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犬狼之恋(小说)
那兰老太似乎为之一震,随即皱紧眉头,陷入一副沉吟状态。索布老汉偷偷地打量着那兰老太,看出自己的攻心战术已经奏效,赶忙把话说了下去,“老伴儿,我跟你说,咱们要想保住金狮倒也不难,我有一个现成的办法。”
“就你,还能给金狮想出啥好办法来呀?”那兰老太心存戒备,冷冷地瞟了索布老汉一眼。
“信者为医,拜者为佛,你要是信不着我,那就算我啥也没说,行吧!”索布老汉不无做作地嘿嘿一笑。
那兰老太还是半信半疑,“老东西,你就别再装了,还是赶紧说出来让我听一听吧!”
“那好,你仔细听着,我这个办法管保好使就是。”
六
太阳慢慢地爬上天空,一望无际的荒原已变得一派金黄,与悠远的蓝天白云连在一起。一眼望去,天地间仿佛是一个偌大的轮廓,显得格外空旷而又寂寥。金狮一大早就在帐篷前连连打转,见索布老汉推门而出,一溜小跑地迎了上去。索布老汉迎住金狮,抽出藏在背后的绳索,一个冷不防,套住金狮的脖颈,回身把绳索牢牢地系在了一根木桩上。金狮没能见到老太,本已很感失落,对此更绝愕然与愤慨,当即好一通发作。它上蹿下跳,使出浑身的解数,末了还是无法挣脱开去。后来它不再挣扎了,用一种怨怼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索布老汉不放。索布老汉凑到近前,在金狮的头上拍了又拍,嘻嘻一笑,说:“金狮,你可别怪我老人家下手太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此一来呐,省得你老往外面跑,不好好看家护院,鸡伺晨,犬守门,这应该是你的本分吧!二来呐,你出不去了,那野狼就非来找你不可,只要它一露面,我就一枪打死它,咱们也算是干净彻底地灭了这个祸害不是。”
金狮不理索布老汉,它扭过头去,向帐篷内连声吠叫不止,分明是在向那兰老太发出求助的信号。索布老汉连声冷笑着,又去金狮头上拍了几下,“呵呵,你还是替自个儿省省吧!这码事儿你妈不点头,我老人家敢这么干吗?她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再叫了行不行啊!”
金狮转向索布老汉,更加用力地吠叫不止。它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强烈地表示抗议。
那兰老太坐在床铺上,在很长时间里一动不动,看上去仿佛一尊雕塑一般。金狮的吠叫一声连着一声传入帐篷内,那兰老太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后来,她似乎不忍再听下去,陡地用双手捂住耳朵。与此同时,她那一张神态凄然的面孔上,已是老泪横流。
索布老汉扛着那一杆老式猎枪,迈开大步来到鸡笼旁。他一张老脸红红的,神态显得格外亢奋,径自在木墩上重重地坐了下去。而后,他开始擦拭那杆老式猎枪,动作娴熟地将弹药上膛。他又不无做作地端起老式猎枪,目光向远处搜寻着,连连做着瞄准的动作,分明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金狮软绵绵地蜷伏着身子,显得十分疲倦,不再做任何挣扎。它的两只眼睛却瞪得又大又圆,看上去格外有神。后来,它又高高地昂起头来,直视前方,变得越发焦躁不安,仿佛已预感到危险即将降临到灰灰头上,口中喃喃自语,“灰妹,你不要来找我,千万不要来啊!这是索布老汉精心设计的一场阴谋,他正准备杀掉你哪!”
灰灰一直在等待金狮的到来,它似已急不可耐,不住地向远方眺望着,并连连跳跃不止。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着,它终于不再犹豫,迈开大步开始向前行进,“金狮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让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要去找你。”
灰灰一路奔跑,步伐轻盈,速度已越来越快。它终于来到了帐篷前,而且即将进入索布老汉那杆老式猎枪的有效射程之内。也许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警觉在发生作用,它开始放慢速度,走走停停,目光一直在寻寻觅觅,试探着一步步向前行进。
金狮似乎嗅到了某种气息,它陡地站起身来,仔细看去,发现灰灰正在对面打量着它,当即狂吠起来。它那略显沙哑的一声声吠叫,仿佛撕肝裂肺一般,显得凄惨已极,仿佛在说:“灰灰,这里太危险了,你要赶紧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来这里找我了呀!”
“金狮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呀?”灰灰撑开四蹄,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金狮。它纳闷得很,再一次仔细看去时,发现金狮拖着一根长长的绳索正在凌空跳跃不止。它偶一扭头,又发现了指向自己的枪口,当即转身飞快地遁去,眨眼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草丛中。
索布老汉郁闷已极地坐在炕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那兰老太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索性走上前来,一把夺过索布老汉手中的酒杯。这一次索布老汉却一反常态,显得极不顺从,又把酒杯夺了回去,“老太婆,今儿个我心里不痛快,你就让我多喝两杯行不行啊!”
“你能有啥不痛快的呀!让我说还是你那招数不中用,也就是枉费心机罢了,算了,咱们就放过那野狼吧!这一回也许是它命不该绝。”那兰老太恨恨地说。
索布老汉赌气似的喝干杯中酒,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墩,“不是我的招数不中用,是你那宝贝儿子给野狼发出信号,坏了我的大事情。”
“我告诉你,是我那宝贝儿子心肠好,它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在你这个老东西的枪下,你明白吗?”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你们女人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活一辈子也改不掉这个毛病。”索布老汉气哼哼地说。
那兰老太冷冷一笑,语调中已不无嘲讽,“就你行,是不?你行咋还让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呢?”
“今儿个不成还有明儿个呐,告诉你吧!我还有绝招儿没使出来哪!”索布老汉恨恨地一拍桌子,再一次干了杯中酒。
七
次日,索布老汉早早地就行动起来。他用一只胳膊夹住金狮的头,另一只手抓住麻绳,一圈一圈地在金狮的嘴巴上缠绕着,动作显得一丝不苟。金狮一副痛苦而又愤怒的神态,却又无法反抗,只能用鼻孔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鸣。索布老汉用力系好绳扣,轻松地拍打着双手,不无得意地打量着眼前的金狮,差一点儿笑出声来。那兰老太拄着拐棍推门而出,步履艰难地走了过来。金狮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用力地摇晃着大尾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兰老太不放,分明是一副有所祈求的神态。那兰老太仔细地打量着金狮,身子摇来晃去,凭借手中的拐棍才能勉强站稳。她用手中的拐棍连连指点着索布老汉,喝道:“你这个老东西,下手也太狠了,是想憋死我的宝贝儿子吗?赶紧给它解开!”
索布老汉连连后退,不理不睬地把脸扭向一边。那兰老太气冲冲地用拐棍一捅索布老汉,“老东西,你听见没有啊!”
“我听见啥了呀?”索布老汉明知故问,存心装糊涂。
“我让你赶紧把金狮嘴巴上的绳子解开!”
索布老汉连连摇头,依旧一动不动。那兰老太艰难地俯下身去,准备亲自动手为金狮解开缠绕在嘴巴上的绳索。索布老汉突然扑了过来,把那兰老太小心翼翼地扶进帐篷内,在床铺上坐好,而后才郑重其事地开了口,“老伴儿,你可是个明白人呐,千万别犯糊涂,咱们这是不得不走这一步棋啊!”
“那也不能让我的宝贝儿子遭这么大的罪呀!”
“也是,金狮是挺遭罪的,你看着难过,我这心里也不大好受啊!”
“老东西,你咋就非得一条道儿跑到黑不可哪!”那兰老太又急又恼,连连拍打着大腿。
索布老汉不住地眨巴着两只老眼,朝那兰老太嘿嘿一笑,“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可就不管你的事儿了。”
“你爱管不管,我又没上赶着求你!”
“那好,照你这么说,我走就是了。”
索布老汉悻悻地走出一程之后,步伐已变得越来越慢。后来,他陡地收住脚步,转回身去。他看到那兰老太站在门前,正手搭凉棚地朝他这个方向张望着,禁不住发出嘿嘿一笑,转身走了回来。
此时,那兰老太已重新坐回床铺上去,脸上浮起一丝挥之不去的冷笑。门被拉开,索布老汉大步走了进来,反复打量着那兰老太,不无做作地欲进又退,“老太婆,我回来了。”
那兰老太只是白了索布老汉一眼,把脸扭向一旁,不肯多看索布老汉一眼。
“老伴儿,我回来了。”
“老东西,你走就走吧!还回来干啥呀?”那兰老太话一出口,就显得火气十足。
“你眼巴巴地看着我,我还能走得了吗?”
“扯淡!谁看你了?我才没看你哪!”那兰老太气呼呼地上前,连连推搡着索布老汉,“你走,你尽管走就是了。”
索布老汉赔着笑脸,上前扶住那兰老太坐了下去,口中连连哀求,“老伴儿,你先别发火行不行啊?”
那兰老太已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瞪圆双眼逼视着索布老汉,“腿长在你自个儿身上,你倒是走啊!”
“你说我咋能走呐,咱俩过一辈子了,你一直都没嫌弃过我,赶在这节骨眼儿上,我说走就走,咋能对得起你呢?”
那兰老太不再开口,态度已略显缓和。
“你待金狮好,我能理解,可话说回来,我也不想它有啥闪失啊!”索布老汉说到动情处,几乎落下泪来,“这件事情你就听我一回得了,不会出啥错的。”
那兰老太沉吟有顷,最终还是违心地朝索布老汉点了点头。
金狮脖子上拴着绳索,嘴巴被捆绑得结结实实,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它的头依旧高高昂起,瞪圆两只红红的眼睛,时而直视前方,时而打量一回索布老汉。
索布老汉半跪半坐,潜伏在鸡笼旁边。他手上紧紧地握着那杆老式猎枪,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射击的姿态。
时近中午,金狮为之担心的情形再一次出现,发现灰灰已来到近前。灰灰口中叼着一只田鼠,警觉地瞪圆双眼,仔细地观察着动静,确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而后,它快步前行,径自来到金狮面前。它发现金狮的嘴巴已被牢牢捆住,顿时变得惊愕不已,一时竟不知所措了。
那兰老太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她一只手拄着拐棍,另一只手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上面还覆盖着香味诱人的菜肴。灰灰看到那兰老太,它吃了一惊,赶忙吐掉口中的田鼠,转身就逃了开去。那兰老太也吃了一惊,木然而立,目送灰灰消失在草丛中。她颇感纳闷地连连摇头,转身朝鸡笼走了过去。
鸡笼旁,索布老汉手持老式猎枪半跪半坐,一动不动。他早已熟睡过去,鼾声轰然作响,时起时伏,仿佛睡得格外香甜。那兰老太来到近前,仔细地打量着索布老汉。她越看越觉好笑,终于忍不住狠狠地踢了索布老汉一脚,“老东西,你倒是真会享受,自个儿在这儿睡上倒头觉了。”
索布老汉哈欠连天地睁开双眼,看着那兰老太,勉强做出一脸苦笑,自嘲地说:“他娘的,老虎也有个打盹儿的时候,一不留神我咋就迷糊过去了呢?”
“野狼刚刚来过,你知道吗?”
索布老汉陡地跳了起来,他端平老式猎枪,连连打着转身搜寻着,却连灰灰的影子都没看到,禁不住嘻嘻一笑,“老伴儿,你就别逗我了行不行啊!”
那兰老太冷冷一笑,随手一指金狮,“我才懒得逗你,你自个儿过去看看,那儿还有野狼丢下的一只田鼠哪!”
索布老汉扑到金狮面前,仔细打量着那一只田鼠,顿时变得懊恼已极,连连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怪我,都怪我,这一回又误了大事儿!”
“得了,我的宝贝儿子还在那儿遭罪呐,你赶紧把它解开,也让它吃一点儿东西吧!”那兰老太在一旁喝道。
索布老汉慢慢腾腾地上前解开金狮嘴巴上的绳索,又回身接过那兰老太手中的饭碗,递到金狮的嘴边。金狮看都不看索布老汉一眼,更不肯张开自己的嘴巴。
“金狮,饿肚子可不是好玩的,你还是赶紧吃一点儿东西,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索布老汉笑嘻嘻地说。
金狮只是瞟了一眼索布老汉,而后慢慢地合上双眼,再也不肯睁开。
那兰老太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索布老汉。她拿过那只田鼠,递到金狮嘴边,“我的宝贝儿子,这可是你那好朋友给你送过来的东西,你还是赶紧吃了吧!千万别饿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啊!”
金狮睁开双眼,死死地盯住田鼠不放,同时有一连串的泪珠滚落下来,只是依旧不肯张开自己的嘴巴。
一番僵持过后,那兰老太放下手中的田鼠,一脸无奈地回到帐篷里去。她悲伤以极,却一声不吭,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索布老汉随后跟了进来,一边在屋地上转来转去,一边连连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奇了怪了,金狮这是犯啥毛病咋的,它咋还闹起绝食来了呢?”
那兰老太恨恨地指点着索布老汉,“金狮连田鼠都不肯吃,它分明就是求死呐,它一死,看你还拿啥来对付它的朋友?”
“你说啥呐,金狮还能有这招数,只怕连人都比不上它啦!”索布老汉拍手打掌,口中啧啧连声。
“哼,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你比不上金狮,做人远远不行。”
“你就可劲儿埋汰我吧!我——”
“眼睁睁地看着金狮遭罪,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呐,我看你还是赶紧收手吧!”
索布老汉抡开两只巴掌,左右开弓,虚张声势地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怪我,就怪我嘴馋,多喝两口酒迷糊了一觉,老伴儿,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事情办成,往后,我一定对金狮好上加好,也认它做儿子,这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