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爹讲到这儿扫一眼大家说：“我做梦也梦不到秦副司长竟是老卡的娘，我未来的亲家母啊！以后我该……”
　　
　　 （七）
　　 一场不是风波又是风波的小闹剧并没引起人们的关注，反而对香草和老卡订婚之事，在韩家楼引起热议。香草的七大姑八大姨踏破她家的门槛，极力劝说香草不能叫老卡去考大学。说法千万种，原由终归一。香草要想和老卡长长久久，绝不能让他当飞鸽牌，给他留出飞走的机会。
　　 香草只有一句话回怼：是我的飞不走，不是我的圈也圈不住。
　　 老卡顺利考上省农学院没多久，县委发文件通知香草，凡是破格从基层提拔的领导干部，一律免职返回原所在地。公社书记问她有什么要求？香草提出想要正对公社那片公路边的荒地，她想在哪儿开一个小餐馆，专营香草莜面靠牢牢和羊肉炖山药蛋。公社书记和同事们一听都乐了，这等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忽然来到眼前怎能不高兴呢！
　　 香草猛地来一句：别高兴太早，建餐馆的钱你们必须帮忙凑，不然别怪我拒客。嘻嘻……
　　 就在香草张罗凑钱建餐馆期间，老卡送来两千块钱，说是母亲从补发工资中拿出来给她的，希望她把餐馆办好。香草高兴的差点跳上房顶，可是她娘犯起嘀咕：未来的亲家母就像一个母夜叉，她能有这份好心吗？
　　 实际上，正在老卡为凑钱犯难的时候，平反昭雪，官复原职的母亲来省农学院看他，十二年未见的母子抱头痛哭，泪水洗刷掉多年的痛楚与磨难。然而，当母亲得知儿子已与一位农村姑娘订婚，立刻变脸数落儿子不明智，没有门当户对也要找位城市姑娘吧！
　　 老卡一股怨气涌上脑袋：我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瞿红丽，她父亲因投机倒把在劳教农场劳教，结果我被她举报写反诗，两年像只老鼠似的躲在土窑里不见天日。不是香草一家人的帮助，您还能见到您儿子吗？
　　 “感恩不是爱情，儿子你懂吗？”
　　 “妈，我爱她，她也爱我，难道这不是爱情吗？”
　　 “反正我不同意，你要执意娶她就别进我的家门。”
　　 “好了，我听您的，说破大天妈才是儿子最亲的亲人，我哪能不认妈呢！不过您得给我凑两千块钱，我总要把十年欠人家的债务和人情债还上吧？”
　　 “这好说，只要你和她断绝来往，妈现在就给你取钱。”
　　 老卡送走满心欢喜的母亲，怀揣骗母亲的两千块钱立即回到韩家楼。两千块钱对于这片黄土坡的人来说，就是天文数字，能盖起五间像模像样的大瓦房。香草办事雷厉风行的做派，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那片三亩大的荒地上竖起六间北京平，餐馆开张那天，县委陈书记和主要领导都来祝贺，好不热闹。
　　 老卡为了稳住母亲，每年寒假都回京与母亲一起过大年。每次回家母亲都张罗给他介绍对象，登门相亲的姑娘车水马龙源源不断，把老卡搞得难以招架，疲惫不堪。哪儿成想，在第三个春节的大年初一，瞿红丽找上门，她根本不管来老卡家拜年的客人，进门就嚎啕大哭，后悔当初鲁莽行为，希望老卡原谅她。
　　 老卡急忙将瞿红丽拉到院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数落她：你能长大吗？我家里都是我母亲单位的同事，你闹这一出不是给她老人家添堵吗？你走吧！我和你没啥好说的。
　　 “难道你一点旧情都不念？也不问问我现在咋样？”
　　 “不用问，看你这身行头就是一位贵妇人。”
　　 “算你小子有眼光，跟我去东北口岸东营做出口服装生意如何？保你几年后变成大富翁。”
　　 “你也搞投机倒把呀！不怕跟你爸一样成为劳教犯？”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呀！现在风向变了，我这是发家致富光荣着呢！”
　　 “得嘞，你发你的财，我读我的书，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吧，我们不是同路人。”
　　 “小妖精香草就是你同路人是吧？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妈去。”瞿红丽说着快速跑进房子里，冲着老卡母亲大声说：“阿姨，老卡没和那个小狐狸精香草断绝来往，您呐！被他骗啦！哈哈……”她狂笑着一溜烟跑走了。
　　 有几位一直跑前跑后给老卡张罗对象的女同事，听到瞿红丽的话脸立刻拉下来，相互瞟一眼秦副司长，转身走了。一直把面子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秦副司长，哪儿能受得了这些，一气之下将儿子赶出家门，赶回了韩家楼。
　　 对于老卡来说，瞌睡给了个枕头，他巴不得呢！老卡来到香草莜面靠牢牢餐馆方知道，瞿红丽年前回来一趟办理准迁证手续，老卡的详细情况是香草说给她的。他心里明镜似的，瞿红丽大年初一去他家纯粹在找事，不费心思都能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得不到你小子，你也别好过。
　　 香草娘得知未来女婿因和三妮相爱，被他母亲赶出家门，欢欢地拿出两千块钱递给女婿：娃，这两年餐馆生意不错，家里没少赚钱，你把两千块钱给你娘寄回去，省得落下话柄，说咱卖闺女不是。
　　 老卡摆摆手说：“娘，家里有富余不如再盖五间房，我妈用不了几年就离休，给我妈提前准备养老的地方不是挺好。”
　　 香草娘撇撇嘴说：“你娘那么讲究的大干部能来这儿养老？我不信。你问问三妮信吗？”香草笑嘻嘻地凑上前说：“我信！事在人为，再矫情的婆婆，在我这个儿媳妇面前不顶用（不好使）。靠餐馆南面正空出五间房的荒地，土地开化后我就动工，把我婆婆的养老房子建的漂漂亮亮，再矫情的老太太还能说什。嘻嘻……”
　　 老卡急忙说：“还有我们的结婚新房呢！”
　　 香草狠狠瞪他一眼：“自己终身大事我能忘记，真是的。要不趁这些天吃饭的客人少，我们把婚事办了？”
　　 香草娘一听乐了：“娃的婚事我做主，明天准备后天办。你们结婚用的，穿的，盖的我两年前就准备停当哩！就差娃们一哆嗦，把事了，我们老公母俩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哩。”
　　 香草眼巴巴望着老卡，就等他点头了。老卡低头蔫蔫咧咧嘴：“别看我，我巴不得呢！香草眨眨眼睛又皱皱眉头问：你母亲哪儿……”
　　
　　 （八）
　　 老卡结婚之事，直到开学返校才写信告知母亲，他心里明镜似的，一定会遭到母亲一顿数落。哪儿成想，母亲回信只写了一句：自作自受，在农村陪媳妇过一辈子吧！看到母亲回信他乐了，他报考省农学院的初衷，就是想实现自己的愿望，一辈子协同众乡亲把这片光秃秃的黄土坡变成绿洲。一直压在心头如何说服母亲的乌云散了，见到晴朗天空，他的心情无比爽朗。
　　 转眼之间，满园春色已被浓郁的绿帐淹没，聆听着庄稼地里传来蝈蝈地鸣唱，仿佛使人忘记炎热夏日的热浪。老卡终于如愿以偿，怀里揣着分配到杏花梁乡绿化办的通知书，满面清风地走进家门。挺起大肚子的香草迎上前，踮起脚在老卡脸蛋上狠狠亲一口说：我的娘哟，你终于回来哩，可把我想死了。
　　 老卡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刚走几天，莫免太玄乎了。看到他傻傻的劲儿，香草努努嘴说：“别把你婆姨想得多么不值钱，你当是我想死你啦？美得你！”她从衣兜拿出一封信递给老卡又说：“你娘给我的信，不但承认我这个儿媳，还让我去北京医院生娃，说那里医疗条件好，苦谁也不能苦了下一代。你听听，不是你美，是我心里美极了，嘻嘻……”
　　 老卡并不感到意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说：“这是早晚的事儿，值得你乐成这副模样吗？你呀！真不值钱。”
　　 香草摸摸自己凸起来的肚子，一副沉浸在即将做母亲的喜悦神情中说：“我直不值钱无所谓，我儿子值钱就行。嘻嘻……”
　　 “如果是女儿呢？”
　　 “是啊！我的矫情婆婆不会因……”
　　 “你呀！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妈可没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嘿嘿！”
　　 “又耍我是吧？你小子蔫坏蔫坏的，不过我喜欢。嘻嘻……”
　　 帮年根时，香草顺利生下一个可爱的大胖闺女，老卡当天写信向母亲报喜。他原以为母亲会立马回信，哪儿成想，直到香草过满月母亲也无音信，使他难免胡思乱想，急得满嘴起水泡。他给家里连续打了几次电话，却没人接听，好不容易打通母亲办公室的电话，秘书小李说秦司长不在，就把电话挂了。香草催促他马上回趟北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卡正准备请假回京时收到母亲来信，告诉儿子她的气还没消。为了儿媳妇来京生产她忙活多日，到了连个信也没有，能不气吗？信中命令儿子，五一节必须带她大孙女回京。在香草催促下，小两口四月中旬抱着女儿来到北京。
　　 当香草走进婆婆所住的四合院，被惊得差点下巴脱臼。院子两棵玉兰树上，挂满似白云漂浮在蓝天的玉兰花，扑鼻而来的芳香能使人陶醉在其中。房门两旁几株牡丹正在盛开，高贵娇艳的牡丹花犹如呼之欲出的春天似的，那么的沁人心扉。再看看蓝砖红瓦，出檐翘脊，古香古色的六间正厅房和两边各有一扇月亮门，凸显出幽静又典雅的小院气息，香草情不禁自的惊呼：呀呀！人间仙境啊！
　　 秦司长听到香草的惊叫声，急忙打房间出来，直奔儿媳妇抱着的大孙女，她边走边说：“别大惊小怪的，吓着我的大孙女跟你没完。”她接过孙女一边亲一边往回走，好像在她眼里别无他人，只有自己的大孙女似的。香草早被这座幽静的小四合院吸引了，根本没注意婆婆的神色和举动，她来到玉兰树下拾起一朵坠落的玉兰花，放在鼻子前边闻边说：老汉（老公），你先回屋安顿，我要好好享受享受人间仙境的感受不是。嘻嘻……
　　 香草拾起很多玉兰花用衣襟兜着走进来，进门不把自己当外人，将玉兰花抖在桌子上又拍打拍打衣襟，笑嘻嘻的对婆婆说：“娘，这花真香，扔掉多可惜哩！”
　　 抱着大孙女坐在沙发上的婆婆，狠狠剜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别叫我娘，土掉渣的称呼我听着别扭。”
　　 香草挑起双眉回怼一句：“不叫娘叫你矫情老婆婆。”
　　 “我有那么老吗？”
　　 “年过花甲不服老也由不得你哩。嘻嘻……”满脸乌云密布的香草，骤然之间晴空万里，搞得婆婆毫无脾气。紧张气氛也被香草的大炮筒轰得日出云散，婆媳二人针尖对麦芒的互怼，反而使婆媳二人投对了脾气。秦司长开始喜欢上这位农村儿媳妇，看到香草仿佛又看到自己年轻时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第二天的半前晌，香草拿着马扎坐在牡丹花前奶娃，婆婆走过来悄悄对她说：“你回屋奶我的大孙女，在院子喂奶多不雅观。”
　　 “有什不雅观？哺乳是体现母爱的伟大，是女人最美丽的时刻，要比画报上撅起屁股的女人雅观一千倍，一万倍。”
　　 婆婆干张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回怼。这时从月亮门走出一位抱孩子的年轻母亲，她怀抱的孩子不停的哭，好像哪儿不舒服似的。自来熟的香草站起身问：哎，你的娃怎地了？娃的嗓子都哭哑哩，多让人心疼。
　　 那位年轻母亲凑上前说：“大嫂，您不知道，我生下孩子奶水不足，孩子又不好好吃奶粉，是把孩子饿哭的。”
　　 香草把闺女交给婆婆说：“娘，先抱你大孙女回屋，我给这娃喂几口奶。”香草接过娃开始喂奶，那娃就像在漫漫大戈壁滩找到甘泉似的，吮住奶头就不松口，香草一边轻轻拍娃的背，一边轻轻扽娃的耳朵。年轻母亲看到她的举动很好奇地问：“大嫂，您扽孩子的耳朵为啥？”
　　 “不让娃呛奶，你婆婆没教你吗？”
　　 “我婆婆打日本鬼子时受过伤，不能生育，她哪儿懂这些呀！”
　　 “哦，怪不得你婆婆，你瞧瞧，娃含着奶头睡着了，多乖。”香草说着话站起身去摸年轻母亲的乳房，搞得她满脸通红，不知所措。香草笑笑说：别害羞，我摸摸你的乳房有没有硬块，娃几个月了？
　　 “不到七十天。”
　　 “不太晚，有得救。跟我回屋给你揉揉会好一些。”
　　 年轻母亲叫晓琴，是后院张司长的儿媳。通过十来天香草给她按摩乳房，奶水明显增多，起码能满足孩子所需的奶水。张司长老两口为感谢香草，特意邀请秦司长一家去他家过五一劳动节。
　　 老卡咧咧嘴诡秘地说：“婆姨，你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婆媳二人一头雾水，呆呆地望着他。
　　
　　 （尾声）
　　 为了香草能和母亲相处融洽，平静度过和母亲在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老卡背着香草与岳母一起解决水的问题。他知道这几年县城开了好几家，以莜面靠牢牢做招牌的饭馆，没有一家能比得上香草莜面靠牢牢。按照吃过那些家莜面靠牢牢的客人地说法：差得远，香草莜面靠牢牢是天空飞翔的白天鹅，他们的莜面靠牢牢就是地上的癞蛤蟆，天地之差。
　　 老卡悄悄问香草，为啥县城几家饭馆的莜面靠牢牢口感不好？香草告诉他，味道不香是炒制的火候问题，口感不好与水有很大关系。当然，每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影响靠牢牢的质量。老卡托常来吃饭的司机朋友从县城捎来两桶自来水，往水里放一捧当地黄土，经过几天沉淀之后，用这种改良水做出的莜面靠牢牢，与香草的莜面靠牢牢完全一样。
　　 所以，老卡在来京之前就带上一包本地的黄土，还有自家的酸窝菜和胡油。他到家的第二天就开始改良水质，只不过是他悄悄进行的罢了。当他把这事说出来，婆媳二人笑得大有翻江倒海之势。婆婆对香草说：疯丫头，你这次能做的漂亮，给矫情老婆婆长脸，以后就是我的亲闺女。
　　 香草翻翻白眼说：“矫情老婆婆也太世故了吧，做不漂亮就不认我这闺女啦？真是的。”婆媳二人又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
　　 五一劳动节那天，张司长一家准备了一桌饭菜，却没人送筷子，全部瞄上了莜面靠牢牢和羊肉炖山药蛋。张司长对香草说：“这是我一生吃到的最美味的大餐，侄媳妇，你每年多回来几趟，我们一家人也能多享受几顿如此美味大餐啊！哈哈……”
　　 香草返回家就命令老卡务必在后院栽几棵玉兰树，再种几株牡丹。另外，把他在农学院试验的旱地甜香瓜，上糖西瓜尝试各种半亩地，她已经在婆婆面前夸下海口，明年让婆婆和张司长品尝到你这位农学院高材生的学习成果。
　　 老卡再三追问母亲能来吗？香草只是一句话：“我们母女俩的事你别吓操心，服从命令听指挥就成。”老卡的旱地甜香瓜和上糖西瓜试验非常成功，已经离休的陈书记带着婆姨赖着不走，直到香瓜和西瓜除园方依依不舍地离去。陈书记本打算在县里全面推广，老卡否定了他的建议，这样的种植费工费力，产量又很低，并且技术不够成熟，又要求具有很高的种植技术，现在的条件不适合大面积推广。
　　 次年仲夏，秦司长带着张司长一家果然来了。老卡带着母亲和张司长一家去四处看看，尤其走进家里的窑洞时，张司长非常感慨地说：四十年多过去，再走进窑洞好像我又回到了延安那个小山村，无比的亲切啊！今晚我们一家就住在窑洞里，我要好好回忆那战火纷飞的年代，那激情似火的革命青春。
　　 秦司长接着他的话茬说：“我虽然在延安的日子不多，不过那是我终身最难忘的一段好时光，每当想起在延安的那段日子，我好像年轻了许多似的。”
　　 在三家人围在一张大圆桌吃饭的时候，香草娘直接端上一笼莜面靠牢牢上桌，香草婆婆死死盯住笼里的靠牢牢大发感慨：此刻我彻底明白卡尔为啥留下来，我闺女做的靠牢牢就是最好的证明，人心齐泰山移。现在我宣布，回京就打离休报告，来这里和儿子闺女共同努力，誓将黄土坡变成绿洲，我要在这里找回人生的第二个青春。
　　 张司长环视大家一圈说：“我们老两口也想来这儿找回第二个青春，行吗？”
　　 香草娘心里笑开了花，不停点头说：“行哩，行哩……”
　　 大家都会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