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静静的顿河》
这种大雨将至的气象描写,不是生硬地迭加上去的,而是与小说的人物出场以及情节的需要,才这么写的。作家像一个天才的画家一样,灵巧地用他的调色板,用文字画出了暴风雨的前奏的天气。其中的黑云喷着冷气,这样的句子,我在其他的小说中,没有见到过,这是拟人化的描写,黑色的云彩像人一样喷吐着冷气,顺着顿河飘动。
他们俩蹲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解着乱成一团的鱼网。月亮从风吹开的云隙中钻出来。河边草地对面,依然响着隐约的雷声。地上还没渗完的雨水闪着亮光。大雨洗过的夜空,森严而明澈。葛利高里解着鱼网,仔细地观察着阿克西妮亚。她脸色惨白,但是,两片略微向外翻着的红嘴唇已经有了笑意。
这一章的故事主要是写捕鱼。很显然,景物描写的作用一是要渲染危险的气氛,二是要衬托哥萨克的勇敢。其中第一段景物描写中写鹞鹰不是勇敢而是胆怯,因为平时鹞鹰总是在高空盘旋飞舞的,此时却只会在已经笼罩在村庄上的很低的浓云下盘旋了,此处的描写很典型地很有力地烘托的暴风雨的凶猛危险的气氛。是写葛与阿以及葛的父亲和妹妹,一起到顿河上网鱼,由于水太凉,阿冻得全身发抖。描写大雨过后的天空,森严而明澈。用词十分妥当贴切。
一片乌云从西边涌来。它的黑翼已经洒下零星的雨点。人们把马牵到水塘边去饮。低垂的岸柳被风吹得弯下了腰。浮着一层绿苔的池水,荡起粼粼碧波,映着闪闪的电光。风吝啬地撒着雨点,好像是在把施舍撒向大地的污黑的手掌。
风吝啬地撒着雨点,又是形象的拟人化写景,将微风下的小雨,写得太生动了。
葛利高里跟在他后面走着,半闭着眼睛,挥镰割草。女人的围裙彩虹似地在前面闪动,但是,他的眼睛寻觅的却是那条绣着花边的白围裙;他时而回头看着阿克西妮亚,接着又挥动着镰刀追上父亲的脚步。
他总在想着阿克西妮亚;半闭着眼睛,心里在亲吻着她,对她说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到舌尖上来的热情、温柔的话,后来就抛开这些思绪,数着数,向前迈着脚步——一,二,三;往事的片断又在记忆里悄悄地浮出:“我们坐在湿漉漉的干草垛下面……昆虫在水沟里吱吱地叫……月亮高挂在河边草场上……稀疏的水珠从灌木上滴到水洼里他是这样——一,二,三……真好,啊,太好啦……
这两段是葛在与阿割草时的心理描写,写出了葛的心理潜意识。葛在割草时,半闭着眼睛,女人们的围裙彩虹般在他的眼前闪动,但他要寻觅的是那条标志着爱情的绣有花边的白围裙。真是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一弯新月在草地上的夜空移动。飞蛾像一阵阵的暴风雪在火堆上空打旋儿。大家围坐在火堆旁铺的一块粗布上吃晚饭。粥已经在被烟熏黑的军用锅里沸腾。达丽亚用衬裙下摆擦了擦勺子,朝葛利高里喊道:“来吃晚饭吧!”
这一段写到了飞蛾投火。这是有寓意的景物描写,为下文的阿在半夜里裹着大衣,投入葛的怀抱作了有力的铺垫。
一个灰色的、衣服裹得紧紧的人影儿离开了大车,躲躲闪闪地慢慢地向葛利高里走过来,离他还有两三步就站住了。阿克西妮亚!是她。葛利高里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蜷着腿向前走了一步,撩开大衣的衣襟,把驯顺的、浑身似火的阿克西妮亚搂到怀里。她的膝盖直打弯儿,浑身在颤抖,牙齿咬得吱吱咯咯地响。葛利高里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就像饿狼把咬住绵羊甩到自己背上那样快;敞开的大衣襟总在绊他的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跟跄走去。
葛将浑身似火的阿搂在怀里。被爱烧得像大火一样熊熊燃烧的阿,不是像飞蛾一样自投罗网,在割草宿营野地的半夜里,离开了大车,向葛处的地方走去,这不是将自己送到葛的怀里去吗?
窗外昏暗下去,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笼罩在院子里的黄色的夜雾逐渐黯淡下去,平整的阴影也在消失,已经分辨不清篱笆外面的黑影是什么东西了:是去年砍下来的树枝呢,还是伏在篱笆上的枯萎的蓬蒿,内室里也越来越暗,挂在窗边的司捷潘的哥萨克军服上的下士军阶的白绦上失去了光泽,在一片灰色黑暗中,葛利高里没有看见阿克西妮亚轻轻哆嗦着的肩膀和伏在枕头上无声地抖动着的双手捧着的脑袋。
夜里葛偷偷地走到邻居阿家,与阿偷情时的景色描写,其中写到室内一片昏暗,阿的老公阿捷潘军服上的白绦失去了光泽。这有着双重的喻意,明眼人一看就知。葛偷了下士的老婆,他的头上蒙了一片暗绿,军阶白缥上还会有光泽吗?
阿克西妮亚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用泪水模糊的目光,亲热地看着他那强健有力的、坚定地踏着土地的双腿。
葛利高里的裤子掖在白色毛袜筒里,上面的丝绦闪着红光。背上靠肩胛骨的地方,肮脏的衬衫上有个新撕破的口子,布缕随风飘着,闪露出一块儿黝黑的、三角形的皮肤。阿克西妮亚用眼睛亲吻着这一小块曾经是她占有的可爱的身体;眼泪落到微笑着的苍白的嘴唇上。
前面说到的就是这一段,阿用泪水模糊的眼睛亲吻葛闪露的三角形皮肤。为什么要用眼睛亲吻葛呢。说明阿爱恋葛已经是深入骨髓,无法自持了。
风吹日晒、疲惫不堪的土地散发着尘埃和太阳的气味。风沙沙地响着,翻动着向日葵的绿叶子。一堆棉絮似的白云遮住了太阳,天突然昏暗了,于是,烟雾般的云影落到了草原上,村落上,落到了阿克西妮亚的低垂着的脑袋上,落到了茧丝的粉红色花萼上,然后又盘旋、翻滚飘逝。
这是阿被老公毒打之后,去向日葵地里寻找葛,要葛拿个主意,而葛一时拿不出主意来,使得阿心情十分沮丧和失望。这时候的风景描写,烟雾般的黑云落到了阿的脑袋上。其实,这暗黑的云彩,何尝不是阿的灰暗的心情呢?这是用景色衬写人物心情的典范式的描写。
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的景物描写像该小说中纵横捭阖的情节一样,具有撼人心魄的力量。顿河两岸灰色的天空,因为战争的硝烟而显得更加凄迷苍凉。俄罗斯这块横跨欧亚大陆的古老帝国,因为战争而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震荡。战场上的鲜血和尸体与顿河两岸翻耕着土地的委顿的人民,成了俄罗斯天空下灰色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