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江山红颜(历史小说) ——【星月诗话】
第二天一早,匆匆用过早饭,翁归靡就带着迎亲队伍启程了。
公元前102年秋,解忧公主刘烨踏上了和亲之路。
汉武帝带领文武百官送到未央宫的殿门口。刘烨坐在马车上的华轿内,内心悲戚,她掀开轿帘,向外面张望,路两边是看热闹的行人,人们看着旌旗飘扬的仪仗队,健壮威武的乌孙士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突然,刘烨看见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弟弟刘烁搀扶着她的爹娘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焦急地向迎亲队伍里观望,刘烨想挥手向他们示意,可是,马车飞快地一驰而过,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消逝不见了,刘烨不由得痛哭失声。
长安城的西大门缓缓打开,迎亲队伍出了城。刘烨再一次掀开轿帘,她要最后看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古城,城门上“长安”两个字越来越小,直至模糊不清……
迎亲队伍日行昼歇,很快就出了汉朝边境。
沿途的景色越来越荒芜,大片的沙滩和戈壁映入眼中,偶尔出现的一棵绿色的大树成为最美的景观。气候也开始变得反复无常,白天烈日炎炎,晒得人大汗淋漓,到了晚上,秋风猎猎,冷得人难以入睡,士兵们找来枯草和干柴拢起一堆堆篝火,一则取暖,而来可以防御一些野兽靠近。
又行了数日,队伍来到了一处沙漠地带。
队伍带的水不多了,翁归靡号令士兵们节约用水,每个人一天只分给一小壶饮用水,洗漱什么的全部免了。但是,仆女们依旧给刘烨送来足够用的水,她们说翁使者说了,任何时候都不能亏待解忧公主。这让刘烨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儿感动——这些蛮夷之人看来也颇懂礼数的。
这天夜里,队伍终于走出了沙漠,来到了一处牧草丰盛的大草原,翁归靡命令队伍在一个水流不大的季节河道边扎起帐篷歇息。
翁归靡每天都要向刘烨问安,这天晚上,他在属下的陪同下来到了刘烨的帐篷里,他照常寒暄了几句话之后,对刘烨说:“属下照顾不周,沿途让公主受罪了!公主再坚持一下,明天我们就可以到达乌孙国界了,到那儿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翁归靡走了,刘烨却再次失眠了。
一阵嘎嘎的哀鸣声传入了刘烨的耳中,她听得出这是南飞大雁的叫声。天冷了,大雁开始结队南归,自己却踏上了北上的道路,离家乡越来越远……
望着这蒙蒙的夜色,刘烨忽然吟起一首诗: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鹕兮归故乡。
这首诗是细君公主来到乌孙国之后,由于不习惯当地的游牧生活,在抑郁之中作的一首《愁苦诗》,此时吟着这首诗,刘烨感觉到了深深的共鸣,此刻自己何尝不是同样的心境?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一个乌孙国的女仆匆匆跑了进来:“公主,快!匈奴兵来偷袭了,我们得赶紧逃!”
“啊?小姐现在出去不会有事吧?”冯嫽着急地说。
“没事,翁使者让几个精兵护着这儿呢,马车就在外面,我们快走!”两个女仆搀扶着刘烨就向帐外走去。
刘烨和冯嫽上了车,在篝火的映照下,她们看到乌孙国的士兵和匈奴士兵战在了一起,喊声震天。那个身穿铠甲骑着白马的人正是翁归靡,他抡着一把长刀奋力砍杀着,几个匈奴士兵像被砍翻的稻谷一样横七竖八倒了下去。
当太阳在戈壁滩上露出头时,刘烨来到了乌孙国的边界。
昨夜的一场恶战使迎亲队伍损失了十几员将士,翁归靡的胳膊也中了一箭。让刘烨难过的是,昨夜匆忙逃命时她的随行物品都没来得及拿,丢在了帐篷内,行囊里有很多她钟爱的物品,娘送给她的首饰,几本自己最喜欢的书,特别是父亲送给她的那几本史书和药书,一向是爱不释手的。一想起这些,刘烨心里就非常难受,连女仆送来的早饭她也吃不下去了。
听说解忧公主不吃早饭,右臂受伤的翁归靡匆匆来到公主面前,当他从冯嫽那儿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迎亲队伍进入乌孙国界后不久,就遇到了前来接应的乌孙士兵。当他们找带队的翁归靡使者时,却发现他不在队伍里。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议论纷纷之时,只听见一阵嗒嗒嗒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大家往远处一看,只见翁归靡带着几名精兵从远处策马奔了过来,他们来到了迎亲的队伍里,跟前来接应的士兵打了个招呼,然后翁归靡把几个行囊送给了刘烨:“解忧公主,你看这是你的东西吧?有没有少了什么?我们把能找到的东西都带来了。”
刘烨翻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物品,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谢谢翁使者,让你受累了!”
“不用客气,解忧公主,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的!”听到这句话,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壮士,刘烨的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又经过几天的行程,在这天的傍晚,刘烨跟随着这个庞大的迎亲队伍来到了乌孙国的首都——赤谷城。
此时赤谷城正被一道道余晖洒金般地点缀着,它不愧为塞外第一城,夕阳下,它显得更加金碧辉煌,雄伟壮丽。赤谷城方圆纵横几十里,街道星罗棋布,达官贵族的超级府第高耸其间,每一户的朱门高楼都令人翘首仰望。街道宽敞,坊厢整齐划一,有时数百栋房子连接在一起,斗拱飞檐次第林立,陈设富丽的异域风光令人叹为观止,反映出一派太平盛世繁华的情景。
赤谷城内肉市、鱼市、菜市,客栈、货栈、旅栈,茶楼、酒楼、戏楼,娼妓、优伶、相公一应俱全,于是,诸地殷商巨贾在城内设市开铺,更时酒榭酣饮夜夜笙歌,晨时即起日暮犹不休,一片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繁华景象。尤其一入夜,内城门一阖上,前门大街上更是灯火辉煌、人声沸腾,戏楼妓院笛声悠扬,茶楼酒楼锣鼓喧天,真是好一派别具特色的异域风光。
皇城的街道尽头有一座气势磅码、宏伟壮丽的宅邸,朱红大门两旁蹲着十八尊展翅的鹰形玉兽,梁上伏着九条御赐金龙,褚红色琉璃瓦下的黑底横匾书写着“大皇殿”三字。这便是国王军须靡的皇宫,高大的红墙将整个皇宫严严密密的包围著,显赫与荣耀尽在其中。
皇宫内,乌孙国国王军须靡正在翻看奏折,军须靡看起来大约五十岁左右,身材和大部分乌孙勇士一样,彪悍健壮。虽然他身穿喜庆的婚服,可是好像对即将到来的新娘毫无期盼之情,他的心还沉浸在那些凌乱的奏章里。
一个士兵飞快地跑进了进来:“禀报国王,汉朝和亲的公主来了,走到殿门前了!”
军须靡从那一大摞奏章后面抬起了头:“嗯,本王知道了,你去后殿把左夫人请过来,我们举行迎亲仪式!”
只听见嗵嗵几声,礼炮次第响起,然后几十个手执各类西域乐器的乐伎奏起一阵悠扬欢快的婚庆喜乐曲,在女仆的搀扶下,身着乌孙婚服的刘烨走出了轿子。
中午在城内的驿站里,几名来接应的女仆就为刘烨进行了沐浴和更衣,初次穿上这宽大的婚服,带着这镶嵌着黄金和珠宝的沉甸甸的桂冠,刘烨很不习惯。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不安,缓缓向前走去。
眼前的这座宫殿高大壮观,朱红大门两旁蹲着两只展翅的鹰形玉兽,几根红色的廊柱上雕龙画凤,梁头上伏着几只张牙舞爪的金龙,红色琉璃瓦下,有一块巨大的黑底横匾,上面书写着“大皇殿”三字。
在女仆和冯嫽的搀扶下,刘烨进入殿内。
只见金色的宝座上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黑红色的面孔,一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不怒而威,一副王者气势。他看起来跟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大呢,刘烨心里暗暗想道。
刘烨跪倒在底下,娇声禀道:“汉朝和亲公主解忧拜见乌孙国王陛下!”
“右夫人平身,夫人来参见一下左夫人。”军须靡挥手向前面示意了一下。
刘烨这才注意到在国王宝座下面的那个高椅上,坐着一位气势不凡的中年女人,她就是军须靡的左夫人,当今匈奴国王的侄女娜哲公主。
乌孙虽然与汉朝和亲,却依然保持着对匈奴友好的中立政策,乌孙历代国王的第一王后依然从匈奴贵族中选取。这个娜哲公主,自幼生活在辽阔的大草原,能骑善射,深得军须靡喜爱,他们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泥靡,自小就练武习文,深受军须靡器重。
娜哲公主上身穿一件挂着白色狐狸毛球球的红色羊皮短马甲,下身穿着一件纱质长裙,虽已年近而立,依旧身材苗条,保养得丰润白皙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深深地陷进了眼窝里,她是一个典型的匈奴美女,难怪会受到两代国王宠爱。
刘烨来到娜哲面前,屈身下拜:“解忧参见右夫人,祝姐姐富贵安宁!”
娜哲昂着头,斜睨着这个相貌清丽的汉朝女子,她张开嘴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旁边的乌孙女仆翻译给了刘烨:“右夫人说,以后就是自家姐妹了,不必客气!”刘烨低头谢恩,她从娜哲的神色中明显地看出了她的不友好。刘烨明白,自古后宫就是争风吃醋,邀宠夺爱之地,她心里早已准备好了如何应付娜哲即将到来的各种刁难。
隆重的婚礼仪式结束了,然后是盛大的婚庆喜宴。一道道菜端上来之后,刘烨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地处西域的乌孙国由于气候恶劣,菜蔬甚少,主食都是一些肉类和奶类。精美的银盘里是整只的烤羊,大块的煮马肉,甚至还有煮的半生不熟带着血丝的牛肉——当地人认为吃生牛肉可以让人像牛一样健壮。那些用金盅与牛角杯盛着的是各种奶酒和奶茶,散发着又酸又腥的味道。别说是吃了,只一看,刘烨就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可一想到乌孙仆女们的告诫,她极力忍受住自己的不适,按照司仪的吩咐给军须靡和左夫人娜哲敬酒,布菜,然后硬着脖子吃下了他们赏赐给自己的食物。晚宴结束后,刘烨一离开正殿,就翻江倒海地把吃的东西全吐光了……
在仆女们的伺候下,沐浴后的刘烨换上了柔软的睡袍,被几个健壮的仆女用软轿抬进了国王军须靡的寝宫,今夜她将接受国王的临幸,正式成为乌孙国的王后……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半年过去了。
经过几个月的熬煎,刘烨已经适应了乌孙国的生活,她可以神情自若地吃着切成大块的牛马羊肉,喝着酸甜油腻的奶茶奶酒。而且,刘烨通过跟几个女仆交流学习,已经可以听得懂简单的乌孙语,也可以说一些日常用语了。
刘烨感觉军须靡对自己不是很热情,每个月按照例制跟她见一两次面,尽尽夫妻之道,其他时间不是在正殿批阅奏折,就是和左夫人娜哲呆在一起。刘烨想:可能军须靡和娜哲生活的时间长,所以感情更浓厚些,她并不介意这些,她想,只要我和他们相安无事,就能保得住乌孙和大汉朝的和平共处,这个才是最主要的。
春天来了,伊犁草原又到了它最美丽的季节。和曦的春风拨动着刘烨那颗不安分的心灵,她跟下人说想去草原看看。
几个女仆忙着叫男仆们准备轿子,右夫人要去草原游春。
刘烨忙阻止道:“我不坐轿子,我要骑马去!”
几个仆女吓得跪倒在地:“右夫人,使不得呀!您不会骑马,要是把您摔着了,奴婢们都是死罪啊!”
刘烨笑了:“不会骑可以学啊,乌孙国的王后不会骑马,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我的!”
在刘烨的坚持下,一个叫特伦的女仆答应教她学习骑马。特伦找出一匹温驯的老马,让刘烨骑上,然后她们骑着马跟着刘烨出了大皇殿,冯嫽也坚持要去,有一个女仆让她坐在了马后带着她一同随行。
赤谷城外不远就是辽阔无边的伊犁大草原。莽莽的天山横在草原的北部,常年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草原碧草萋萋,草丛里夹杂着很多数不清的说不出名字的野花。清澈的伊犁河波光粼粼,欢快地流向东方。
一群群白色的绵羊在草地上缓缓行走,像蓝天上一朵朵洁白的云彩。偶尔会有一群野马奔跑着冲向远处,给草原这块绿色的绒毡增添了几片活动着的彩色图案,放牧人的吆喝声和皮鞭的脆响不时在草原上回响,这场景让久闷在深宫里的刘烨感到心旷神怡。
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刘烨让马前的女仆特伦松开缰绳,她想骑着马溜达一会儿。
刘烨骑的是一匹性格温驯的老母马,特伦骑上了另一匹马和她并排而行,在一旁不停地指点着,传授给她御马之术,不大一会,刘烨就可以轻松自如地骑着马在草原上小跑了。冯嫽一看,高兴地拍着手叫道:“小姐好棒啊,我也要学骑马!”刘烨就让另一个女仆教冯嫽骑马。
返程的路上,刘烨对特伦说:“特伦,我明天还要来这儿学骑马,你再给我挑一匹好马,这匹马太老了,跑不快。”
“好的,明天我带你去宫里的马厩去看看,听说刚进来几匹新马,一定会让夫人满意!”
第二天一大早,刘烨和冯嫽,特伦一行人就出城了。
昨天下午,特伦带着刘烨来到马厩挑马,刘烨一眼就相中了一匹红色的小公马,看马的马夫说这是下省刚进贡上来的汗血宝马,只有一匹,如果想要这匹马还得请国王恩准。刘烨回宫后正好军须靡招她侍寝,她就对军须靡说了此事,军须靡说本来这匹马是准备给小儿子泥靡用的,看刘烨喜欢,就赐给了她:“本王喜欢能骑马的女人,那才是我们真正的乌孙人!”
到了草原,看着天边正磅礴而出的旭日,刘烨心里很兴奋,在冯嫽和特伦帮助下,她骑上了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