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某人杯】姐妹(中篇小说 征文)
这天傍晚的时候,天晴了。西天出现了火烧云,金子般的霞光给湿漉漉的小镇镀上了一层金色。
春秀和菊香从街上回来,春秀就睡觉了,睡醒就看到了床外的晚霞。她静静地躺着,等到霞光褪去,夜色染上窗户,她也没有起来。香让她去她哪里吃饭,她也没去。屋子里慢慢暗了下来,黑暗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春秀有一种要淹死的感觉。
窗外,摩托车喇叭声响了两下,春秀立时就听出来是小赵的摩托车。她拉亮的灯,就坐了起来。穿好衣服走出门外,小赵果然在门外等着。
“看屋子里乌黑,还想着你和那个男在迭实活(方言:男女做爱的意思)那。”小赵笑嘻嘻低说。
在矿区待久了的春秀,知道小赵说的“迭实活”是啥意思:“你嘴欠的要死!除了这话没有啥说了?”说完就跨上摩托车后座,也没有问小赵要带她去那里。
“我今晚不回去了,去住你屋吧?”小赵说。
“美死你!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没听说,男人哈怂女人才不喜欢那!”
“好女人,不会爱四不像的男人!”
“那我是四不像?”
“我看差不多。”
二人斗着嘴,很快就到了夜市。
小赵带着春秀去吃羊肉串。吃羊肉串的时候,小赵要了瓶啤酒,让春秀喝,春秀喝了一口说:“难喝死了,像恶水(泔水)。”
小赵说:“你要学。”
春秀说:“女人喝酒,不学也中。”
小赵说:“好多女人,来到这矿山都能学坏。”
“那你也想让我学坏?”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无关要紧话。吃完羊肉串,小赵送春秀回去。到了门口,小赵要进屋,春秀不让。
小赵说:“我坐会就走。还能吃了你?”
春秀没有再说话。小赵进了屋,反而安静了。他四下看看,说“好怂,屋不大收拾的真干净!”
小赵没有食言,坐了一小会,吸了一支烟就走了。听着摩托车远去的声音春秀长吁了一口气,心里有丝淡淡的惆怅。
晚上快九点的时候,菊香过来了,进屋就嚷嚷:“说了让你去吃饭,等半天不见人影!死女子,咋晃点我?”
“我给睡过头了。”春秀有点不好意思。菊香环顾四周,又瞅瞅地上,终于发现了小赵扔在地上的烟头。
“咦,这咋还有烟头?你屋来男人了?是谁?说,死鬼终于忍不住了?是小赵吧?怪不得,你不去吃饭,原来你们俩。”菊香终于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脸怪笑。
春秀:“姐,你胡说啥呀?小赵是来了,就坐了会抽了根烟就走了。”
菊香说:“有就有嘛,有,说明妹子你有魅力嘛!”
春秀:“姐,真的没有!我是啥人你不知道?”
菊香:“有也没啥,妹子,有我也不会说出去,这是咱姐妹的秘密。”
春秀急了:“姐你咋就不信我呀?”
菊香笑了:“看你急啥啊,没有算了嘛!话说回来,就是有也正常嘛,谁让你招人喜欢那?”
春秀觉得自己再说菊香也不会相信,索性不吭声了。看看春秀不高兴了,菊香也觉得无味,话自然就少了,话少屋里气氛就显得尴尬,菊香就说:“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山那。”说完起身往外走。
春秀送到门口,就说:“姐,我和小赵真没事。”
菊香意味深长地笑笑:“我信,妹子。”望着走远的菊香,春秀想,看起来说什么菊香都不会相信自己的清白了。
春秀心里恨起了小赵。
六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的流走了。
菊香和春秀依然重复着单调机械的生活。菊香依然还去老王的棚子背老王为他们准备好的矿石,依然背地里和李四海在租房里幽会,只是春秀再也不贸然不和菊香说好就去找她了。春秀依然早早地在小山梁上等,小赵依然拉她们上山下山,下了山依然有时请她们吃饭,吃饭的时候依然表现的对春秀喜欢有加。时间一长,春秀也习惯了菊香抛开她一人行动,更习惯了她怀疑她和小赵的关系。
中秋节这天,春秀和菊香卖了矿石,还是坐小赵的车下山。像往日一样,菊香坐中间,春秀坐外面。
临开车时,小赵在菊香的大腿上拍了一下说说:“好怂啊,菊香姐,就你这大腿都能迷住很多男人。”
菊香把小赵的手往开一拿:“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姐可是正经人。”他俩在笑骂的时候,春秀始终眼睛望着窗外,像无事一般。
小赵瞥了一眼春秀说:“今天八月十五了,你俩想家了吧?今天下山我请你们俩吃饭。”
菊香说:“要请,你请我妹子去吧,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小赵:“是不是,八月十五有人约你了?”
菊香说:“约你个头啊!谁能看上我这个老太婆。”春秀还是没有说话,小赵这么一说,她才恍然记起,今天是八月十五了。瞬间还真有点想家了,想家的时候她的心里不是甜蜜却很是伤感。
菊香又说:“妹子你和小赵去了。今天八月十五了你俩去好好高兴高兴。”
小赵问菊香:“你真不去?”
菊香说:“我真不去了,身体不舒服,春秀你去吧。”
春秀抬头看到小赵期待的眼神便微微笑了下,算是答应了他。
回到租住房,春秀洗了脸,又洗了个头,刚洗好换了衣服,小赵就来了。
春秀上身穿了件墨绿色的毛衣,下身穿了条筒裤,这是几天前她和菊香去乡里集市上买的,花了春秀三十块钱,她心疼了很久。刚洗好的头发,泼墨似的,顺畅地散发着洗头膏的香味,春秀这这一打扮像亭亭玉立的少女。
春秀出门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亮铜盘一样,投射着皎洁的光,水一样泻在矿区小镇。这是中秋的月亮。
小赵惊讶的:“好怂啊,春秀到底你的底子好,瞎好一打扮就是漂亮,是不是嫦娥下来了?”
这次春秀没有恼,其实在她内心是很受用小赵的夸赞,她觉得小赵是真心喜欢她的。原以为对丈夫的失望,男人在她心里已经死透了,直到坐到小赵的摩托车,嗅着这个男人身上的汗味,才悟出男人在她心里还没有死透。
夜市总是很红火。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们,让夜市喧嚣不已。小赵去点吃的时候,春秀坐在那等。这时候,过来了三个说普通话二十多岁小伙子,这是附近国营矿的子弟,这里只要国营矿的部分工人说普通话,看到春秀一个人坐在那里,就走过去挑逗。春秀看几个小伙子不是什么好人,就不做声,装作没有听见。其中一个伙子上前拉春秀:”走,陪哥几个玩玩。”
看到有人拉她,春秀站起来说:“我不认识,拉我干啥!”“操,这卖逼的傻劳模子,还挺牛逼!”
这么一骂,春秀恼了:“不要脸,你妈才是卖逼的。”春秀一听把她当成了矿区的小姐,心里气就来了,脱口而骂。春秀一骂引来好多人围观,那个拉春秀的小伙子看春秀这么骂他,面子上挂不住了:“操你个妈,还牛逼,敢骂老子?”抬手就要打。
小赵刚好走过来,看那人要打春秀,就大声斥责:“干嘛!干嘛欺负一个女人?”
那个小伙子一看,横空杀出一个男的就骂:“操,那来的傻逼。你少管!”
小赵一听这刺耳的话,火腾地上来了:“狗怂,想死?”
对方一看小赵不甘示弱,嗷嗷就围了过来。小赵骂了句:“挨球货,不知死活!”飞起一脚把前边那个踢倒在地,另一个挥拳打来,小赵一个抓腕抓住对方的手脖子,顺势一带,对方便是一个狗爬,最后一个看两个都躺下了,抄起一个板凳就要打,小赵闪身转到身后,一个踹腿锁喉对方便跪在地上,人群一阵叫好。
“日你妈,老子好几年没练了,不然迭死你几个狗货,滚你大的蛋!”三个人爬起来指了指小赵跑了。吓成一团的春秀,说啥也不吃饭了,拉住小赵走了。
好好端端的一个八月十五的聚会让仨蛋皮孩子搞砸了。小赵很气恼。
回到春秀的屋子,春秀还惊魂未定:“你傻啊,人家三个人你还和人家打?”
小赵一笑:“三个小碎怂,我才不怕他们!”
春秀由衷地说:“你还真厉害,练过武术?”
“不是吹牛,就他们那样打他七八个。”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小赵说:“吹啥吹?当年云南当兵的时候在特务连,天天练格斗擒拿,那可不是白练的。”小赵当兵的时候在昆明军区,并且参加过收复的老山战斗。
“你还真打过仗?”春秀问。
小赵点点头:“在云南收复老山的时候参加过战斗,立过三等功。不然哪有这工作啊。”
春秀问“那你还是英雄啊。你端公家的饭碗,咋还没有成家啊?”
“当兵之前谈了一个,听说我要上前线,一封信把我蹬了。后来”小赵的眼睛流露着伤感。
春秀:“怪那姑娘眼瞎。其实你是个好人。你咋不再找啊?”春秀的话充满真诚。
小赵:“没有遇到合适的嘛!要不你嫁我?”
春秀嗔怒道:“说说都胡说了。我更不合适,我都是有家的人,孩子都俩了?”
“我不嫌弃!”
“我知道你也是说说图个高兴,咱们根本没有可能。”
春秀又下了面条,二人吃了。吃完饭,小赵就走了。
春秀没有瞌睡的意思,她站在窗前。窗外,月郎星稀,大地一片宁静。望着静静地圆月,春秀的心里生出无限的惆怅。她想到了家,想到了丈夫还有父母。家乡的中秋月夜,月亮从对门的山头上升起来,也是如此的明亮。她想到了两个女儿,仿佛看到女儿皓月般清澈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当她在这如银的圆夜之夜,静静地回想自己离开家乡的初衷时,她突然明白,她对那个没有温暖的家已经失去了热情,之所以跟随菊香离开家,从内心来说更多的是逃避,她逃避了现实,却逃避不了对女儿的思念和牵挂。其实,她这么辛苦的远离家乡,都是为了一双女儿今后的生活,可是为了生活,她却在女儿最需要爱和温暖的时候离开她们,春秀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春秀内心生出深深的内疚,泪水流下脸颊,一串月光掉在地上碎了。
八月十六这天早上,菊香早早地跑来喊春秀上山,往日都是商量好在桥头等,今天却突然跑来了。
对菊香的举动,春秀心知肚明。菊香满以为中秋节夜小赵请春秀吃饭,吃完了饭他们会在这个家家团圆的夜晚宿在一起。看菊香像猎人一样,寻找着野兽的迹象,春秀也没说什么。
出了门走到桥头,由于时间早她们没有坐小赵的车,而是坐通往坑口的通勤车上山的。她俩把山下带上来的小吃喝,放在食堂外的平场,刚过中午,东西就卖完了。而后,她俩就拿上袋子往采矿区洞口走去。满山的金洞口外面倾倒着白花花的废石,远远看去像飞流直下的瀑布。一群群捡矿石妇女,三一群俩一伙的在洞口外,再矿场,在废石坡上捡着矿石。
春秀和菊香路过老王8号脉矿场时,老王一脸灿烂的笑站在棚子口。菊香没有和老王招呼,头也不抬地直接往上走,春秀明白这是要去李四海的9号脉金矿口。
春秀很知趣:“姐,我在这捡,你去别处捡,我好了就在那等你。”
看到老王眼睛,由放出希望的光芒变得暗淡最后变成了失望,春秀想,菊香不会真和老王也那个了吧?
好几天没见过小赵了。春秀觉得奇怪,但她没有好意思吭声。菊香也觉得奇怪。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她问春秀:“这几天,咋不见小赵了?”
春秀:“我那知道啊?”
菊香说:“你俩都那个了,他有事你能不知道?”
春秀说:“我俩没事也让你说成有事!”
正说着,看一辆车从上面下来了。
一看车牌是小赵的车,菊香说:“还真灵验,说谁谁来。”但驾驶室坐的却不是小赵,却是一个中年人。看车要开过去的样子,她俩急忙招手。
一声刹车响,车在她们跟前停了下来。
“咋了,下山?”中年人探出头问。
菊香问:“师傅,咋是你开车?”
“咋?你们认识小赵?”
春秀说:“我们常坐他的车下山。”
“这怂娃有福气,认识俩漂亮娘们。”中年司机嘴也是很欠。“这小子倒霉了,不知道得罪谁了,前几天晚上,刚出车队门就被人头上弄了两刀,缝了几十针。”
“啊,那人啥样?”春秀惊慌失措地问。
中年司机说:“好在人不要紧,在乡医院住着那。”菊香自言自语地说:“小赵这是得罪谁了啊?”
春秀没敢再问,心里却异常的紧张,她心里马上联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她断定就是那帮人报复小赵的。
到山下,一下车春秀就对菊香说要去看看小赵。
菊香说:“天都黑了啊,再说咱们去看人家算那回事啊?”
“就凭我们俩老坐人家的车,也应该去看看啊!”看春秀坚决的眼神菊香同意了。二人在桥头坐了个三轮车,说好了价钱,就去了十里外的乡卫生院。到医院门口,春秀抢先付了两块钱车费。既然自己让来,就不能让菊香花钱,所以她在车上就准备好了钱。
乡卫生院不大,她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小赵的病房。小赵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病房昏黄的灯光,使他的脸色显得蜡黄蜡黄的。看到小赵的样子,春秀强忍住要流出的泪水。听到有人进来,小赵醒了,看到是春秀她俩,兴奋不已。
“呀,咋是你俩啊?”
“我姐俩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
“有人想好啊。”小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