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哈哈……来福狂笑。你只不过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人世的孽种。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有你，我们屯有多少人以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还有二赖子他们几个人，每次见到我，不是以各种的话语来羞辱我。这一切你们知道吗？来福嘶吼着。因为愤怒，脸扭曲变形，有一点像大壮躺在炕上用针扎自己胳膊时候表情。
　　 这些都是你自己臆想的吧？别人没你这么坏。说完，钢子一拳打在来福的脸上，两个人在大壮的灵位前扭成一团。新娶得媳妇哭了，杏花哭了，灵堂前乱成一团。
　　 河马一直立在外面狠狠地抽着烟卷，听着屋里吵闹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来福的话，他听得真真切切，没想到这个孩子心思这么重。他大踏步走进屋子，拉开钢子就是清脆的一巴掌。钢子怔怔地看着河马。为什么打的又是我？我究竟错在哪里？爸，你咋这么窝囊呢？钢子捂着脸跑出了屋子。
　　 从此，钢子在韩家屯消失了。至于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有的说他去了沈阳，有的说他去了黑龙江，还有的说他去了北京，反正众说纷纭。
　　 杏花多次催促河马去找，都被河马拒绝了。这个犟种，让他在外面受点罪，回来就踏实了。
　　
　　 两头婚事，不仅花光了大壮的补偿款，河马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转眼快到十月了，来福媳妇马上就要临盆。
　　 河马蹲在门槛上吸溜着碗里的棒棒粥。明天，我想去一趟山里，看能不能找补找补点钱回来，来福媳妇马上就要生了，又要花大钱了。
　　 来福，你也去吧。杏花看着满头白发的河马，不禁有些心疼，五十多岁的人，不该老成这个样子。
　　 来福坐在饭桌上，稍稍沉思了一下。行，明天我一起进山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来福竟然答应了下来。人，都会变的，来福马上要做爹了，也许良心上发现，体察到河马不容易。杏花笑了，苦尽甘来，来福终于转变了。
　　 次日，杏花专门做了一些葱油饼，留给他们路上吃。把河马和来福送到了村口，遇到了二赖子，二赖子看了一眼河马没有吱声，又转眼看了看来福。
　　 来福，这样跟你二爸进山呀？来福瞅了一眼二赖子，没有理睬他。唉！你二爸也不容易，这些年照顾你妈，还要照顾你们。来福突然踹了二赖子一脚，转脸就走。这小子敢踹我，你二爸骑在你娘身上，你怎么不踹他一脚？二赖子不怀好意地笑。
　　 来福折回头，便要追着二赖子打，吓得二赖子一路小跑，边跑边笑。来福，你二爸当年偷听过你爹和你娘睡觉，我亲眼所见呢。二赖子笑了，笑得肆无忌惮。
　　 来福跟河马进山了，等到他们转过村子那条弯道，杏花心脏咯噔骤停了一下，心莫名地疼了起来，与那年大壮在石场被砸到的时候一模一样。杏花心里慌慌的，想去追河马和来福，哪里还有他们的踪影。
　　 三天后，来福木然地回来了，身上还背着一个人。来福边走边唠叨，爹，这下你可以闭眼了。
　　 河马死了，据来福说失足掉下了山崖。说这这话的时候，二赖子在一旁斜着眼笑。笑毕就问，来福，你二爸真的是失足掉下山崖的？来福目光闪烁，不敢看二赖子的眼睛。二赖子笑得更猖狂了。来福，你解放了，你终于解脱出来了。
　　 后来，韩家屯渐渐有了传闻，说是来福亲手把河马推下了山崖。
　　 来福背回来的时候，早已血肉模糊。杏花看到河马的样子，当场昏厥过去。就在河马被安葬不出百日，杏花油灯耗尽，也走了。来福把杏花和大壮葬在了一起，河马的坟头孤零零地立在另外的一个山坡，与大壮和杏花的坟遥遥相对。
　　 河马死了，来福也魔怔了，时好时坏，经常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屋子里，跪在地上自言自语，我混蛋，我不该这样对你，你饶了我吧。也会时常一个人嚎啕大哭。每次哭都会唠叨，爹，你可以闭上眼了。
　　
　　 十年后，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带着一个女人来到了河马的坟头。女人长相俊俏，腰身长得和杏花有几分相像。对，他就是当年失踪的钢子，他当年一气之下回到了山东，凭着河马当年的只言片语找到了山东的家。
　　 河马的坟前，钢子带来了山东最烈性的高粱酒，绕着河马的坟浇了一圈。
　　 然后又在河马的坟头燃上几支香烟。爸，我本想这次让你尸骨返回故里，我想了想，这里有娘在，我把你带回去了，你一定不高兴。虽然不能跟娘在一起，想娘的时候，还能看上一眼。
　　 想起韩家屯那段往事，钢子不禁泪眼婆娑。钢子性子刚烈，小时候不管河马怎么揍他，他都不会流一滴眼泪，跪在河马的坟头，钢子第一次流下眼泪。爹，我替你憋屈，你跟了娘一辈子，到头来却落了个遥遥相望。
　　 钢子一声叹息，随着山风传出很远很远，落在身后不远的韩家屯那里。钢子，起身拉上身边的女人走向了对过的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