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芒
“大叔,你这儿人熟,借把锄头,我给咱开荒地。”我用手指了指南边墙根下的那块土地。
“也好,你就试试。”
坐了一个早上,没有人来到院子,老头就出去了,过了很久老头才慢腾腾的扛着锄头走了进来,“孩子,我最近身体不怎么好,你先看着干吧。”老头说。
我望着老头深陷的眼眶,接过了手中的锄头,开始挖起院子里的荒地,抓起锄头,一下,两下,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我心里急着,想着快点儿挖完这块荒芜的土地,种上蔬菜来解决我们生活中的困境,一米,两米,我挖着地,望着对面的墙角,快到尽头了,手心开始火辣辣的痛,望着老头,想着目前的处境,咬了咬牙,将既要痛的流出的眼泪忍着咽回了肚里。
干了一个上午,一畦地整了出来,我望了望整片,还能整两三畦呢。
“大叔,这锄头先借上两天,我整完地再还。”我乞求的目光投向了老头。
“不急,你整完地再还。”我一听说不急着还锄头,第一次端起板凳放到了老头跟前。
“大叔,你坐会儿。”我说。
“孩子,还是你行,整完了地,叔就帮你种菜。”老头说。
“行呀,种菜我还真不懂呢。”我说。
过了两三天,地一畦畦整了出来,老头不知什么时候也从蔬菜公司买回了菜种。
“孩子,看着叔咋种地,学着点,以后还靠你呢。”老头说。
没有一天的功夫,两畦地种完了宽行玉米,我配合着老头跟在后面,在每株的玉米窝处点上两粒豆荚种子,又一畦种上了韭菜。
“孩子,明天要是下一场雨就更好了。”老头说。
“可不呢,我听说明天就是阴天,最近一定有雨呢。”我说。
一个星期过去了,地里的玉米露出了尖尖的绿芽,我忙着跑到跟前查看着还未出来的豆种,用手在玉米绿芽旁刨着看着。
“别挖了,过上两天就会出来。”老头看见我在地上挖,生怕刨断了玉米苗,急忙的喊道。
又几天过去了,嫩嫩的豆芽开始渐渐的露出地面,而畦梁上印下了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脚印,老头看过后,我又反复的在畦梁上走着,看着,看玉米苗和豆芽的长势。
早上,老头在我的带动下,和我坐在了院子里,开始翻阅着行业的书籍,探讨着以后的畜牧发展行情。
“大叔,咱这行以后发展还有前头么?”我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老头。
“孩子,不管咋样,你好好干,过两年一定会好的。”老头故作镇静的安慰着我,生怕我的离去。
(三)
“你们还给猪看病么?”
大门外一个尖声女人气的半老男人从大门口探进头来。
“看病呢。”
我不等老头反应过来就急急的答道。那半老男人用竹筐提着头仔猪走了进来,我围着猪仔看了看,老头从屋内取出了测量的体温计。
“孩子,先给猪仔测下体温。”老头说。
“看样子,是要拉肚子了。”老头又说。
“我没见呀。”那老男人说到。
“测一下就知道了。”老头说。
我默声的拿着体温计测了一下猪仔的体温,“39.5℃”
“不太烧,看看体温计上粘有什么?”老头说。
“没什么呀”我回答道。
“再仔细看看。”老头说。
我又把体温计看了个遍,“哎呀”我心里一惊,老头真的说对了,体温计上黏糊糊的粘了一层粘液,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那半老的男人走进看了看,再也没有吱声,“那你看着治吧。”
“那你家里还养几头,这病是有传染性的。”老头说。
“好的还得预防呢。”我随声附和着老头说。
“你先给这头看看吧,家里的还好着哩。”那男人说道。
老头听了那半老男人说话的口气,似乎对自己的说法不太相信,叹息的给摆在面前的猪仔注射了少许的消炎药说道:“你明天再来趟,一次恐怕好不利索。”
“知道了。”那人回话给老头。走进药房付了医药费后离开了站上。
我好气的说老头:“瞧瞧,诊断对了,人家还是有点不信。”
“那就等着瞧好了。”老头说完话叹了口气,走到了菜畦边拔起杂草来。
第二天的早饭,我们还没做好,那半老的男人又用笼提着猪仔赶到站上,这次提的不是一只,而是满挤在一起的好几头,他吃吭的喘着粗气对老头回着话“他叔,你猜对了,这不全抓来了。”
老头没有做声,扭过头用眼瞟了我一下,示意着我去给笼子里的猪打针。
“大叔,还是你打吧。”我说。
“今儿你就试试,不会有事的。”老头说。
在老头的再三要求下,我手握着注射器颤着手腕,一下,两下,没有扎进猪的颈部。
“再试试。”老头说道。
终于在老头的鼓励下我放开胆子用手把针头狠狠地扎了下去。还好,猪仔没有反抗,我又鼓足勇气一一的给其他猪仔打完了针,这才静了静神,又把竹筐里的猪仔观察了许久,没有出现意外,站在一旁的老头看着我因初次给猪打针吓得满头大汗,递过毛巾说道:“孩子,擦擦脸,歇会儿。”
那半老男人随后清算了药费,提着装猪的竹笼又一次的走出了大门,边走边自言自语的说到“那老头好阵子不给猪看病了,还这么神。”
“你说谁神呢?”门外传来一个妇女的大嗓门。
“我说院子里的老头呢”那男人说。
“好了好了,别说了,赶快回家吧。”门外的声音不断的传来,紧接着门外走进了一位妇女,拖拉着孩子。
“快,去门口接一下你婶子。”老头说。
我一听说是接婶子,头脑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拉着孩子,“快,到你爸那儿去,有糖吃。”我说。
孩子一听说有糖,飞快的跑进了老头的房间,“这孩子,那儿有糖,是你哥哄你呢。”
“不么,我要。”孩子死缠着父亲要买糖吃。大婶放下了手中的包裹,忙收拾着屋内杂乱的摆设。
“孩子他爸,两个多月了,你也不给家里来个信,急死我了。”婶子说。
“这不站上又来新人了么,我们正忙着工作呢。”老头说道。
“多一个人来,你不正好闲下来,也不回家陪陪孩子。”婶子好气的说着老头。
“老头,来信了。”门外的邮递员让婶子把信拿了进来,“是上边来的信,让我们开始秋防了。”
“又是秋防,一年你能陪孩子几回。”老头一见婶子埋怨,急了,就大喊大叫的吵起来。
“一进门就知道喊,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清净。”
“你嫌烦就别让我来,谁稀罕。”婶子说。
“你明天就回去。”老头继续的说。
“回去就回去,孩子给你留下。”婶子说。
我一看老俩口吵了起来,一时半会儿又不知如何劝架,忙拉着老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大叔,你就多陪陪孩子吧,明天我还去县城领疫苗呢。”我说。
“也好,你就凑合着拿上站上的广口保温瓶去吧。”老头说。
领疫苗的这天,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通往县城的泥路在大车的碾踏下出现了遍处的坑坑洼洼,我骑着自行车掕着装满疫苗的保温瓶左顾右盼了好久,真不知道怎么放置保温瓶,骑在车上,手中的保温瓶左右摇晃的厉害,干脆推着走吧,我心里想着,停下了车,不知何时保温瓶轻轻的碰到了车梁上,砰的一下,细微的声响,保温瓶里稀里哗啦了一通,我惊呼的顿时心里紧张起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提着已破碎的保温瓶往回走。
回到了站上,老头望着浑身湿透的我,接过保温瓶说道:“孩子,先进门烤烤火,换件衣服。”
老头看着我走进了屋内,才缓慢的提着保温瓶走到低矮的冰箱前,从破碎的瓶胆碎片中一一捡出疫苗,数了数,又逐渐的放了进去,随后又将破碎的瓶胆悄悄的倒掉。
“咋不见婶子了。”
“她一早领孩子回家了。”
老头一见我问,回答的很干脆,“天一放晴,咱又该防疫了,哪有功夫管娘俩。”
“孩子,趁今儿有雨,咱也别闲着,整一整用过的针头,放在火炉上消消毒,也好再次使用。”老头说。
“知道了。”
我低着头回答后,就走进了房内,在桌子的大小抽屉里搜寻着用过的,未用的针头,收集在一起放进消毒用的铜盒内,放少许的水,端着走向火炉。
“大叔,今儿不小心碰碎了保温瓶胆。”我话还没落下,老头就急着摆手,示意着我别再往下说。
“没事,以后注意点就行,今天也好好歇会儿,明儿天一放晴还防疫呢。”老头说。
(四)
夜,漫漫的长夜,我睡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思前想后的回忆着进站以来的这段时光,老头,我,婶子,孩子,偶尔的聚在一起,多了份开心,也多了份烦恼和忧愁,岌岌可危的畜牧业发展在改革的初期几乎绝迹,我们又有多少能力来挽救呢,面对眼前的困境,越来越少的养猪户,养鸡户,我们竭力的说服着,劝说着。
看看床头的闹钟时间已过了十点,窗外的雨滴声还时大时小的被风吹打在窗户上,明天会晴么,若天不能放晴,明天的防疫就会泡汤,我们就更会迟一天接触这少的可怜的养殖户了。
我胡思乱想的想了一通,困意的感觉袭上了头,打了几个哈欠,用棉被半遮着身子睡了过去。
早上,天还没大亮,睡梦中的我就被院子里的扫地声惊醒,“这老头真是,天还没大亮,起这么早能干啥呢。”
我边埋怨着,很不情愿的穿好衣服,下床收拾着今天防疫的必须品。
“小王,咱们先做饭,今儿去迟些。”我一听说去迟些,于是就翘着嘴嘟囔起来,“去早是你,去迟还是你,没有主见。”
吃过早饭,我看了看天倒晴的干净,天空一丝白云也没有,大红大红的太阳正从东边往上爬。
“小王,这次下乡咱们先稀释两瓶疫苗。”老头说。
“哎,这老头烦不烦,你说咋办就咋办,老是问我。”我低声的说着拿起昨天准备好的注射器和针头。
“小王,咱们防疫还是由远及近吧”老头说。
“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思索了半会儿才说道。
“咱们这次下乡一定要记住养殖户的名单,省得以后防疫东一跑西一跑的浪费了时间。”我又说道。
老头得到了我的提醒,这才拿着笔和本子随着我下乡了,我们先来到了最远的村庄前,老头叫开了第一家的大门,“他婶,咱村有几户养猪的?今儿我们来防疫呢。”
“啊哦,是他叔,让我想想。”
老婶子似乎对老头有些熟面孔,使劲的挠头说道:“咱村只剩一户养猪的了,在西头呢。”
老婶子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恐怕这个时候人也没在家。”
我一听说没人,急红了眼,“我说你这老头,事先没摸清情况就稀释了两瓶疫苗,这不坏了么。”
我脸上显示出了着急而又埋怨的神情,“小王,别急,让婶子在村子找找,找见了就省得再跑路。”
婶子听到老头说让自己找人,也自觉得没事,于是就在村子里转了两遭,又在村口的田地里喊了阵子,才寻回了畜主,“我家只剩一头了。”
“那就先防着吧。”老头一听说只剩一头了,才勉强的说道:“转一个村子再看看。”
我们从早上转到了下午,仅仅靠问村子里的乡亲才防疫了七头,我像泄气的皮球,随着老头回到了站上,一下子坐到了床边,懒得怕动。
老头绷紧的大黑脸总在眼前晃动,一会儿功夫,饭被老头端了上来。
“小王,先将就着吃点,明天再下乡看看。”老头说。
“还明天呢,这几年你一点养殖信息都不知道。”我说。
“孩子,别怨叔,这不,叔这把年纪,能干啥。”老头听到了我的埋怨,露出了一副垂头丧气的面孔,连连的叹息道,“哎,看样子以后的工作还得真靠你呢。”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的到来,我们拿着未稀释的猪瘟和新城疫疫苗,来到了养鸡户,“给你家饲养的鸡防疫来了,大叔。”
我叫开了养鸡户的大门,迎面走来的老头看见我们的到来,嬉笑的说道:“防不成呀,你看,白天鸡都散放着,只有晚上鸡才上架。”老头听后用眼瞅了瞅我,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到了晚上,月色朦胧的刮起了东风,我们又一次的拿着疫苗走在去养鸡户的乡村土路上,低洼不平的土路减缓着我们行进的速度。
“大叔,看这天气,弄不好明儿又要变天了。”我说。
“走一步是一步,防着看吧。”老头说。
来到了养鸡户,家里漆黑的一片,养鸡大叔手托着点燃的煤油灯,慌忙的道歉,“他叔,今儿不巧又停电了,你看这灯能行么。”
我好气又好笑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用铁锨从树上一个个往下赶,抓到灯前,翅膀扑棱了一下,灯又灭了,老头一下子又骂起这刮风。
“大叔,是翅膀闪灭的,要不,抓到屋里打好些。”我说的话老头听后觉得有理,就端着灯进了屋,放在高处,我们又用眼瞅着一个个鸡的后腿,随着这闪烁不定的煤油灯防疫着,防疫着。
朦朦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头顶,我抽动了两下身子,扭了扭脖子,来缓冲一下乏困的几乎不想睁开的双眼,深夜了,老头和我防疫完后不知不觉的提着工作箱回到了站上,睡梦里,美滋滋的感觉带有甜甜的口水伴随着月光,朦朦的,凉凉的渡过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