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莓，你真是太苦了，你的婶娘真是个魔鬼。我就是你避风的港湾，要为你撑起一片蓝天。晚上，我就跟爸妈说，你上大学的费用由他们资助，我俩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谢谢你，升哥哥，我要用我不全的音调为你唱出我的心声。”
　　 我唱了起来，《同桌的你》随着河水，伴着习习晚风，飘荡在这古老的鹊桥上：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我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我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我
　　 谁看了我的日记
　　 谁把我的长发盘起
　　 谁给我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
　　 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喜欢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
　　 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我
　　 谁安慰爱哭的我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
　　 谁把它丢在风里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
　　 ……”
　　 原来是一个男生唱给女生听的，此情此景，一个女生唱给一个男人，这是我一生中用我五音不全的歌喉唱出了第一支、也是最后一支最优美的歌。
　　 李东升听了我的歌，把我搂得更紧了，两片炽热的嘴唇融着温柔的月光沾在了一起，久久的，愿时光永驻，蓝天白云般的纯情永远流淌在彼此的心间。
　　 时光不会依了我的心愿永驻，天河水流得更欢畅了，它似乎为这纯洁的情感而欢快，起风了，尽管我俩搂得很紧，但我们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远处的河岸隐隐约约地传来“东升——东升——东升——”的叫声。
　　 李东升猛地一下推开了我。“不好了，爸妈来找我来了，我得回去了。”
　　 我也从梦中惊醒。“东升哥，快回去，别惹怒了你爸妈。”
　　 他深情地望着我，那目光如温柔的月光，又吻着我的额头。“莓，等着我给你带来好消息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暖烘烘的。谁知，这一别却是永别，我用一生的时间都在等待。到底是谁的错，孰能说明白？
　　
　　 九
　　 街上的新华小区，这是公家特意打造的一处小区，着意打造宜住环境，代表街上的形象，进而推动这座小城的房地产业经济链。小区里绿草茵茵、繁花似锦，林荫道上，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小区的楼房更是别具一格，有高层的楼房，也有独门独院的别墅。住进小区里的人，不是达官显贵的公家人，就是腰缠万贯的商人。
　　 小区里静悄悄的，而有一栋别墅，灯火通明、金璧辉煌，对于这家主人来说，却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他们家的独生子李东升半夜三更还未回家，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无疑充满焦急。儿子会去哪里呢？主人李开泰坐立不安，背着双手，来回走动，神态严肃、冷峻，脸上、背心沁出了冷汗，儿子可是他全部的心血、希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把老骨头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妻子王淑娴更是长吁短叹，急得眼角流出了泪水。
　　 “开泰，快想想办法，东升会去哪儿？这孩子从未离过家，也未这么晚回家。”
　　 “都是你平时娇惯的，出了事，我有啥办法？再等等吧，可能出去玩去了。”
　　 老俩口在家苦苦地等待着，餐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已经好几遍了，李东升还没回来，这是第一次，他从没有这样。老俩口终于按捺不住了。
　　 “开泰，你还坐得住？快想办法。”
　　 “想想办法，报警呀，那么大孩子，会走丢？我还嫌丢人，哎——”
　　 “那也不能就这样在家里等吧，也不去去找找？”
　　 “找谁呀？大部分人都睡了。”
　　 “我们去找找他的同学小鬼子问问。”
　　 老俩口来到了小城的郊区，寻了个把钟头，才找到小鬼子居住的地方。室内的条件很差，光线很暗，散发着霉味儿。敲了半天门，一个老太婆才爬起来开了门。
　　 “你们找谁呀？这大半夜的。”
　　 “请问小鬼子同学在这里住吗？”
　　 “哦，那是我孙子，他爹娘都出去打工了，我在照看他。”
　　 小鬼子一骨碌从里间窜了出来，裸露着上身，穿了条大裤衩子，手里还拿着游戏机，眼睛盯在上面。
　　 “谁找我？有啥事儿？”
　　 “小鬼子同学，你晚上见到东升同学了吗？”
　　 “哦，是叔叔、阿姨呀，没见到，他一般不跟我一起玩的。”
　　 “那你知道他会跟谁一起呢？”
　　 “李东升跟我们街上的哥们儿玩不到一块，经常跟他的同桌佘莓在一起，不过，这个周未，佘莓好像回洼里去了，李东升是不是跟她一起去了洼里？他们两个好像在‘那个’？”
　　 “什么‘那个’？小鬼子，你说清楚。”
　　 “叔叔、阿姨，‘那个’就是谈恋爱。”
　　 老俩口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毕竟是过来人，遇事不惊，要沉稳，不能慌。
　　 “叔叔、阿姨，东升同学下午在家吗？”
　　 “在家，就是太阳落山那会儿不见了。”
　　 “叔叔、阿姨，你们想想年轻人约会的地方会在哪里呢？”
　　 “谢谢你，小鬼子，改日了，我们请我吃大餐。”
　　 老俩口吓得不轻，赶紧退了出来，小鬼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儿子很有可能跟那个叫佘莓的洼里的“泥腿子”搞对象，这还得了，马上要高考了，会影响考试的。
　　 “开泰，小鬼子说的事儿是真的吗？”
　　 “八九不离十，要不，这么晚了还不见那臭崽子的影儿？”
　　 “我们还是去找找吧。”
　　 “找找，找回来了剥掉这臭崽子的皮。”
　　 老俩口首先找遍了街上的网吧、游戏厅、KTV等娱乐场所，没见李东升的踪影。猛然间，他俩想到了天河上的鹊桥，那是年轻人约会最多、也是最理想的地方。他俩打着手电筒，匆匆地向鹊桥赶去。然而，他俩赶到的时候，早没了人影。老俩口心头一紧，儿子到底去了哪儿？老俩口又沿河道寻了一圈，还是没有踪影，折腾了几个小时，有些精疲力竭，只得打道回府。
　　 李东升悄无声息地回到家，就溜到了床上，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老俩口失望地回到家里，无奈地坐到沙发上。女人的嗅觉很灵敏，王淑娴似乎嗅到了儿子房间的气息。她打开李东升的房门。
　　 “东升，你啥时候回来的？吓坏我和你爸了。”
　　 李开泰进了房间，很愤怒。“起来，跪在地上。”他的家法一向很严厉。
　　 李东升乖乖地从床上爬起来，跪在了地上。
　　 “说说你干啥去了？”
　　 “我和同桌佘莓散步去了。”
　　 “深更半夜的去散步，鬼才相信你的鬼话。”
　　 “爸，是真的，我和她只是同学关系，我们真的散步，什么也没做。”
　　 “小鬼子说你俩在搞对象，这是真的吗？”
　　 “我和佘莓是同桌，不是小鬼子说的那样，我们在学习互相帮忙，要不我的成绩也不会提得那么快。”
　　 “一码归一码，你今晚干啥去了？那黑黢黢的鹊桥上也能学习吗？”
　　 “爸、妈，佘莓是个可怜的孩子，马上要上大学了，她今天回洼里筹措上大学的学费，没筹到一分钱，我们帮帮她吧，让她跟我一起上大学。”他省略了佘莓家里的情况，那毕竟是不光彩的一面。
　　 “帮她上大学，还是帮你谈恋爱？她一个洼里的‘泥腿子’也值得我们帮？”李开泰有些怒不可遏。
　　 “东升呀，我们家在街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咋可能让你跟一个山里的‘泥腿子’交往呢？你就死了这份心吧。”王淑娴的态度很坚决，坚决反对李东升与佘莓来往。
　　 “东升，你也长大了，快上大学了，刚才你省城的小姑来电话了，说要在省城上大学，须参加省城的高考，她让我们明天把你送过去。”
　　 “什么？小姑来电话，让我到省城去说书。”李东升显得有些兴奋，小姑最疼爱他了，他恨不得马上飞去见小姑，把刚才佘莓的事情抛到了脑外。
　　 “东升，你赶紧睡吧，明早儿还要起早。”王淑娴附和着说。
　　 李东升很快进入了梦乡，梦到了他最喜欢的小姑。
　　 老俩口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开泰，你咋说他小姑来电话了？”
　　 “淑娴，你没见过东升那死心塌地的样子，铁了心是要跟那‘泥腿子’好，得立即把他俩分开，让东升转学到省城读书是不二的法子。”
　　 “他小姑真的来电话吗？”
　　 “没有，我不这样说，东升愿意去省城吗？哦，对了，我得马上给他小姑打个电话。”
　　 “这深更半夜，你还叫人家休息不？”
　　 “没事的，为了孩子，都是自家人，他小姑会理解的。”说着，他拨通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家三口驱车去了省城。
　　 我也悄悄地溜回了宿舍。一路上，街上的霓虹灯闪烁，很柔和。我心花怒放，东升哥哥答应我了，不仅圆了我的大学梦，而且还能与东升哥哥比翼双飞。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东升的爸妈亲自把我俩送到了省城的大学。我很幸福，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
　　 谁知，早自习课上，我去教室晚了一点儿，教室里便炸锅了，我和李东升谈恋爱的事情不再是地下活动，被公布成大白天的蛇蝇苟合之羞事儿。
　　 “马上高考了，还搞对像？羞不羞？”
　　 “就是，洼里的‘泥腿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想与街上的‘帅哥’在一起？”
　　 “别看她平时文文静静的，我看呀，她就是个狐狸精。”
　　 “李东升也真是瞎了眼，咋能与一个山里的‘泥腿子’处对象？”
　　 “她就是冲着自己的成绩好，成绩好有啥用？如今社会只要能挣大钱就行了。”
　　 ……
　　 我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的议论声似乎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猖狂了，生怕我听不见。我低着头做贼似的走向我的座位，我确实做了“贼”，就让他们去说吧，纸包不住火，嘴巴长在人家脸上，我能让他们闭嘴吗？说吧说吧，嘴巴里唾沫说干了还说吗？我埋下头坐在座位上，感觉同桌的座位上没人。我瞟了一眼，心不禁悸动了一下，李东升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咋了，与他同桌这么多年，他从来是不旷课的，即使生病了，也把药带到教室吃下坚持上课。难道他今天病了吗？昨晚回去那么晚，会不会着凉了？我和他的事儿向他爸妈说了吗？我的初吻已经给了他，就等于我的心给了他，暴风雨来了，我们共同担着。东升哥哥没来，我的心悬着，七上八下的。同学们还在议论着，特别是小鬼子，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我几眼。
　　 女神姐姐进教室了，同学们的议论声嘎然而止。我抬头望了一眼女神姐姐，她的脸色极其难看，似有万种复杂的表情，一时难以说清楚。她的目光正好投向我，那目光如怨似诉，更是责备，佘莓妹子，你做的好事！我赶忙收回了我的目光，惭愧地低下了头，盯着课桌。难道女神姐姐也知道我和东升哥哥的事儿？我的心一下子颤抖起来，心里默默地说，女神姐姐，我对不起你，我也是被逼无奈呀。
　　 我真不知我是如何度过那个早自习的，心思根本没在课堂上，焦急地等待着东升哥哥的到来，有风雨，我们要一起扛，这是你昨晚吻着我喃喃细语的，咋了？怎么还没来？女神姐姐责备的目光一直在我的眼前飘荡，这个早自习，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下自习后，我找了个旮旯处，伤心地哭了起来，东升哥哥，你咋还不来呢？我的心呼唤了千万遍，从早上呼唤到了晚上，背负着同学们的异样的目光和女神的指责的目光，我背不动了，东升哥哥，你快来呀，你在哪儿？咋不见你的踪影儿？我的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还是没把东升哥哥呼来。晚自习下了，我放下了一个女孩子的所有自尊和耻辱，厚着脸皮拦住小鬼子同学。
　　 “咋了？泥腿子，干了亏心事儿，还要找我的麻烦。”
　　 “小鬼子同学，请你告诉我李东升同学咋了？怎么没来上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担着。”
　　 “小鬼子同学，请你看在我们同学六年的份上，告诉我李东升同学去了哪里？”
　　 “你永远见不到你的东升哥哥了，他爸妈把他转到省城读书去了。”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炸开了，感觉到天昏地暗，忙扶着旁边的树，蹲了下去。小鬼子似乎一点也不同情我，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咽下去。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难道所有责任都要我一个人扛吗？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感觉天是黑的，地是暗的，一个人来到了鹊桥上。东升哥哥，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担负责任？你却一走了之？我想到死，桥下的天河哗哗地流着，像是唱着丧歌。眼前晃动东升哥哥的笑脸，莓，我有责任吗？我爸妈不愿意帮你，我有啥办法？是他们让我转学的。是呀，东升哥哥有责任吗？是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一遍遍地诘问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我翻过一护栏，哗啦啦的天河水，请为我唱一首丧歌吧。我正欲身跳下去的时候，眼前飘过阿爹慈祥的面容，莓娃儿呀，不能轻生，你死了，我们这老佘家的后就断了。阿爹的话，我不得不听，我犹豫了，又翻回了桥上，双手捂着头，痛苦地呜咽起来。我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我是一个弃儿，无家可归。洼里是回不去了，婶娘设下的陷井会让我陷入一个永不得翻身的深渊，学校也回不去了，女神姐姐可能接受我，但我还有脸回去吗？更重要的是我的梦破灭了，李东升的爸妈不会帮助我，我就是个身无分文的洼里的“泥腿子”，一直做着丑小鸭兑变成美丽白天鹅的美梦。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即使我是学校的学霸，高考榜上有名，没有经济后盾也是徒劳，一个闪着光环的泡沫，很快会消失的。我摸摸我的衣兜，还有些零用钱，不多，够外出的车费。我跪下去：阿爹，您放心吧，即使圆不了我的大学梦，我也要活出个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