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见天生去而复返，喜不自胜，但很快又愣住了。
　　 “娃啊，你回来了，小雅呢？”张婶神情激动，嘴角蠕动不休。
　　 张叔也在望他，眼中都是问号。
　　 天生强笑道：“小雅回城上班了！”
　　 张婶迷惑不解地望着他：“天生，你不上班吗？”
　　 “嗯！”天生忙说，“上，可……”
　　 张叔望着天生的脸，虚弱地问：“你媳妇让你回来要钱买房子吧？”
　　 爹一语道破了他的内心，无地自容，但还是答道：“买不了房，小雅就不和我结婚……”
　　 “不和你结婚，正好，翠芳还等着你呢！”张婶眼睛一亮，走到天生跟前，苍老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翠芳人长得俊，心眼好，要是你现在答应，咱明儿就能把她接进家门，咋样？”
　　 天生生气地说：“我绝不在农村找媳妇，你们就别操这个心啦！”直接向屋内走去。
　　 张叔和张婶撵到屋内，张婶也生气地说：“天生啊，俺和你爹把你养大容易吗？你咋这样拗呢？城里女娃，咱这样的家咋能养得起？俗话说，门当户对，咱和人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咋非要娶她呢？难道为了娶媳妇，连爹娘的命都不要了吗？”
　　 “我要你们的命干什么？”天生狠了狠心，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娘，爹，要不咱把这房子买了，也许能帮我交首付！”
　　 张叔和张婶被天生的话吓住了，呆愣愣地望着他，张叔神情激动，嘴角抽搐，颤抖着双手，怒骂道：“你……你个败家子……卖房子……都想别想……除非除非俺死了……”
　　 天生倔劲儿上来：“你们不是说这房子是留给儿子和孙子的吗？以后我又不在这里住，要这房子干嘛？”
　　 “你不住，俺们住！除非你把俺们的命拿去才行！”张叔拍桌子瞪眼。
　　 天生激动地说：“动不动拿死吓我，我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非要娶个城里媳妇，逼着爹娘给你在城里买房子，不是要命是啥啊？”张叔咳嗽着，“你眼中要是还有俺和你娘，想让俺们多活几年，就在村里找媳妇，就凭你这条件，找个啥样的媳妇都成！”
　　 “是啊，天生，听俺们的劝吧！只要你答应，咱立马就能把媳妇娶回来，明年这时孩子也能抱出来，咋样？”张婶眼中闪现着热切期待的光芒。
　　 天生咬了咬牙，大声说：“要是娶不到小雅，这辈子我就不结婚！”
　　 张叔和张婶气得六神无主，泪光闪闪，张叔颤抖着，指着天生怒道：“你不结婚，不结婚，就全当俺没生你！”
　　 “没生就没生，谁稀罕？”天生气呼呼地站起来，向外边就走。
　　 张婶热泪汪汪，撵了几步，站着嚷道：“你，你，你，你要是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回来！”
　　 天生走到院门口，站住了，转身向着爹娘，怒气冲冲地说：“要是买不上房子，我就是死！”
　　 张叔怒眼圆睁，浑身战抖，指着天生后背，大声骂道：“你，你，你个白眼狼，憋犊子，翅膀硬了，就不要爹娘啦？俺，俺打死你个王八羔子……”气血攻心，大脑发晕，心跳加快，一个不稳，身体晃了晃，一下子栽倒地上。
　　 张婶急忙上前，哭着喊道：“天生爹，天生爹，你醒醒啊，你没事儿吧……”
　　 张叔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干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天生爹，你醒醒，千万不要吓我啊！”张婶哭着拍着张叔的脸。
　　 天生听到娘的哭喊，心中一紧，忙回身来到张叔身边，失魂落魄，扶起爹的上身，叫道：“爹，爹，你醒醒，醒醒啊！”
　　 张叔没有反应，就跟死的相似。
　　 天生急忙放下张叔，向张婶说道：“娘，得赶快把我爹送到医院啊！弄不好是脑血管病或心脏病！”
　　
　　 七
　　 乡卫生院。
　　 天生和张婶等在走廊里，张婶坐在条椅上，眼睛盯着急救室的大门，心如刀绞。天生脸如死灰，心如槁木，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爹要是有个好歹，他真的就成为害死爹的罪魁祸首了，今后他怎么还有脸活着啊！
　　 三个小时后，急救室大门开了，护士推着张叔出来了，随后两位医生也走了出来。
　　 天生和张婶忙上前，天生紧张地问：“医生，我爹怎么样？”
　　 “目前没事儿了！老人家平时有高血压，因为急怒攻心，血压骤然升高，出现了脑梗塞，使他陷入了昏迷；我们采用了急救措施，估计吊几天水，就会过来的！”医生说道。
　　 “医生，我爹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吧？”天生忧心忡忡的问。
　　 “应该不会，但要是还有下次，估计就没这样幸运啦！今后不能让他的情绪太激动了！”医生笑着吩咐，“千万不要再受刺激啦！”
　　 安顿好爹，天生出去给小雅打电话，告诉她家中发生的事儿。
　　 小雅好半天没有说话。
　　 天生的心快要跳出来了，紧张而结巴地问：“小雅，你怎么啦？说话啊！”
　　 小雅十分地沮丧，咬着牙道：“你让我说什么？要是买不到房子，我们就得拜拜，你是明白的……”
　　 “可，我爹……”天生快要哭了，心如刀绞，“小雅，你……”
　　 天生听到电话里传来小雅爸妈责怪她的声音……
　　 “天生，要是真的不能首付买房，你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小雅伤心地挂了电话。
　　 天生站在卫生院的走廊上，眼巴巴地盯着渐渐暗淡下去的手机，心如刀绞，眼泪汪汪。他正要进病房，一个年龄和他相仿黑胖的男人靠过来，笑眯眯地问：“天生你好啊！”
　　 天生觉得面熟，不好意思地问：“你是？”
　　 “李安，还记得不？初二同学，坐在最后排！”来人笑嘻嘻的。
　　 天生恍然大悟，李安真是他初二同学，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相，吃喝玩乐，喜欢打架，初二第二学期把班内一个同学的头打破了，光医疗费就赔了人家五千多元，初三没上就辍学跟随别人外出打工了。天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他，便问：“你家有病人？”
　　 “没，不是来找你喝两杯吗？”李安肥胖的脸上布满笑意。
　　 “我爸病了……”天生迟疑道，“没心情！”
　　 “我知道，没事儿的，轻微脑梗，吊吊水就没事儿了！”李安一拉他的胳膊，把嘴巴凑到天生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俺还能解决你的大事儿呢！”
　　 天生到屋内，和张婶打个招呼，便跟李安来到卫生院附近的小餐馆。
　　 天生因买房无法首付，逼爹卖祖宅，害得老人住院，小雅要和他拜拜，心内苦恼，不用李安劝，一连喝了两杯酒。
　　 “天生，遇到解不开的疙瘩了吧？”李安瞧着天生一脸的官司问道。
　　 “一言难尽啊！”天生如同遇到了知己，又喝了半杯酒，便向李安实话实说。
　　 李安等他说完了，问道：“天生，你买房子首付需要多少钱？”
　　 “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不是个小数字！但我能帮你想办法……”
　　 “什么办法？”天生眼中满是期待。
　　 “你家在镇上不是有三间宅子吗？只要你愿意卖，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李安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实不相瞒，我这几年在外面跟了一个大老板，想在咱镇上开家大超市，我带着他来镇上考察了一下，他就相中了你家那地方，地处镇尾，交通便利。你家左右邻居的房子都已经谈妥了，唯独你家两位老人家不愿意卖，你看……”
　　 天生醉眼朦胧地盯着李安：“老同学，你打算出什么价格？”
　　 “三十万！怎么样？这在咱们镇上可是天假了，要是别家，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出这个价格的！”李安诚恳地望着天生，眼里是热切的希望。
　　 三十万是不少了，张天想到貌美如花，娇娇可爱的小雅，一咬牙说：“我卖了！不过，你得帮我想办法，怎样才能让我爹娘同意！”
　　 李安上学的时候，屙血的鬼点子就多，眼睛一转，计上心来，笑道：“老同学，要想让你爹娘卖房子不难，不过你得按照我说的办！”
　　 天生瞅着李安闪着油光的胖脸，使劲地点了点头。
　　 天生迷迷糊糊地回到卫生院，没进病房，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小雅的手机：“小雅……”
　　 “你找我干什么？咱们的事儿完了！”小雅冰冷的声音硬邦邦地传过来，让他难过得要死。
　　 “小雅，你知道我爱你，离不开你，你怎忍心这样对我？”天生痛苦地说道。
　　 “天生，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我也爱你，可我爸妈……”小雅哽咽了。
　　 “小雅，你别急，我要娶你，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买房的首付，我有办法啦！”天生激动得声音抖得厉害。
　　 小雅神情一振，喜极而泣：“亲爱的，什么办法？”
　　 “暂时保密！”天生笑道。
　　 小雅紧张起来，着急地说：“天生，我们都……都那个了，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我的心却是你的！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啊！”
　　 “放心吧，违法犯罪的事儿，我不干！”天生对着手机狠狠地亲了亲，“我的小雅，回头见！”
　　 那头传来了小雅迷人的亲吻声。
　　 八
　　
　　 当天晚上，张叔就醒来了，但要在卫生院吊十来天水，天生照顾老人，只好让小雅代他请假。
　　 天生请假在家陪床，但他大部分时间都被和小雅卿卿我我的手机聊天所拥有，张婶和张叔和他说话，连头都不抬，只是哽哽唧唧地应酬着，老人无法，气得干瞪眼，也没办法。
　　 中午，小雅给天生打电话，告诉他，爸妈托人给她物色对象，逼着她去相亲，小雅问：“天生，买房子首付的钱凑齐了吗？”
　　 “小雅，你千万要等我，你知道我是那么爱你……不然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啦！”天生哀求道。
　　 “嗯，天生，我知道，我会等你的！不过你要快了，不知道爹妈能不能给我等你的时间！”小雅伤心地哭起来。
　　 天生患得患失，心如刀绞，热泪滚滚而出。
　　 张叔在卫生院只住了六天就吵着要回家，张婶和天生劝他，他激动地嚷道：“就算有农合，咱也得能省就省点，我死不了！”不由分说，下床，赤脚，就向门外走。
　　 “去吧，帮你爹办办出院手续吧！”张婶向天生摇摇头。
　　 回到家里，天生到左右邻居家走动走动；大家都来探望张叔，自然免不了提到卖祖宅的事儿。
　　 “老张哥，三十万可以卖了，镇上还真没这个高价！”
　　 “听说天生在城里娶媳妇买楼房正需要钱，卖了也好帮帮孩子啊！还等啥呢？”
　　 “你家西院的老王头，东院的老谭，宅子被他两个儿子二十八卖了，钱立马被两个儿子分了……”
　　 “啥时间的事儿？”张叔怀疑地望着说话的人。
　　 “三天前，你住院的时候！”二大爷捋捋胡须说。
　　 “为啥要卖祖宅？”张婶不解。
　　 “俩儿子在外面要买房，钱不够，逼着老子卖祖宅。老王不愿意，俩儿子自顾自地收了人家的钱，和人家签订了卖房协议；还给老王俩口子搭了棚子住。现在都是儿子当家，老人都是白瞎啊！”二大爷气愤愤地嚷道。
　　 “老王头两口子住哪儿？”张叔呼吸剧烈地问道。
　　 “儿子帮他们在镇子西地的耕地上搭了两间简易房！”有人道。
　　 “老谭头两口子更惨，卖宅子的钱让俩儿一把拿走，现在老谭头正撅着屁股找地方住呢！”邻舍李大爷说道。
　　 “作孽啊！不孝子啊！不孝啊！”张叔望着门外，连连摇头。
　　 “天生要卖祖宅，还和你们商量，孩子够懂事儿的啦！“有人笑道。
　　 张叔忍不住叱道：“只要我在，谁也别想卖祖宅，除非我死了！”
　　 “爹，你对别人发啥火儿？人家也是好心说说……”天生瞅着张叔，望着难堪的邻居。
　　 “你个小鳖犊子，是不是你找人劝我的？”张叔眼中冒火瞪着天生，好像天生随时要卖了房子似的。
　　 天生自知理亏，不敢看张叔，低头道：“就知道发脾气，真是……”
　　 “真是啥？有能耐了，瞧不起老子了是不是？要是没有俺这个窝囊的爹……”张叔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哆嗦，接着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你刚出院，不能激动……”张婶忙劝他。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张叔赌气，躺下来，不理会众人。
　　 大家听张叔语气不善，偷偷瞟了眼天生，打了个招呼，呼啦一下子全走了。
　　 等大家走完后，张婶埋怨道：“天生爹，你这是干嘛呢？大家就是说说卖祖宅，又没那个人真的逼你卖，犯得着生那么大的气吗？你也不顾别人的面子！”
　　 “不管谁说的，俺就是不买祖宅，不然俺对不起爹娘和祖宗！”张叔桑树皮似的脸上一阵地跳动。
　　 晚饭后，天生瞅着空到厨房和张婶商议卖祖宅的事儿。
　　 “天生，虽然俺和你爹坚决不同意你在城内找媳妇，可你已找好了，俺们只好认了。可你又要俺们卖祖宅买房子，这个坎肯定过不了，你连想也别想！上午你爹那样，你没看见？除非你不想让你爹活了！”张婶只顾忙着拾掇案子上的碗筷，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可是，要是卖不了房，小雅就不和我结婚……”天生难过得要哭了，“娘，你劝劝爹，就再帮儿子这回吧！”
　　 “不结婚正好！翠芳这个好闺女还等着你呢！”张婶瞧着天生，脸上浮现着得意的笑容。
　　 天生擦了擦眼泪，倔强地说道：“我非小雅不娶！”
　　 张婶气得笑道：“小雅非你不嫁吗？”
　　 “这……”天生低着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张婶心里不忍，安慰道：“天生啊，你可是俺和你爹今后的依靠，你还是和翠芳吧！城里的妮子心眼多，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