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你咋成这样了？”春秀说。
　　 小赵笑笑:“没事，离死远着那。”
　　 菊香说:“你这是得罪谁了啊，这样下狠手？没有告诉公安局？”
　　 “黑灯瞎火的夜看不清人，说了也白说。一想去球，这不是好好的没死嘛。”小赵竭力装作轻松的样子。
　　 春秀一肚子话，碍于菊香在她没法说出口。二人怕晚了回去没有三轮车，坐了会就走了。回到住处，春秀想到小赵肯定是因为自己遭人报复，害得人家又受疼又花钱，心里更觉得对不住小赵。
　　 第二天一下山，春秀一个人坐三轮车又去了乡卫生院。在街上她买了两瓶罐头，又买两袋饼干就去了病房。
　　 看到春秀，小赵吃惊地问:“你咋又来了？怎么还拿东西。看到小赵春秀泪流了下来:“你啥样，头还疼吗？”看到春秀流泪。
　　 小赵赶忙说:“哭啥哭，不疼不疼，啥球事没有，住几天就出院了。”
　　 春秀说：“都是我不好。肯定是哪几个人报复你吧。”
　　 小赵说：“与你啥关系啊。也不一定是他们几个，我这人嘴贱，没准平时得罪了谁都说不定。”
　　 春秀就说:“那你好好养伤，出院了我请你喝酒。”
　　 小赵笑了：“那可中，小心喝醉了迭（弄）你！”
　　 春秀说:“都成这样了，嘴还是恁贱。咋不再嘴是砍一下，看你还贱不？”
　　 “你咋真狠心啊？头砍了不说，还想砍我醉，诚心不让我吃饭了。”小赵说。
　　 春秀笑了，笑的时候又露出羞涩的少女般的模样。
　　 小赵看着春秀说，“你早点走吧，晚了三轮车没有了。”
　　 春秀站起来从口袋掏出150块钱，放在床头。
　　 “你这是弄啥？”小赵问。
　　 春秀慌忙往外走:“你留着看病花。”
　　 “钱你拿走，我看病用不着花你的钱！”春秀走在医院昏暗的走廊上，背后传来小赵的声音。
　　 走出卫生院，春秀看到下玄的弯月已经挂在东南天空，月光下的秦岭山成为黛青色，仰望天空春秀长吁了一口气。
　　
　　 七
　　 小赵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就出院了，出院的第二天就来给春秀还钱。
　　 春秀不要，小赵非要还，春秀就火了:“你再提还钱，以后不理你了！”
　　 看春秀真要火，小赵就不再说话。于是，春秀又提请他喝酒的事，他们约好了时间。其实春秀从不沾酒，更不尝过酒的滋味。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小赵她在医院就突然提出请他喝酒的话，既然话经说出，也就不好再收回，所以今天她又叮咛了一下。在春秀的内心也真切的想感谢一下小赵。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几天，春秀被她冲动中的承诺绑架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日子，也不知道见面该说些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紧张的像是恋爱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春秀知道她和小赵之间没有任何希望，也知道小赵的希冀也会落空，她更知道，这些没有一丝希望的冲动里就只剩下感激。
　　 他们约好的那天，春秀一下山就在桥头买了四个凉菜，又花了五块钱买了一瓶白酒。回到住处，屋里没有桌子，春秀把装衣服的纸箱从床下拉出来，上面铺了张纸，刚把菜摆到上小赵就来了，看到桌子上的酒菜说:“还真喝酒呀？”
　　 春秀说:“请你喝酒，没酒能行啊？”
　　 小赵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那咱俩今晚，就把这一瓶都迭（喝）了美美醉一回。”
　　 春秀说：“我可没有酒盅。”
　　 小赵看看了开屋里：“没有酒盅还办。”说完，就伸手把墙上一个灯泡的开关盖拧了下来。
　　 春秀说：“这能行啊？”
　　 小赵笑笑：“有啥不行，我们司机常用的酒盅。”
　　 春秀从小赵手里拿过开关盖子，去洗了洗，春秀又说：“一个咋办啊？”
　　 小赵说：“你用盖，我用碗。”着急了其实请小赵喝酒的念头有了以后，她也想把菊香一起叫上，毕竟是姐妹一块认识小赵的。于是春秀决定晚上买菜的时，顺便儿把菊香叫上到家一起做饭。没想到春秀刚走到，就看到菊香坐着民工头李四海的摩托车飞快的开过了夜市。菊香抱着李四海的腰，他们又说有笑的，向乡里驶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春秀心里有一丝今晚就把自己交出去，交给小赵的想法，也不枉被菊香冤枉一回。
　　 春秀给小赵的碗里倒了点，又给自己的盖里满，然后端起酒说我敬你，还没有等小赵喝，自己就喝干了，接着又倒了第二杯，小赵想拦可已经晚了，春秀一仰而尽。两杯酒下肚准备倒第三下的时候，春秀身子往后一挺，倒在床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春秀这一睡就是一夜，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头疼欲裂，环顾四周看看是自己的房子也睡在自己的床上，再一看自己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她想起了昨晚和小赵喝酒的事，她只记得自己喝了两开关盖，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看看房间，房间干干净净的，纸箱上的菜也收拾了。那个酒瓶已经空了，放在门后的墙角。她不知道自己喝醉后，小赵用了多长时间一个人默默地喝完了剩下的酒。再一看在她的枕头旁放着150元钱。小赵什么时间走的，她不知道。自己想放纵，就率先喝醉躺在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面前，一觉醒来，自己完好无损，看到这一切，春秀哭了，她说不清内心是感动还是悲哀。
　　 事情过去了十几天，小赵就没有出现过。
　　 秦岭山的秋天，说冷就冷了，到了九月底，已经有的人开始穿棉衣了。
　　 就在春秀想小赵再不会出现的时候，十月初的时候，小赵突然来找她。小赵对春秀说，他要调回金城市了，最近一直在跑调动的事。他很不舍地说：“这一走，咱们再也不能见了。”
　　 一丝遗憾涌上春秀的心头。春秀问：“你啥时走？”
　　 小赵说：“我明天就走了。”
　　 春秀觉得心里堵的慌，沉吟了片刻说：“我去送你吧？”
　　 小赵说：“不用送，真的不用送。”小赵也沉默了会说：“认识你很高兴，你是个本分的好女人。不过我还是想给你说，你还是早点回你的家乡吧，这里不适合你。”
　　 小赵这么一说，春秀的泪就出来了。
　　 小赵从来没有如此正二八经地和她说话，看春秀流泪，小赵也没说话，二人就站在街角在黑暗中沉默着。停了好一会儿小赵说：“那我先走了。”
　　 春秀没有说话。
　　 小赵迟疑了会发动了摩托车说了句：“你多保重。”车子朝前走了，一会功夫就在街头的灯光下消失了。
　　 小赵就这么在春秀的生活里消失了。有时候她在想，自己和小赵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小赵喜欢她却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自己不喜欢他却渴望他的出现，春秀就这么一直纠结在矛盾中。现在这个男人消失了，她得出了结论：这是一个好男人，在这个充满欲望的金矿区里，这个男人爱开个玩笑，还有一颗正直的心。今天当他消失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其实是喜欢他的，只是自己牢牢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他们彼此喜欢着，吸引着，感情纯净的得像山泉一样。
　　 八
　　 进入农历十月底，秦岭山已经非常冷了。天老是阴沉沉地，却不下来雪，成天刮着干冷的风。
　　 春秀和菊香仍然重复着她们的捡矿生意。春秀也习惯了菊香有时候撇开自己独自行动的生活，春秀在心里已经释然了，从感情上也理解了菊香的做法，所以有时候春秀明明知道菊香的事，却装作不知道，这样一来，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又恢复到当初的样子。下了山，你来我往，有时候还挤在一个被窝说些私房话。
　　 有时候偶尔说到山上的一些事，菊香就叮咛道：“春秀，咱们姐妹出来挣钱就是挣钱，回到村里可不要学长舌妇。”
　　 春秀笑了：“姐，你放心！咱们就是出来捡矿挣钱。”
　　 她俩这种亲密的局面，半个月以后被春秀的一次无意间举动给打破了。
　　 天一冷，在秦岭山上的坑口采区的工人出来的就少了。那些小商小贩也少了，没有了人就没有了生意，春秀就和菊香专门以捡矿主了。
　　 这天，天阴得很重，一看就是要下雪的样子，很冷，风像刀子一样从衣服里的缝隙里钻进去在身上割。
　　 春秀和菊香刚到矿区就分开了。菊香上了9号脉的金洞口，民工头李四海肯定已经为她备好了一袋高品位的矿石。春秀自己和其他一些捡矿的女人，在8号脉的洞口下面废石坡上捡矿石。春秀的半袋矿，很快就捡好了，捡好后就背着矿石爬上了废石坡，然后走上小路，朝小山梁去。路过老王的工棚的时候，看到窗户上红彤彤的一片。冬天的秦岭矿区每个工棚里都有个大瓦数的电炉，一到冬天，日夜不停的烧，屋子里温暖如春。
　　 春秀上到山梁上，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她在那里等菊香的时候，崖头的风呼呼刮着，风一吹汗就落了，汗一落，春秀的身上像倒了冷水一样，冻得她直打颤。她望着那条小路，期待菊香很快到来然后她们一同下山，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菊香的踪影。春秀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就想去老王的工棚里取取暖。寒冷驱使的春秀忘却了一切，她很快走下小山梁来到老王的工棚前。春秀没有迟疑，一把推开了棚子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就在这一刹那，她看到了作为女人以来，让她感到最为脸红的一幕：在老王那肮脏的床上，两个赤条条的身体紧紧的缠绕在一起，急促的喘息声，直冲春秀的耳膜。听到门响，二人连忙抬起头，春秀看到老王身子下面的菊香。看到春秀，菊香惊叫一声连忙把老王推开，用老王肮脏的被子裹住自己雪白的身体。一瞬间春秀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愣了片刻后，扭头跑走了。她一口气跑上了小山梁，一会儿工夫菊香也赶了上来。
　　 看着菊香春秀说：“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实在太冷了。我不知道你在老王那里，我以为你去9坑了。”春秀有点语无伦次。
　　 菊香苦笑了下，没有吭声，俩都沉默着，冷风从她们的耳边呼呼的吹过，她们都忘却了寒冷。
　　 春秀还想说什么，菊香说：“走吧，咱们下山吧。马上天就黑了。”说完菊香手拎起春秀的袋子背在自己的肩上，春秀这才看到菊香是空着手上来的。
　　 那天也该让春秀撞见菊香的好事。菊香原本打算是要去9号脉金矿口的。这段日子他和民工头李四海联系非常密切，已经很少理会老王了。路过老王工棚时，老王叫住了她。老王把菊香叫回来棚子。
　　 老王说：“你近来不和我弄了，你看上四川锤子有钱了。”
　　 菊香说：“就是，人家不但有钱，还给我好多矿石。”
　　 老王说：“今天我也给你钱，你让我也着实弄一回。”老王说完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张50元钱。菊香看到那钱油乎乎的，她闻到钱上臭哄哄的汗腥味和烟草味。
　　 菊香不做声了。
　　 老王说：“你以后给跟我好，我就给你钱。这山上捡矿的婆娘多了。我只要给她们点好处，都能弄上。可我就喜欢你白白胖胖的身子，像个棉花包。”
　　 菊香心里明白，在这秦岭矿区像老王这样的看矿人没有少利用看护矿石的便利，把捡矿石的女人压他们身子下面。这些常年在矿区坑道里的男人，身体里积聚了太多的能量需要释放。所以老王看他喜欢的菊香投入到了李四海的怀抱，便破本拿出了金钱交易的筹码，果然，菊香就范了，一会儿就剥光了菊香的衣服。当春秀路过老王的工棚时候，他俩的好戏也刚刚开始，谁知春秀实在冷的受不了，就推开了门撞煞了他俩这场马拉松式的激情戏。
　　 菊香和春秀拦了辆拉矿车下山，没有了小赵，她们下山的确不方便了很多。驾驶室里有人，无奈她俩只好爬上车的顶端。风吹着她们，冷得直哆嗦，二人也一路无语。
　　 这事儿出了以后，菊香沉默两天就没事儿了，仍像当初一样形影不离的上山下山。但是菊香再也没进过老王的棚子，即使每次路过，老王眼巴巴的望着她，她也再没有正眼看过老王一眼。
　　 天阴沉了七八天，雪到底没有下来，太阳反而出来了。太阳一出来矿区就活泛了，人也多了。
　　 这天春秀和菊香很快卖完了小吃喝，就又去了洞口。走在路上说起了回家的事，春秀说：“马上冬至了，一下雪咱们就可以回家了。真快呀，咱们出来快半年了。”
　　 菊香没有接话，沉默了。几天来菊香尽管装作无事一样，心里始终很沉重，像压了块磨石一样，总感觉有些事放不下心来。她清楚，春秀知道她很多事，但春秀不提，彼此心照不宣。于是她就多了个心眼，当她发现小赵对春秀有好感的时候，她就一边竭力地想促成他们的好事，即使没有发现他俩有什么出轨的举动，她也说他们有事，把她们的无事变成有事，一但春秀和小赵真的有事了，她们就有了相互制约的短处，这样就会相安无事。但春秀和小赵真的没事儿，他们很清白。如今小赵走了，自己又和那个她自己看着都恶心的老王在一起，让春秀看了个清楚，这下菊香彻底地沉不住气了。这要是让村子里人知道了，我还怎么在村里活啊？尽管春秀信誓旦旦，万一那天说漏了嘴怎么办那？谁敢保证一个人一辈子对你好？看看离冬至日子越来越近，回家的日期就越来越近，她心里担忧就越来越强烈，刚刚春秀说冬至回家的事，无疑又给她内心的担忧增加了法码。菊香越来越不安，内心越来越煎熬。
　　 菊香和春秀今天随着一群女人在其他的洞口之间的废石坡捡矿。捡好后她俩路过老王棚子，往山梁上走。老王一如既往地站在矿场，眼巴巴地次咧着嘴，露出满嘴的黄牙，脸上堆满笑容，痴痴地望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