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别开生面：让读者处在寓言表达的逻辑中
　　 这里的“逻辑”是指文学思考的规律。散文如果没有故事性，可能只会让我们感到炫目，也就是说，一定是靠华美的浓彩来吸睛。“故事性”似乎是小说的专利，实则不然。散文也有故事性，只是这种文体所承载或隐含的故事的表现形态不同罢了。如果《蛛的乡村哲学》这篇散文取“去故事化”的写法，完全有可能沦为干瘪的哲学讲义，因为少了哲学的依托。中国古代的哲学几乎完全依赖寓言故事这个载体而诞生，可以说，寓言是哲学存在的摇篮，这一点与古希腊的“对话式”哲学模式有所不同，形成了东西方哲学的不同点。作者在本篇里借助寓言的载体，以寓言的逻辑性来表现思想感情的真实性，捧出生动的哲学思想，值得我们揣摩其法。借助载体，却又“超越载体”，这是驾驭的准则，也是运笔从容、张弛自如的需要。
　　 1、人的状态被“物化”。本篇所有的寓意都是以蜘蛛为表现对象的，蜘蛛被赋予了人的情态、语言和心理。这也使我们的阅读有了“揭开面纱”的美妙感，有了与蜘蛛对话神交的别致体验。
　　 在风雨交加时，“蜘蛛从墙缝中探出来，看着眼前的狼狈不知所措”，正如人在遭遇面前的状态。在选择安身之所时，蜘蛛带着人的思考，“看见一缕一缕的炊烟在土房里升起，恍然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它的去处”，家园情结，人蛛共有。面对“一两只触网，蜘蛛悻悻地奔过去，紧紧地攥在手里”，猎取食物，人蛛共性。蜘蛛具有关照自身的能动，也如人性，是“透过挂在残网上的水滴凝视自己”，自己可以在残破面前做点什么，这是积极的思考。“不要惊慌，捕猎的时刻到了。”一声呐喊，一场围猎之战开始了。
　　 哲学是生活的灯塔，我们从这些寓言式的表述里获得人作为生命存在的理念，让蜘蛛的所为所思所感，成为故事的片断，形成寓言的力量，“物化”的状态隐喻了人的存在方式。“物化”本是庄子“万物一齐”相对主义哲学的论点，也是中国哲学得以表达的最佳方式，其真谛在于“道法自然”，“物化”的心理机制在于审美，作者的文气里也就有了“神与物游”的写作情调，所以，散文的这种取向就有了文质俱美的艺术特色。
　　 2、不求故事的完整性，只取横断面。切开给人看，是散文笔法之一种，往往用于感情的表白，作者用这样的笔法驾驭故事，往往一刀切入，将故事的横断面的纹络清晰地呈现于读者眼前，因为作者并非意在故事，而是要尽快剜却故事里寄存的哲学元素。
　　 举个例子。“一只年长的蜘蛛会看清即将到来的每一场风雨。……年龄尚浅的蜘蛛疯狂逃窜，年长者便站在网上呼喊：‘不要惊慌，捕猎的时刻到了。’果不其然，那些经不住风四处逃窜的虫子落在蛛的圈套。”这个“围猎”的场面很生动，但只是梗概，按照故事的要素看，少了很多东西，如逃窜和捕食的细节等，让我们读后没有获取感和兴奋度，因为作者只想要那个年长蜘蛛的那句话，表达出一个哲学思想：危险的时刻机会反而更大。
　　 横断面，也叫“横剖面”，关键在于“剖”，即切开，凸显是的内蕴，一目了然，更是为了表达的需要。作者深谙表现技法，去粗选精，克服拖沓，剔除芜杂，显示了“删繁就简”的行文功底。
　　 3、情事里有“寄托”。没有刻意用心的哲学寄托，作者达情叙事都就没有了意义。这篇散文的“寄托”是严谨而含蓄的，绝不将哲学睿语说出，看似是一种留白艺术，但实际上也是为使散文的叙事一贯性得到保障，而采取的技巧，可见文心细腻。
　　 寄托，就是托物寓意，这也是中国寓言最成熟的笔法，所以我们读一段寓言故事，总要凝神沉思，作者通篇都在践行这种表意技法，使用娴熟，蓄意自然。我们可以简单拿一个例子说明一下。“把每一场风雨打成一个结，再用生命的丝线连起来，这是蜘蛛结绳记事的方法。”言蛛而喻人。风雨也是人的“情结”，正所谓“风雨人生”，丝线相连，都是人生的珍贵，告诉我们的是那些风雨的意义在于融情纪事，简单胜过繁复，复杂的终极才是简单，面对风雨，想得太多可能无济于事，蜘蛛唯有结网可行，修复可以让残缺圆满。
　　 4、创造“剥茧抽丝”的艺术读感。艺术美感的获得并非赠物那样来得直接简明，古典文论就推崇剥茧抽丝、披沙拣金的过程表达。刘勰在他的《文心雕龙》里推崇张衡《南都赋》云：“起郑舞，茧曳绪。”以剥茧抽丝比喻舞蹈的表现形态，令人遐思，美感缓出。文章也是如此，曼妙的舞动感也要借助这种手段来实现的。通读全文，我们面对蜘蛛的活动，观察它的精彩故事，从中剖情析理，从而获得蜘蛛演绎的哲学逻辑，这种美感，并不在于蜘蛛与网的表象，而是对透里的精神元素的把握。
　　 从全文的读感分析，我们获得这样的认知：人生的意义，不在于我们曾经面对的是什么，而在于我们从中剖见了多少哲理，哲理可能原本就跃动在唇边，无法表达，而作者给了我们一个意象，便被轻易唤出，得之心动，这些就是亘古常新的人间智慧，经过一番美妙的阅读过程获得，产生了悦目动心的阅读体验。
　　 寓言，相对于作者表达的哲学，只是一个躯壳，但不借助寓言的逻辑表达，往往这些哲理就失真，不是哲理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少了温床，真理不会孕生。
　　
　　 无论怎么还原一群蜘蛛在风雨中相对完整的故事，都不能，不能不说是遗憾。支离破碎的故事也是表达的方式，但如果这篇散文可以架构一个情节生动的较为丰满的故事，体现情节的结构元素（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接近更纯粹的寓言的方式，或许作者表达的“乡村哲学”会成为一个相对精致的体系，但我们还是无法要求作者这样表达，因为有难度。
　　 哲学追求理性和智慧之极，文学追求感觉和情感之极。作者在他的《蛛的乡村哲学》里做了比较完美的融合，不仅为我们交出了乡村哲学的读本，更重要的是让我们颠覆了哲学的本源认识，来自生活的哲学感悟，可以随时发生，可以在任何物象上呈现。
　　 苏格拉底说，哲学是“认识你自己”。从这个解释看，这篇散文表达的“乡村哲学”是成立的，我们完全可以透过蜘蛛认识自己。
　　
　　 2019年7月25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附：醉里清风原作《蛛的乡村哲学》网址：http://www.vsread.com/article-89205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