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芒
(五)
很快的秋收季节到来了,也是我半年来最开心的时候,香喷喷的嫩玉米棒煮在锅里,冒着热气,散发着固有的玉米熟香味,我们谈笑着,忘掉了以前的悲伤和忧愁,忘记了烦恼,忘却了困意,谈笑着,探讨着对今后畜牧发展的新思路,再看看已掰掉玉米棒的秸秆上,从头到脚挂满了碧绿的菜豆角,长长的,细细的,嫩嫩的,人见人爱,每顿的饭锅里更是离不开它。
“小王,你真行,若不是你,咱站上如今不知道草能长多高,还能有菜吃。”
老头手里拿着煮熟的玉米棒,边吃边用手指着地里长高的豆角藤说道。
“大叔,这也是你的功劳,不是你支持,咱们能好么。”我接着说道,”大叔,也不能全怪你,以前我真误会你了。”
我望着老头高兴的劲儿,又一次的原谅着自己以前对老头的不敬和过失。
“大叔,听说你家乡的人们每一到秋后就用瓦罐在地里捂韭黄哩,有这回事么?”我说。
“有啊,我上次回家还从家里带回好几个呢,下次你婶子来时再捎几个,就够捂一畦韭菜了。”
老头一说到捂韭黄,要说的话就多了起来,“小王,说到捂韭黄,还真的有一套哲学呢,捂不好,长的又慢,还会烂掉。”
他说话间忽然停顿了一会儿,用手摸了摸头上少有的几根黑发。
“咋又忘记了个事,小王,上次你去县城听说给咱站上派个人下来,有这事么?怎么好长时间也没动静。”老头说。
“大叔,这事先放一放,别急,有空儿你还是回家多陪陪婶子和孩子。”我说。
老头一听说回家陪孩子,默默的掐指数了数,“你婶子一回去已二十多天了,真不知他娘俩最近怎样。”
我继续说道,“大叔,说回就回吧,最近也没多少事,捂韭黄等你来了再说。”
老头说:“孩子,咱先整整地里的杂草,上好肥,工作就绪我就回去。”
我看到老头干活来了劲,就跑着来回拿着准备要捂韭黄的瓦罐。
“小王,捡韭菜苗壮的捂上几窝就行了,咱们吃不了多少。”老头说。
忙了一个下午,我看着地里稀稀的撒落的几个瓦罐,老头流着满头的汗水,总算完成了工作。
“明天我就回去,你照看着,别让人早些割去。”老头说。
老头回去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天渐渐的冷了起来,我偶尔到乡下去给饲养少的可怜的猪呀,猫的看次病,这就是最高兴的事,吃过晚饭,天阴的很重,东风抽在脸上,冷冰冰的痛,我坐在火炉旁不停的搓着双手,心里慌得厉害,不时的透过窗外户望望门外。
“天这么冷,不会有人来的。”心里想着,我就要上前去关门,“哔哔,”两声汽车的车鸣声,过路的一辆汽车直接驶进了院内。
车一停稳,就从前座上跳下一个年壮的小伙,“你是小王,还有一个老头呢。”小伙用疑惑的语气低声的说道。
“你是?”我看了看汽车上装的满满的乱七八糟的家具半会儿说出了两个字。
“你,你是上边派来的?”
小伙子朝我点了点头,我的眼睛湿润了,看着眼前这么帅的小伙,真不敢相信自己。
“这么破的单位,还会有人来。”我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才听见小伙子说道:“我姓常,是来协助你们开展工作的。”
小伙看了看我,“怎么没见你们领导。”
“他回家了,过一阵才来。”我说道。
“也好,先帮个忙,放下家具。”
小常说话很干脆,行动更是利索,在我的帮助下从车上三五下放完了所有的家具。
这时,他才向我笑了笑,“小王,今儿多亏你帮忙。”
我连忙的说道:“没什么,以后咱站上还靠你呢,不知你是学那方面的。”
我亟不可待的想知道小常的工作履历,“你看,说了这么多话,我还未自我介绍呢。”
小常坐到了我屋内的小板凳上,继续的说道:“我姓常,以后叫我小常好了,我来这儿以前在县上是搞畜牧营销的,工作上以后还得请你多支持呢。”
我们寒暄了一阵,看看天色已晚,我就说道:“小常,你的行李先放在库房里,晚上在我屋内住下,等老站长来后再给你腾房子。”
小常听了我说的话,丝毫没有犹豫的痛快的答应下来,我们也把最后的仅装六七只鸡的笼子抬到了后院。
(六)
几天过去了,无事可做的小常急的抓耳挠腮,反复的问着我:“老站长多时能来?”
我回答到:“你急什么,先看看书,做些打算,等老站长一来,我们就开始行动。”
又过了几日,小常急的跑到了乡下,打听着畜牧发展的情况。老站长赶了回来,这次婶子也带着儿子跟在了后头,一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
“小王,站上来人了。”老头问。
“可不呢,你回去的这阵子,小常等得可着急呢,这会儿下乡去了。”我回答道。
“乡下的养殖情况你介绍一下就行了,何必让他到处乱跑。”老头又说。
“我介绍过了,他似乎有些不信。”我说。
“不信就不信,让他多跑跑也就知道了我们的难处。”老头说话间停顿了一下,拍了拍头上没有几丝黑发的头顶又说道,“啊哦,还有个事,小常来时没给你说什么。”
“没有啊,只听说来帮咱们搞畜牧技术推广的。”我说。
“噢,也好,咱们以后又有活可干了。”老头说道。
天亮了,远处的朵朵白云一溜溜的在山下从西往东奔,一会儿叠加着变换着队形,一股脑的窜进了山坳里,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渐渐的山坳里光芒四射,太阳出来了,升了起来,照的人刺眼,院子里的大桐树上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的欢,小常早早的起来,跑到老站长的门前,还不等敲门,婶子就推了开来。
“孩子,快进来,外面挺冷的。”婶子说。
“我叔起床了么。”小常问。
“早起了,昨天回来晚上想了一宿,刚才还要我猜你可能要做的第一件事呢。”婶子说。
小常来到了老站长的屋内,“大叔,你看我来好几天了,也不能帮你干点啥。”小常说。
“不急。”
老头摆了摆手说道,“孩子,听说你学习牧工商联营的,要不要搞点儿经营什么的。”
“行倒行,就是需要在大门口搭间门房才好呢”小常说。
老头一听说要在大门口搭间门房,沉思了半会儿才说到:“不怕,材料有的是,砖就用屋后那堆旧的,椽不够的话就伐几根桐树好了,至于石棉瓦库房里还有些废弃的呢。”
小常一听说材料有的是,顿时高兴起来,“小王,快过来,咱们和老站长商量一下,明天就动工。”
门房在我们一个星期的努力下盖了起来,老站长心疼的站在被伐掉的大桐树根旁,傻站着,呆呆的看着空旷的院落。
“大叔,别心疼,等咱们工作有了进展,来年我一定补栽上。”小常说。
“哎,伐都伐了,都是为了站上好,我还有啥说的。”
我劝着老头,递过暖手的热水杯,来到了门房内。
“小常,你看这屋内还湿的厉害,等墙干了就进货。”我说。
“饲料不急,咱先摆些药品,添加剂一类的。”小常接着说道,“借空儿咱们再下乡发动发动养殖户,好为以后的工作开展打好基础。”
我们觉得小常说的话在理,也再没有多言,趁着早饭的时候从地里割了几窝韭黄炒着吃,算是为小常,为我们的工作开展祝贺一下,小常也不例外,从自己的鸡笼中抓了一只鸡宰了作为下酒菜。
饲料购了回来,我们赶忙打扫着站上的卫生,帮着贴柜台上的药品标签,又坐在一起商定着饲料的零售价格,忙活了一阵,除有少许的客户购买猪药和添加剂外,始终没有购买饲料的顾客上门,又半个月过去了,进购回来的饲料还静静的堆放在那儿,丝毫没有动一点,老站长急了,小常更是急的焦头烂额。
“咋办,再卖不掉就会霉坏。”
晚上我们不得不走访了几户,亮出我们的底牌,“先让用用,你看行不?”我的一句话提醒了为难的站长和小常,“也只有这样了”老站长叹息的说道。
夜漆黑的冬夜里,寒风不停的从耳边吹过,我用围巾裹着头脸,在小常的带领下走访了几户,死缠烂打的硬着头皮,低三下四的乞求着几个略有规模的养殖户先试试用着我们的饲料。
没过多久,终归卖出了几袋,又过了几日我们看着库房里所剩无几的饲料,老站长高兴地笑了。我们也开心了许多。
时间一天天的从眼前消失,饲料的生意也渐渐的好转,没事的时候,站长总爱和小常说着抬杠的话,我也帮着搭腔。
“你看,你喂的那几只鸡整天吃着地上遗下的饲料怎么总不见下蛋,宰着吃得了。”
小常被老站长一激,说话的脸一阵红一阵紫的。
“我建议,趁今晚没事,宰一只炖着吃,拔一撮韭黄算是下酒菜了。”
无奈之中的无奈,小常被说动了,从后院的鸡笼里胡乱的抓了一只,用剪刀在鸡脖子上放过血后,搁在盆里倒些热水,焐一焐,才逐一拔掉鸡身上的羽毛,我做了第二道工序,开膛破肚,用刀划开鸡的肚皮,逐个的辨认着鸡的内脏结构,大多记住后才用水冲洗着放进了老头早已准备好的铁锅里。打好水,放好调料,开始煮了起来。
老站长也悄悄的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屋内端来了一碟生白菜丝。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有说有笑的坐在一起,品尝着老头端来的白菜丝和刚刚从地里拔来的韭黄。一盅酒下了肚,煮熟的鸡肉也端了上来,一股香喷喷的鸡肉味和大料味一股脑窜进了鼻孔,老头张大了嘴,恨不得一口吃下整块似的,我们端起酒杯,边吃边谈论着今后的发展,不知不觉谈到了深夜。
(七)
起风了,封着窗户的塑料布不时传来吱吱的响声,我几次梦想都以为有人站在窗外,静了静,细听着呼呼的风声和街道上的吵杂声,又开始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突然,“砰砰”几声大门的撞击声,从外面透过窗帘传进了耳朵,我吃惊了,急忙的坐起,又侧耳听听,一阵的寂静,还是等等吧,况且前房还有站长和小常呢。
又一阵敲门,急了点,院子里丝毫没有动静,我开始埋怨的说着气话,把头探出了屋外,“谁在敲门呢,还让人睡不睡觉。”
敲门声小了点,那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声,顿时大叫起来,“小王呀,快救救我家的猪仔吧。”
“你看,这么晚了,看不见用药,明天吧。”
我不情愿的回绝了来人。
“不行啊,圈里的猪仔已开始有死的了。”
那人看我半会儿没有出门,急了起来,开始猛烈的砸起门,老站长披着棉衣走到了屋外,大骂了起来。
“大叔,行行好,让你站上的小王到我家给猪仔看个病。”
那人继续的说道,“不然就会死完了。”
老站长经不住别人的乞求,略微沉思了一下,走到了我的窗前,“小王,你就去帮帮忙,给猪看看吧。”
我看到了站长搭话,无奈而好气的提着药箱走出了房门,跟着来人低一脚高一脚的踏着并不平坦的路走向了远处的村庄。
来到了畜主的家里,灰暗的猪圈墙上已摆了几只死掉而僵硬的猪仔,女人在旁点着柴禾,破口的骂着,看到我的到来,似乎盼来了救世主,慌忙的说着道歉的话,我透过并不明亮的灯光走进了猪舍,摸了摸剩余的几头猪仔的体温,冰冷的感觉顺着手臂一下子传到了大脑,我打了个冷战.
“不妙,它们都低温了。”
我细问着这两天的病情,又不放心的取出体温计从新的插进肛门测了一下.
“36.5°”
体温一点没动,肛门又松弛的厉害,看来治疗并没有多大希望,我站了起来.
“我看算了吧,活不了几头。”我说。
“行行好,先治一下,实在不行,我也不怨你。”畜主说。
我听到了畜主放开了口话,又不忍心看着即将死掉的猪仔,掏出了注射器,吸上少许的消炎药开始逐一的注射着,对病危的又逐一的静注了糖盐水后开始用热水瓶暖着.
折腾了一宿,天明的时分,我拖着几乎迈不开的脚步才离开了村庄,回到了站上,看看站内仍就静悄悄的,于是倒头又睡了起来,睡觉中迷糊糊的恶梦一个劲的缠着我,不时的梦见地上已死掉的僵硬的猪仔活了过来,畜主高兴地抱着来到站上夸我,一会儿又梦见畜主血淋淋的死猪来站上闹事,梦一个劲的缠着我,我驱赶着,用手中的竹棍撵着畜主……
“小王,回来了么?”几下的窗户敲打声惊醒了我的睡梦,我揉了揉眼.
“大叔,让我再睡会儿。”侧过身又呼呼的入睡了,又是一阵窗户的击打声,我烦的用被子捂住了头.
“大哥,快起来,有人抬着猪框来站上了。”我这回听清楚了是老站长的傻儿子傻强的叫喊.
“能有啥事,会不会是傻强在说胡话。”
“孩子,起床了,是有人来了。”老站长还没来及招呼就嚷着让我起床。
我穿好了衣服,透过窗户隐约的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抬着竹筐立在了院子中央,那人看见了起来的老站长,竟直的发起威来,“看看你站上的小王,我家的猪仔昨天虽然病着,可他一针下去,就死了这么多。”
那人用手指了指放在框里的猪仔说到。我发怒了,一头的雾水,想着昨晚的苦劳竟然被人如此的歪曲,于是怒气冲冲的喊道:“我去时你家的猪仔就快死了,我不忍心打了针,还不是为你好,可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