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今弹】青涩的记忆 (小说)
岁月在很久以前把一段记忆刻记,有点酸涩但却清晰,清晰得有如昨天,酸涩得过了好久好久还回味悠长。
棍子在外漂泊了好多年,经历的事多了,心性淡了,也懒散了,总是丢三拉四,但两件旧物却一直在随身的箱包中,那天,棍子他们又要准备出门,到一个久违的地方去,好多年了棍子他们很少回去过,但终究一个扯不断的牵挂揪扯着他们回去,回到老家去。那天老跟给他整理行李,翻出来一条手工编织的羊毛围巾,那是一条绝对够土气的围巾,还有一个绣着三面红旗和工农兵图样的草绿色挎包,“你还留着?”老跟问道,有点诧异,又有点酸涩,“嗯,舍不得。”棍子知道老跟问的意思,却不理会,也不回避。
“艾叶还有没有消息?回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有她的消息?”老跟自语又看似在问棍子,“没有,好多年了,谁知道呢。”棍子应到,语气有点迟缓,却把老跟的思绪一下子推到好多年以前……
其实老跟自己的包里也有一条羊毛围巾,是老跟亲手编织的,为了这条围巾,老跟纠缠了四爷好多天,直到有天从爸爸兜里偷出了那包大前门,才让四爷动心了,当然四爷猜得到肯定是要给棍子织东西,这几个小东西时常陪四爷放羊,四爷也乐得当好人,更何况还有大前门呢。
那时候大前门是绝对的奢侈品,老跟爸爸虽然在公社里工作,但也不长抽,多的时候还是自己卷棒子抽,老跟记得自家院子里老种有几棵老烟叶,那是爸爸的口粮,只有招待客人爸爸才会拿出大前门。
老跟早就知道四爷有羊毛,四爷放羊时老是用羊毛捻线,也捻得她的心头慌慌的,老早她就想亲手织一条围巾,为了那个人。
艾叶比老跟大两岁,长得俊,身条也很好看,脸色红润,还有两个惹人的酒窝,那时候棍子常护着艾叶,当然也常护着老跟,但老跟知道护她跟护艾叶就是不一样,很多时候她就是棍子和艾叶的跟屁虫,老跟这个绰号就是这么来的,还有猪草,猪草也是棍子和艾叶的跟屁虫,但艾叶和棍子老把她和猪草当妹妹弟弟看待,猪草只是糊里糊涂的跟着,老跟却不同,心里就是不服气,她想让棍子像护艾叶一样护着她,至于怎么样才像护艾叶一样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自己觉着就是不一样。
很多时候棍子和艾叶总会把老跟和猪草支开,开始老跟和猪草屁颠屁颠巴不得被棍子和艾叶支使,后来慢慢觉得不对。
一次棍子说,猪草奶奶炕眼里烧的糜面窝窝快熟了,让猪草去偷,老跟望风,偷来了带她和猪草去山那边看电影,老跟和猪草等了好长时间才偷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棍子艾叶他们。次日老跟和猪草不依,棍子说下次吧,昨晚实在没等住,他送艾叶回去了,老跟拿眼神问猪草,猪草也似装糊涂就是不搭腔。
后来问艾叶也是这么说,艾叶还刮着老跟鼻子,“大姑娘了,不害臊,老当跟屁虫!”“愿意么!”艾叶也不理老跟的白眼,照旧说“跟屁虫,小跟屁虫!”刮的老跟的鼻涕眼泪直流,才说“今晚带你和猪草去看电影,不过得听话,乖乖地!”
那晚果然棍子和艾叶带老跟和猪草,还有猪草家的狗磕磕碰碰走了十多里山路,去看电影,电影一开演,棍子就说一会电影散了别乱跑,在村头等齐了再走,老跟说,咱们不是在一起吗?棍子说人多就怕走散,老跟也觉得棍子说的有理,也就不再吱声……
可是看着看着老跟发觉只有她跟猪草,棍子、艾叶还有猪草的狗都不见了,老跟捅捅猪草“棍子哥去哪了?还有艾叶?”“看你的吧,不会丢了。”猪草并不理会她的着急,老跟也只好看着,心却不在电影上。电影快结束时老跟发觉猪草的狗在拱她的腿,一侧身棍子半搂着艾叶也在身后,老跟却心跳的压不住,脸烧的跟火烤似的,“这是咋啦?”
其实老跟心里明的跟镜子一样,好多天以前她就发现艾叶在织什么东西,恰好她也从四爷手里弄来了羊毛线,也在织,她猜艾叶肯定就是给棍子织啥,忍着不问,但后来还是没忍住,艾叶说织围巾,她也不管,紧赶着织,织出来那天,却怎么也不敢拿出来给棍子,平常在棍子面前没羞没臊地,不知道怎么就这么为难……
棍子看着老跟翻出来的挎包里那条围巾,手把着茶杯,心思走的很远很远,好多年了,艾叶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挎包的颜色还是那么绿,那几个字也刚绣的一样红艳艳的,但人却遥远得如同隔世。
棍子并不呆,不是不知道老跟的心思,只是艾叶占着他的心,他不知道啥时候该给老跟腾出一方天地,出来打拼这么多年,老跟和猪草一直追随他,猪草成家时,老跟哭的他差点就心软了,但艾叶没着落以前,他的心里实在没地方了,只好忍着,猪草媳妇也劝过老跟,但没用,老跟还是一个人,丝毫没有接纳别人的意思。
猪草奶奶烧的糜面窝窝,还有猪草奶奶的炕眼,好多年以前,是老跟的神话,出来好多年了,依然刻记在老跟心里,甚至看到那种圆形的铁饭盒,都有一种亲切感。老跟还记得,猪草奶奶后来烧糜面窝窝的那个铁饭盒还是爸爸的。
那年爸爸去县里开会带回来一个铁饭盒,老跟就软缠硬磨,说“猪草奶奶烧糜面窝窝的模子坏了,窝窝老被烟串了,”“是你怕吃不到奶奶的窝窝了吧”,爸爸把饭盒给了老跟,还刮了老跟的鼻子,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爸爸这句调侃的话就象昨天说的萦绕在老跟耳边。
猪草奶奶用新饭盒烧的第一个窝窝是苞米面的,奶奶特高兴,只是糜面刚好吃完,就烧了苞米面窝窝,那天棍子在油坊里帮忙,老跟和猪草早就打好主意,揣了窝窝直奔油坊找棍子,“哈哈哈,奶奶的窝窝。”棍子喜不自禁。“啥?”忙活的一个伯伯直奔过来,接过窝窝:“俩捣蛋鬼偷了奶奶的窝窝吧,我来给料成油窝窝。”说着舀了半碗油,捏碎了窝窝,连煎带炸,张罗好了分给大家,吃着沁透了油的窝窝,就不提有多给劲,“小东西往后偷了奶奶的窝窝赶紧来,大爷给你们煎了吃哈。”“是你大爷要吃,别给他,拿来叔叔弄。”一个叔叔接过话茬,引得满油坊嬉笑,小东西们也不见生,混在中间乐呵。
那时候,学校也没多少正经课,老跟和猪草逃出校门就背起背篓,离家前少不得在奶奶炕眼里忙活半天,再到油坊,吃的嘴巴油露露地,上山拾猪草。
猪草的这个绰号就是因为他三天两头背个背篓,谁问都说去拾猪草,也不知道是谁开个头,都就叫他猪草了。老跟家家境比较好,又是女孩,家里人都惯着她,和猪草是玩伴,猪草奶奶又很疼她,所以经常给猪草搭伴去拾猪草,也正因为拾猪草,棍子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那天猪草和老跟,在一块洋芋地里拾猪草,正拾得欢,猪草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小毛贼,偷洋芋呢吧,”抬头一看二队长手里拿着柳条子,咋呼着就要收拾他们。
“没,没有,我们只是拾猪草。”
“屁话,糊弄谁呢,这块地里的洋芋老被偷,拾猪草偏偏拾到这里了,老子不教训你们,你们就狗改不了吃屎。”又把猪草踢了几脚,但他不敢往老跟身上招呼。
老跟知道二队长怕她爸爸在公社里,不敢惹他,就护着猪草,但还是罩不住,拼命搅在中间,让猪草快跑。
猪草护着背篓就是不走,二队长踢着不解气,又用柳条子抽猪草,老跟的手上也被招呼一下。
二队长正疯狂时,屁股上吃了一脚,一下子一个狗吃屎,待他拾起身来,又被脚踢拳打招呼好几下,“敢打老子,你小子多管闲事,你,你护这小贼,跟你没完……”。
“贼不贼你说了不算,我就是揍你的棍子,铁火棍捅筛子,捅也是洞,不捅也是洞,猪草,你把猪草都倒出来,看有没有洋芋,有洋芋算我亏了二队长,任他处理,没洋芋我就让二队长长个记心,不要老欺负人。”说着又往二队长门面上招呼几下。
眼见嘴角处已是鲜血淋漓,二队长极力躲闪,但紧躲慢躲,不是屁股就是腰腿这儿不挨哪儿就挨,二队长怕极,棍子却如附骨之蛆,任二队长怎么躲闪总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二队长平素日仗着大队上有叔叔撑腰,很二,咋咋呼呼地,本来就是个捏软柿子的主,今个不凑巧碰上棍子这硬茬,哪里还有心思看猪草的背篓,就想溜,棍子早就清楚了他的心思:“今个儿,要不看了猪草的背篓,你别想走。”说着截住二队长的退路,“猪草倒出来给他看。”
猪草也不含糊,倒提起背篓,就倒了个底超天,看里面除了猪草还是猪草。
“今个没偷,也不一定老没偷,我看这小子就是贼样,算我走眼好了。”二队长虽怕极,嘴上还是搬着劲儿,懊恼挨了棍子的揍,又后悔惹了老跟这主,偏巧好像在她手上打了一柳条子,暗中瞅一眼,见老跟手上果真留下了红肿的伤痕,生怕老根爸爸还来找麻烦,更何况还有棍子这个刺头,早就没了肈气,对答中找着逃脱的机会,心想先躲开棍子这灾星再说。总算看棍子不注意瞅准空子一溜烟就逃了。
棍子就此一脚踢出了个名声,二队长之流都不敢再招惹他,却多了老根猪草几个跟班。
猪草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本来是个热心肠,待人都很宽厚,谁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去送个饼送碗汤,跟邻里处的很和顺,老跟老早就当自己亲奶奶一样,自从有了棍子和老跟爸爸罩着,猪草也很少有人欺负。
说到这里,棍子这个名字似乎来得有点痞子气,从骨子里透着几分拳头味儿,艾叶也好,老跟也好都就不明不白喜欢这种味儿,猪草更是把棍子当哥,在那个充满幻想的岁月里,他们纠结着各自的梦……
艾叶是跟爸妈落户到这里的,先前是哪里人,众说纷纭,有的说本来是城里人,艾叶爸爸犯了错误,就到了这里,艾叶有个姑姑,他们是投奔艾叶姑姑而来。还有的说,艾叶姑姑以前也是当大官的,艾叶的外公甚至还当过什么司令。也有的说艾叶爸妈是搞什么研究的专家……但不管怎么说,艾叶在这里有个姑姑倒是事实,他们一家在这里不久,艾叶爸妈就走了,留下艾叶跟姑姑在一起,初中毕业那年,姑姑过世了,那时候艾叶爸妈回来过,陪艾叶住了一向,但不知道怎么就没带艾叶走。从此艾叶就一个人生活,因为跟猪草家住很近的缘故,平常都是猪草奶奶照顾她,后来多的时候都跟猪草奶奶睡,偶尔会有邮局的人给艾叶送来包裹啥的,但艾叶爸妈再没见回来过,艾叶就这么留在了乡村里。
也许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艾叶身上总有股别的孩子没有的味儿,老跟老觉得艾叶不一样,到底那里不一样她说不上,反正就是不一样,艾叶高古毕业的时候正是农业学大寨的热潮,农村到处都在搞农田基建,艾叶回不去,自然不能闲吃饭,每天都要参加劳动,棍子总是帮艾叶,队长索性就派他们在一个组里劳动。相处的时间长了,老跟就觉得棍子和艾叶不一般,心里老有那么一种酸酸的说不出的味儿,但艾叶毕竟在她心里就是姐姐,当然她和猪草还是喜欢和棍子艾叶在一起,以至于后来他们参加劳动时就都坚决要跟艾叶棍子在一起,休息的时候,棍子总会拿出个笛子吹奏一些不知道名堂的曲子。
棍子的笛子吹的非常好听,那时候远近都很有名的。老根印象中那个笛子很好看,笛身上缠着几道铜丝箍子,艾叶还亲手给编了一个红丝线的穗子栓在笛子上,暗红色的竹子被棍子把玩的油亮油亮地,再配上那几道铜箍,还有艾叶编的穗子,那把笛子很是抢眼。
老跟知道她和棍子早就绑在一起了,尽管棍子心里还有牵挂,但老跟知道棍子已经把那份牵挂深埋在了心底里,早晚要是得到艾叶的音讯,棍子也许就会放下了,棍子这次执意要回老家,老跟是知道他心里复杂的滋味的。
已经记不得到底是那年开始,棍子就和艾叶猪草在一个组里劳动,老跟没滋没味的又上了一年学,也回队里劳动,只是她缠着队长死活要跟艾叶在一个组,其实她就是想跟棍子在一起,也许是劳动的缘故吧,老跟也很快长成健美的大姑娘了。
老跟快乐着也苦恼着参杂在棍子和艾叶中间,猪草却只是她几个的忠实跟班。长大的姑娘,一举一动都有着某种天成的美,美在多的时候,却又自觉不自觉地扮演着招蜂引蝶的角色,于是棍子和猪草自然而然成了护花使者。
那天歇息时,棍子也不知道去干啥了,猪草用草帽遮住脸,躺在窝棚里打呼噜,二队长不知道从那里蹦出来,看只有艾叶老跟在,涎皮赖脸地搭讪:“啧啧,丫头蛋子越来越水灵了。”说着围着老跟转了一圈,到底慑于老跟爸爸在公社,也没啥出格的动静,却转着转着在艾叶屁股上就掐了一把。
“滚,臭死狗,”艾叶躲避着叫骂着。
“二队长,你这赖皮狗,我要叫人了!”老跟吓唬着想护住艾叶。
“又关你什么事,一边去,别不小心让我的手招呼到你的屁股蛋子上啊。”老跟赶紧一躲,二队长趁机涎笑着又摸了艾叶一把。
“滚,滚,臭死狗!”艾叶叫骂着躲避,二队长涎皮涎脸地纠缠不清,瞅个空子愣是一把把艾叶抱了个正着。
“妈呀,臭流氓,滚。”老跟在旁边干急。
这时一只手提住了二队长的领子,生生把他拧了起来,随后一记闷拳招呼过去,二队长腰圈成了大虾:“臭猪草,又关你什么事。”
猪草又飞起一脚,二队长滚了几滚,“猪草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二队长爬起来没命地逃了,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