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罗冬至摸着光头说：“他是故意的，制造下一次机会嘛。”
　　 “去你妈的！”王大力将手里一个要打出的牌朝对面的罗冬至前面桌子上砸去，牌弹到罗冬至身上，而后又掉在地上。
　　 “你干嘛打我，我又没说别的！”罗冬至边弯腰捡起牌边说。
　　 “秀娭毑也请我打过药，秀娭毑你说我制造过机会没有？”
　　 “哎呀，王大力是个正经伢子，你们不要败他名声。”秀娭毑嘻嘻地笑道，“只是王大力，李世光对你可是有深仇大恨哦！他娘明天生日，听说他今晚回来。”
　　 “他今晚回来？”王大力停住摸牌，看着秀娭毑问。“这么大雨，他会回来？”
　　 “我今天听他娘说的，李世光是个孝子。说回肯定回。王大力你小心点，小心他把你武功废了。哈哈。”
　　 王大力正要答话，忽然手机响了。他掏出一看，便起身走到门口去接。哦哦，嗯嗯的应答着。完了，他对秀娭毑他们说声，我有事先走了，不玩了。说完拿起伞低头冲出门，消失在黑暗的雨夜中。
　　 海江在车站里坐立不安，天下暴雨，所有往市内的车辆害怕道路积水淹车，都不开。眼见今晚如果赶不上，得要等到明晚了。可是这雨一个劲地下，他正一筹莫展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回家！
　　 的士冒雨在乡村公路上走，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雨刮器拼命地扫荡着玻璃上的雨水，勉强能看清道路。
　　 回家路上有一段偏僻的沿江路，左边是山，右边是临江的峭壁。一路暴雨没有停歇，山体汇集下来的水在路上肆意漫流，道路泥泞难走，好几处有山上崩落的土石砸在路上。司机害怕了，不愿再往前走。他不愿为难司机，看着到家也就不过十来里路了，他就让司机在一个宽阔的路段停下车，司机小心翼翼掉转车头，一溜烟回去了。
　　 车走远，他一下陷入黑暗中，浑身随即已被倾盆的雨水淋个透湿，满世界只剩下轰轰的雨声，铺天盖地。他站了一刻，眼睛适应了夜色。借助江对岸的工厂里朦胧的灯光，他赶紧朝前走。这段路不但偏僻，而且下这么大的暴雨，还有滑坡的危险。他肩上挎着行李袋，急急忙忙在雨中行进，雨水像兜头倒水一样淋，他都睁不开眼。
　　 走过不远，看到一个平时抽水抗旱的机房矗立在江堤边上，他顺手推了一下门，门没锁。他闪身进去，暂时躲避这暴雨。他掏出诺基亚手机，打开照明灯，查看行李袋里面的衣服，剃须刀，湿了没有。发现行李袋里还有一筒工作时用剩下的宽塑料胶带，他想扔掉，转而又放进袋子里。忽然，他发现远处沿江路上有车灯光射来，接着灯光又消失了。不久，一个人扑通扑通地来到了机房前，他站在门里举起手机朝来人照去，来人显然没有什么防备，吓得啊地一声惊叫。
　　 此刻雨依然哗哗地下着，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闪电，只有对岸工厂朦胧的灯光映照着。朦胧的夜光里，江堤上，暴雨中，两个身材相当的人影在纠缠打斗着，顷刻，一个黑影被另一个黑影飞起一脚踢在肚子上，站立不住，滚下江堤，在水里扑腾。岸上的黑影看着堤下，迟疑了一刻，随即也溜下了江堤……
　　
　　 八、选择
　　 东莞某高楼工地上，工地即将收工下班，一个汉子还坐在高高的手脚架上。西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的身形轮廓镶上了刺眼的光边。地上的人们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看不清他的面貌，只知道，他在打电话，好像已经打了很久很久。电话对方肯定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然不会聊这么久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汉子有点不甘心地问。
　　 “你怕你老婆伤心，所以你联系了她。即使你们都换了号码，但是我依然有办法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本没有想这样做，但是他太嚣张了。他一死，必将怀疑到我。所以我干脆借他死去，省却很多事。”
　　 “你本来是个受害者，为什么要做施害者？”
　　 “你不会理解我的决定。”汉子说，“因为你从没有遇到这样倍感压抑和憋屈的经历。我试图走一条社会认可的道路，可是社会不让我走。”
　　 “你错了，你不能因为你的某些遭遇而否定了整个社会，你那些遭遇只是社会的一些不足道的瑕疵。”
　　 “可是这些遭遇却是我生活的全部！”汉子忍不住高声吼叫起来。
　　 “不要激动！听我说，任何事情都要讲规则。玩游戏，要讲游戏规则；与人相处，要讲行为规则；工作，要遵守科学规则；人在社会上生存，就要遵守社会规则。”
　　 “为什么要遵守？”
　　 “你遵守了规则，相应的就会受到规则的保护。这是相互制约的。”
　　 “我遵守规则，可是规则保护了我吗？”汉子又吼叫起来。
　　 “你需要冷静。我们分开后就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你的性格依然比较执拗。”
　　 “我是被逼成这样的。”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解决方法呢？自己做的事情，谁也逃避不了后果的承担。”
　　 “你问我为什么要选择，我还有选择吗？让我选择了吗？这是唯一的方法，没有选择。我有什么后果要承担？我都已经溺亡了，还要承担什么？”
　　 “溺亡的是他不是你。”
　　 “哈哈，你有什么证据？学校里老师不是说过，任何结论必须要有客观证据。就算我承认了，仅凭口供也没法定罪。”
　　 “恰恰是你的口出卖了你。想得太周全的人，往往因为太周全而引人怀疑。如果不是你咬的那一口，我一直不会怀疑。钥匙串和肩上的伤口，是一个看似可以加强肯定，却同时也会转化成加强否定的证据。你的牙齿怎么能咬出你老婆的咬痕呢？”
　　 “谁告诉那是我咬的？”
　　 “呵呵，科学发展到今天，这些痕迹鉴定不值一提。”
　　 “要鉴定也必须找到我本人。你准备什么时候来抓我？”
　　 “要抓我就直接上楼来了，我是想帮你。你是我曾经最看好的同学，也是当年老师眼里最优秀的学生，你自首吧。”
　　 “你不要想抓我的事情，我会选择好我怎么做。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父亲的嘱咐。”汉子扭头环视高高的手脚架，又低头朝地面巡视。
　　 “你父亲的嘱咐？”张超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我已经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事情，我找到了他，并且按照你刚才所说的，让他承担了所作事情的后果。”
　　 “你杀了他？”
　　 “笑话！他不是在十几年前就溺亡了吗？你们有勇气翻案吗？”
　　 “我真心想帮你。”
　　 “谢谢，你如果真想帮我，就帮我老婆争取到我的因工死亡赔偿抚恤金吧！”
　　 “你想要干什么？你不要做傻事！”
　　 “我很清醒！再见！”汉子挂了电话。取出卡，折碎了，丢进夕阳里。这时，他看见工地门口停着的一辆小车下来一个人，迅速朝楼底奔来。
　　 这时的太阳已经快坠落到远处的山后了。血红的圆饼已经没有了刺眼的光芒。汉子拿出工具袋里的钳子，从容地将自己的门牙一颗颗钳掉。血慢慢地浸满口腔，他麻木得不知道了疼痛。他将钳子丢进即将浇注的立柱模型里，站起身来，爬上还未围上安全网的横栏，摘下安全帽，接着就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风吹起他的头发和汗衫，试图唤起他对生的留恋。他在拥抱大地的瞬间，感受到了它温暖而坚实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