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榜样是怎样树立的(小说)
写完之后,他通过电子邮箱投向了《金融时报·员工港湾》栏目。他知道,章之怡是这个栏目的编辑。也许她能够看到!但愿她能看到!
一周后,《金融时报》把他那些过激的言语去掉,以《名字叫向党,心中更有红太阳——记浒南省魏昌县分行吕向党同志爱岗敬业的事迹》的题目,几乎全文发表了这篇文章。
果不其然,的确是章之怡编辑了他的文章。这事她曾听赵子微说过,也非常为赵子微耽心,但她太忙,没过多去详问她,也没这个能力来为她做点什么。通讯报道的真实性就是生命,她知道,王任则绝对不会搞这些虚假的东西。看完之后,她几乎流泪了,并向赵子微打去了电话。她也理解了为什么王任则拒绝她要他来北京的要求,他是舍不得自己的事业和弟兄啊!而自己也没有调他到总行的能力。一番详聊后,她果断地编发了这篇文章,并依程序报给了向主编。也算是尽己所能,帮他们一次吧!
北京,金融街。在北京西城区,南起复内大街,北至阜内大街,是一条以中国人民银行为龙头、两边有多家银行的街道,长约二公里。从南到北有: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招商银行、建设银行、民生银行、平安大厦、交通银行、中国人寿、广发银行、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等金融机构。
中国农工银行总行的办公大厦也在这里,其规模和档次完全不输于任何其他一家银行。这天早上,时间安排规划到每分钟的农工行总行行长盛名扬健步走进自己的了办公室。他处理了一番手头上的工作,看看手腕上的表,此时已经十点半。他起身伸了伸腰,喝了杯工作人员送上来的咖啡。招呼下边人员,提醒自己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嗯,还有差不多近十分钟的空闲时间。他拿起了当天的《金融时报》,一篇题目为《名为向党,心中更有红太阳》的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
题目有点新意,比叫什么“平凡的××”好多了,不过这人名字起得倒是很有政治觉悟。但他往下一看,一下子吸引住了他。他一口气看完,陷入了沉思:二十天前,即2006年3月4日,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同志,在看望政协委员时发表的关于树立社会主义荣辱观的讲话,在代表委员中引起强烈反响。胡锦涛同志说,在我们的社会主义社会里,是非、善恶、美丑的界限绝对不能混淆,坚持什么、反对什么,倡导什么、抵制什么,都必须旗帜鲜明。胡锦涛同志强调,要引导广大干部群众特别是青少年树立社会主义荣辱观。坚持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背离人民为耻,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以团结互助为荣、以损人利己为耻,以诚实守信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总书记关于荣辱观的八个方面,概括精辟,寓意深刻。基层员工苦啊,现在,有多少如吕向党一样的员工以实际行动践行着总书记所提出的“八荣八耻”呀!
对!离党中央胡总书记提出树立“八荣八耻”社会主义荣辱观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时我们农工行应当在全行上下树立起这样的榜样来。一是对党中央政治宣传的积极响应,二是,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以此来引导全体成员,爱岗敬业,乐于奉献!从而掀起比学赶超的热潮!
然后,他拿起电话打向农工行工会一处。
中午,农工总行工会一处处长华星言,身负着盛总行长的嘱托,立即乘坐飞往浒南豫州的飞机,向许都农工行赶去。他此行目的和任务是,一是代表农工总行要向吕向党同志表示慰问,把领导的关怀和全行的温暖传向至吕向党;二是要亲自来调查吕向党同志的光荣事迹,掌握第一手资料,在《金融时报》推出几篇连续报道,树立起全国农工行的榜样来!三是要问责其中职工的大病医疗统筹基金的问题。来之前,华处长已经电话联系了浒南省分行工会主席王子军。而王主席也早早在候机楼等候着他的到来。不过,让他疑惑的是,是什么样的大事让华处长亲自深入基层下面来?
华处长从里面走出,王主席急忙迎上去,握手致意,互道辛苦!司机接过华处长的公文包和行李,毕恭毕敬地招呼着向车前走去。
车上,没等王主席询问,华处长就把当天的报纸递给了王主席。看到王主席不明就里,接着说:“老王同志,上至党中央国务院下至全国各个地方,都在掀起学习践行胡总书记提出的树立‘八荣八耻’”社会主义荣辱观,具体到咱们农工行,盛行长十分重视,这是一项艰巨的政治任务,是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措施和手段……你们浒南省分行许都市行魏昌县支行出了一个很好的典型和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你看看报道,一个叫王任则的同志发表的长篇通讯报道,报道中的吕向党,正是我们要找的榜样吧!”
此话一说,王主席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报纸,他一口气看完。之后,王主席难掩兴奋之情激动地说:“好!好!太好了!吕向党同志的事迹真是值得我们大张旗鼓地宣传和学习……惭愧惭愧啊!作为领导,没能及时发现这样的好同志,也对如此优秀的基层员工关心不够啊……”两人又对这个叫王任则的同志大大夸奖了一番。华处长说,小王同志的文笔真不错,语言流畅,立意新颖,把个很难有突破的正面宣传写得如此别具一格,不简单啊!一般情况下,很多人会把光辉、高大、高尚的东西写得很平庸和老生常谈。人才啊!人才!没想到你们浒南省分行下面会有如此高水平的人才!
车到省分行,已经是傍晚时分。王主席安排华处长到宾馆下榻。在宾馆,王主席请示华处长是不是向省分行的赵行长把此事给他汇报一下。华处长摆摆手说:“不要惊动赵行长,他也很忙。此行的目的是调查落实,慰问关怀,一个要全行学习的榜样可来不得半点的虚假……”
他们相互交换了意见,决定可以先通知许都市行,明天由许都分行的领导同志陪同,先见到王任则,再去慰问吕向党同志。事情调查清楚后,现场召开会议,对树吕向党同志为全行学习的榜样这个决议举手表决,事后,他回去亲自向总行盛行长汇报,再由盛行长签发文件,推向全国。
十一
今天是2006年的3月26日。吕向党的手术已经做了一星期了,很成功。同时,章之怡也给王任则打来了电话,他们谈了很久,很久。王任则心情非常舒畅,晚上,王任则和同事王军几个人一起找了个小酒馆,吃酒!
已经多日没有尽情地畅饮了,怼开!几个人不久便酒酣耳热。喝酒的人都有这种体会,你平时看到的世界和感知的社会,因酒精的作用,会是另外一种感受和体验。你会对之大有一番藐视和轻看,而自己似乎也成了超人,无所不能。所以,喝完酒的人吹大话的有之,敢于对平时敬畏的人出手的有之,共同把手机扔到火锅里的有之,抱着电线杆痛哭流涕的有之……酒,对于伤心的人是一麻醉剂,它让你麻醉自己,暂时忘却痛苦,享受片刻的短暂的幸福和舒服;对于胆小的人是壮胆的催化剂,它让你豪气胆边生,侠义丛飞,昂首挺胸,大义凛然,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对于志满意得的人是添加剂,它让你春风得意,马踏青云,一日看尽长安花;对于情爱的人是润滑剂,它让人风情万种,妩媚嫣然,畅快淋漓,久战仍酣,享受人间最为极致的愉悦。
正在这时,人事科长刘拥民火烧火燎地找了过来。几个人站起给他让坐,王军拉着他的手,短着舌头醉着说,来得正好,领导,先喝酒,一会儿再去泡脚、唱歌,也和大家一起腐败一回。
刘科长把他的手推开对王任则说:“任则!任则!哎呦,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打你手机关机,出大事了!蔡行长派人到处找你!农工总行来人了!”
王任则立刻酒醒大半,他一看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随即冷静了下来:“总行来找老蔡,关我鸟事,吃酒!”
刘科长拉着他说:“蔡行长找你,肯定是与吕向党的事有关,你不考虑老蔡,也得为吕向党考虑一下吧。他既然找你,肯定有最要紧的事给你谈。别打别了,走吧!哥哥求求你了。”王任则想想也是,也就站起身和大伙告辞,跟刘科长去了。
同是这天晚上,许都市行成喜催行长,他刚办完一些事务,参加一个客人已经等很久的饭局,抱歉的话刚说完,屁股还未坐稳,便接到了省分行工会主席王之军的电话。在电话里,王主席向他传达了农工总行盛行长和华处长的指示,并下达了明天的工作安排。
成喜催不由得倒吸口凉气,虽然已经是饥肠辘辘,但他已无心再享受美餐。深思片刻,把电话打向了蔡洪强。
这晚,悄悄溜回许都市维护官场情感关系的蔡洪强,正和市行的处长们喝得热闹,他已经差不多三分酒醉了。此前,原来的市行行长霍庆固已经飞黄腾达,到省分行当副行长去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蔡洪强借机要在市行打好人事基础,准备冲刺市行副行长。此时,正轮到他进行复杂、繁琐而又论资排辈的酒场礼仪。他刚喝了三大杯,正准备回敬各位,手机响了。管他呢!谁的电话也得等我把酒进行完了再接。他不顾手机一遍一遍地响着,仍旧继续着。实在响得焦心,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看,呀!是成行长的电话,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忙跑出房间接通了电话。他陪着笑脸惶恐地轻声而急切地说:“喂!喂!成行长,成行长,不好意思啊,我,我,刚才在卫生间,我闹肚子啊!”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向成行长撒了谎。
“蔡洪强!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嗯!怎么不接电话?不是让你们手机24小时保持畅通的吗?什么?听你说话明明是喝酒了,还敢胡扯八道?嗯!”成喜催怒气冲天地对他一顿臭骂。蔡洪强一个劲地道歉、解释,成喜催急于了解吕向党的情况,也不便再和他对喝酒与否多做纠缠。稍后,成行长稳了稳情绪,问道:“你们行里有个叫吕向党的,你知道不知道?”
酒劲儿醒得差不多的蔡洪强还多少有点迷醉,一时反应不过来。问题是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吕向党这回事!更不会安排行里进行慰问!既然领导这么熟悉地问起,那这个人肯定和领导有关系,只好随口答曰地说:“知道!知道!领导,您看您有什么交待,想调动还是想提拔?您说!”
成喜催一听气得不得了,大骂他一通,然后交待他找到王任则,同时召开支行班子会议,研究应对突发事件的方案,把方案明天早上前报上来!蔡洪强一听,傻了!叫上司机,飞也似地驶回到魏昌支行。随即叫来人事科长刘拥民,尽快把王任则叫到他办公室里来。他要当面好好给王任则谈谈。
和刘科长一起回行里的路上,王任则一言不发,倒是刘科长一再交待他说:“任则呀,你知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呀!哥知道你的脾气,宁折不弯,疾恶如仇,正义、富有爱心等等,好!不过,我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我们的成熟哪一个不是以牺牲上述品质为代价的?你自己考虑呀,明天总行领导来咱们行里调查,会关乎很多人的命运,你的一句话,可能就会引起强烈的地震,任则,你要三思而后行呀!还有,我要郑重地向你道歉,吕向党同志的事责任在我,是我因为工作忙没有来得及向蔡行长汇报,所以他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王任则心里立刻明白了,原来刘科长是蔡洪强的说客呀。他考虑的倒不是他们这些人官帽和前程,而是在想吕向党下一步的事。如果把一些无关吕向党的事情抖出来,会于事无补,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也不利于整个事情的发展。
王任则想到了《罗织经·制敌》中的经文,“君子敌小人,亦小人也。小人友君子,亦君子也。名为虚,智者不计毁誉;利为上,愚者惟求良。”是呀,君子和小人为敌,也就变成小人了。小人和君子友善,也就变成君子了。名声是虚的,有智能的人不会计较别人的毁谤和称赞;利益是至高无上的,愚蠢的人才只是求取好的善名。《罗织经》,它是武周酷吏来俊臣所著的一部专讲如何罗织罪名,陷害杀人的书。酷吏周兴临死之际,看过此书,自叹弗如,竟甘愿受死;一代人杰宰相狄仁杰阅罢此书,冷汗直冒,却不敢喊冤;女皇武则天面对此书,叹道:如此机心,朕未必过也。杀机遂生。时至今日,此书亦被看做阴谋学的扛鼎之作。清末的李宗吾老先生,以批“厚黑”而著书立说,反而促成了争相习学《厚黑学》。即便是“厚黑”,与“罗织”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正如法治教育,以案说法,目的是想让人引以为戒,但有些人反而总结分析,因此学到了更为高明的作案手段!所以说,任何东西,都有其双面性。正如刀一样,即可杀人,也可防护。关键是怎么用!
于是他也就作了个顺水人情,笑着对刘科长说:“哎呀!刘科长,你的所言极是。别忘记了,当初我在金融干部管理学校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预备党员,第二年毕业回来正式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员,还是你进行的考察和办理转正手续的。”
“哈哈哈!你不说我倒忘了,在学校能入党那可实在不容易,含金量那可实在是高呀!对了,一会儿到蔡行长办公室,你知道会怎么表态了吧!”刘科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