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老枣树(散文)
在外漂泊久了,和家里的一草一木就都有了深厚的感情。想到了家里的那棵老枣树,我总有一肚子话想要说。
至于老枣树的年龄,爷爷也不晓得。一根粗粗的树枝枯死了,用锯锯下来一看,那密密的年轮,令人咂舌。爷爷是非常看重这棵老枣树的,树下不让堆柴火,粪坑也要离这棵树远点,牛羊圈都避开这棵树。偌大的院子里,这棵树孤零零地立着,占据了大半个空间。
爷爷不爱喝茶,但他喜欢抽旱烟。在我的印象里,他常常搬一把椅子,放在枝叶茂密的老枣树下,半躺在上边,把旱烟管高高地举起,接着放在嘴里,轻轻地把烟吐出一个个圈,那种悠哉悠哉陶醉的样子,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树上枣子熟了,一树红红的密密麻麻的,像一盏盏小灯笼似的,耀眼夺目。爷爷不止一遍地叮嘱家人,一定要看好树上的枣子,当心那些贪嘴的鸟雀儿。说是这么说,可落实起来真的无可奈何,赶走了一只,又飞来了两只、三只,等我们回屋吃饭的时候,树上竟然停了一群鸟儿,把成熟的枣儿啄掉了不少。爷爷过惯了穷日子,心疼那些枣儿,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弹掉上面那些趁火打劫的蚂蚁,放在簸箕里晾晒起来。
那时候物质匮乏,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家人都要面临着饿肚子,好歹爷爷是个持家的好手,他把晒干的枣子积攒下来、藏好,到最关键的时候拿出来,每顿饭下锅的枣子都以个数来计的。听父亲说,有一年,一个外村人从家门口路过,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坐在大街上的石磙上等死。爷爷菩萨心肠,见不得死人的事,就回家抓了一把枣子塞给了那人。那人得救了,为了报答爷爷的救命之恩,好多年后他的孩子还多次来看望爷爷答谢爷爷呢。
生产责任制后,地分了,日子也好过了,枣树在家的地位似乎一下子大打了折扣。枣子成熟了,鸟雀们又来光顾了,可爷爷懒得理它们。爷爷把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后,在坑洼不平处铺上了一个被单,像过去一样招呼我的爸爸上树打枣子。爸爸爬到了树上,踩在树杈上,使劲挥舞着长杆子,枣子纷纷落下,树枝也折了不少。我仰着头冲着树上的爸爸,大声喊道:“爸爸,慢点,你看都把树枝都打折了!”爷爷抚摸了一下我的脑袋,笑了笑,说:“孩子,枣树脸皮厚,越打长得越旺哦!”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开始弯腰捡拾满地滚动的红枣子,一捧捧地放进一个篮子里,不一会儿篮子就满满当当了,我和爷爷一起把最好的枣子挑了出来,那些次品统统丢给鸡去吃了。
我特别贪玩,有一次在地里捉了一只蛐蛐,就把它放生在了枣树上,只要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它就会跟着叫起来,那声音清脆悦耳,美妙极了。邻居的孩子来我家串门,竟然想着把那只蛐蛐从树上逮下来,可枣树太大了,枝叶又那么茂密,他自然是抓不到的。还好,他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捉住了两只螳螂,高兴得我俩欢呼雀跃了好大一阵子。
过年,我最爱吃母亲做的花糕,好多个花瓣造型拼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大的花朵,每个花瓣上都镶一颗红枣儿,排列有序,面晶莹,枣甜蜜。
后来,爷爷把这处宅子给了父亲;再后来,父亲把这处宅子给了我。原来的土坯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窗净几的砖瓦房,老枣树还在,慢条斯理地诉说着沧桑。此时的老枣树,大半个身躯已经死掉了,只是从树杈间吐出几根枝条,慢慢地消耗着生命残余的能量。
我跟父亲商量:“把老枣树卖掉吧,或许还能换两个钱。”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记住,不是啥东西都能卖的!”我知道老枣树在父亲、爷爷心中的分量,也就不再言语了。
一场场北风,一次次雨雪,那些枯死的树枝经不住岁月的磨砺,先后脱离了母体,满地狼藉。这个时候,我早已经搬到县城去住了,偶尔回家一次,看看那奄奄一息的老枣树,想想过往的岁月,忍不住无限唏嘘……
上周回家,我陪着爷爷到院子里转了转,他看着这棵已经枯死的老枣树,泪水湿润了眼睛,嗫嚅地说:“我记忆中的东西,也只有它了。这棵树是你老爷爷在民国初年栽的,我记事时已经结枣子了,它可是咱家的功臣啊,没想到走到了这一步……”
我搀扶着爷爷坐在了枣树下的马扎上,给他点了一支烟。爷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仰望着只剩下躯干的老枣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双凹陷的眼睛里,泛起滴滴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