱的积雪，惊讶地发现——母狼和三只未出世的小狼崽静静地躺在里面。
　　 “妈的，它们在搞什么名堂？”独眼龙看了眼同样迷惑的刀疤脸问道。
　　 刀疤脸耸了耸肩，无法做出回答。他同样不解——狼竟然还知道埋葬同类。他知道大象会为同类举行葬礼，难道狼也会？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独眼龙独自跑向山坡。他远远望见一匹母狼正吐出嘴里的肉糜喂两只幼崽。看到狼，他立刻来了精神。对狼的憎恨充斥着他发热的头脑。他悄悄趴在灌木丛里，手，不自觉地伸向了枪套。
　　 母狼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伸出温热的舌头，在其中一只幼崽身上充满怜爱地舔舐着。阳光照在它们灰色的绒毛上，反射着暖融融的光晕。
　　 “砰。”一身枪响，被舔的幼崽尖叫一声倒地。母狼和另一只幼崽立刻卧倒，它叼起倒地的幼崽，和另一狼崽快速匍匐着爬进了洞穴。
　　 “妈的，算你走运！”独眼龙移动着手枪，吐了口吐沫，自言自语道，“没打死老的，打死一只小的，也有收获，哈哈哈！”
　　 “别再招惹狼了，快回来。”听到枪声，刀疤脸喊道。
　　 独眼龙本想跑过去赶尽杀绝，听到同伴的召唤，又想到安德森的叮嘱，只得悻悻地返回。
　　 “把死狼抬回去，烤热了吃。”独眼龙望着冻得僵硬的母狼说。
　　 两人将母狼抬回去，点起了篝火。
　　 安德森在附近查看得很仔细，昨晚他一直解不开的谜也解开了，他仔细回想昨晚拴马的位置，找到了老牛仔下马的脚印，又发现了一串脚印上了马。至此，他确信欧康尼杀死老牛仔后，骑着他的马逃走了。
　　 “你猜怎么着，”见安德森返回，独眼龙开了腔，“昨晚丢失的烤狼和狼崽子，居然让这些畜生给埋了，还在周围跑出个圈来，似乎还搞了个告别仪式，”见他冷眼盯着自己，他继续骄傲地说，“对了，刚才我又打死一只小狼崽子。”
　　 “什么，又打死了狼崽子？”安德森自言自语道，“昨晚打死一匹怀孕的母狼，今早又出现哺乳的母狼，这说明昨晚至少有两个狼群包围了我们。”
　　 “此话怎讲？”独眼龙惊讶地追问道。
　　 “一个狼家族有一个头领，只有它有交配权，而且只和地位最高的母狼交配。出现两匹受孕和哺乳的母狼，这说明昨晚围攻我们的至少有两个家族。怪不得，昨晚一个狼群朝这个方向赶来。”安德森恍然大悟。
　　 “那又怎样，不照样被我们打散！”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招惹这些家伙，”安德森黑着脸说，“狼是记仇的野兽，千百年来，它们团结协作，才得以使种群延续，它们有时比人要团结！”
　　 “我——”独眼龙支吾着，“我——我是想扫清你报仇路上的障碍。”
　　 “闭嘴，你这样只会加深狼对我们的仇恨。”
　　 “呜——喔——嗷——”又传来群狼的嚎叫声。
　　 “你看看，都怪你，这些不死的冤魂又来了。”刀疤脸表情紧张地说。
　　 “灭了篝火，马上走！”安德森见他们又在烤狼，气愤地问道，“谁让你们把狼抬回来的？”
　　 “他！”刀疤脸底气十足地说。
　　 “我——”独眼龙狠狠地瞪了一眼刀疤脸。
　　 “看这架势，吃了狼，它们对我们的仇恨会更深，如今子弹不多了，还是逃命要紧。”安德森冷静地说。
　　 “可——”独眼龙还想坚持，见刀疤脸冲着他挤着眼睛，咽回了后面的话。
　　 “我们还有干粮，你们俩一匹马，快走！”安德森说完，翻身上马。
　　 三人一步三回头，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五
　　
　　 杀死老牛仔后，欧康尼匆匆逃离。他分辨不出方向，只想快速离开。可巧，竟然绕到了他的马前，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看看左右无人，悄悄解开缰绳，策马一路逃走。
　　 急于奔命，他不断地抽打着马背，这匹经过长途跋涉的老瘦马，在一个拐弯处马失前蹄，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
　　 他仰面晕倒在地上。朦胧间，仿佛又看到了熊熊的烈火燃烧着整个房屋；窗前，一个女人挣扎着摔倒在火里；士兵们扭曲的笑脸；他被打倒在地上，疼痛沿着脸蔓延开去……
　　 疼痛——他已分不清这疼痛是来自真实还是幻觉。当阵阵疼痛从枪伤处蔓延到全身时，他才感到真真切切的痛。是的，这痛说明他还没死，只要还活着，就要继续逃命。
　　 他捂着胳膊挣扎着站起，马瞪着黑眼睛挣扎着，它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太阳从地平线上渐渐升起，阳光反射到雪地上，发出刺眼的光，他揉了揉血红的眼睛，眯着眼左右顾盼着。山洼里，一座冒烟的房子进入视线。
　　 离房子越来越近了，已经看到院子东南角的马厩里拴着三匹马，他又彷徨和迟疑起来，渴望得到补给和治疗，可连日来的逃命，让他又对一切又充满戒备。进去还是逃走？他眼前一黑，距离院子三十米远的地方失去了知觉。
　　 “永别了，凯瑟琳……来啊，开枪吧，杀死我吧……”欧康尼猛然坐起，警惕地盯着面前被他梦呓吓坏的两个陌生人。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和她弟弟正紧张地望着他。
　　 “终于醒了！”女孩闪着葡萄般的眼睛，兴奋地说，“你伤得不轻，晕倒在我家院子前，弟弟发现了你，我们已经给你吃了感冒药，伤口也敷了刀伤药，另外，你在昏迷中还吃了几块奶酪。”
　　 “谢谢！”望着真诚的女孩，欧康尼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自从踏上逃亡之路，这是第一次感到来自他人的温暖。他多么向往这种简单安逸的生活——人与人之间能和平相处，拥有单纯而美好的温情。可他早已失去了这一切，入伍后，高强度的训练和战役，早已让他的心肠变得坚硬。战友之间的猜忌和嫉妒，上级对下级的欺凌，让他渐渐变得冷漠。三年前的仇恨，让他开始了逃亡生涯。想到被追杀，他掀开羊皮大衣，翻身坐起。
　　 “我必须马上离开，能买你们一匹马吗？”说着，他的手伸向了装金币的口袋。
　　 “我们不能做主，要等父亲回来。”男孩看了姐姐一眼。
　　 女孩点了点头，当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时愧疚地低下了头。
　　 “再休息会儿吧，你还很虚弱，吃完中饭再走。”女孩说完，拉着弟弟到后院劈柴去了。
　　 欧康尼哪里还能睡得着，尽管依然很疲倦，想到后面有人追杀，来不及犹豫，他悄悄下了床。找了些药物，悄悄塞进口袋，又偷偷藏了几块面包，将两枚金币放在了桌上，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他偷偷溜进了马厩，解开一匹高头大马牵了出来。马不情愿跟他走，打着响鼻扭头晃动着脖子。
　　 他回头看到了女孩那张恬静美丽的脸。
　　 “金币我放在桌上了，谢谢！”说完他翻身上马。
　　 “等等！”女孩说着跑进了屋，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块烤熏肉。
　　 “你需要补充营养。”女孩闪着清澈友善的目光。
　　 欧康尼弯腰接过熏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策马快速离开。
　　 他马不停蹄地朝东南方跑去。做士兵的时候，他学过地理和侦察地形，知道东南方低纬度的地方，此刻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他想远离这无尽的寒冷，远离这能留下足迹的地方。
　　 安德森一行三人找到了欧康尼离开的马蹄印，他们一路追踪，见到冻僵死去的老牛仔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