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过路人间(小说)
我说:“你家人的病各路仙已经治不了了,只能上医院。至于孩子上学费用,我有办法解决。”说着我回屋拿一个厚厚的信封,告诉他:“给孩子,里面是破解的办法,现在不能看,让孩子到学校以后打开看。”其实那个信封我也没打开过,但我知道里面是什么,那是能解决问题的东西,那是人世间普受欢迎的通行证。
打这以后,我和这个村的人处得越来越好,种地方面的事、果树和葡萄方面的知识,就问他们。不多长时间,我也就成了行家里手。前段时间来了几个人,主动帮我把房子彻底收拾一下。然后还要帮我弄个围墙,整个大门什么的。
“我这古风古韵的木栅栏和木门多有风情啊,不能破坏了。”
“可你不在家时,来贼怎么办啊?”
“贼?我是啥门户啊,敢偷我家他这辈子可就惨了!你别看那小木门有些破,可有玄妙在其中!”
“哦,对对,就你这神通,哪用得着围墙啊!”
九
由于我是“白头翁”的徒弟,找我的人也不少,有的几十里、几百里开车来找我的也不少,还有一些是官场上的和生意上的人。凡在官场上和生意场上混的人往往都不是一般的聪明,但也恰恰是这样的人容易一叶障目。这样的人有时候更需要有人点拨他几句。而我则在无意中成了他们心目中那样的一个人。我能给他们看事,不仅仅是因为我在街头混的时间长接触的人和事多,更主要的,我总感觉自己是人类社会的一个旁观者,古语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一般情况下我并不主动索要钱财,但来的人一般都多多少少给一些。我总是按师傅的习惯,随手扔入他装钱的柜子里。
在大娟包子店吃饭时胖子和大娟阿姨也曾劝我多攒些钱,买个房子,再娶个媳妇。我却觉得,多一样东西,就多一份牵挂,我这飘然若仙的生活岂是能随便结束的?
也有生意成功的人要我去他那里给他当“顾问”,又是房子、车子、年薪之类的许诺。有时也想,那样是不是也很好呢?最起码我可以过上和巧儿一样的生活了,那样,我不就和巧儿之间没有距离了吗?这么一想,还真有些动心了。可又一想,还是不行。这世俗中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自己不喜欢的事不得不去做,而自己喜欢的事,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说白了,就是没自由,这我可受不了。人这一生,还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的呢?
这也许是我一生中第二次面临抉择的机会,我坚持了原来的选择。
当我怀念过去的时候,我就来到了我熟悉的街道上。这里,有我太多太多的记忆。有时我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竟然莫名的想哭一场。甚至觉得悲伤也是一种特殊的美好记忆。
我在街上闲逛着,看到一个为困难学生募捐的广告。忽然想起柜子里的钱,想起村子人说小偷之类的话,忽然觉得:捐了不是更好?心里想着,便走了进去。
“干什么的?这不让随便进,快出去。”
“我想募捐。”那个人上下打量我半天,最后很不情愿领着我到那个接受募捐的办公室。那里的人一听我要募捐,都笑了。
“账号在那,往那里打钱就行。或者登录这个网址,用网银转账。”
工作人员说了一堆,我看着纸单子上的字母,一脸的疑惑。工作人员也笑了,估计心里想的是“对牛弹琴”四个字:“那,你拿钱了吗?到这里交钱。”
“哦,钱没带来。”
“你不拿钱你捐什么,你想捐多少?”
“不知道。”我说完,有人笑了。
“你有多少钱?”
“不知道啊。”我说完这句话,更多的人笑了。我明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不知道自己要捐多少钱,在世俗中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去吧,去吧,先拿钱来再说。”
没办法,我只好往回走,身后的人又是一阵笑。
正这时,忽然有人喊:“是乞儿吗?”我一看,原来是巧儿。
“我回到咱们这教委上班了。这阵子正想着找你呢,你连个电话都没有,好难找的。”
“一个自由的人是不需要电话的,有电话的人便不是自由的人。”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扯上电话了。
“学会讲理论了?”
“在大学生面前,哦不,在老师面前,我哪敢啊?”
“我在里屋就听到了,你来捐钱却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想捐多少钱?”
“啊。我也没数过,有点儿,我又不花钱,想着捐了算了,没想到碰到你。”
“有钱了,你倒是换换衣服啊!”巧儿显然还是嫌我这叫花子模样。为什么巧儿就欣赏不到我迎风飘舞的衣衫和迎风站立的头发所蕴含的威武与帅气呢?
我没话了,巧也半天没言语。
“要不,我开车和你去取去?”
“好啊,走吧。”
其他人一脸的疑惑。巧儿说:“这是我朋友,我跟他取钱去。”
到我家,我把柜子里的钱倒出来,散散乱乱的看着不少,其实整理出来一数也没多少。巧儿用信封装了一包给我:
“你自己也留点儿,生活也得用啊。”
“好吧,听你的。剩的,你就拿走吧。”
巧儿收拾好钱,想了想,又给我包回一包,然后说:“再留点给你,剩下的我给你捐了。要给收据和证书的,我先给你保管。今儿单位事多,我先回去,明天周六,中午一起吃饭好吗?明天再唠。”
十
这一天的时间,有时也很漫长。第二天,我们在大娟包子店见面了。现在我来大娟包子,可是座上宾了,因为自从听了我的话由大娟当老板以来,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现在的店面比过去扩大了许多,也不光是经营包子了,就是一个地道的酒馆了。大娟也真正成了老板,顾了厨师和服务员,胖子只负责采购,别的什么事也不管。
我早早来了,大娟吩咐服务员给我泡了茶,胖子也笑嘻嘻地凑过来。
“你说你这一天天东游西逛的,也没个家,要不给我当儿子得了。”大娟一边忙碌一边说。
“想收我当儿子也行,有个条件。”
“啥条件?”
“和胖子离婚,我可不要他这样的爹!”
“哈,行,明儿让他卷铺盖走人。”大娟笑着说。
胖子皮笑肉不笑地递过来一支烟:“来,抽支烟把嘴堵上!”他知道我不吸烟的。
不一会,巧儿就来了。今儿换一套衣服,是那种看上去像贵夫人的那种。巧儿脱去外衣的功夫,我给她倒了杯茶。
“你这几年怎么样,还好吗?”我问巧儿。
关于我的情况,昨天去我家时在车上已经和巧儿说过了。想起昨天我第一次坐小汽车,感觉新奇的很。更主要的是,巧儿这么一个温柔漂亮的姑娘,竟然会开车,我越看越觉得巧儿和别人不一样,怎么就觉得巧儿是上天量身为我设计的呢!
“唉,别提了。”我一问她的情况,巧儿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昨天我就问了,巧儿没说,但我也看出了她脸上表现出的几分忧伤与惆怅。
说话间,大娟阿姨亲自给我们端上来几个菜,问我们喝什么。巧儿说喝开水就行。我每次来喝啥,大娟阿姨知道。我自己倒杯酒,给巧倒杯饮料,然后我们边喝边聊。
原来,大学毕业后,她和大铭都留在了省城。毕业后的第二年,他们就结婚了。大铭在上初中时就开始追求她,一直追到参加工作。后来,在两家家长的撮合下,他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大铭是个功利心极强的人,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毕业头几年他仕途顺、财运旺,就更加忘乎所以。结果受到一个官员腐败案牵连,被判了刑。他是个受不了打击和挫折的人,急火攻心,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为了能尽快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巧儿决定转到家乡工作。这不,才回来没几个月。
“我在街上转过几次,没找到你。我打听了,有人说你不常过来了。”巧儿说道。
“是啊,我在师傅那住,不常上街里来了。”听了巧的遭遇,我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我想说:“我早看大铭这人不行。”可一想,人家为什么不行?大铭脑瓜好使,家条件也好,有什么不行的呢?
“其实,我早就觉得大铭不行。”倒是巧儿先说出了这话:“大铭是很聪明,问题恰恰是他过于相信自己的小聪明。我还记得那晚你跟我说,找对像要找一个有德行的。我知道你是在提醒我。可我觉得人有些缺点是可以改正的。我们又青梅竹马,两家关系又好,两家的父母又极力的撮合。唉,也许就是命运。”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他缺少你身上的勇敢、担当、正义和洒脱……”
这突然扯到我的身上,倒是有些意外。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呀?”不知道是酒劲的作用还是已经长大了的原因,和巧说话感觉不那么紧张了。但我也怕这话太冒失,所以,细细地观察巧的表情。
“你觉得可能吗?”巧儿表情淡淡的。
是啊,能和我成为朋友就不同寻常了。我是一个流浪儿,一个要饭花子,现在虽然被有些人称“先生”,但和过去比又有多大的区别呢?即使是玩笑话,也确有些不合时宜。我赶紧端起酒杯:
“逗你呢,想让你开心点。明天会好起来的,来,为了明天,咱俩干一杯。”
巧儿也像喝酒人一样,和我像模像样地碰了下杯,然后喝了一口。我一直偷偷观察她,过去那种迷人的神情一点都没变。和她在一起虽然不那么紧张了,但心跳还是很快。
“你这几年看了不少书?”
“在师傅那,人家收破烂剩下的,我是为了解闷。”
“都说白头翁很神,他教你不少东西?”
“嗯,我师傅是有些神秘、有些奇怪。这几年,也多亏他带我和教我了。”
“你看事、算卦这本领是师傅教的还是书上看的呀?”
“这个呀!哈哈,自己悟的。”一说起这个我笑了。
“别吹了。和我还不说心里话?”巧儿的这句话,分明在说我们是应该交心的,这让我的心里又上来一股暖流。
“真是自己悟的。”我一本正经地说:“比如这个大娟包子店,就是我给他看的,你看现在这生意多红火。每次我来都享受贵宾待遇。”
“是啊,我也听说了,是你给看的。快说说,咋看的。”巧儿的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其实道理很简单。胖子私心太重,是个唯利是图的主,眼睛里面只有钱,这样的人做不好生意。大娟阿姨心地善良,重信重义,她不但保质量、讲卫生、重信誉,还时刻想着如何让顾客更舒心更满意。这样经营才能红火呀。我对他们说,阿姨有财运,只有她当老板才行。这不,她当老板就行了!”
“哈哈,这么回事啊!”巧儿笑了,看得出,她笑得很开心。
……
我们从中午吃到傍晚,我又有些喝多了。
那一晚,是我第二次送巧儿回家。她又回到了她妈家。
在楼下,巧儿说:“其实我们俩个,真的有很多共同语言。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没选择你,我觉得,我过不了你那样的生活,你也过不了我这样的生活。你说是不是?”
“当然了,你的生活,大众的生活,我肯定是适应不了的;我的生活,也是你适应不了的。其实,我只是人世间的一个匆匆过客,我只是你的旁观者,我加入不了你的生活。”我像是对巧儿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巧儿上楼去了,我就在楼的脚下,可我却感到,这距离分明就是两个世界的距离。
十一
回到自己的家,也就是师傅给我留下的那个房子,我便极少再出门了,也很少接待来人。找我看事、算命的,我是能推就推,时间长了,找我的人渐渐就少了。
有一天,我正在院里凉棚下的木榻上修心养性呢,门外又传来汽车的声音。我烦这来人来车的声音,我躺在那,头不抬、眼不睁。
“哟!这出了名了,架子也大了。客人上门,你就这态度?”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我一骨碌坐起来。果然是巧儿来了。
“你怎么来了,有事呀?”
“对,有事。”她放下带来的各种吃的东西,东瞅瞅,西看看:“你这地方不错呀!人间仙境,世外桃园。上次来匆匆忙忙的,也没倒出空来欣赏。”
巧儿上次来,不仅是匆忙,更主要是上次来时,树还没绿,地里的苗还没长出来。现在不一样了。地里的苗刚出来几天,绿油油的。桃树和杏树正好到了开花的季节。院子的前面是当地村民的大田,也是绿油油的一片。房后不远,便是山了。林子的幽香和鸟鸣声忽远忽近的传来。房西的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正好在我的地边流过。房东则有两棵两搂粗大古树。
巧儿进屋看了看,当她看到那半屋的书时说:“这些都看过了?”
“我这些年,除了喝酒,就是看书,也没别的事啊!这半屋子的书都是人家收破烂收来的,我也不挑,摸一本就看,头几年大多看不懂,就问我师傅。现基本都看过了。不过还有几本老的不行了的古书,还是似懂非懂的。”
“哦,怪不得。你说话也像似文化人了。”巧儿说着,在那堆书里翻看了半天,就像官员检查非法出版物似的。
“虽然是收来的破烂,但谁能说被人们遗弃的东西就不是好东西呢?”
从屋里出来,巧儿在凉棚前停住了,认真地看我凉棚上的对联。
师傅走了以后,我更用心地收拾这地方,我相信师傅能知道,或者有一天师傅还会回来。我还在凉棚的两个柱子上刻上一幅对联:“林静生幽趣,心清懂茶香。”这么说吧,除了房子不上档次,其它一切是凡间所比不了的。
“林静生幽趣,心清懂茶香。”巧儿一边看着,一边小声地读着,略有所思的样子。
“我编的词,我刻上去。请你这个大文化人批评指导!”
“要是把我的琴拿来,再弹上一曲就更完美了。”巧儿默默地看,静静地说。
她来到我的木榻上坐下,像是在默默地想什么。
“你这儿倒不远,从离开市区算,到这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巧儿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挺方便的,欢迎常来。”我客气地说道。“对了,下次来,带些油、盐和茶来。省着我出去了。”
“下次?”巧儿反问道。
“怎么,以后不打算来了?”
她看着我没出声,微微一笑。
我忽地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师傅的情景。我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如果你对乙儿有兴趣,可以读读我的另一个小说《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