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脸，看见他正在打量着我，我赶紧应道：“啊，生日？”
　　 然后，我想起了他在等我的答复，但是，我没有过过生日，跟他讲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吗？不告诉他吗？我自己没有办法做出决定，我真想来听听谁的意见，但是，我没有一个人好问，即使，现在在父母在身边，我也不会向他们问这个问题。我觉得这种事不好向父母开口。
　　 我能考上大学，我本应好好感谢父母、老师的，但是，我一点也不，因为，我一点也没有尝到他们当初描述的那种快乐。
　　 要是能在初中时就能跟现在这样，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力，或许，我会很高兴的，我会很感激所有的人的。但是，那时在我最需要时候，我不能，我的第一份快乐，第一个真正能让我快乐的事，被无声无息地扼杀了，我是被迫的，我无法快乐，最起码，我再也不可能有当初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纯天然的快乐。
　　 当然，蒋成龙的父母，也是其中一个让我快乐不起来的原因——不用想，他们也是那种望子成龙的父母。我的父母，他的父母，我们所有人的父母都是这样对我们用心良苦，我恨不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我也没办法生产出让我感激他们的想法来，一点也不行。
　　 我太需要做出决定了，即使有我一向看不起的假睫毛、假胸她们在，我问问也好啊，但是，我没有人可问。于是，我决定由30秒内路过我们面前的人数来决定：偶数我就告诉他，奇数就不告诉他。
　　 我让他给我看时间，到30秒钟时，告诉我。他不解地照做了，我心里不禁抖了一下——我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地对待一个这么认真的人呢！
　　 他一脸的迷惑与顺从，并认真地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我本来想取消刚才的打算，但是，又怕他问我为什么，我真地懒得解释，即使，我觉得自己有愧于他，我也懒得说，因为他这也是自愿的，关我多少事。
　　 到了29秒，他提醒我的时候，有28个人走过，我正要告诉他明天是我生日时，他站起来，从我的右边走到左边，也是从我的面前，好让我看他右手上的表。我看到表上面的时间的时候，秒针刚刚走过30秒。我一脸的泄气，他问我什么事，我说了，他并没有像我这么沮丧，相反地他倒比较高兴起来：“我认为你应当告诉我，老天爷也是想让你告诉我呀。”
　　 我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说有偶数个人从我们面前走过，你就告诉我，28不就是个偶数吗？”
　　 “那你也从我面前走过了？”
　　 “我能从我们面前走过吗？我是不能算数的，所以你应当告诉我。”他说着的时候，还在忍着很大的笑。我虽不知他笑我什么，但是，我知道那是喜欢的笑，那是放松的笑，从认识他，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放松。他的放松可以使我感到放松，我因此感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前所未有的顺。
　　 这种放松也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从认识他到现在，虽没觉得他有多么的老气，但也从来没有感觉到他有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应有的那种朝气，我因此以为朝鲜族人就是这么沉默吧。
　　 “明天是我的生日。”话一出口，我就有一点后悔——我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我想象中的惊诧：至少他会为这样一种跟他随意说出来的日子竟没有一天差别的巧合而感到惊奇吧。但是，他没有。不过他脸上的确有的是不尽的快乐，不然，我的自尊心也会受不了的。
　　 他快乐什么呢？是因为我告诉了他我的生日，就说明我们的关系不一般了，达到他的期望了。但是，这种快乐，不那么具有感染力，最起码，如果他是因为我而快乐的话，那他的快乐一定能感染我。我没有被感染，那就说明他的快乐另有原因，但是，是什么呢？我找不到答案，又不好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看不出来，也不好捉摸，不过我也不想捉摸。我懒得费那个神：他又不是我爱的那个人，如果我爱他，我肯定会想去弄清楚的。但是，我不爱他，虽然，他一点也不惹人讨厌，虽然，我偶尔也希望他能是我所爱的那个人。
　　 在我希望他能成为我所爱的人时，我希望自己对他能有更多的感觉，希望他能像蒋成龙那样能牵动我的心，但是他不能。虽然我对蒋成龙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印象，但他的形象却定格在我人生的画布上，从此以后，我的人生画布上的一切，都是要以他作为参照的，任何人都是迟到者。虽然，蒋成龙或许根本就没有后来的人好，但是，他的印象是最深刻的。
　　 可能正因为李正道不是第一个，所以，他能给我的快乐是有限的，而我渴望的爱情所带来的快乐，应该是无边的，哪怕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只要是跟他有关的，都应该能都我带来无边的欢乐，或者让我牵肠挂肚，不然的话，就不叫爱情。
　　 我只不过把他权且当作一个朋友，一个稍微有一点特别的朋友。
　　 快到两点钟的时候，我们又去吃了宫庭馄饨，这一次，服务员竟然推荐情侣馄饨给我们！我虽然觉得拐扭，但我没说什么。而他好象一点也不意外。
　　
　　 9月16日
　　 平日起床最早的我，今天还在床上的时候就有人敲门。
　　 我反正快要起来了，就去开门，一束鲜红的玫瑰带着甜丝丝的气息，玫瑰后面是他那张红玫瑰般的脸，紧接着他说：“Happybirthday！”
　　 这句话是纯情的。我哪里曾接受过这样的祝福，我有什么样的理由拒绝这样的祝福！
　　 今天是我的快乐持续最长的一天：他陪着我上了一天的课，吃了三顿饭，宿舍里的其他人，今天待我特别好，她们一起分吃了蛋糕，并向我说了“Happybirthday！”以前她们待我可从没有一点热情呀。今天他的到来，她们倒喜欢我了。
　　
　　 9月30日
　　 来南京一个月了，就在师院附近玩玩，明天放假真希望出去玩玩，夜晚他告诉我明天去中山陵。
　　
　　 10月1日
　　 中山陵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
　　 各种植物树木连绵十几平方公里，其间点缀着蓝色琉璃建筑，空气清新，简直是一座天然的大氧吧。难怪中山陵，明孝陵都选在这里，如果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名清洁工也是一种享受啊。
　　 这里的绿色，这里的安静，这里的清新。我希望他是一个守卫，站在远处，我想睡在这里，越久越好，闭上眼睛，充分感受这种舒缓的乐章一样的美。
　　 于我这样全然忽略他的存在、这样地喜欢中山陵，他有些诧异。他几次想与我亲近，但我觉得这太伤风景，我不想他有些不高兴。后来，他说你睡在地上小心地气让人咳嗽，坐到我腿上吧。我坐在了他的腿上，不习惯，很快就跪到地上。我印象中没有被抱过，即使父母也没抱过我。他有些无奈，过了一会，他又拉住我，要我坐在他腿上。他身上有一股热力，他的手紧紧地抱着我，他有一种甜蜜的感觉，这种感觉影响了我，我没有再想跑的意思。我把手抽出想去摘样子很漂亮的草，我的手碰到他裤子口袋附近有一条硬硬的东西，他撒开了抱住我的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松开了手，而且好象在努力地按耐着什么，但我不想知道他在那里努力地按耐住什么。
　　 在我的手碰到那个硬硬的东西的时候，我只不过好奇的问他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10月3日
　　 他送我一本生理书，我很奇怪他为什么送我这个，他倒没说太多，让我自己看，多了解了解自己。我自己看了几眼封面，不感兴趣，就随手放到一边。
　　
　　 10月4日
　　 他问我书看了吗，我说不好看。其实，我根本就没看。
　　 他瞪着眼睛，盯着我看，直看得我不高兴了，他才收起那种审视的目光。
　　
　　 11月30日
　　 他说想带我到北京西路走走，我想北京西路上能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政府机构大楼，马路宽一些，法桐树高一些。但是，我还是跟他去了，因为，没有好看的，他是不会带我出去的。
　　 下午5点半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走在北京西路上了，他好象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怎么跟我说话，也不怎么在意我，甚至好象跟我不太认识似的。
　　 我正纳闷，一台头，看见北京西路上宁海中学的附近，两排挺拔的银杏树，叶子一例的鹅黄色，在夕阳的余辉中，在微风中，轻快地一晃一晃地摇着它们圆润而小巧的脸儿。他就是这样，总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总能给我带来我想要的！我的心被抓住了。
　　
　　 12月28日
　　 学校里说考研的事，越来越多，我就问他的事怎么样，他支支吾吾。
　　 当初他说话中好象他与考研是有关的，难道他不想考了吗，而且从他来找我的次数上来看，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准备考研，难道他根本就不想考研吗？
　　 “我们应该多花些时间在学习上，不然以后怎么办？”我尽量以一种担忧的语气来讲，其实，我心中更多的是不满。因为我这不是第一次向他说这个问题了。
　　 他也看得出我的不高兴，他因此也变得有点不高兴。他沉默了一会，好象下了决心要说话，然而，转而，他止住了。沉默了一会，他撑起笑脸说：“对不起。”
　　 他心里好象有些什么不好对我讲的事。我不想为难他。
　　 也许是由于出双入对地这么久，连我自己也以为我们是一对了。
　　
　　 1994年
　　 1月1日
　　 他说要带我去将军山玩，并说我一定会喜欢那里。有了上次中山陵和北京西路的经验，我虽不舍得放下学习，但是，我还是答应了。
　　 看到将军山，我又一次忘记他和自己。
　　 在通往龙泉寺的路上，有三个两面依山的水塘，其间有两座混凝土结构的小桥，小桥的两头是将塘与塘隔开的小堤坝。两个小堤坝上，全是金黄色的草，有筷子那么长，走在上面，像踩在垫子上，非常柔软；堤坝的两面有水，水被小堤坝划成三个小长方形，睡在小堤坝上，两面的水就像温柔的小狗的眼睛，专注而温顺的望着你，使你的心绪平顺而又清静；水的外边就是青屏一样的山，文静得像读着美丽童话的小姑娘。
　　 我在上面躺下来，他将腿伸给我枕头，我不好拒绝——因为我觉得是他给我带来这样美好的一切的，我太爱这里这种生活了。
　　 然后他拿出那本生理书，问我懂不懂自己的身体，我真地不懂，而且也不懂为什么要懂。而且，我觉得在这样的环境，说这样的话真的太丑了，想这样的事，跟这样美的环境太不配了。要是他别拿这个问题来烦我，在这里就最美不过了。
　　 见我对他的话不当回事，他很认真地说：“你真可悲，这么大了，连这都不懂。”他的语气多像假胸她们呀！
　　 看得出，他知道他的话刺痛了我，他沉静了一下：“作为一个人，你连自己都不了解，把自己当作一个动物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全凭自己的本能行事，只受自己本能的支配，这不浪费了人类的第一大资源——大脑了吗？这不可悲吗？！”
　　 他的话很难忍受，但很在理，而且，这是第一次有人肯这么直接地跟我讲这样实用的道理，却不怕得罪我。这是一种难得的友好之情。
　　 但是，这样的事实，对于我的面子是个极大的伤害。他讲的再是事实，对我再重要，我也不能搞得自己这样没面子呀，于是，我假装不怎么理他。
　　 他可能也看出了我的心思，换了一种缓和一些的语气，抱怨说：“借给你的书，你还不当回事。”
　　 正好我手中有本翻译方面的书，我晃晃手中的书说：“我不是准备着考研吗。”
　　 他一听反倒来气了：“你的伟大之处也是你的可悲之处。你一心用在学习上，但是，你是个人，也要享受生命的快乐，人作为一个生命体，虽然不同于动物，但动物可以有的快乐，人更应该有。”
　　 我吃惊地瞪着眼睛：今天的他，和以前判若两人，他讲的话是这样的独特，是我在任何书上都看不到的，我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你不止要学老师安排给你的内容，有许多跟你生活密切相关的东西，老师是不会教的，你要自己学。”
　　 我怎么这么笨呢，我恨我自己，又觉得挺委屈的：没人跟我讲过要学这个。
　　 中学的时候，我们的心思都用在考试上，就算出现了恋爱都不敢坚持，不敢想，哪有时间和心思想其它问题呢。
　　 他看看我的表情，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好在碰上了我，不然，你早就不是你了。”
　　 “那是为什么？”虽然他对我发脾气，但是，我现在对他有着前所未有的信赖。
　　 他看看我，没好气地笑着说：“你还记得上次在中山陵，你问我口袋里装的是什么那么硬吗？”
　　 “是啊，你还没告诉我呢。”
　　 他翻开书，指着男性器官。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男孩儿女孩不同的样子，但是，大了以后就上学了，随别人的样子，男的上了男厕所，女的上了女厕所，从来再没想过男女间的不同。
　　 我瞟着书上的样子，觉得很扎眼，手足无措。脸上很窘，窘得脸皮快要裂开了。我只好低下头。
　　 他的声音比较轻柔了：“你知道男女为什么要结婚吗？”
　　 ……
　　 他教我体验了几回动物的快乐，但是，只限于接吻，别的，他尝试时，我止住了他，我总觉得别的肯定不可以——不应该。想到他的冲动，我都不敢接近他，但是我一避开他，他就要生气。
　　 生气也没办法，我一点也不想。我忽然想起他说的结婚的事，就说：“这应该跟结婚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