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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雇工歌谣(小说)


作者:王祥夫 举人,5146.3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20发表时间:2017-08-16 10:34:17

【流年】雇工歌谣(小说)
   “年上又不拉车,只有长膘的理,你怕啥,随便喂。”刘宝堂说。
   刘红革一听有理。就高高兴兴走了。那两头骡子忽然不受了,果然长膘。
   “他妈的,咱就没个好侄女。”喂着张美军的骡子,刘红革对自己女人说。
   10
   刘宝堂现在不铡草了。他很乐意史小宝也不给他当雇工,他很乐意雇新的雇工,他已经有经验了。他要从头来调教新来的雇工。刘宝堂新雇的雇工都是阳原那边的农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人都很老实。这两个小雇工都姓郭,他们都在一个村子,那个村子叫“大陵村”,一共才有十二户人家,大家都种些薄田,靠老天下点儿雨给一口饭吃。村子的历史却古老的让人心酸,古时那里竟是了不起的城市,村子周围的地里到处是汉代的陶片,常常锄地锄出五株钱和汉代的“半两”。或者一下子挖出个完整的小陶罐。地里到处是锄也锄不完捡也捡不完的令村民讨厌的陶片。村子太小了,以前有过电,前不久电线被人偷了,便没人再想起给他们接电,就又点油灯。
   刘宝堂新雇的两个姓郭的雇工人都很老实,一说话就脸红红的。他们想不到在刘庄当雇工会顿顿都是白面,米糕和豆面现在只当做一种调剂。晚上还有电。这两个后生刚来只管刘宝堂叫“叔”,叫刘宝堂女人叫“婶”。
   “别叫我叔,”刘宝堂那天忽然对这两个后生说。想想,又不知该说什么?脸兀自有点儿红。
   刘宝堂开始不铡草那天,也是两个新雇工刚到的那一天。刘宝堂让那两个雇工进屋来,对他们说话,那两个后生站着,刘宝堂坐着。刘宝堂女人去倒水,端给那两个新来的雇工,那两个后生竟不敢先喝。
   “你两个一替一天给我铡草,工钱之外再加三十,每个星期给你们喝一顿酒。”刘宝堂对这两个后生说。
   “行。”这两个后生齐声说。
   “一月一人二百五。”刘宝堂。
   “行。”两个后生齐声说。
   “夜里喂牲口不用你们,你们白天还要下井。”刘宝堂说。
   “喂也行。”这两个后生忙说。
   “腾不开手也许会用到你们。”刘宝堂想想,说。
   “行。”两个后生说。
   “矿上放假你们就放假,矿上不放假你们也就不放假。”刘宝堂说。
   “行。”两个后生一口一个“行”。
   刘宝堂已经有了经验,这天头一顿饭刘宝堂让女人不许炒鸡蛋。吃白面面条。晚上不许女人给他们送开水,只隔着屋子喊“水开了”。这两个新雇工来的头一天晚上就铡草。
   这两个小雇工已经在自己屋里商量过了:今天你铡我送草,明夭我铡你送草。
   两个新来的雇工在院子一进门的棚里铡草,刘宝堂则去给牛挤奶,牛圈就在茅房的旁边。新来的雇工去茅房小便就看到刘宝堂在那里蹲着挤奶。那后生以为东家没看见他,想不到小便完出来就听刘宝堂在牛圈里说:“铡完了想看就看会儿电视吧,演‘包公’呢。”
   两后生就到刘宝堂的大屋子里去看“包公”,看了一会儿,刘宝堂也挤完奶了,又说:“下井累着呢,早点儿睡吧。”那两个后生就去睡。
   刘宝堂给了史小宝一百元,当然是背着张美军,他要史小宝在井下招呼招呼这两个新手,把门头脚道告诉他们,当两天师傅。
   恰好这两天牛奶因为下雪送不出去。那两个新雇工早上就有奶喝,但奶里没有糖只有盐。这两个雇工还是高兴的了不的,其中一个叫郭命好的对史小宝说:
   “我们有奶喝呢?你那家有没有?”
   史小宝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火了,说:“你当是孝敬你!”
   那两个后生管史小宝叫“史师傅”。
   刘宝堂现在觉得轻松多了,他的工作现在每天只是挤奶和晚上起来一次喂牲口,早上早起一会儿再喂一次牲口。天一天比天冷,过了新年就数到二九了,他很怕煤烟把那两个后生熏着,每天夜里喂完牲口都要过那屋去看一下火。那两个后生都睡的正香。两个人竟然挤在一个被子里睡,互相紧紧搂抱着。
   刘宝堂用手摸摸被子,被子都很薄。
   天是一天比一天一冷了。刘宝堂那天拉上骡子去铁匠老驴球那里给骡子蹄子上钉了防滑的毛胶皮。老驴球的儿子刘东华现在不打铁了,不知通过什么关系,他揽上了附近铁道打道钉的活儿,忽然就富了起来。人们偷了道钉卖到他这来。他再把道钉过一下火儿,扔水里錾一下,捞出来就像新的一样了,就这么收进来,再卖出去,没两三年就肥的了不得。老驴球看不惯儿子,也不跟他一起过,还在老地方打打铁。他儿子刘东华在靠近煤窑的地方盖了好大一个院子。
   天再冷一些的时候,刘宝堂给两个小雇工一人买了一顶处理的军用皮帽子。一个后生第二天就戴了,郭命好却没戴。“你不冷?”刘宝堂问这个郭命好。郭命好脸红了老半天才说:
   “我留着给我爹戴呢。”
   另一个后生就告诉刘宝堂,郭命好的爹在朝鲜打过仗,冻坏了脑袋,冬天天一冷就冻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刘宝堂就对明生和明利说。
   刘宝堂让女人又给郭命好找了顶旧皮帽子。
   这一天,郭命好又叫刘宝堂叫叔。刘宝堂便说:“可不敢叫叔,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咱们是叔侄儿呢,叔叔雇侄儿还不叫人们笑话,可不敢叫叔。”
   郭命好和另一个后生犯了难:“好该叫啥呢?”
   “就叫我老刘吧。”刘宝堂想想,说。
   “那咋行,那咋行。”郭命好忙说。
   “就叫我老刘吧。”刘宝堂又笑笑的说。
   “不行,不行。”郭命好说。
   “别处咋叫?你们那儿咋叫?”刘宝堂问郭命好。
   郭命好说不上来。
   “以前有个歌儿名叫‘老房东查铺’,刘宝堂说:“我也能算你们个房东,就叫我“房东”吧。”刘宝堂忽然笑了。
   “房东?”那两个后生互相看看,也忍不住笑。
   刘宝堂这才书归正传,说:“就叫我‘东家’吧。这也是个房东的意思。”
   郭命好和另一个后生才不想有啥意思没啥意思。从那天开始叫刘宝堂“东家”。过了几天。郭命好又犯了难,不知该咋叫刘宝堂的女人.还问刘宝堂,刘宝堂就笑,说:
   “她还不好说,她又不出门,在家叫啥都行,就叫婶子吧,听着也亲。”
   明生就笑,对明利说:“看看咱爹,想开了,敢当东家了。”
   “咱爹有经验了。”明利说:“用人就像那使唤牲口,愈来愈会调教。”
   入了四九,道边和沟里的雪都不再消化,结成了冰壳子。刘宝堂己经为过年做准备,小雪卧羊时羊肉最便宜,刘宝堂便早早买下两只羊,在牛圈里栈个把月,天天喂些豆饼,到了四九头上宰了,剥了,羊皮贴在墙上,剔剥好的肉浇点儿水搁外边冻了,冻一夜,瓷实了,又吊到井里去,猫和狗都下不去,剩下的头蹄下水天天给菜里烩点儿,又给姥姥送过去些,要在那几年,头蹄下水刘宝堂早拿到矿上去卖了。这几年刘宝堂想开了:
   “咱自己给嘴过个年吧。”
   这天吃饭的时候,郭命好忽然把自己碗里的两块羊心上的肉夹给刘宝堂,刘宝堂家里吃饭从不分外人家人,都在一个桌上吃。
   “看你看你。”刘宝堂说,又夹给郭命好:“你吃你吃。”
   “您岁数大了,您吃,对身体好。”郭命好突然有些结巴,不好意思了。脸也红了。
   刘宝堂心里很感动。话就多起来,问郭命好多大?上学上到完小还是初中,这话已经不知问过多少遍了,又问庄稼。
   “今年可旱球坏了。”郭命好说:“七月才补种荞麦呀。”
   刘宝堂忽然想到自己那几年,到处为口吃的乱窜。
   “那咋办?”刘宝堂说。
   “秋天收沙棘卖。”郭命好就伸出自己的手让刘宝堂看,郭命好手背上密密麻麻都是疤,沙棘枝子扎的,郭命好又让刘宝堂看他的脖子,刘宝堂发现他脖子上也是小疤。
   刘庄这一带不怎么长沙棘,但刘宝堂知道什么是沙棘,沙棘的枝上都是刺。
   “好好受吧,下井能挣点大钱,你们看看张美军,给我赶了五年车现在自己也拴车了,一下拴两辆呢,你们向他学习。”
   “也给您赶过车?”郭命好说。
   “我调教了他五年呢。”刘宝堂说。
   “好家伙。”郭命好说。
   “我这当东家的脸上也有光彩。”刘宝堂又说。
   “跟上您这样的东家我们也光彩。”郭命好很会说话。
   “要想自己拴车先得学会调教牲口。”刘宝堂又说。
   想不到这天晚上郭命好半夜起来了。刘宝堂去牲口棚,听见里头“悉悉索索”响,吓了一跳。撩开草帘,却看见郭命好在里边给骡子筛草。筛完草又解开裤子把尿洒给旁边的奶牛吃。刘宝堂忽然又很感动。
   “明天不许起来啦。”刘宝堂猛地进去对郭命好说。
   郭命好的出现,才让刘宝堂觉的自己真像个“东家”。慢慢的,他开始习惯指使郭命好去干这去干那。他坐在炕上,水碗在炕桌上搁着,他不去取,却偏要郭命好给递一下。打月饼的枣木模子无缘无故从墙上的钉子上掉下来,明生也在旁边,刘宝堂却喊郭命好:
   “命好,掉了。”
   连明梅也学会要郭命好给自己做些事情。她要郭命好给自己揪几根公鸡的尾羽,她要做一个毽子,教学生上体育课踢毽子。郭命好就去满院子追鸡。
   “命好,你来。”这是现在经常挂在刘宝堂嘴上的一句话。
   “东家,做啥?”郭命好会马上应声而来,毕恭毕敬地说。
   11
   明华和芸香的事现在都明了,只等过了年办事。
   很快就又到了旧历年了,过年小饭店照例要关五天门,明华领上芸香去给亲戚拜年,明华在前边走,芸香在后边跟着。
   刘焕堂像是挺喜欢这个还没过门的儿媳妇。
   “你小子真好福气。”那天刘焕堂对儿子说,他有点儿醉了。
   明华却觉得就那么回事,唯一让明华兴奋的是晚上和芸香同床,他现在已经尝到了个中甜头。这天,正行着事,明华突然停下说:
   “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就给我用嘴来一下。”
   芸香看看他,说:“你得把我哥也给弄过来。”
   “那不难。”明华说。
   芸香竟真的俯下身子给他那么做。
   “哎呀,哎呀,”明华快活的忍不住直叫。被另一边屋里的刘焕堂听到。
   “听听,听听,他妈的。”刘焕堂对自己女人说。
   芸香有芸香的打算,她想要让明华把她哥也一定办到刘庄来。
   刘焕堂这天把张美军找了去,对张美军说“三月看个好日子办了算了。”
   大年初三,明华跟上芸香去河北固源芸香的老家去给岳父和岳母拜年。明华心里惦着张美军,急着想见他。河北固源张美军的老家根本就不像张美军说的那么大,只是一个很小的村子,一共才有十五户人家,当村有条小河穿过,河不宽,两三步就能跨过去。这条小河把村子分为两半,进村的路在村北,一进村五六步就是学校,也只是一排房,一个院,紧挨学校就是人们的住房,房子也不怎么好,用从山上弄来的石头砌,墙也是石头墙,房也是石头房。人们的院前院后都是些枣树,张美军的家在河东边住。一个院八间房,他哥也住在这个院子里。
   张美军见了明华显得很高兴,歇一宿,第二天张美军对明华说:
   “也他妈的没个看的,我带你去看看暖泉子吧。”两人就去看村子西头的暖泉子,暖泉子里的水“咕嘟咕嘟”直冒泡儿,水边的石头一个一个白花花的像菜花。张美军忽然一脚把明华瑞暖泉子里。水倒不冷。
   “你就那么糟践我侄女!”张美军说。
   “不是你我还不找她呢。”明华在水里大声说。
   “胡说!”张美军说。
   明华从暖泉子里往出爬,又给张美军一脚瑞回去。
   “你再那么着我溺死你。”张美军挺生气,指着明华说。
   “还不是全因为你。”明华又往出爬。
   张美军脸红了红,拉了他一把。
   “不小心掉水里了。”明华湿渡波地回到村里,张美军对家里人说。
   明华在河北固源的那个小村子住了十天,十天后和张美军史小宝一块儿回了刘庄,这十天之中,明华发现芸香一直是木头木脑。
   张美军带明华去见芸香的爷爷,也就是张美军当了二十多年书记的父亲。一个小枣核样黑瘦的小老头儿,慈眉善目的,明华隐隐感觉到了这个二十多年书记的威信。那天是大年初五,给这个枣核样的小老头拜年的人还溜溜不断。坐在那里说棉花的事,不知有什么事要这个老头儿拿主意。
   明华感觉河北这边的村子要比山西那边朴实多了,还没出破五,早晨的饭就是苞米糟子豆糟子粥,盐水煮的花生米,大花馒头用林结编的笸箩端上来,肉只有晚上有,但生活是实在,温馨、很少虚套子。一切都像是有节有序,不像刘庄那么混乱,那么一点儿秩序也没有。从初四到初十,几乎天天都有人请明华这个还没正式办事的新女婿。酒席间,明华这个还没正式办事的新女婿也轮着给芸香的亲戚敬酒,每次吃请,张美军几乎都在场,张美军怕明华喝醉了,总是脸红红地挡亲戚们给明华喝酒,并且替明华喝。这又让明华很感动。敬完酒,明华挨张美军坐下来,头晕晕乎乎的。
   明华也见到了张美军的女人,是个很丑的女人,黄头发,暴牙齿,高颧骨,说话嗓门很高,很好处的样子。明华在芸香的老家最后一顿饭是在张美军家吃的,张美军的女人忙的满头大汗,但可以看的出她的手脚很麻利,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剥葱,一会儿剥蒜,一会“啪啪啪啪”打鸡蛋。让人看出她的利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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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充满乡土气息的文字。常年打工的张美军有了一定积蓄后,就想着迁移户口到本地。他首先找到当地村支书刘丙九解决,但刘丙九连连拒绝,还将办理责任推到了村长刘焕堂身上;在刘丙九处受挫后,张美军又主动搬去雇主岳母那里照顾,挑水、种菜,照顾生活起居。人们谁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张美军却在大家心目中留下了一个好的印象。直到后来,张美军再次去找刘丙九,以“姥姥申请他做干儿子”为理由,想要迁移户口,但同样遭到拒绝——张美军原以为在他们那里施行的条件,在当地却行不通。刘丙九虽然再次拒绝了张美军迁移户口的请求,却告诉了他可以寻找刘焕堂儿子刘明华;张美军按照刘丙九的指点,首先到刘明华的小饭店以给刘宝堂(刘明华叔叔)运泔水喂猪的名义,结识了刘明华,接着一起吃饭、喝酒,甚至一起睡觉,彼此关系一点点开始熟络起来。最后,张美军甚至从老家带来侄女芸香和刘明华订婚攀亲家的名义,希望刘焕堂帮助解决户口……在此期间,刘美军自己买了车,买了马,自己雇人做起了“东家”。虽然刘明华与芸香有了男女之事,(刘明华)甚至见过了岳父母。但后来刘明华还是和主动上门的女大学生结了婚。故事的最后,刘焕堂给了张美军而万块钱,作为芸香的补偿。同时,刘焕堂“如愿”为张美军迁移了户口。但张美军?并没有因此如愿,相反内心变得更加郁闷。应该说,户籍问题是一直以来困扰乡镇的棘手问题。随着社会交流的日益加深,亟需政府部门早日得以妥善解决。便览全文,小说主旨明确,刻画人物鲜活生动。同时,人物间的对话充斥着乡话俚语,让人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美文佳作,推荐共赏【编辑:上官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170822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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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风        2017-08-16 10:35:56
  这篇小说,具有现实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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