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犬狼之恋(小说)
金狮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着那兰老太。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就听妈一回,和那野狼断了来往吧!”
金狮的眼神变得格外忧郁,口中不住地呜咽着。那兰老太一把推开金狮,神态也变得十分严肃,“我可告诉你,别的啥都好说,就这码事儿我不能答应你,你敢和那野狼继续来往,我可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金狮往后一仰坐在地上,竖起两只前爪,可怜巴巴地看着那兰老太。那兰老太深情地看着金狮,语气竟也为之一变,“好儿子,就算妈妈求你一回了,行不行啊?”
索布老汉仿佛再也看不下去,悻悻地一甩袖子,径自起身推门而去。
灰灰一直在东张西望,金狮终于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它当即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
金狮来到近前,满腹惆怅地盯住灰灰,一次次欲言又止。
灰灰急切地问:“金狮哥,我都等不及了,你怎么才来找我呢?”
“灰妹,你不知道,这两天索布老汉看得太紧,今儿个我好不容易才抽空儿跑了出来。”金狮一脸无奈地说。
“唉,是这样——真是难为你了。”
金狮似乎很难启齿,支吾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灰妹,你——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金狮哥,你让我走!”灰灰为之一怔。
“我实在担心,说不定哪一天,索布老汉真的会伤害到你呀!”
“这个道理我懂,我是应该走了。”灰灰略一沉吟说。
“灰妹,我真是舍不得让你走啊!”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呀!没有你,只怕我这一条命早就没了,金狮哥,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回报,这一生一世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灰妹,别这么说,能为你做这些事情我也觉得很幸福啊!”
“这些日子有你陪伴着,我也觉得幸福极了。”
“灰妹,你这一走,我们天各一方,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啊!”金狮显得十分伤感。
“金狮哥,你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呀!”灰灰一阵哽咽,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灰妹,不要伤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金狮哥,事不宜迟,说走就走,你——你还是忘了我吧!”
灰灰绕着金狮不停地转着圈子,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跑了开去。金狮恋恋不舍,步履蹒跚地紧紧跟在灰灰的后面。灰灰在一路向前奔跑着,行进速度开始由慢转快。金狮的步伐却变得越来越慢,已远远地落在灰灰后面。
金狮望着渐行渐远的灰灰,不知不觉中,泪水已夺眶而出。
眼前就是那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了,灰灰驻足不前,开始团团打转。后来,它终于鼓足勇气跳下河去,开始向对岸泅渡。河水滚滚地向前奔流着,浪花四溅,轰然作响。灰灰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在顽强地游向对岸。
金狮也已追到岸边,它似欲下河泅渡,却又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它翘首远望,神态显得失落已极,陡地发出一串长长的嘶鸣,“呜——呜——”
金狮看到灰灰已经登上对岸,陡地回过头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它全身为之一震,撑开四蹄,用长长的嘶鸣回应着灰灰。它们隔着波涛汹涌的河水,一声接着一声,此呼彼应。
金狮终于停止嘶鸣,它怅怅地转过身来,仿佛不忍看到灰灰就此离去似的。它一步三摇地走出不远,却又不大甘心地回过头去,竟意外地发现灰灰已经游了回来,一跃上岸。它颇感诧异,赶忙转身迎了上去,“灰妹,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金狮哥,你还是和我一起走吧!”灰灰含情脉脉地看着金狮。
“和你一起走?”
“是啊!咱们可以找一处好地方安顿下来,那里就是我们美好的家园了,朝朝暮暮,永不分离,没有谁能打扰我们,也没有谁能伤害我们,我们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那该有多好啊!”
“可我——”
“金狮哥,难道你不愿意和我永远生活在一起吗?”
“我当然愿意呀!”
灰灰加重语气说:“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金狮始而沉吟不语,继而连连摇头不止,“灰妹,我妈妈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我怎么可以丢下她不管呢?”
“也是。”
“灰妹,你,你还是自己走吧!”
灰灰已显得失望至极,它绕着金狮转了一圈又一圈,而后陡地停住脚步,仿佛拿定了一个老大的主意,转向金狮郑重宣布说:“也罢,金狮哥,我决定不走了!”
“你不走了!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呀!我不能没有你,生生死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金狮哥,我都想好了,荒原这么老大,我可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顿下来,让索布老汉找不到我,那不就安全了吗?”
“那太好了,灰妹,照你这么说,我们可以朝夕相伴,永不分离了。”
金狮激动至极,扑上去和灰灰搂抱在一起,几近发狂一般,很久很久都不肯分开。
五
季节的轮回已十分明显,花谢了,草枯了,无边无际的荒原已由绿变黄,秋意渐浓。河畔的柳树枝头上,一片片黄叶随风摇曳,飘然落地,飒飒有声。
那兰老太仰面朝天地躺在床铺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仍在瑟瑟发抖。才几个月的时间,就让她急遽地衰老下来,仿佛生命都已耗尽,整个躯体已没有一点儿活力了。索布老汉推门走了进来,怯怯地地说:“嗐,这个金狮,一眨眼的工夫又跑没影儿了。”
那兰老太只是有气无力地瞟了索布老汉一眼,懒懒地不肯开口。
“你说也怪,每一次丢鸡,都赶上金狮不在家,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
那兰老太越听越觉愤慨,她再也按捺不住,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真以为是金狮吃里扒外,帮了那个偷鸡贼吗?”
“我没那么说,可这码事儿也难保跟它一点儿关系没有,要不,咋哪一回都那么凑巧呢?”
“到底有啥关系啊?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明白呀!”
“我——我说不明白。”
“老东西,说不明白你就别说!”
“我就是弄不明白,这都多少日子了,金狮总和那野狼鬼混,咋就没见你好好地管教过自个儿那宝贝儿子呢?”
“你不明白我明白,我这个当妈的应该相信自个儿的儿子,它是不会干出那种傻事儿来的。”
索布老汉越听越觉得滑稽,把嘴撇了又撇,说:“你——你就那么相信金狮?”
那兰老太爽朗地一笑,看上去显得十分开心,“哎,老东西,我还忘了问你,那条野狼是公的还是母的呀?”
“真是奇了怪了,那兰老太婆,我倒要问你,你管它是公是母干啥呀?”索布老汉一脸苦相,口中禁不住啧啧连声。
“这你就不懂了,我跟你说,它准是一条母狼。”那兰老太一本正经地说。
“你又没亲眼见过,咋就知道它是母狼呢?”
“咱们的金狮是一条公狗,对吧?”
索布老汉越听越觉好笑,却又无法笑得出来,只是连连摇头而已,“疯了,疯了,我看你们娘俩都疯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就别管哪儿跟哪儿了,我跟你说,你个老东西压根儿不懂!”
灰灰时而跳跃不止,时而连连旋转,正在独自嬉戏玩耍。蓦地,它发现一条野狼已冲到近前,顿时变得惊诧不已,赶忙停止玩耍。野狼一步一步地逼近灰灰,并连连抵臀拱嘴,意在示好。灰灰不理不睬,并连连躲闪着,避之唯恐不远。几经反复之后,野狼再也按捺不住,一再发起进攻。它急欲俘获灰灰,动作已变得格外粗鲁。灰灰也被激怒了,它非但不肯就范,而且开始反抗,连撞带咬。后来,野狼加快进攻节奏,灰灰的反抗也逐步升级,它们纠缠在一起,不可开交。
“汪汪——”一阵犬吠声突然传了过来,金狮已飞快地冲到近前,愤怒地扑向野狼。野狼赶忙丢下灰灰,转向金狮,仓惶迎战。金狮十分勇猛,野狼也毫不示弱,看上去双方势均力敌,一时竟难分胜负。灰灰在一旁转来转去,终于发现了一个空挡,扑上去叼住野狼的后腿,再也不肯松口。野狼稍一分神,被金狮一口咬住咽喉,工夫不大,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后来又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河口逃去。金狮昂首而立,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灰妹,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条野狼啊?”
“它一定是被狼王赶出族群的一条色狼,到处游荡,碰上我了,就想顺便讨点儿便宜,哼,它想得倒美,没门儿!”灰灰紧紧地依偎在金狮身旁说。
“闹了半天,原来是个第三者啊!想在咱俩中间插上一腿,它不就是自个儿找死嘛。”
“可不!”
“灰妹,它没吓着你吧?”
“有你在,我才不怕它呐,金狮哥,看你满身是血,到底伤着哪儿了呀?”
金狮撑开四蹄,抖了抖一身的皮毛,显得格外威武,“我一点儿都没伤着,反倒让那家伙沾了我一身的臭血。”
“金狮哥,你真勇敢,我好爱你!”灰灰用嘴巴轻轻地拱着金狮的脖颈,颇感欣慰地说。
“灰妹,我也好爱你呀!”金狮也用嘴巴拱着灰灰的脖颈,显得亲热已极。
一番亲热过后,灰灰抬起头来看着金狮,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态,“金狮哥,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情啊?”
“我路过一只野狐狸的巢穴,发现了一地的鸡毛,你家的鸡是不是让它给偷吃了啊?”
“这个狡猾的野狐狸,它太可恶了,把你冤枉得不轻,索布老汉一直在怀疑是你偷的鸡哪!”金狮顿时愤怒已极,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灰灰露出一脸苦笑,说:“金狮哥,人类不是很有智慧嘛,索布老汉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猜疑我呢?我也太冤枉了吧!”
“可不,按照人类的说法,你应该比那窦娥都冤——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终究会搞清楚的呀!”金狮也笑了起来。
索布老汉在飒飒秋风中来来回回地转个不停,神态已变得极为焦躁不安。他一连打了几声口哨,稍停,又大声地呼唤起来,“金狮——金狮——”
荒原一望无垠,索布老汉一遍又一遍地呼叫着,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心事重重地走进帐篷内,拖过一只板凳,重重地坐了下去。那兰老太斜倚在床铺上,只是用一双老眼审视着索布老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索布老汉终于绷不住了,他仰面朝天,长长地叹息一声,“唉——我叫了半天,金狮也不肯回来,我是拿它没啥办法了。”
“你也不用着急,到时候它自个儿会回来的。”
“哼,你就等着吧!”
“我相信自个儿的儿子,它不会给我惹是生非的。”
索布老汉正欲反唇相讥之际,门被徐徐拱开,金狮血迹斑斑地走了进来。那兰老太见状大吃一惊,她探身向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金狮,“我的宝贝儿子,你——你这是咋了呀?”
索布老汉起身凑到近前,皱起眉头打量金狮一回,而后用手指指点点,“看看,看看,到底整出大乱子来了吧!”
那兰老太支撑着下了床铺,用手一指毛巾,示意索布老汉递给自己。索布老汉白了那兰老太一眼,径自气哼哼地推门走了出去。
金狮一跃而起,叼过毛巾,递到那兰老太手上。那兰老太抓住毛巾,左一把右一把地为金狮擦拭着血迹。她正擦拭着,突感一阵眩晕袭来,动作由快转慢,身体已摇摇欲倒。金狮动作敏捷得很,竖起两只前爪,用力支撑住那兰老太,让她慢慢地倾倒下来。而后它又转身冲出门去,顷刻间去而复返,用嘴巴叼着索布老汉的衣角,拉拉扯扯地走了进来。
索布老汉见状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抱起那兰老太,放到床铺上去。金狮一跃登上床铺,叼过一条被子,为那兰老太盖在身上。
索布老汉一边动手为那兰老太整理铺盖,一边厉声呵斥着金狮,“你个狗儿子,自个儿赶紧到河里洗个澡去,你妈看不了这个,知道不知道啊”
金狮口中一阵呜呜咽咽,迟迟不肯离去。索布老汉显得极不耐烦,恨恨地踢了金狮一脚,把手一挥,“你就放心地去吧!狗东西,你妈有我老人家替你照看着哪!”
至此,金狮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兰老太才清醒过来,瞪大两眼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索布老汉,问:“老东西,我的宝贝儿子呢?”
索布老汉随手向外一指,说:“你不用担心,我打发它洗澡去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个儿的身板吧!”
“嗐,我这不是老毛病嘛,说犯就犯,说好就好,没啥大不了的事儿啊!”
“老伴儿,你也别那么说,三场白露一场霜,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你这身板还真够熬的,可别为了金狮——”
那兰老太越听越不耐烦,厉声打断索布老汉的话头,“老东西,你就是看不上我那宝贝儿子,一张乌鸦嘴到多咱也吐不出一句中听的话来,是不是啊?”
“你别总是冤枉我行不行啊!再过些日子,咱们就可以带上金狮回村子了,赶在这节骨眼儿上,你就不担心它和那野狼搞出啥乱子来呀?”索布老汉朝那兰老太双手一摊,动作夸张得很。
“到底有啥好担心的呀?”
“金狮可是一条家犬,没见过啥世面,野狼奸诈狡猾,又凶又狠,你那宝贝儿子能玩得过人家吗?”
“得了,得了,你就别再吓唬我了行不行啊?”
“这可不是吓唬你,今儿个金狮弄了一身的血,你自个儿亲眼看到了吧?照这么下去,只怕它的小命都保不住,弄到那一步上,我就怕你这个当妈的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