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颖琼：“收下吧！其实，这一幅画的价值，远不止这么一点钱。”
　　 孙大哥：“那我就替我的朋友谢谢你了。”
　　 徐颖琼：“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想见一见你的那位朋友。可以吗？”
　　 孙大哥：“当然可以。”他转身叫喊的摊旁玩耍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三妹！你去请唐先生来一趟，就说大哥有事找他。”
　　 三妹答应：“嗳。”飞跑而去。
　　 徐颖琼：“大哥，你与唐先生是……”
　　 孙大哥：“我与唐先生同住一个院子里，有时他手头拮据，就拿几张画来要我代卖。其实，这种年头，就是画得再好，也难卖上几个钱。”
　　 徐颖琼：“那你们是住在……”
　　 孙大哥：“离这儿不远，就住在昭庆寺前面。”
　　 唐歆跟随着三妹快步走来。他见到徐颖琼一愣：“是你！”
　　 徐颖琼莞尔一笑：“唐先生，没有想到吧？”
　　 孙大哥把钱交给唐歆，说：“这位小姐买下了你的油画。”
　　 唐歆：“谢谢小姐的支持。”
　　 徐颖琼拿出一张名片，递交给唐歆，说：“唐先生，请你把这幅画送到我的家里去好吗？这是我的地址。”
　　 唐歆：“这……”
　　 徐颖琼又是一笑：“怎么？唐先生难道不知晓：送货上门，这是卖东西的规矩。”
　　 孙大哥代唐歆接过名片，说：“当然，当然，唐先生一定会亲自替小姐把画送去。”
　　 徐颖琼：“来吧！唐先生，我还有两件事想向先生请教呢。”
　　 徐颖琼说完招呼来一辆三轮车，登车扬长而去。
　　 唐歆看看远去的三轮车，又看看她留下的画卷，感到颇为为难。
　　 孙大哥把名片塞在他手里，说：“去吧！你这幅画放在摊上好多天了，连问的人都没有一个。难得这位小姐赏识，给了个大价钱。人生难得逢知音呀！你如果实在不愿与她交往，把画送去之后，立即回来就是了。”
　　
　　 15
　　 唐歆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来到一座院门紧闭的二层洋楼面前，揿响了门铃。
　　 一位中年女佣打开院门，向唐歆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就是唐先生吧？小姐正在她的书房里等你。”
　　 女佣带领唐歆穿过花径，进入楼房，上楼进入徐颖琼的书房。
　　 女佣：“小姐，唐先生来了。”
　　 徐颖琼起立相迎：“唐先生！”
　　 唐歆：“徐小姐，画给你送来了。”
　　 徐颖琼：“谢谢，你请坐！”
　　 唐歆犹豫片刻，拘束地在沙发里坐下。
　　 女佣偷偷一笑，给唐歆送来一杯茶，退出门去。
　　 徐颖琼莞尔一笑，说：“不知徐先生是哪个班的，我怎么没有在学校里看见过你？”
　　 唐歆：“我已经毕业了，只是偶尔带几幅画去学校，向几位教过我的老师请教。”
　　 徐颖琼：“那么，唐先生现在在何处工作？”
　　 唐歆苦笑一声，说：“如今这社会，毕业就是失业，哪有什么工作。”
　　 徐颖琼自知失言，换过一个话题说道：“唐先生有二个多星期没有去西泠桥畔画画了吧，是不是怕我打扰你？”
　　 唐歆：“那里，上个星期我办点私事去了。再说，我这幅画已经完成，再画也需要另换地点。”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说：“徐小姐，你要我来是……”
　　 徐颖琼：“是想请你看一幅画。”
　　 唐歆：“画？”他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墙上挂着不少世界名画。他不觉过去一一鉴赏，一边看一边说：“唔，罗丹、席勒、提香、达•芬奇……真是集世界名家之精粹。可惜都是膺品。”
　　 徐颖琼指点着一幅水墨丹青，说：“这一幅唐寅的观音图倒是真迹，是我爸爸花了二千美元，从一个破产的古董收藏家那里买来的。”
　　 唐歆：“你爸爸是……”
　　 徐颖琼：“南京卫戍司令部的作战科长。”
　　 唐歆：“我是说你爸爸也爱好美术？”
　　 徐颖琼：“不，他是一介武夫，对此毫无兴趣。是我吵着非要他买的。”
　　 唐歆走过去，仔细观看了一会观音图，摇头说：“我是学油画的，对国画缺少研究，实在分辨不出它是否是真迹。”
　　 徐颖琼“噗哧”一笑，说：“谁要你来鉴别古画的真伪？我要你看的画在这里。”
　　 徐颖琼快步走到窗旁的画架前，取下罩布，露出一幅尚未最后完工的人物肖像画。
　　 唐歆走到画前，边看边评论：“嗯，功底不错，透视的角度也合适，光线似乎过于明亮了一点……怎么，这脸型有点儿像我！”
　　 徐颖琼不觉大笑，说：“画的本来就是你嘛。”
　　 唐歆一怔：“你……”
　　 徐颖琼：“唐先生，我很钦佩你的绘画才能，更钦佩你的为人。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唐歆淡淡一笑：“徐小姐开玩笑了，像你这样的富家千金，怎会与一个穷学生交朋友？”
　　 徐颖琼：“难道社会地位不同，就不能够交朋友吗？其实，我倒专爱与一些穷同学交朋友，至少，他们不会有交际场上那些花花公子的装腔作势……”
　　
　　 16
　　 画面拉回西泠茶社，再现沉思中的刘轶星和孙师傅。
　　 刘颖送走徐茜回来。
　　 刘颖：“爸爸，我打算中断几天绘画，陪徐小姐去寻访一下那位唐歆。”
　　 刘轶星：“好的。”
　　 孙师傅：“刘颖呀，人家飘洋过海而来，又是个女孩子，你可要多照顾着她一点。”
　　 刘颖：“孙伯伯，您放心，我会的。”
　　
　　 17
　　 夏晨，刘颖与徐茜迎着朝阳走向省美协。
　　 中午，刘颖与徐茜从美术馆出来，步入烈日之中。
　　 黄昏，刘颖与徐茜从工艺美术社出来，步履沉重地漫步在人行道上。
　　 徐茜：“唉！在这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寻找一个下落不明的人，真有点像大海捞针。”
　　 刘颖：“别灰心！只要那个唐歆确实在杭州呆过，就一定能够打听到的。”
　　 徐茜：“可是，我们已经跑了那么多地方，走访了不少老前辈，竟连知道他名字的人也没有一个……”
　　 刘颖：“那是因为我们手里缺少必要的线索……明天我再带你去拜访几位美术界的老前辈，也许会有所收获。实在找不到时，我们还可以去公安局请求他们的帮助。”
　　 徐茜：“那不太兴师动众了吗？”
　　 画外音：“到了万不得已时，真去请求警察帮忙吗？不，不！妈妈还在台湾，如果求助于大陆警察，万一事情被新闻界报导出去，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18
　　 又一个夕照如火的傍晚，徐茜疲惫地回到旅社，伸展一下酸楚的四肢，无力地往床上一倒。
　　 “笃笃”的敲门声。
　　 徐茜起来用手拢一拢头发，说：“请进！”
　　 旅行社的老张推门而入。
　　 老张：“不知徐小姐这几天在故乡玩得可愉快？”
　　 徐茜淡淡一笑：“这几天有点儿私事，还没来得及去玩。”
　　 老张点点头，又说：“徐小姐，请恕我冒昧，听说你这几天走访了许多美术界的人士，在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徐茜一怔，抬头惊讶地看着老张。
　　 老张：“不知徐小姐要找的是什么人，能把他的详细情况告诉我吗？我们可以帮助你去寻找。那样，你就可以不必再为此事花费精力，痛痛快快去玩了。”
　　 徐茜：“像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老张：“没关系，帮助归国侨胞寻找失散的亲友，也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徐茜：“我要寻找的是妈妈的一位旧友，他的名字叫唐歆，是位美术家。我妈妈是一九四九年五月离开杭州的。和妈妈分手时，唐伯伯已经大学毕业，失业在家……”
　　 老张：“不知那时唐歆家住何处？”
　　 徐茜：“听妈妈说，唐伯伯那时单身一人住在昭庆寺前的一间平房里。那是一个大杂院，住了好几户贫民和几个穷学生。我曾去那里找过，昔日的旧房早已夷为平地，修建成了少年宫。打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家当年的住户。”
　　 老张点点头，说：“既然有这么一条线索，你那位唐伯伯就不难找到。徐小姐请放心，届时我一定会把好消息告诉你。”
　　 徐茜送走老张，返身奔向电话机，拿起话筒。
　　 徐茜：“喂！是刘颖吗？……告诉你，从明天起，我可以痛痛快快地去玩了……你愿意做我的向导吗？……好，再见！”
　　
　　 19
　　 翌日凌晨，刘颖陪伴徐茜登上了葛岭的初阳台。
　　 夜雾朦胧，西湖山水宛如披上一层轻纱。
　　 红日东升，万道霞光将湖山映照得娇艳无比，秀美绝伦。
　　 徐茜：“啊！真美。”
　　 刘颖：“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如果在农历十月初一来，在这里还可以看到日月合壁的奇观。那时，太阳和月亮同时高挂在天际，相互映耀，如同形影相随，日月同升……因为这一奇观要在十月初一才能看到，所以把这里叫做初阳台。”
　　 徐茜：“还有一个传说：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住过一对名叫刘春和慧娘的夫妻。有一天，刚升起的太阳又落了下去，再也没有升起来。从此的日子又黑又冷，树叶不绿，五谷不长……当刘春得知太阳是被东海的魔王抢走以后，便离开慧娘去找太阳。”
　　 刘颖：“刘春还未走到东海，就不幸地离开了人世，变成了天上的一颗启明星。”
　　 徐茜：“是的。后来慧娘又打发他们的儿子踏上征途，去继承父业寻找太阳。慧娘每天站在这里翘首盼呀，盼呀，终于盼到太阳重新从东方升起。是他们的儿子在启明星的指引下，依靠一只金凤凰的帮助，找回了太阳。”
　　 刘颖：“你也知道这个传说？”
　　 徐茜颔首，但笑不语。
　　
　　 20
　　 他们拾级而下，穿过石林，来到高耸云天的保俶塔下。
　　 刘颖：“相传这塔是战国时期越王所造，距今有二千年了。它的建筑独具一格，塔基小，塔身高，与地面几乎形成垂线，从塔下仰望塔顶，真有高不可攀之感。”
　　 徐茜一笑，纠正他说：“你弄错了。建造这塔的不是战国时期的越王，而是北宋时期吴越国的大臣。相传赵匡胤消灭南唐后，吴越王钱鏐奉召进京，久留未返，吴越国大臣便建此塔祝福他平安归来，所以取名保俶塔。”
　　 刘颖惊讶地：“你怎么对西湖这么熟悉？”
　　 徐茜：“这一些都是听我妈妈说的。小时候，妈妈经常拿着一张张西湖的照片，给我讲它们的风景、历史和许多美丽的传说。一遍又一遍，讲得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刘颖：“你妈妈的思乡之情真够深的了。”
　　 徐茜：“去国怀乡嘛。其实，从大陆过去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日夜渴望着能重返故乡。”
　　
　　 21
　　 天下第三泉——虎跑。
　　 刘颖将泉水缓缓地注入一个茶杯，直到水面高出杯口三四毫米，形成一个穹形，接着将一枚硬币平放在水面上，硬币飘浮不往下沉。
　　 刘颖：“你知道这泉水为什么不往外溢，这硬币又为什么不会下沉吗？”
　　 徐茜：“以前也听妈妈说过这件事，总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个奇迹，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至于这其中的原理，妈妈却从来没有说过。”
　　 刘颖：“因为它来自岩层的深处，而这里的岩石又都是连一般酸类都不能溶解的石英砂岩，所以泉水的质地纯洁，内聚力强，表面张力又特别大的缘故。”
　　 徐茜点头，沉思地说：“质地纯洁的泉水尚且能够如此，人难道不应该努力净化自己的的心灵，把丰富的感情凝聚成一股奋发向上的内在力吗？”
　　
　　 22
　　 环湖路上，徐茜和刘颖欢笑着从一条林间小道里奔出。
　　 一辆标有浙江美术学院的面包车从他们身旁开过。车内的刘轶星发现他们二人。
　　 刘轶星：“刘颖？”
　　 画外音：“他怎么还和那个姑娘在一起？”
　　 沉思着的刘轶星。
　　
　　 23
　　 欢跑着的徐茜和刘颖化成了三十多年前的唐歆和徐颖琼。
　　 唐歆和徐颖琼欢跑至灵隐寺前的飞来峰下。
　　 一位寺僧在向游人介绍：
　　 “这座山是从大竺国飞来。那一天，这里香客如云，忽然来了一个又脏又巅的和尚，抢了一位美女背着就跑。这事触犯了众怒，大家都去追疯和尚。追到半路，那和尚忽然拍手叫道：‘回头看！回头看！’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座石山从空而降，落在此地。大家这才知道是济公活佛相救。后来，济公怕这座山重新飞走，便在山上雕刻了三百八十尊佛像，镇住了此山。”
　　 徐颖琼：“真有意思！”
　　 唐歆呆望着石壁之上的佛雕出神。
　　 徐颖琼：“你在想什么？”
　　 唐歆：“我在想，我们虽无力像济公那样，把人民从山下救出来，总也该在这山上雕一尊小小的石佛吧？”
　　
　　 24
　　 唐歆与徐颖琼从飞来峰的石洞内出来，进入灵隐寺。
　　 南海观音神像前香烟缭绕，许多善男信女在顶礼膜拜。
　　 徐颖琼双手合什在佛前跪下，回头：“你也来！”
　　 唐歆在她身旁跪下：“祈祷什么？”
　　 徐颖琼：“送子观音嘛，当然是祈祷早生贵子喽。”
　　 唐歆：“你……”
　　
　　 25
　　 镜头拉回行驶着的面包车。
　　 刘轶星双手掩面。
　　 面包车驶进浙江美术学院。
　　 刘轶星回到家中打开书柜，拿出一幅画卷徐徐展开。卷上的画面正是徐茜那半幅《西泠图》的另一半。
　　 刘轶星凝视着画卷，低声呼唤：“颖琼！颖琼……”
　　
　　 26
　　 三十多年前一个秋天的傍晚，唐歆跟随徐颖琼来到她家的门口。
　　 唐歆：“颖琼，我还是不进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