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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恋·四年庆】养儿殇(小说)
“明白!”天生神情有些凝重,“我还是担心,爸妈会不会不同意我们现在结婚,上次在酒店不是说还要考验我一段时间吗?”
“心诚则灵!我们的爱连上苍都感动了,让你丢失的钱失而复得,难道还不能感动我爸妈吗?”小雅一只玉臂搂住他的胳膊,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慰地说道,“何况我们都那样了,我的肚子里恐怕也不老实啦……”
天生抿嘴在小雅红唇上戳了一下,莞尔一笑:“那是!不过我心里没底,怕说不好惹爸妈生气!”
“走吧,壮壮胆,何况我爸妈又不是老虎,又不是不明白事理!”
天生站了个马步,双手置于胸前,抬头挺胸,常常吸了口气,说道:“这样好多了!”
小雅觉得好笑,捶了他一拳,一手提留着那盒保健品,一手拉着他的手向着楼内走去。
小雅一按门铃,很快门被打开了。妈妈正板着脸站在门内望着他们。
小雅轻轻推了推天生,甜甜地笑着:“妈,我爸没在家吗?天生过来看看你和爸!”
天生往前上了一步,低声叫了声“妈!”
妈妈“嗯”了一声道:“来了,到屋内吧!”
天生有些尴尬,小雅一拉他的手:“天生,妈妈让你到屋内去呢!”
天生被小雅推着走到屋内,爸爸从卧室出来,小雅高兴地叫道:“爸,你看天生来看你和妈,还给你们买了礼物呢?本来他非要给你买两箱茅台,我不让他买,我说爸妈最气乱花钱的人!这不,在我强烈的建议下,给你买了这白酒,给妈买了这保健品!”
“来就来吧,还买什么东西啊,乱花钱!今后再来,千万不要再买什么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爸爸高兴地接过礼品放到桌子上,指了指沙发笑道,“天生来家里就不要见外,这里就是你的家,随便坐吧!”
“谢谢爸!”天生坐在沙发上。
这顿饭天生吃得很痛苦,他就像个贼,被人押着在大街上游行。
妈妈至始至终都没给他好脸色。当天生给他们敬过酒,提到他要和小雅结婚时,妈妈不顾爸爸的眼色,恶狠狠地瞪了小雅一眼,冷冷地训斥道:“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要不是小雅死心塌地地看上你,要不是小雅不争气,你们都……都……我们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既然你已经在城内首付买了房,我们也都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可以答应现在结婚,但婚礼必须在城内办,还要有我们安排。你的爹娘不能参加婚礼,因为我们丢不起这个人,否则就算小雅死,结婚免谈!”
“妈,爹娘就我一个儿子,儿子结婚爹娘不参加婚礼,让我怎样和他们说啊!”天生神情沮丧,张口而出。
“这个我不管!”妈妈脸寒似冰,不容置疑。
爸爸在桌底下用脚尖踢了踢妈妈,忙说:“小雅妈,你……”
天生求助似的望向小雅,小雅低着头,沉默无声。
妈妈冷哼一声,瞪着爸爸道:“我生的女儿我当家,你别管!”
爸爸只得摇头叹气,爱莫能助地看一眼低着头的天生,哼嗨两声,摇了摇头,把一杯酒倒进肚子里。
饭吃的不欢而散,天生走时,小雅要送他,被妈妈连拉带骂地扯进了屋内。
天生昏昏沉沉地出了小雅的家,回到新买的房子里,望着宽大空旷的室内,洁白的墙壁,虽然简装单算得上大方漂亮的房间,不自禁地感到无尽的悲凉在心理激荡。回城两个多月了,他忙得也没给爹娘打电话,不知道瘫痪在床的爹怎么样了,不知道年迈的娘怎么样了,想到爹娘养他的艰辛,眼泪不由自主地滚出来。想到刚才小雅妈妈在饭桌的话,更是悲痛莫名,难以自禁,把头埋进太空被内,心酸得呜呜地哭起来,他恨小雅的妈妈,那个自私势力眼高于顶的市侩女人,凭什么看不起农村人,难道你们出身就在城市吗?他对不起爹娘,他恨自己没本事,娶媳妇爹娘竟不能参加儿子婚礼!爹啊,娘啊,儿子无能,儿子对不起你们啊!他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小雅这棵树吊死,为什么就不能听爹娘的话和那个翠芳结婚,为什么?为什么?爹,娘,儿子对不起你们啊,儿子就是喜欢小雅,儿子离了小雅真的生不如死啊!不知道哭了多久,天生捶打着痛疼欲裂的脑袋,擦着满脸的泪痕,从床上爬起来,他要给爹娘打电话,告诉他要结婚的消息,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让爹娘参加婚礼。
“娘,我爹现在怎么样?”
张天终于等到了娘接电话了:“天生,俺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终于舍得给俺打电话了,你个傻儿子,咋等这么久才打电话啊?房子买了吗?小雅咋样?啥时间结婚啊,俺和你爹都等着去参加婚礼呢!”
天生心痛如割:“娘,我爹怎么样?”
“你爹现在能说话,就是说不清楚,上身也能活动,可他下半身就像死的一样,没啥感觉,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张婶伤感,边接手机边走到外边,叹了口气道,“你爹可要受罪了!”
天生良心备受煎熬,都是因为自己,爹才遭这个罪的,他唏嘘着说:“娘,是我对不起爹,对不起你们,呜……”
张婶心痛地说道:“傻儿子,这是爹娘的命啊,咋能愿你呢?你啥时候结婚?”
“下月15日,可……”天生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咋啦?有啥事儿告诉娘!是不是缺钱啊?先前咱家卖麦子的五千元钱,娘没舍得花,给你留着呢!”张婶再也受不了打击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娘,钱不要了!婚礼要在城内举行,爹身体不好,不能外出,你要照顾爹,就别来参加了,等我和小雅结过婚,就回家看你们,可好?”天生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但心里就像开水煮得相似,都麻木了。无法想象娘和爹会有怎样的感受和痛,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傻儿子,儿子结婚,哪有爹娘不在场的,就是再难,俺们也得到场不是?”张婶埋怨儿子,但这段时间她太敏感了,脑海中电光闪过,忙紧张地问,“是不是小雅的爸妈不想俺们参加啊?儿啊,电视上有这样的事儿,俺懂,俺懂啊!”
张婶如遭雷击,蒙头转向,差点栽倒;心在一片片地被撕裂,在流血。
“没有的事儿!是我的想法,担心你和爹的身体,娘,儿子不孝啊……”天生哽咽着,他知道这个谎言对于含辛茹苦而挚爱他的爹娘就是致命的伤害和打击,这个谎言足以击垮爹娘所有的希望和要强的尊严,不知道对娘还能说什么。
张婶失神落魄地走到屋内,茫然无助地瘫坐在床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有些呆傻的张叔……大白猫依偎着她,无限怜悯地望着她,把身体蜷缩在一起,沉默无声。
十七
一个月后,张婶张叔在李安帮助下,把家搬到镇子后面的新家里,那是两间砖瓦正房和一间厨房,外加院墙组成,是一处小巧玲珑的四合院,很温馨,也很精致,后面是最近几年清淤的深河,深不见底而清澈的河水向着远方流淌,哗哗的水声如同动人诱人的弦乐,不分白昼地演奏着。左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右边是就是成排的房屋。镇上祖宅的房子在他们搬完家时,就被挖掘机推倒了。不久之后,一座巍峨壮观的商业大楼就会拔地而起。
张婶搬了新家后,在伺候张叔入睡后,每天都要到祖宅前去看看,看着被推倒的房子,看着熙熙攘攘的建筑工人,看着逐渐垒砌的高墙……这里是他们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想到过去三口之家温暖幸福的生活,这里将永远不再属于她了,留在骨子里的记忆刺伤着她的心,泪水就会固执地流出来。
“张婶,听李安说,天生这月十五就要结婚啦?天生肯定会派车接你们参加婚礼吧!你和张叔可就有福享了!”左右邻居每次遇到她都这样热情饱满地打招呼。
张婶只能以苦笑掩饰她的失落和伤疤,她不敢看人家,心虚而小声地说:“天生爹身体不好,俺得在家伺候他,走不开,天生的婚礼俺们就不去了,有那头的爸妈操着心,俺还有啥担心的?”
“那是,那是!不过儿子结婚,爹娘不去,不合规矩啊!会被人家笑话的,公交车那么多,到城里很方便,一眨眼就到了,又一眨眼就回来了,老嫂子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不过俺真的走不开,就算了,老胳膊老腿的,也懒得出去!就怕这把老骨头被扔到了城里……”张婶心痛地离开了现场,低着头伤心疾首地往家里。
儿子的婚期将近,张婶总是心绪不宁,尤其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常以泪洗面;白天她不是去镇上祖宅,就是到公交车站,她渴望着,祈祷着,不过这个热腾腾的希望直到十四日晚上便彻底破灭了。她万箭攒心,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坐在门外默默流泪。
十五那天,张婶早早地起床杀了只红公鸡,又到镇上割了肉买了酒,只忙活一上午。之后,她翻箱子倒柜地找出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得光鲜漂亮,又给张叔换上一件干净的上衣,还给他刮了脸。中午张婶在公公和婆婆的牌位前,摆上酒菜,还有一份美味佳肴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前的饭桌上,外加一瓶白酒。
大白猫兴奋得跑前跑后,喵喵地叫个不停;张婶亲昵地把它抱在怀里,摸摸它的头,轻轻地把它放下来。
张叔望着张婶,嘟嘟囔囔口齿不清地问:“今……今儿啥……啥事还整这么……多好吃的啊?”
张婶面带微笑:“咋忘了,今儿是咱天生的大喜日子啊!咱当爹当娘的,没去参加婚礼难道咱还不在家里祝福儿子啊?”
张叔机械地点头:“嗯,嗯,应该,应该!要不是照顾俺,你也该坐在高堂上,儿子和媳妇也该磕头喊娘啦……”
张婶心酸如潮,含泪点头:“那是,天生那么懂事孝顺,小雅那么漂亮,你说这是不是咱俩前世烧的高香太多了,菩萨保佑咱的啊?”
“一定是菩萨可怜咱……”张叔使劲地按着麻木的下身,心情暗淡了下来。
张婶望着张叔:“老伴儿,儿子的婚礼没在家办,但规矩咱可不能变!你不能下床,祭拜先人就有俺代替了。”
“嗯,好!”张叔感激地看着张婶。
张婶走到先人牌位前,先点着香插在香炉里,然后鞠躬行礼,双膝跪地:“公公,婆婆,媳妇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们的孙儿天生今天就要结婚了,放心吧,明年这时一定会给你们添一个大胖重孙子的,二老在那边也该放心了!嘿嘿,咱家是不是也该乐呵乐呵啊?……”话没说完,张婶竟呜呜地哭起来,直哭得揪心裂肺,天昏地暗。
张叔叫道:“天生娘,哭啥呢?哭啥呢?今儿该高兴!”
张婶擦干眼泪,回到饭桌边,破涕为笑:“该高兴,该高兴,俺高兴得只想流眼泪……”
张叔望着张婶,没再说什么,其实他心里不糊涂。
张婶望着张叔,给他倒了一点点酒,也给自己倒了一些酒,含泪笑道:“老伴儿啊,今儿咱俩也得喝点酒,祝咱们的天生和小雅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张叔泪流不已,呜呜咽咽道:“对对对,百年好合,多子多福,多子多福……”
喝过酒,正要吃菜,张婶猛一拍头,“哎呀”叫起来。
张叔傻呆呆的,茫然不解,望着张婶。
“你看看俺,光顾高兴,颠三倒四的,还没放炮呢!儿子结婚,爹娘咋能不放鞭炮呢?”张婶说着话,踮着脚,一路小跑到了外面,拎着一盘鞭炮跑进来,给张叔看看,笑道,“我去放鞭炮了,按理说这是你们男人的事儿,可你,哎,算了,还是俺来吧!”
一阵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传得很远,邻居站在路上看,大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好叹着气,在烟雾弥漫中望着她落寞孤独地进了院子。
张婶和张叔都喝了酒,让张叔没想到的是,从没沾酒的张婶,菜也没吃,竟连喝了两半杯酒,之后就一头歪在床上,又哭又笑,不久就沉沉睡去。
张叔望着因醉而睡去的老伴儿,望着她日渐消瘦的身体,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流。他用手愧疚爱怜地理着她凌乱而灰白的头发,理得是那样缓慢,那样用情,他心如刀绞,模糊不清地说:“老伴儿啊,俺该死,俺对不起你啊,没想到咱们老来得子,竟会落到这个地步!俺就算身体不能动,可俺心里亮堂,儿子的婚礼不让咱参加,还不是人家看不起咱是啥啊?咱和人家门不当户对,人家看不起咱,咱能理解,可谁叫咱天生不争气,非要娶个城里媳妇呢?要是能和翠芳结婚该多好啊!可惜啊可惜,儿大不由爷啊!你心中的苦,俺知道,可俺心中能不苦吗?俺一个残废又能咋样?老伴儿啊,是俺拖累了你,俺对不起你,俺该死俺该死,俺咋就不死呢?呜呜……”张叔上身前倾,趴在张婶的身上,忍不住嚎啕起来。
张婶这顿睡,直到天快黑时才醒,她边埋怨张叔不喊醒她,边急忙到地里,给公公婆婆上坟,回来时候天已经黑了
张叔望着她眼睛红肿,什么也没说。
天生和小雅结婚后不久,坐着汽车回来了一次,尽管张婶得到消息,忙活了一天,竭尽其力地张罗了满桌子可口的饭菜,但他们并没留下来吃饭,在家里呆得不到一个小时就急匆匆地回城了。
小雅仅仅站在张叔卧病房间的门口,低声冷冷地叫了句“爹”,就出房门,站在外面。大白猫就站在床跟前,忧郁地盯着她。
当他们要走时,尽管张婶撵出老远,喊得嗓子发涩,发哑,他们也毫不动心,一头钻进了汽车了,就算汽车跑远了,儿子和媳妇也没再露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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