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瞟了张丽一眼，看出她还不知道另外的事，于是轻舒一口气，故作惊问：“死了？难道是李俊下的毒手？”
　　 “这不关你的事。”张丽发觉失言，赶紧封了口。
　　 刘军要让张丽相信自己的誓言，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一个大相框，抽出其中一张双人合照，边撕边骂：“这个混蛋，把我也糊弄了。”
　　 “住手，把照片给我。”
　　 刘军顺从地把照片递给张丽说：“这是我们不久的合影，我想不到他会干这种事，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他。”
　　 张丽审辨着照片上一个穿白衬衣，将手搭在刘军肩上的小伙子，认出是在车站上抓住的那个小偷，连忙问：“李俊就是他？”
　　 “当然是他，”
　　 “你等着，我还要找你的。”张丽甩下这句话，风驰电掣奔了出去。
　　 刘军莫名其妙地呆立着。
　　
　　 六
　　 县公安局办公大楼刑侦科办公室。
　　 钱锋皱着眉头听陈礼从徐丰镇打来的电话。陈礼详细叙述了张丽抛下他们单独行动，并且招呼也不大就返回城里，是否太趾高气扬，小看派出所的人。最后说很难与张丽合作，县局是否给派出所以单独行动的权力？
　　 “好嘛，你们目前的行动可以不等张丽。”钱锋不耐烦地搁下话筒，对陈礼的汇报有些不以为然。他相信张丽单独行动定有原因，陈礼不满，说穿了是要证明他们没有白吃饭，并不比县局的人差劲儿。哼，小人之心。钱锋有些生气，加上至今未抓住李俊，不由得鬼火冒，很想发通脾气。
　　 上午他和徐福返回县城，快速将李俊的照片洗印出来，十一点半发到刑警队侦查员手中。刑侦人员十二点分组出发，等候在李俊可能出现的地方。一小时后，各组向钱锋汇报，不见李俊踪影。
　　 抓李俊，钱锋原认为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他有两个根据，一是本县偏僻，无铁路和水路，二是县城仅有两个汽车站，而在十点半至十二点均无车辆外出。据两条公路上的安全检查站报告，并未发现李俊踪影。那么，李俊要逃离县城，唯有搭下午一点的班车。刑侦人员是十二点出发的，奇怪，竟没有抓到李俊，这对钱锋十几年的侦破工作来说，还是第一次失算
　　 难道李俊上天入地了？正在钱锋冥思不解的时候，陈礼又打来了满是猜忌的电话。钱锋再难平心静气，在办公室内焦躁地踱着。
　　 “报告。”
　　 “进来。”
　　 门开了，是满脸汗渍的张丽
　　 “你回来了？”钱锋带着明显的火气问。
　　 不明究里的张丽暗吃一惊，略微打量科长一眼，拢拢额发，严肃地报告：“科长，重大嫌疑犯李俊已抓获归案。”
　　 “在哪？”钱锋显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带进来。”张丽转向门外喊了一声。城关派出所一位干警押着瑟瑟发抖的李俊走了进来。
　　 “准备询问。”
　　 钱锋向办公桌走去。张丽坐到侧边，迅速摊开询问记录本。
　　 钱锋虎视眈眈，盯了李俊好一阵，突然发起攻击：“你知道周芬已经死了吗？”
　　 李俊浑身一震，结结巴巴回答：“周芬，我，我不知道。”
　　 钱锋没有继续问，第一眼他就看出面前的人是个不知世事，遇事吓破胆的可怜虫。这时钱锋更确信上午自己的估计没错，凶手不是李俊，而且李俊也根本不知凶手是谁。钱锋隐隐感到李俊被人利用了，只是本人还蒙在鼓里而已。只要他能说出一些事情的细节，毫无疑问就会拿到破案的钥匙。
　　 李俊奇怪钱锋为什么不继续问，抬眼偷瞟一下，正碰上钱锋那两道寒森森的目光，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不由自主地将昨天的经过讲了出来。
　　 “……白铁铺王经理约我喝了酒，我心头难熬，于是就找周芬去了……”
　　 “停。”钱锋敲了一下桌面问：“王经理为什么约你喝酒？”
　　 “这我实在不知道。”
　　 “你找周芬，王经理知道吗？”
　　 “嗯……我下午和周芬摆龙门阵的事，吃酒时他问过我，还说少妇少年耍起来有情趣。”
　　 “哼，不知羞耻。”张丽停住记录插了一句。李俊埋下了头。
　　 “接着谈。”钱锋说
　　 “和周芬行完事我有些害怕了，心想万一传出去，一生的名声都完了，太不划算。我决定离开她，那时刚十二点半。我想早晨走容易被人看见，现在走不算太晚，要碰上人，也好找借口敷衍……”
　　 “既然事情经过这样简单，你何必还要交封情书给周芬？”钱锋追问一句。
　　 “情书是有一份，但我放在寝室桌上，去时因喝了酒，忘记带给周芬。”
　　 “是实话？”
　　 “我用脑袋担保。”
　　 奇怪了，情书怎么到周芬寝室呢？钱锋在心里问。他没有说什么，又继续问下去：
　　 “你没有杀害周芬，今天为什么逃跑？”“早晨听说周芬死了，我想昨晚和她鬼混过，公安局来破案，毫无疑问会把我当作目标。我反复考虑过，我和周芬是通奸，也没有杀害她，凶手罪不该我承担，但公安局有理由抓我，搞得不好会把罪定在我身上。我想不如出外躲段时间，抓不住我，你们一定会理出其他一些线索的，等你们破了案，我就不会被逮捕了，到时充其量挨顿批评。当时我走得慌，到了县城才知道没带钱粮，不得已麻着胆子去摸包包，我是生手，干得不利索，被那位大姐抓住了。”李俊说到这里瞟眼张丽，红着脸垂下了头。
　　 “哼，你机关算尽了。”钱锋挖苦一句，起身端杯开水，递给渴的吞口水的李俊饮了一口，又出其不备地问道：“给周芬的情书谁替你写的？”
　　 李俊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说：“我的朋友刘军写的。他在镇中学教语文。开始他不愿意，是我估着他写的，这个罪应算到我头上。”
　　 “科长，这件事我问过刘军，和李俊交待的一样。”张丽突然插了进来。话一说完，她才感到做得不高明，过于性急了。不觉红了脸，嘘眼看钱锋没什么反应，悬起的心才落下去。
　　 “嗯。”钱锋点点头，转向李俊，大大出人意料地说：“好吧，现在放你回去，但不能走远了，我们可能还要找你。把手印盖了。”
　　 李俊不相信这是事实，迟迟不敢盖手印。张丽拿起询问记录本，伸到他下颚下碰了碰说：“快点！”
　　 等李俊走了，钱锋踱了几步，转到张丽侧边说：“这只呆头鹅提供了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白铁铺的王经理。”
　　 张丽明白科长的意思，点了点头，禁不住有些高兴。假若那个王经理真与本案有关，那么，刘军就不会有什么干系了，依然还是过去的刘军。至于为李俊代写情书的行为，根据目前情况来看，是可以得到自己原谅的。想到此，她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钱锋默默地注视着沉思的张丽，看她嘴角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知道她由于遇到了新的情况，心里负担减轻了。究竟是什么负担呢？他不便问，也不想把助手追得过于窘迫，于是淡淡地吩咐张丽：“你到化验室看看情书上的指纹分析出来没有？”
　　 看着张丽出门的背影，钱锋把刚才李俊交待到写情书时她插话的情形重新回想了一遍，再联系到她的擅自行动，出于职业敏感，他觉得其中有问题。
　　 钱锋还未思索出眉眼，张丽转来了，向他报告：“指纹不是李俊的。”
　　 “嗯。”钱锋一点不惊奇，略一思索，出其不意地问张丽：“最近你谈恋爱了？”
　　 张丽先吃一惊，后急忙解释：“还只能算是朋友。”
　　 “是刘军吧？”钱锋一针见血，总是不让人有思索的余地。
　　 张丽点头承认，她知道瞒不过钱锋的眼睛，只好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想不到他会帮李俊写那样的情书。案子结束，我准备找他再谈谈，他要不做深刻检查，我和他干脆各自东西。”
　　 “恐怕不至于那么简单吧。”钱锋神秘地笑了笑。“好，不干涉你们的私生活。你现在马上赶回徐丰镇，盯住王彬。”
　　 “明白。”张丽响亮地答应一声。
　　
　　 七
　　 在徐丰派出所四十瓦日光灯下，审讯开始了。
　　 钱锋敞着衬衣领口，铁着脸，吸着烟，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放着王彬留在情书上的指纹，放大的军用胶鞋鞋印照片。
　　 张丽依然作记录，嘴角含着不易察觉的冷笑，时不时瞟眼斜对面作陪审的陈礼。陈礼苦着脸，神情懊恼，目光射往脑门上沁满汗珠，胖肉直抖的王彬，他背后的门口立着干警小朱。
　　 气氛严肃得可怕。
　　 王彬脸色惨白，低着头，右手缠着纱布，嗫嗫嚅嚅，交待着作案的全过程：
　　 “昨下午在营业所门口，我听见了周芬和李俊的谈话，知道李俊晚上要去找周芬，以及周芬把存款带回家的情况，心里动了念头。因怕李俊交给我帮他买自行车的二百元钱，我拿去喝酒赌博，早花光了，正愁无钱偿还。我想趁昨晚李俊和周芬行事的时候抓住他，讹诈一笔钱赖掉那两百元。定下主意，我就约李俊喝酒怂恿他去找周芬。喝酒时，我看见李俊写字台上有封信，瞟了一眼，见是李俊写给周芬的，喝完酒我顺手拿了，心想到时候我可以用来作他们通奸的把凭，叫李俊有苦说不出。分手后，我回家穿了双军用胶鞋，等到晚上十一点，悄悄溜进了白铁铺，在我的办公室坐等。大约深夜一点过，我估计李俊和周芬风流后已经睡死了，于是从办公室出来，穿过铺面，顺便抓了个螺纹铁棍，攀住三花墙翻了进去。屋里悄无声息，这时我转念一想，假若到床上抓他们闹起来，对我也不会有好处，不如神不知鬼不觉，不留痕迹地把钱偷走为好。要是周芬发现丢失了巨款，怀疑对象只能是李俊。他们有苟且，不敢大声张扬，只会暗中狗咬狗，这样，我就落得坐山观虎斗。
　　 “昨晚上，他们两个睡得也太死了。我东摸西摸，搞出不少响声，他们竟会没有醒？我刚把衣柜打开，周芬的老人婆已在门外惊诧诧喊着：周芬，今晚咋东响西响的，有些不对啊！我一听，赶忙藏到门后。谁知门没有上闩，被我碰出了响声。周芬的老人婆就推门走了进来，这时，我也顾不了许多，将铁棍往黑影横扫过去。大概是打在周芬老人婆的脸上，只听她哼了一声，就再也喊不出声音。她没有倒桩，伸手乱抓，一把抓住了我握铁棍的手。老太婆很有些力气，扳断了我一根指头。我痛得不能忍受，狠劲踢了她一脚，接着朝她头部又下死劲打了一棍，老太婆一声不吭倒了。我这时情急智生，把袋里李俊写给周芬的情书放到写字台上，我想老太婆醒来会看见这封情书的，那么会认为是李俊干的，这样我就脱了干系。当时周芬没有醒，我也不敢再找钱了，忙从过道经厨房的小门逃了出去。跑了一阵，才发觉铁棍还捏在手里，赶紧丢进身边的水沟……”
　　 “小朱，立即去沟里捞作案工具。”钱锋问明水沟位子后，下了命令。小朱走后，他又继续审问王彬：“周芬难道死不成？屋里闹翻了天，竟毫无反应？”
　　 “是的，我也纳闷儿，他们睡得太死了。钱科长，我交待的句句实话，我真的没有杀害周芬。”
　　 “我问你，你真是一点过才进周芬屋里？”钱锋想起李俊的交待，他是十二点半离开周芬的。
　　 “我记得很清楚，我看了手表的。”
　　 “嗯，押下去。”
　　 陈礼上前掀了王彬一掌：“走。”
　　 张丽合上询问记录本，对钱科长说：“假设王彬说的实话，那么，周芬就是另外一个人所害，又不是李俊，这案子就奇了。”
　　 “不错，今下午我到火葬场重新检查了周芬的尸体，看到血不曾漫延，伤处的软组织破坏并不严重，充分证明她是死后被人用铁器击打了过，同时我还发现周芬手中攥着两根头发，经化验，既不是老太婆的，也不是周芬本人的，更不是李俊和王彬的，此人是谁呢？”
　　 钱锋停下话，探询地望住张丽。张丽明白科长又在考她，稍沉思，微微一笑，对案情作了进一步分析：
　　 “李俊交待他离开周芬家时，厕所方向有种嗒嗒嗒的声音，我想这是种联络信号，而且长期都在使用。我们不妨假设一下昨晚的事情，当周芬听到声音时，她刚送走李俊是可能听到这声音的，于是迅速跑去，因为这是她和来人以前经常使用的信号。她挽住来人与她睡觉，来人趁周芬不备时，将其扼死或捂死，周芬眼眶充分可证明这点。来人不及逃走，王彬就进来作案了，于是来人隐藏在暗处，目睹了王彬作案的全过程，候王彬一走，来人就把周芬拖下床，打裂头顶，布置了一起移花接木的现场，偶然而巧妙地利用李俊行奸，王彬作案，企图蒙混过关。来人虽然算进机关，却忽视了王彬只能交待杀害老太婆的事实。看来，狡猾的人往往都是些干大蠢事的人。”张丽说完，为最后一句诙谐话笑了起来。
　　 钱科长也像很轻松，扩着憋闷了一天的胸脯，说：“你的分析和我想的完全一样，看来你确有长进。击打周芬的头顶是只方凳，我下午到现场取得了指纹。不过，来人为何要杀死周芬喃？”
　　 “这是个谜”
　　 “不，这是杀人灭口。凶手一定和周芬有什么瓜葛，而且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否则不会杀人。同时和李俊，王彬都熟悉，所以选择昨晚作案。好了，你也很辛苦，去休息吧，我到外面透口气。”
　　 钱锋说完，紧了紧腰间的手枪，走出了派出所。
　　 街上，多数店铺已关门就寝，个别小卖部还亮着灯，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而过。路灯老远才有一盏，一段段街道处在黑暗中。中天稀疏的星星，播下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