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过路人间(小说)
师傅说:“你长本事了,来,教教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机不可泄漏!”我一脸调皮地说。
“骗人可是要遭报应的。我先打你一顿吧,省得雷劈你!”
“别管瞎话说多少,最后灵验了就不是骗人。”我紧盯着师傅说。
师傅面带嘲讽和不屑:“他们俩个打架都是因为他老婆爱玩,不做家务不照顾孩子,这样的女人当然不会自杀。况且你说要看他老婆身份证,他说被他老婆拿走了,显然是出门了。就你这点‘道行’,还想显摆显摆?”
“但你知道她干吗去了?”
“玩呗,还能干吗?”
“不。这个嘛,你虽然是我师傅,但你这可就不懂了。她出门,是会网友去了!她除了打麻将,还爱上网。她上网能干什么呀,无非是聊天交友。”
“哦,这个东西我哪懂啊!可凭什么断定她能回来了?”
“你应该能猜到吧!”说着,我们师徒两个对视一会,谁也没说,然后回身各自在地上用木棍写了个字。我看他的,他看我的,都是一个“丑”字。我们会心地哈哈大笑。
“丑妻近地家中宝,你有一宝,他也有一宝!”
“这段时间有进步,书中的文化词没少学。”师傅表扬了。
从那以后,凡来找师傅的,只要我在家就都由我来对付了。
六
昨晚上,又梦见了巧儿。我们在江边的人行街上散步,谁也不说话,可我的心一直在狂跳不止。我忽的一下醒来,心仍然在狂跳。
我又来到城里,来到我熟悉的街道。过去,观察和研究过往的行人是我的爱好与“专业”,今天却没了那心思,只想能在行人中看到我熟悉的身影。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蹲在我面前。我半闭着眼睛打量他一下,并没理他。
“先生!帮个忙。我生了个儿子,名字还没选好。家里人想了很多,意见不一致。”他直奔主题。
“哦,先说说你们起的名字,我听听。”
“我姓王,我想管儿子叫‘王子’,大气响亮,将来必成大业!”一说起儿子,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眼睛就放出亮光。“你看看行不行?”
我仔细端详着他,揣摸着他的心理。当然不能说“行”了,如果说“行”,这钱就挣不成了。
“嗯,王子,这个名字不错。但好名字也有缺点。”
“怎么?什么缺点?”
“名字太大容易压人,就怕孩子承受不起。”
孩子爸爸眼睛里的光亮马上暗了下来。
“这样吧,”我说:“我在王子后面再给你配上个字,既保持原名的高端大气,又能防止名字太大克人,你看怎么样?”
“哦,好好好!”孩子爸爸立马又恢复了精神头。
我拿出纸笔,写了一个“2字”,想先给他讲讲这两个字的名字与三个字的名字有什么区别。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这小子哇啦哇啦的打了半天电话,回过头看到我在纸上写的字,嘴里念叨着:“乙!乙……这个字挺好!大名王子乙,小名嘛,就叫‘乙儿’。”
听了他的话我大吃一惊。师傅曾经说要找一个叫“乙儿”的人。他怎么说出这个名字了?我楞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蹲在对面,把‘2’看成‘乙’了。”
我顺水推舟,说了一些这个“乙”字的好处,心里却想着:“难道,我遇到了一个非同凡响的什么特殊的人了?”
那个男人挺高兴,掏出钱来,准备付钱。我拒绝了:
“算了,你的儿子将来宏图大业,是个有大作为的人。这钱不收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想:“这个‘乙’字可不是我给你起的,也许是命中注定这个孩子非同一般吧。我游戏江湖这么久,还很少遇到这事,糊弄点钱可以,但这钱我可不能要。”
孩子的爸爸见我坚持不肯收钱,也就算了。
“师傅一辈子都在找的人,怎么是个才出生的婴儿呢?”
我心里正琢磨着,大娟包子店的老板胖子冲我喊:“喂!想什么呢?想媳妇了吧?”
我一看他就烦:“去,滚远点。”
“忘了问问他叫什么,在哪住,好告诉师傅一声啊。也许这就是师傅要找的人呢。”我心里想着向远处看,那人已没了踪影。
“最近怎么样,挺好吧?”胖子讪讪地问。我瞅他一眼,没理他。
这胖子又说了半天的废话,最后言归正题:“我家的生意一直不好,你帮我看,怎么回事。”
“老早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店,得黄。要不是我去几次,给你带了一些财运,你这店早黄铺了!”
“你给想想招啊!”
“没招,就得黄。”
胖子搓搓手,眼珠一转:“嗯——走,去我那,咱俩喝点。”
胖老板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硬生生地把我拉起来。我们来到大娟包子店。只有大娟自己在家,冷冷清清的,比过去更差了。
胖子很快端出两菜来,一看就是客人吃剩的菜。
“你是看我吃剩菜习惯了是吧。”我一点不客气地说。
“客人没吃几口,这肉、这菜,还能扔了吗?”胖子厚着脸皮,满不在乎。
大娟阿姨一旁感觉不好意思了,回厨房又炒两菜来。
我俩喝着酒,大娟阿姨一旁闲坐着,唠了一些闲话。
这胖子看火候差不多了,言归正传:“你得帮我们看看,这店生意怎么回事啊?”
“我?我哪会这个呀,我就是一要饭花子。”
“现在的你,可不是过去了。大家都叫你‘先生’了!来‘乞’先生,我敬你一杯。”
“滚你娘的,‘乞’先生,不还是乞丐吗!再说,我还是要饭花子的待遇啊!”我说着一指桌上他开始端上来的那两个菜。
“这不,你姨不是给你新炒两菜嘛,这剩的我吃。”胖子说着,一看杯里酒没了,说到:“我再拿点好酒!”
他说着还真到柜台里拿来一瓶相对价格高一点的酒来,打开,我们一人又倒了一杯。阿姨拿来一小盆热水,把我们的杯放进去,说:“你俩慢点喝,别喝太多,酒大伤身的。”
看着阿姨忧虑憔悴的神色,我有些不忍:“你这店想好也不难。”
“怎么办?”胖子一听来了精神。
“换个老板。”
“那不还是黄吗,好兄弟,求你了,帮帮我。我店的包子你也没少吃,帮我一次还不行吗?”胖子一下又泄了气。
“我说换个老板,不是换外人。”
“她?”胖子脑瓜一转,看看她媳妇:“她能行?”
“她是富贵命,财运旺;你是受苦命,没财运。你们两结婚,她受你牵连跟你受穷受苦了。所以,”我转向阿姨:“你最好和他离婚。离了,你的命就能好起来!”
“得得,你这小兔崽子,没说两句正经话就又下道了。我这好吃好喝敬着你,你还挤兑我。”胖子一阵苦笑:“让她当老板能行?你说的是正经话不?”他担心我是在耍他。
“怎么不行,我比你差啥?”大娟阿姨一听来了劲头。
“说真的呢,不是闹着玩。”我收起脸上的笑:“让阿姨当老板。而且,今后你家让阿姨当家。她是有财运的人,她当家,才能把你带起来;你当家,就把她的财运压住了。”
七
从大娟包子店出来,不知为什么,不自觉地走向巧儿家的方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这小城本来就不算大,又到了她家附近,一问付局长家,很多人都知道。
我敲门,门开了,是大铭。我一脸的惊讶:“怎么是你?”
“这是我家呀,怎么,你不是找我?”
“哦,我,我找巧儿,有事。”我竟然也吞吞吐吐的了。
大铭也是一脸的疑惑,看我离开才关上门。原来,这问题就出在这“付局长”和“副局长”的区别上。
我又按大铭的指引,敲门。一个阿姨开门,一脸惊愕的表情。
“是巧儿家吗,巧儿在不?”说着我往里看了看。除了包子店、师傅那里,我没见过别人的家。看了巧儿的家,我的心里浮现出两个字来:富贵。
巧儿出来了,也是一脸的惊愕:“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巧儿剪了短发,显得更有青春活力。穿的衣服和在外面的穿着明显的不一样,更是有一种别样的美。
巧儿看我愣愣的在那里发呆,说:“快进来吧,别在门外站着了。”
“哦,不了。”本来想着看看巧儿就走,但又一想,这好不容易见到她一次,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于是说:“你方便吗,下楼和你说几句话?”
“嗯,好的。”也许巧儿也觉得我这模样的人进屋不太方便吧,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巧儿很快就换了衣服下了楼。见面后还是那句话:“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我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太冒失、太唐突了。
“我刚喝完酒,从这路过。你妈不会骂你吧?”我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骂我干吗?”巧儿笑了,笑得很自然。
“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不知道你——你和大铭现在都怎么样了。”虽然我还是把大铭也带上了,但我没说刚才见过大铭。
“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巧儿偷偷地抿嘴笑:“正好今晚没事,咱们出去走走吧。”
没想到巧儿竟主动提出和我出去走走,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了:“我这模样,和你一起走,影响你吧?”
“这大晚上的,谁能看见?没事,走吧。”
巧儿爽快地回答让我的心亮堂了起来。可是细品一品她的话,又让我有些失望:“这大晚上的,谁能看见?没事,走吧。”也就是说,如果人们能看见的时候,还是不行。我的心一下又难受了起来。
我们来到江边的人行街上。先是各自说说自己的情况。巧儿和大铭今年刚高考完,录取的通知书已经下来了,他们俩是同一所大学,说是一所挺好的大学。不过,我并不感兴趣。只是,他们上同一所大学,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巧儿也知道我和师傅住在一起可以自已种地,又看了很多书,现在帮人看事、算命什么的还能挣些钱,她放心了许多。但巧儿还是希望我将来能找份像样的工作,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其实就是凡人的代名词。你没看出来,我有很多不凡之处吗?”我想借机表现一下自己。但巧儿笑着没回答。
我们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许多,看得出来,巧儿也很开心。
“我该回去了。”巧儿的话让我感觉有些突然。这紧张和拘谨的劲才过去,话匣子才打开,怎么就“该回去了呢?”
“都12点了!”巧儿看到了我的疑惑。
“12点是个什么点?”我没有表,也不看表,也从来不算计时间,更没有到几点了该干什么的习惯。但对几点几点的,我也大概懂一些,现在只是故意装糊涂。
“12点,就是古人说的子时,这个你应该明白吧?”
“子时,一天中的第一个时辰,也就是说,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对呀!”
“那,祝你新的一天更美好。走吧,送你回家。”
到了巧儿家楼下,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说:“将来找对像,嫁人,一定要找个德行好的,关键时候能站出来保护你的。”
巧儿只是笑,不说话。我真希望她冒出一句:“我想嫁给你!”
但这是现实,不是童话。
八
当你越是想平静心情的时候,影响你心情的事情往往就会越多。自从那天见了巧儿,我的心就很难平静下来。可就在这期间,师傅又不辞而别。
那天大娟阿姨给了我一些好吃的,我早早赶回师傅那,并打算把“乙儿”的事告诉他,谁知当我回来时发现师傅不在,桌上给我留了一封信。信的大概内容是——
徒弟:我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这儿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就留给你了,没事种地、看书,挺好的。你是个悟性高、品质好的人。现在你能看事,将来能做事。虽然我们都是人世间的匆匆过客,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为人世间留下点什么。我没什么留给你,这枚铜钱是我的心爱之物,带上它你会走好运的。这样铜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别弄丢了。
师傅的信怎么就说这么少的几句话呀,而且还让我似懂非懂的。我能给人间留下什么?大粪还是骨灰?再说,怎么说走就走了啊?我拿起那个铜钱,比我见过的更大、更精致,系着红绳,我顺手戴在了脖子上。
从那以后,这里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没事时,我仰在木榻上,远远的似乎看见了不远处我曾经生活的城市,看见了街上繁杂的人流和车流。而我,仿佛就是人间的一个过客。离开了城市来到这里独居,仿佛离开了尘世一样。我渐渐地适应了这里,渐渐地喜欢起师傅那样的生活了。
一天我在地里干活时,又来了两个人找我算卦、看事。我说自己根本不会算卦、看事,过去那都是蒙人的。要说这人也怪,你越是这么说,他还越是不信。逼得我没招了,干脆说:“没时间,没看见这干活呢吗!”
结果那两个人回家又找来几个人,而且把家的拖拉机开来了,一天时间,翻地起笼播种、果树剪枝喷药、葡萄上架浇水等等所有春天的农活全都干完了。我没办法,只得坐下来听听他们的事。不过这一次的事,倒是触动了我的心。原来,这一家人病人多,都是一些难缠的病,种地挣的那点钱全都看病用了。今年孩子考上了大学,家里实在是拿不起学费了。他们也找了不少人给他家看,什么那辈子怎么地了,什么冲着某个什么仙了,什么先人中谁做了缺德事了等等,都花钱破了,但还是没有效果。现在实在没办法,来找我,希望能找到破解的办法。我直接了当:“有病的事上医院。”有些地区的人有个习惯,有病不上医院,习惯于找江湖游医或是找有仙的人给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