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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雇工歌谣(小说)


作者:王祥夫 举人,5146.3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71发表时间:2017-08-16 10:34:17

【流年】雇工歌谣(小说)
   “姑您就瞎说,人老也得喝水。”刘宝堂说。
   刘宝堂和他女人是姑舅结亲,刘宝堂的女人是刘宝堂的表妹。刘宝堂的岳母就是刘宝堂的姑,他从小“姑姑姑姑”地叫大了根本就改不过口来。
   为了省水,姥姥十多天才洗一次脸,刘宝堂前脚一走,姥姥后脚就把水一点一点浇给菜秧子。刘宝堂知道了这事就去对姥姥说:“姑您就不会先洗脸,洗完脸再浇菜,兴许还顶肥呢。”姥姥就听他的话,用手指在碱碗里蘸蘸,然后在脸上左搽搽右搽搽,用水再洗洗,一盆水就黑了,然后再给菜秧子一苗一苗浇。
   村里送水照例是早上,这天刘宝堂去担水,就猛然看见了张美军,也挑着桶在人堆里站着,再看看那两只桶,竟是自家的。送水的车还没来。等水的人们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白面的事。
   “你给谁担呢?”刘宝堂过去悄声问张美军,心里觉得奇怪。
   “以后我给姥姥送水吧,不用你了.”张美军说。
   “哪能用你呢。”刘宝堂又说,觉得有点怕,不知张美军又要干啥?
   “帮助孤寡老人是应该的呢。”张美军大声说。
   刘宝堂就不敢当着人再说什么了,担了水,回去忙对女人说:“张美军要想做啥呢?”刘宝堂女人眨巴眨巴眼睛,不知出了啥事,放下压粉床子忙去了姥姥那边。一手的白粉子也顾不得洗。姥姥正在洗脸,没有什么事,水缸让张美军担的满满的。那几只小鸡子在土墙根下找虫子吃。一群小鸡巴子盲目得很,“叽叽叽叽”往东跑,就都往东跑,“叽叽叽叽”往西跑,就都往西跑,像部队操练。
   这天晚上吃饭,张美军用很严肃的口气对刘宝堂说:“一天就给姥姥挑那么猴尿样小半缸,姥姥连脸都不敢洗呢。”
   “挑两缸她也不洗!”明生马上说。
   “你少说!”刘宝堂对明生说。
   “我明天要住到姥姥那边去。”张美军把饭碗递给刘宝堂的女人。
   刘宝堂惊讶的一下子大张了嘴,忙惚噜两口饭,说:“那谁敢让你去呢?一天到晚怪累的,可不敢。”
   “看你,看你,我愿意么。”张美军说,夹一筷子老咸菜,喝一口粥。
   刘宝堂这天晚上又很毛,铡草的时候差点儿铡了手,明生在旁边说“你看你,你看你,他张美军还能把我姥姥一口给吃了,把那个烂院子吃了。”
   “小点儿声。”刘宝堂看看屋里。“要不你去。”想想,又对明利说:“要不你去?”
   张美军这晚上就把行李扛了过去。
   姥姥的屋里炕真大。“姥姥你睡炕头我睡炕尾。”张美军对姥姥说,把行李放好,一脚踩着炕沿就上了炕:“以后我就陪您了。”
   这天夜里,张美军看了一小会儿那本讲强奸犯的书,然后拉灭灯,地上的小鸡子不停地“叽叽叽叽”叫,张美军一躺倒就睡着了,倒是姥姥睡不着,炕上一下子多了这么大个男人,好有些害羞,姥姥虽然老了,但也没老的变成个男人,晚上尿尿也不敢,憋得慌,忍不住了,贼似的溜出屋子在院子里小声尿,尿完,又贼似的溜回屋,还没上炕,就听张美军在炕上慢慢说:
   “姥姥您就在屋里解手吧,您就把我当您的外孙,您比我姥姥岁数还小呢。”
   姥姥给吓一跳。张美军解手就不怎么避姥姥,穿着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三角裤权,一下地就“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往尿盆子里射。
   史小宝一个人就寂寞了,这天对张美军说:“要不,你个挨球的,我也跟你去那边住吧。’,
   “不行,”张美军看看史小宝,说:“你要是过去就显不出我了。”
   刘庄的人就都知道了张美军的事,他天天给姥姥挑水,又帮着姥姥浇那几畦子莱,小白菜已经长了七八片叶了,姥姥每天做饭就去白菜上新两片叶子。张美军这天忽然又管姥姥叫“婶子”。
   “婶子,这菜是你种的?”张美军蹲在菜畦边上说。
   “女婿的。”姥姥说,心里毛毛的。
   “唉,”张美军叹口气,说:“您也成了长工了。”
   这几天晚上姥姥咳嗽得厉害,闹的张美军睡不好,左翻一下身,右翻一下身,就把灯弄亮了,看见姥姥披着红布做的主腰子在炕头上坐着,还露着半个瘪瘪的羊肚儿似的老奶。“您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张美军说。
   “吵你了吧?”姥姥说,就使手堵着嘴。
   “我给您拔个火罐吧。”张美军说。
   “不成,不成。”姥姥忙说。
   张美军已经跳下地,赤裸着身子,只穿着小的不能再小前边鼓起一大堆的小裤权。左一跳右一跳去窗台上取那个罐头瓶子,又找火儿找纸,然后又一跳一跳上坑给姥姥拔罐子,盘腿坐在姥姥身后,光腿触着姥姥的后背。“姥姥您太瘦了。”拔了一气,张美军对姥姥说。又折腾了一气,张美军又叹口气说:“看看,和旧社会差不多了,人都瘦成个啥了。”
   第二天,张美军去村里李大头开的小药铺买了十片甘草片儿,姥姥总不吃药,吃了还真顶事,立马就不咳嗽了。
   “西药片可真灵。”姥姥对张美军说。
   “张美军买的药还真灵。”姥姥又对自己闺女说。
   “张美军还给姥姥买药!”刘宝堂的女人感激的不得了,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光说这事。
   “说这干啥。”张美军说,用筷子点点明生和明利,他不好意思用筷子点明梅。他对明生和明利用长辈的口气说:“人都有个老,你们看看你们的姥姥都瘦成个啥了,瘦的一晚上都拔不上个火罐。”
   刘宝堂直眨巴眼。
   白天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刘宝堂挤完了奶子,把奶子吊到院里的那口井里去,井里虽然没水了,但还是凉幽幽的。然后刘宝堂就去对自己女人说:
   “张美军这家伙,一年回不了两次家。二茬光棍赛钢筋。”
   出去转一个圈,看看早上断的那股羊皮拧的牛绳,又过来对自己女人说:
   “男人都是好吃屎的,没屎吃闻见屁也香!”
   刘宝堂女人还没听懂。刘宝堂出去转一圈,看看奶牛的蹄子,又过来说:
   “晚上睡一条炕,别出点事,七十岁闹不好也会生孩子的,别说六十岁。”
   “看你说的,看你说的。”刘宝堂女人就不高兴:“我妈都老成冬天的茄秧了,你甭遭践人家张美军,人家多年轻。”
   “你懂个屁,鸡巴才看不见人老人不老,鸡巴只认的那个洞!”刘宝堂说。
   刘宝堂的女人就慌慌地去了南边,说是去送一碗苦荞凉粉,姥姥就爱吃一口这。
   “张美军晚上咋睡?”刘宝堂女人问她妈。
   “啥?”姥姥正用攒下的花花绿绿的烟盒粘一个纸筐罗。
   “他晚上睡觉就不乱滚?”刘宝堂女人问。
   “是不是他的被子太厚?晚上总把被子蹬开。”姥姥说。
   刘宝堂女人朝院子里看,真是快到秋天了,院子里土墙下的婆婆丁开的一片黄又一片黄。
   “蹬被子?”刘宝堂的女人又不放心了,想想,问她妈:“他穿裤权不?”
   “尽瞎问。”姥姥说。
   刘宝堂女人放心了。
   不觉就已经是秋天了,姥姥给张美军做了一副鞋垫儿,红布子上绣绿牡丹,绿鸟、绿石榴。张美军的脚很大,姥姥是比着他的鞋做的。刘庄的人现在对张美军是刮目相看,都很尊敬他,村里的白老师说:“河北人自古就忠厚,燕赵多侠士。”张美军听了这话很高兴。“白老师真有文化,还懂得‘燕赵’。”张美军对明生和明利说。
   “您给我当干妈算了。”这天张美军对姥姥说。
   姥姥乐得合不住嘴,连说“那哪儿成那哪儿成。"
   秋天来了,刘庄四周的杨树林子一派金黄,天是蓝的。飘着一朵又一朵棉花团似的白云。中午的时候还能看到一只又一只红裙子蚂炸在高蓝的天上“沙沙沙沙”一起一伏地飞。
   5
   张美军这天又去找刘丙九,为了去见刘丙九,他专门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军上衣。刘丙九一进院的东墙上贴的那张狗皮上落了些蝇子,天冷得它们已经飞不动了。
   “想必刘书记你也听说了吧?”张美军坐下以后就给刘丙九递烟。
   刘丙九笑眯眯看张美军:“我鸡巴听说什么?"
   张美军咽口唾沫,又咽口唾沫:“我和刘宝堂家的姥姥处的挺好。”
   “看看,看看,”刘丙九就笑了:“我说没那么简单吧,我啥不明白。”
   张美军脸就红了:“书记还能不明白,什么也逃不过书记的眼睛。但我咋说也不是干坏事吧。”张美军又给刘丙九递烟。
   “那倒是,”刘丙九说.想想又说:“但你这么做只能给自己弄个好名声,正事却办不了。”
   “要是姥姥自己申请呢?”张美军说。
   “申请啥?”刘丙九说。
   “申请我做她的干儿。”张美军说。
   “申请要你做他的儿子?”刘丙九嘻嘻嘻嘻地笑了:“不行,不行,要是姥姥是刘焕堂的亲妈还差不多。”
   “我们河北就行。”张美军说。
   “这是山西。”刘丙九说。
   “这事你给我去说说。”张美军说:“如果我这边成了,你的事不就更好办?咱们都是外乡人,一个外乡人打进来,第二个外乡人就有可能也打进来。”
   “我怎么是外乡人,我是这儿的书记。”刘丙九突然不笑了。
   张美军张张嘴,挺尴尬。
   “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刘丙九说。
   “我不过是想给书记打个头阵罢了。”张美军笑笑,说。
   “我真的给你想不出好办法。”刘丙九说。用桌上的一个牛皮纸信皮儿擦擦鼻子看上边的油,忽然他又有办法了:“你要真想办不如打打刘焕堂儿子的念头。”
   “谁?”张美军问。
   “刘明华呀,还有谁?”刘丙九笑着说。
   刘焕堂的独生儿子明华在小煤窑井口开了个小饭店,明华手有点毛病,小时候让猪食锅烫坏了,右手写不了字,左手写字还挺快。
   “刘明华?”张美军念一遍这个名字,心里忽然一亮:“和明生明利啥关系?“亲生的堂兄弟。”刘丙九说。
   “明生、明利、明华,”张美军一拍手乐了。
   “那姥姥就也是刘焕堂的亲姑?”张美军又问。
   “那还会有错。”刘丙九说:“只可惜刘焕堂不认他这个姑。”
   “那为啥?”张美军问。
   “谁知道。”刘丙九说。
   张美军忽然高兴起来。
   “那小子有点毛病,就喜欢和大男人交朋友,兴许能帮你一下子。”刘丙九笑嘻嘻看着张美军说。
   这天晚上,刘宝堂女人给他们做酸沤杨树叶子捞面吃,一屋子“惚噜惚噜”声。张美军忽然就对明生说:“真想不到你还是刘焕堂的侄子呢?"
   “啥意思?”明生马上说,使筷子搅搅面:“我可是靠我自己呢,倒是他以前老沾我的光。”
   明生这话说的不假,为了煤窑的事,刘焕堂当年没少坐明生的车出去办事。明生十六岁就在乡里开车了。
   “怎么总不见这个明华来家串门?”张美军说。
   “你又啥意思?”明生翻翻眼看张美军。
   “我能干啥,少东家你说我能干啥,我又没个洞,能让他来操我!”张美军忽然有些不高兴,把嘴凑近明生的耳朵说。明梅这时回屋去判学生的作业去了。
   “你没前头还有后头呢。”明生说。
   刘宝堂这时要去铡草了,手里拎了一根蘸了油的鸡毛,对明生说:“你那也叫个嘴?来铡草!"
   张美军立马放下碗:“让少东家歇歇,我来。”
   “哪能用你,你累一天了。”刘宝堂忙说,又慌了。
   “没事,没事。”张美军说。
   张美军跟上刘宝堂出去铡草。
   张美军蹲在那里给刘宝堂才送了几下草,就夸刘宝堂的手劲好,忽然叫了刘宝堂一声“叔”,马上又改口,笑嘻嘻说“还是叫哥哥好,我爹比你岳母还大呢。”又说“我以后不叫你东家了,以前那是开玩笑呢,其实东家也不见得不好,你雇人,给国家解决劳务市场存在的问题呢。是国家功臣呢。”张美军眼睛亮亮的,忽然又说:“想不到呢,你们刘家尽出大人物。”
   “尽出鸡巴农民。”刘宝堂喘嘘嘘说。
   “表兄弟吧?”张美军问。
   “一刘的堂兄弟。”刘宝堂身子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噢,看看我。”张美军拍拍脑门儿。又问刘焕堂的人性、喜好什么的。又问明华的事,说:“你们刘家的风水一定好,在哪块儿?”
   “啥?”刘宝堂停下手。
   “坟地呗。”张美军说。
   刘宝堂就像交供一样,问什么说什么。
   “你不查一查我们家的成份?”明生端了一个缸子过来,蹲在旁边一口一口喝水,笑嘻嘻地看张美军。
   “成份?”张美军忽然又不高兴了,拍拍头上的草沫子,掏掏衣领里的草屑:“过去是贫农,现在照样可以定成地主!”只要明生一说话,张美军就来气:“成份现在很难说,也许共产党过几年还再定一回呢。”
   “进家去!”刘宝堂忽然火儿了,大声对明生说。
   张美军又笑了,说:“不过勤劳致富永远也不会出什么事。”
   “那是,那是,”刘宝堂说.
   从这晚开始,张美军不再去姥姥那边去睡。
   “这家伙咋就又不去了?”刘宝堂躺在炕上对自己女人说。
   过了两天,姥姥用手绢包三个煮鸡蛋过来问刘宝堂:“美军病了?”
   “他神经,别理他。”刘宝堂说。这天,刘宝堂过旧院去把张美军的行李给扛到这边来。又把刚收的山药蛋倒在窑里,关照岳母娘小心别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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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充满乡土气息的文字。常年打工的张美军有了一定积蓄后,就想着迁移户口到本地。他首先找到当地村支书刘丙九解决,但刘丙九连连拒绝,还将办理责任推到了村长刘焕堂身上;在刘丙九处受挫后,张美军又主动搬去雇主岳母那里照顾,挑水、种菜,照顾生活起居。人们谁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张美军却在大家心目中留下了一个好的印象。直到后来,张美军再次去找刘丙九,以“姥姥申请他做干儿子”为理由,想要迁移户口,但同样遭到拒绝——张美军原以为在他们那里施行的条件,在当地却行不通。刘丙九虽然再次拒绝了张美军迁移户口的请求,却告诉了他可以寻找刘焕堂儿子刘明华;张美军按照刘丙九的指点,首先到刘明华的小饭店以给刘宝堂(刘明华叔叔)运泔水喂猪的名义,结识了刘明华,接着一起吃饭、喝酒,甚至一起睡觉,彼此关系一点点开始熟络起来。最后,张美军甚至从老家带来侄女芸香和刘明华订婚攀亲家的名义,希望刘焕堂帮助解决户口……在此期间,刘美军自己买了车,买了马,自己雇人做起了“东家”。虽然刘明华与芸香有了男女之事,(刘明华)甚至见过了岳父母。但后来刘明华还是和主动上门的女大学生结了婚。故事的最后,刘焕堂给了张美军而万块钱,作为芸香的补偿。同时,刘焕堂“如愿”为张美军迁移了户口。但张美军?并没有因此如愿,相反内心变得更加郁闷。应该说,户籍问题是一直以来困扰乡镇的棘手问题。随着社会交流的日益加深,亟需政府部门早日得以妥善解决。便览全文,小说主旨明确,刻画人物鲜活生动。同时,人物间的对话充斥着乡话俚语,让人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美文佳作,推荐共赏【编辑:上官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170822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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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风        2017-08-16 10:35:56
  这篇小说,具有现实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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