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颖琼：“为什么？”
　　 唐歆：“今天是为你父亲洗尘的家宴，我一个外人突然去打扰，有点不合适。再说，我……我也实在不善于和那些上层人物打交道。”
　　 徐颖琼：“你呀，不是说好了吗，去和我爸爸见见面。至于其他的人，你爱应酬就应酬几句，不爱应酬尽可以不加理睬。我已经和爸爸说好了，要他出钱资助你举办一次画展，到时候再请几个记者在报纸上吹捧吹捧，那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徐颖琼见唐歆还在犹豫，便伸手去拉他：“进去吧！见了我爸爸多说几句好话，让他高兴高兴。啊！”
　　
　　 27
　　 徐宅的客厅里灯火辉煌，宾客满座。
　　 徐颖琼带领唐歆进入客厅，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视，有的还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军官迎上来，向徐颖琼献殷勤，故作夸张地说：“徐小姐，你这位美丽的公主，宴会的明星，怎么直到现在才回来，真让大家望眼欲穿呀！这位是……”
　　 徐颖琼：“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唐歆先生，这位是我父亲的副官赵亦成。”
　　 赵亦成：“久仰久仰！不知唐先生在哪儿高就？”
　　 徐颖琼：“唐先生美院刚毕业，正在进一步钻研油画，并不急于在那儿就职。”
　　 徐颖琼撇开赵亦成，径直带领唐歆来到徐诚面前，说：“爸爸，这位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唐歆，《西泠图》的作者，美术界即将崭露头角的一颗新星。”
　　 唐歆鞠躬：“徐伯父！”
　　 徐诚：“哦，随便，随便！不必拘礼。”他指指身旁的椅子要唐歆坐下，接着便上上下下挑剔地打量起女儿新结识的这位男友。
　　 唐歆被看得很不自在。
　　 徐颖琼：“爸爸！”
　　 徐诚：“哦。”自觉失态，收回眼光。
　　 徐诚的一位世友走了过来。
　　 徐颖琼：“爸爸，你与钱伯父先谈。我带唐先生到各处走走，介绍他与大家认识认识。”
　　 徐诚：“好，好。颖琼，唐先生初次来到，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28
　　 徐颖琼与唐歆在一张空桌旁坐下，女佣送来饮料。
　　 唐歆：“谢谢！”
　　 留声机里传出流行歌曲《花好月圆》，几对男女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徐颖琼：“我们也去跳一下吧！”
　　 唐歆：“你去跳吧，我不会。”
　　 徐颖琼：“我带你。”
　　 唐歆：“不，颖琼，你知道我真不会，何必要我去出丑……”
　　 赵亦成走了过来，向徐颖琼作了一个邀请的姿式，彬彬有礼地说：“可以吗？”
　　 徐颖琼与赵亦成一起步入舞池，开始跳舞。
　　 徐诚举杯走了过来，在唐歆对面坐下。
　　 徐诚：“唐先生，听小女说先生为人正直，才学超群，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来！让徐某敬你一杯，以表欢迎。”
　　 唐歆起立：“不敢，不敢。这一杯酒理应由晚辈先敬伯父，为伯父戎马归来洗尘。”
　　 唐歆举杯饮了一口。
　　 徐诚点头，举杯一饮而尽，又说：“徐某戎马倥偬，拙荆又过早去世，小女无人管教，颇为顽劣任性，有得罪之处，还望唐先生多多包涵。”
　　 唐歆：“伯父过歉了。徐小姐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尤其难得的是还有一副侠义心肠，待人热情。相形之下，唐歆还自愧不如呢。”
　　 翩翩起舞的徐颖琼和赵亦成。
　　 徐诚：“听小女说，唐先生目前还没有在那儿高就。不知你是否愿意进入军政二界？如果愿意，徐某倒可以微尽薄力。”
　　 唐歆：“谢谢伯父，唐歆志不在此。”
　　 徐诚点点头，又说：“看来小女颇为器重唐先生……不过，当今中国之社会，知识阶级无暇欣赏艺术，平民百姓却又愚昧无知，不懂艺术，投身美术，前途实在渺茫。先生才华出众，本可平步青云，却舍膏梁而择糠糟，我实在为你感到可惜。”
　　 唐歆：“照伯父这么说，投身美术竟是一种愚蠢的选择。那您又为什么要让颖琼去学美术呢？”
　　 徐诚：“女孩子嘛，毕竟有些不同。时下虽然提倡尊重女权，男女平等，但纵观中国之历史，又有几个女孩子真正能够自立于社会？实在寥寥无几。她爱画，那就让她学着玩玩吧。至于要以此为职业，那就应该另当别论了。”
　　 唐歆：“原来是这样。”
　　 与赵亦成一起翩翩起舞的徐颖琼。
　　 徐诚：“唐先生，请听我说。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呢，就是接受我的建议，进入军政二界。凭我的关系，虽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也能包你不断晋升，很快就能出人头地。至于画画嘛，仍然可以作为你的业余爱好，不必放弃。”
　　 唐歆：“这一条，唐歆实难从命。”
　　 徐诚：“那你就必须从此远离我的女儿，并且不要让她知道这是我的意思。当然，我也会给你一定的补偿，比如说出资替你举办一次画展，甚至可以出高价全部买下你的画……”
　　 唐歆：“对不起！唐歆不是生意人，今天来这里更不是为了和你做生意。请恕我失陪，告辞了！”
　　 唐歆愤然离席，昂首而去。
　　 徐颖琼舞罢归来，只见父亲一人独坐桌旁。
　　 徐颖琼：“唐先生呢？”
　　 徐诚：“唐先生对舞会不感兴趣，已经走了。”
　　 徐颖琼：“唉！爸爸，你……”
　　 徐颖琼扔下父亲，追赶出门。
　　
　　 29
　　 路灯照耀下行人寥寂的街道。
　　 唐歆在街道上踽踽独行。
　　 徐颖琼骑了一辆自行车追赶上来，在唐歆身前停住。
　　 唐歆：“颖琼……”
　　 两人相对凝视。徐颖琼猛地扑进唐歆怀里，两人相抱长吻。
　　
　　 30
　　 西子湖上月色溶溶，灯火闪烁，波光灯影交相辉映。
　　 唐歆与徐颖琼荡舟湖上，喁喁而谈。
　　 小舟进入一拱形桥洞……
　　 小舟从桥洞的另一端出来，舟上的唐歆和徐颖琼化成了刘颖和徐茜……
　　
　　 31
　　 刘颖与徐茜静坐湖岸，观赏三潭印月美景。
　　 湖中月光、灯光、湖光，月影、云影、塔影，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奇妙的美画。
　　 徐茜：“你知道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什么吗？”
　　 刘颖摇头。
　　 徐茜：“我想起了台湾的日月潭……”
　　
　　 32
　　 徐颖琼母女相互依偎，静坐日月潭边，凝视着水中月影。
　　 画外音：“中学毕业那年，妈妈曾带我去过一次日月潭。那里的水也是这么清，月也是这么明，景色也是这么迷人……”
　　 徐茜：“啊！真美。”
　　 徐颖琼：“是呀，这里的月色确实很美，但比起西湖的三潭印月来，却又逊色多了。”
　　 徐茜：“妈妈，你老是西湖呀西湖地念叨个不休，西湖难道真有那么美吗？”
　　 徐颖琼：“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会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呢？”
　　 画外音：“妈妈接着又陷入深深的乡思。”
　　 日月潭旁的徐茜重又化为三潭印月岸旁的徐茜。
　　
　　 33
　　 深夜，刘颖回到家中，开门进入客厅。刘轶星闻声从房里出来。
　　 刘颖：“爸爸，你还没有睡？”
　　 刘轶星：“这几天，你还和那个姑娘在一起？”
　　 刘颖：“是的，徐茜请我做向导。”
　　 刘轶星：“以后你别再和她在一起了。”
　　 刘颖：“为什么？”
　　 刘轶星：“这会荒疏你的学业。再说，你难道忘了你妈妈是怎么死的，还要步爸爸的后尘？”
　　
　　 34
　　 十年浩劫中，刘轶星家的里外贴满了大字报。
　　 刘轶星的妻子卧病在床。
　　 一群红卫兵破门而入，翻箱倒柜。
　　 刘妻挣扎起来护着小刘颖，冷眼旁观。
　　 一红卫兵找出一幅珍贵的油画，发出得意的笑声：“哈哈，黑画！”
　　 刘妻扑过去抢画：“不！这不是黑画，是老刘参加过全国美展的得奖作品。你们不能拿走。”
　　 红卫兵抢夺油画拳打脚踢，刘妻倒地昏厥。
　　 刘轶星扑向妻子，：“三妹！三妹……”
　　 小刘颖也扑向妈妈：“妈妈！妈妈……”
　　 几个红卫兵架起刘轶星，大声怒喝：“走！”将刘轶星拖出门去。
　　
　　 35
　　 几个红卫兵在一间教室里审讯刘轶星。
　　 一红卫兵猛击桌子：“说！你与那个国民党将官是什么关系？你与他的女儿又是什么关系？你与台湾进行了多少次秘密联系？……”
　　 刘轶星沉默不语。
　　 红卫兵举起皮带抽打刘轶星……
　　
　　 36
　　 刘妻在床上痛苦喘息。
　　 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嘶声呼喊：“轶星！轶星……”
　　 她的手猝然垂下，停止了呼吸。
　　 小刘颖扑在妈妈身上，放声大哭：“妈！妈……”
　　
　　 37
　　 红卫兵还在继续抽打刘轶星。一造反派头头进来与红卫兵耳语几句，对刘轶星说：“今天就审问到这里，你回去吧。”
　　
　　 38
　　 刘轶星推门进入家中。
　　 小刘颖回头：“爸爸……”
　　 刘轶星一步一步地向床前走去，在床前止步。
　　 刘妻僵死的脸，脸上滞留的泪痕。
　　 刘轶星骇然，伸手试妻的鼻息，接着泣不成声：“三妹！三妹……”
　　 小刘颖扑向爸爸：“爸爸……”
　　
　　 39
　　 镜头拉回现在的刘家住宅。
　　 刘颖扑倒在父亲的膝上：“爸爸……”
　　 刘轶星泪流满脸，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发。
　　
　　 40
　　 翌日上午，西了湖畔游人如云。
　　 徐茜焦急地看看手表，又向远处眺望。
　　 远处出现刘颖的身影。
　　 徐茜扬手招呼：“刘颖！”
　　 刘颖身背画具快步走了过来。
　　 徐茜：“昨天不是说好了的吗，今天去游六和塔，要早一点动身。你怎么现在才来？”
　　 刘颖：“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今天我不能去六和塔了。”
　　 徐茜：“为什么？”
　　 刘颖：“昨天晚上爸爸和我进行了一次谈话，今天早上又接着谈了许久，他不许我再与你接近。”
　　 徐茜：“那又是为了什么？”
　　 刘颖：“爸爸说，接近多了，就会产生感情。”
　　 徐茜不觉“噗哧”一笑：“那又何必大惊小怪的，人本来就是感情动物嘛。”
　　 刘颖：“他指的是另一种感情。”
　　 徐茜：“那又怎么样？”
　　 刘颖：“他说，那将会给我们双方都带来痛苦。”
　　 徐茜：“奇怪的逻辑。”
　　 刘颖苦笑：“是的。爸爸他们那一代人的生活经历，与我们完全不同，所以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也就不同了。……尽管爸爸对他的过去讳莫如深，从未对我谈过，但我还是零零星星地了解到了一点。爸爸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伤心的恋爱史，备尝了分离的痛苦，直到中年以后，他才忘却前情，与我妈妈结婚。这也许是他为什么对这一方面的问题特别敏感的原因吧！”
　　 徐茜：“我总算明白了一点。那么，你以后真的不能再陪我去玩了吗？”
　　 刘颖：“是的，爸爸要我每天完成一幅画稿。”
　　 徐茜：“你爸爸对你可真够严格的了。”
　　 刘颖：“是的。他常说，要想把自己的造就成为第一流的画家，不经过一番长期的勤奋苦练，是根本不可能的。爸爸自己也正是这样过来的。因此，我只能请你原谅……”
　　 两人惆怅相对。
　　 画外音：“虽说是回到了自己的的故乡，但却人地生疏，举目无亲。幸好遇上了这个刘颖，热情地给了我许多帮助，为我的旅游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他这一离去，自己又将孤身只影，孑然独行，故乡的山水虽好，西湖的风景虽美，恐怕也会变得索然无味了吧！”
　　 徐茜抬头看看刘颖随身携带的画具，两眼一亮，说：“你带着画具去不行吗？那样，既可以陪伴我游览，又可以进行写生，完成你的功课。”
　　 刘颖：“可是我画一幅画，需要很多时间。”
　　 徐茜：“那又有什么，我正可以趁你作画的时候休息休息。再说，我也很爱看画。”
　　 刘颖：“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两人一起奔向公交车招呼站，登上一辆公共汽车。
　　
　　 41
　　 刘颖与徐茜登上六和塔顶层，凭窗远眺。
　　 钱塘江水浩浩向东，一道长桥飞架江上，一列火车在桥上缓缓通过。
　　
　　 42
　　 刘颖与徐茜来到钱塘江岸。
　　 刘颖在江堤上支起画架，开始作画。
　　 徐茜静坐在江堤上，凝视着浩淼的江水，开始陷入沉思。
　　
　　 43
　　 儿时的徐茜跟随着妈妈走向鹿港海岸。
　　 画外音：“小时候，妈妈常爱带我去海边玩。可是一到海岸，她又常常忘记了我的存在，总是独自一人长时地坐在海岸上，遥望着海的远方，怔怔地出神……”
　　 小徐茜在沙滩上拾贝壳，玩沙子。
　　 徐颖琼呆坐海岸，遥望远方。
　　 无边的大海波涛汹涌，海天之间飞翔着几只海鸥……
　　 小徐茜奔向妈妈：“妈妈！妈妈……”
　　 徐颖琼抱起小徐茜，亲吻女儿。
　　 小徐茜：“妈妈，你哭了！”
　　 徐颖琼：“不，妈妈没有哭。”
　　 小徐茜：“那你脸上怎么有眼泪？”
　　 徐颖琼抹去眼泪：“那是叫海风吹的。”
　　 画外音：“我怎么也无法明白，海风怎么单单会吹出妈妈的眼泪，却吹不出自己的眼泪。后来，渐渐懂事以后，我这才知道，原来妈妈是在隔海遥望自己的故乡……”
　　 波涛汹涌的大海。
　　
　　 44
　　 大海的波涛化成钱塘江的水波。
　　 静坐在江岸凝目沉思的徐茜。
　　 刘颖先画完两岸的青山，空着江面，等待江潮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